錦衣夜行 - 第5章
月關
院子裡,幾個住在採石場裡的管事已把自家婆娘打發來給東家做早餐,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鄉下婆子做不了精緻的菜餚,但是至少份量管夠,熬得金澄澄的小米粥兒,蒸得熱氣騰騰的白面饃饃,噴香的炒雞蛋都是論盆裝的……院子裡住着六個大男人呢,個個都是飯量奇大的年紀。
夏潯卻沒有忙着用餐,而是到了後院開始沐浴,一身大汗可不舒服。院子裡的人都懂得規矩,未得傳喚許可,沒有人敢擅自闖進來。後院裡有兩口大水缸,就在廊下,那時節家家戶戶幾乎都有這樣的水缸,一則取水方便,二則一旦發生火情,可以就近用水撲滅。
夏潯就站在水缸邊,只穿一條犢鼻褲,拿着大木盆往身上澆水。一盆水澆下,水珠活潑地飛濺,那一身小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的身材健美、細腰乍背,曲線流暢,肌肉賁張的臂膀、結實的胸肌以及六塊腹肌,無不顯示着一個男人的陽剛之美。
張十三抱着雙臂站在滴水檐下,目光在夏潯身上逡巡着,一向挑剔的眼神難得地露出一絲欣賞的味道:「看不出,你的身子竟是這般結實。嗯,很不錯啊……」
夏潯的身體其實原本沒有這麼強壯,來到這個時代以後,他知道自己一無所恃,反而比以前更加注重身體鍛煉,現代的健身方法,再加上隨着胡六九學習武藝、練習水性,運動量比以前在警校時還強上十倍,雖說在小葉兒村的日子過得很苦,可小葉兒村地處江南,他又是以捕魚捉蛙為業,小魚小蝦、黃蟮青蛙一類的東西管夠的吃,營養也跟得上,現在的身材極其出色。
夏潯自豪地道:「鄉下日子苦,什麼活兒都干,所以我這身板兒壯得像牛,不是跟十三郎你吹牛,我捕魚的時候穿得少,有那大姑娘小媳婦兒打我邊上過,都會忍不住偷偷地瞧,看得兩眼發亮呢。」
張十三笑罵道:「說你胖還真喘上啦,快點沐浴,然後用餐,飯後開始向你交代有關楊文軒的事情。」
「是了是了。」夏潯也笑,又是一盆水從頭頂上澆了下去。
上午,後院濃蔭如蓋的大樹下,張十三向夏潯詳細交代着有關楊文軒的一切,院中擺着矮几,几上有茶,還有紙墨筆硯,時不時的張十三還要鋪開紙張,提筆繪一副肖像,讓夏潯仔細記清所繪之人的模樣。
能被繪以肖像辨識的自然都是與楊文軒關係密切的人,包括楊府中親近的管事、下人、往來的朋友、生意場上的夥伴、以及齊王府中的要人。學累了,兩人便站起來,在張十三的指點下模仿楊文軒的言談舉止、表情動作,以及待人接物的常用說辭。
作為一個出色的錦衣秘諜,張十三是一個稱職的老師,而夏潯的接受模仿能力也很強,事情能否成功,對張十三來說性命攸關,對夏潯來說意義更加重大,所以兩個人一個教一個學都很認真,只是為了不引起張十三的疑心,夏潯一開始並沒有表現出太高的悟性,直到兩天以後,才漸漸進入角色。
「出事了,出事了,有人被滾石碾傷了!」
當遠處傳來一陣驚呼的時候,王管事大呼小叫地跑進了院子,對聞訊從後院裡趕出來的夏潯說道。
「傷了幾個人?傷勢如何?」夏潯和張十三跟着王管事一面往外走,一面問道。
王管事一面走一面說,原來工人們在山坡上採石,一個工人手中的大錘沒有砸中鋼釺,反而砸在了扶釺的工人手上,那兩人都是新遷來的移民之一,還沒做幾天工,也是技藝生疏,才有此劫。那工人一隻手掌被砸得傷勢頗重,活兒一時半晌是幹不了了,說不得還要拿些錢給他養傷,王管事一路連呼晦氣。
夏潯趕去看時,那人的同鄉已經把那個叫馬致遠的傷者扶下山坡做了簡單的包紮,夏潯對他好言安撫了一番,叫王管事多支了一個月的工錢給他,又叫他的同鄉先把他送回家去養傷,同時吩咐下去,新招來的工人對採石還不熟悉,叫他們先從搬運和對石料的後期加工開始做起。見東家如此厚道,那些工人都感激不盡,千恩萬謝一番之後,那砸傷了自己夥伴的工人替馬致遠領了工錢,和另一個同鄉陪着那人回寨子去了。
「馬四哥,真對不住,是兄弟不小心……」那惹禍的漢子歉疚地道。
「噯,都是一家兄弟,說這些幹什麼,你又不是有意的。」那受傷的漢子強忍痛楚,拍拍他肩膀安慰地笑道,轉首又問另一個人:「掌教被遷到了哪裡,可打聽到了麼?」
另一個漢子搖頭道:「還沒有,咱們被遷入山東後,就分到了各府各縣,唐掌教一家現在何處,一時還打聽不到。」
馬四哥嘆了口氣,說道:「若找不到掌教,咱們這一壇的兄弟怕是要散了,正好,趁着手掌受傷在家歇養的機會,我出去轉轉,打聽一下掌教的下落。家裡面……」
那兩個漢子異口同聲地道:「四哥放心,家裡面我們會照料的。」
夏潯和張十三並不知道發生在自家採石場的這段小故事,兩個人的心思都撲在如何儘快進入楊旭這個角色上了。
※※※※※※※
這天午後,忽然下起了暴雨,天地一片蒼茫。
站在廳里望出去,滴水檐下的雨水密如珠簾,連廳外十步遠的地方都看不清楚,工人們都到懸崖山洞下躲雨去了,夏潯和張十三也從後院裡搬進了大廳,繼續模仿着楊旭。
夏潯此時的穿着打扮乃至髮式,都已和真正的楊旭一模一樣,就連他的舉止動作和口音語氣,也都模仿得維妙維肖。
本來口音和語言是相貌之外冒充一個人最難的地方,因為舉止神態有些不妥要遮掩過去還是很容易的,你可以說最近身體不好、心情不好……你可以找出一堆理由為自己不同於以往的表現找出理由,可是你明明是個粗嗓門,總不可能因為摔了一跤就變成細嗓子了吧?又或者你明明說的是一口閩南話,得了兩天熱傷風,再一張嘴就變成山東方言了,誰信吶?
幸好夏潯除了長相與楊旭相像外,聲線也差不多,張十三雖不懂口技,無法惟妙惟肖地學楊旭說話,卻能指點他,經過多次調整模仿,在聲音方面,已經十分神似,如果只聽其聲,特別熟悉的人或許還會有點陌生,可是如果先見了他的容貌,先入為主之下,就很難發現破綻了。
至於語言方面,邀天之倖,楊文軒楊公子說的並不是山東方言,而是當今天下最流行的鳳陽官話。官話就是官方規定的普通話,普通百姓對官話當然抱着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他們祖祖輩輩說什麼方言,子子孫孫也還說什麼方言,根本不在乎這南腔北調外鄉人是否聽得懂,他們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家門十里之外的。
可是想要入仕做官的人就必須得會說普通話了,要不然就算你考中了進士,由於語言障礙,也絕對沒有外放做官的可能,委委曲曲地做個窮京官,以後升遷的機會也小之又小,故而讀書的學子、大戶人家的公子們,都要從小學習鳳陽官話,楊文軒說的就是一口標準的鳳陽官話。
夏潯本來就是江淮一帶的人,有鳳陽話的基礎,他在大街上喊一句「我滴個孩來,燈背掉咯,烏鼻照眼的,快點走蓋!」,字正腔圓的,立馬就得有鳳陽人上前認老鄉。此時的鳳陽話和幾百年後雖然略有不同,可他已經在鳳陽官話最普及的江南地區生活了一年,故而毫無問題。
張十三很欣慰,夏潯的口音沒有問題、語言沒有問題、衣着打扮沒有問題、舉止儀態也沒有問題,只要他能正式進入楊旭的生活圈子後,也能像現在一般神態從容,那……還有什麼問題?
張十三臉上慢慢綻起了滿意的笑容,可是笑容剛一展開,他就發現了一個一直以來被他忽略了的重要問題,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這個問題他剛見到夏潯的時候就看出來了,當時他險些以為楊文軒真的死而復生了,就是因為這個明顯的不同,才開始注意到兩人之間更多的區別。這個明顯的不同,就是夏潯的皮膚,夏潯常常袒胸露膊在陽光下勞作,皮膚比一向養尊處優的楊大少爺可要黑多了,這個問題本來是最明顯的,卻因為太過明顯,天天都看得到,反而成了燈下黑,被他給忽略了。
夏潯忽然發覺張十三的神情有異,立即停下動作,虛心地討教道:「有哪裡不對麼?」
張十三蹙起眉頭道:「皮膚,你的膚色,比楊旭黑一些。」
夏潯想了想道:「如果說成我這十多天一直在外面奔波走動,受到烈日曝曬呢?」
張十三搖頭道:「這倒是個理由,可是僅僅十幾天的曝曬,皮膚不可能到了這種程度,有些太明顯了,如果你的皮膚能夠再白一些、再細膩一些,這個理由倒是能夠搪塞過去……」
夏潯的臉色也難看起來:「那怎麼辦?」
張十三沉吟良久,忽地一拍額頭,奔到桌後攤開一張白紙,提筆研墨急急寫了起來,夏潯好奇地過去一看,卻見張十三並不是在繪圖,而是在寫字,夏潯如今扮的是個目不識丁的睜眼瞎,雖然他很想知道張十三在寫什麼,卻也不好繼續看下去,只好走到一邊等待。
張十三寫完了信,便到廊下高聲呼喚,片刻工夫,住在廂房的一個護院便沿着門廊急急走了過來,張十三把信交給他,吩咐道:「這是公子給安氏綢緞莊安員外的一封書信,你立即趕回青州,把它親手交給安員外,取了安員外的回信之後再回來,沿途不許稍有耽擱。」
那護院看了眼夏潯,夏潯點點頭,那護衛立即把信揣進懷中,返身離去,片刻之後,他就披了蓑衣,戴上竹笠,牽馬備鞍,冒着瓢潑大雨匆匆上路了。
第008章
青蘿院
白姑娘
青州城裡艷陽高照。因為頭一天下過大雨,今兒太陽一出來,便弄得霧氣蒸騰,天氣尤其顯得悶熱,這樣的天氣對安員外這種大胖子來說最是難熬,安員外恨不得剝了自己的皮,整個人都泡進井水裡才覺快意。
午後,蟬聲如織,安家後院的樹蔭下鋪了一張涼蓆,安胖子穿着件汗衫,露着兩大膀子肥肉,躺在竹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兩個打扇的小丫環跪坐在一旁,揮汗如雨地扇着扇子,那風扇在身上也不覺清涼,反而讓他更是煩躁。
心靜才能涼,安員外的心一點都不靜。
安員外後悔啊,悔不該當初鬼迷了心竅,要死要活地加入什麼錦衣衛。
安員外家是世襲的錦衣衛軍戶,但是他爹的錦衣衛身份由他哥哥繼承了,他是次子,是軍戶余丁,只能自尋出路,於是他就借着哥哥的勢力做起了買賣,別看他大哥的官兒不大,但是那幾年正是錦衣衛如日中天的時候,只要是錦衣衛,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力士,在應天皇城也是螃蟹一般橫着走。
在兄長的照拂下,安立桐做綢緞生意日進斗金,當真賺得是缽滿盆滿,可他錢賺的再多,終究是個沒身份的商賈,考功名的話,他的學問又不夠用,眼看着錦衣衛威風八面,自己只因為比大哥晚生了幾年,就沒了這樣的機會,安員外眼熱不已,他也想弄個官身,便使了錢央大哥去為他疏通,最後終於如願以償,被錄取為錦衣校尉。
可惜了,他的運氣實在不好,剛剛做了校尉,錦衣衛的權柄便被大幅削減,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清水衙門,而且他還有一個商人身份,之所以被錄取,是因為他適合做錦衣衛的暗樁,既便錦衣衛正得勢,也輪不到他穿上飛魚服,配上繡春刀,去應天府大街上抖威風。
哭天不應,叫地不靈啊,本來就夠倒霉了,最後又被派到青州來,利用商人身份在這開了家商號,為羅僉事秘密辦差。如今楊旭被人刺殺了,那個叫夏潯的鄉下小子真能冒充得了楊旭麼?要是弄不好泄露了身份,就是抄家砍頭的罪過,好好的富家翁不做,偏要做錦衣衛,這是何苦來哉?
安員外越想越煩悶,就在這時,老家人領着一個頭戴竹笠的青衣漢子向他走來:「老爺,這位是楊旭公子府上的家人,有一封書信,要交予老爺。」
「楊旭?」
安員外好像見了鬼似的,騰地一下坐了起來,隨即才意識到這個楊旭就是那個夏潯。他匆匆接過書信拆開看了一遍,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老家人試探着喚道:「老爺……」
安員外擺擺手,有氣無力地道:「備車,更衣,老爺我要出去。」
楊家護院賠笑道:「安員外,我家公子還等着您的回信兒呢。」
安員外沒好氣地嚷道:「廢話,你以為老爺我大熱天的跑出去幹嗎?還不就是為了你家公子交託的事麼!你好生在我家門房裡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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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京官三品以上方許乘轎,在京四品以下和外地官員只許騎馬,不許坐轎。制度總要漸漸流於形式,明初時候制度還是執行的很嚴格的,放牛娃朱重八比老虎還凶,安員外不敢惹那個麻煩,他叫人備了驢車,又從帳房取了些錢,便出門去了。
「青蘿」是青州最大的一家妓坊,這家妓坊是民營的,而教坊司是官營的,民營妓坊和教坊司共同構成了大明娼妓業的主體,至於半掩門兒的窯姐暗娼們,那是官府嚴厲打擊的,並不屬於合法範疇,因此不在其內。
教坊司的優伶娼妓、樂師龜公們一旦落籍,便再也不可變更身份,裡邊的娼優來源一是靠母親為娼,女兒接替;二是犯人家眷被發配於此,由於來源有限,而且質量欠佳,所以生意一般。
而民營妓坊從業棄業相對自由,可以從民間吸收大量新鮮血液,因此較之教坊司的生意興隆的多,安員外是這「青蘿院」的老主顧,只是進入夏季之後天氣過於炎熱,安員外沒有尋花問柳的興致,有一陣子沒來了。
這個季節,尤其是白天,青樓生意清淡,門前車馬冷落,不見幾個客人,那龜公閒極無聊,眼角糊着兩灘眼屎,躲在門樓底下正「奄奄一息」的納涼,驢車在妓院門口停好後,安員外就挪動着肥胖的身子艱難地下了車,他氣喘吁吁地登上台階,一見那龜公還在夢周公,便沒好氣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哎約,有客上門吶,大爺裡邊請。」
龜公還沒睜眼就習慣性地扯開喉嚨叫了起來,安員外哼了一聲,拔腿就往裡走,那龜公睜開眼,只看到一個肥碩的背影,好生偉岸。
青蘿院的老鴇馮媽媽聽到喊聲急忙迎了出來,這位馮媽媽年紀並不甚大,如今不過三十五六歲年紀,身段皮膚保養得宜,再加上打扮合體,猶如雙十許人的一位佳麗,容顏打扮、風情氣質,看不出一點風塵之色。
一見安員外,馮媽媽便巧笑嫣然地喚道:「安員外,您老可有日子沒來啦,女兒們都掛念的很呢,快着快着,大熱的天兒,員外快請裡邊坐,人呢?趕快死過來一個,給安老爺上杯好茶。」
一個小廝飛快地跑過來,麻利地給安員外斟上一杯涼茶,安員外把他肥碩的屁股費勁地擠進椅子,揮着手道:「行了行了,這地方爺也不是頭一回來,少說那些沒用的屁話,趕緊的,趕緊把你們……你們院子裡……咕咚咕咚……」話沒說完,一杯涼茶便飲牛似的下了肚。
馮媽媽輕搖紈扇,掩口笑道:「員外今兒怎麼這般猴急呀,不知員外想要哪位姑娘服侍您呢,要不然奴家把咱院子俊俏的姑娘們都叫出來,讓員外您看看?這些日子,咱青蘿院可是新來了幾位姑娘,個個都生得千嬌百媚……」
安員外把茶杯一頓,打斷她的話道:「不要不要,老爺我只要你們院子裡皮膚生得最白最好的姑娘,有沒有?」
馮媽媽訝然道:「皮膚最白最好的?」
「對,最白的,誰的皮膚最白,就叫誰來。」
馮媽媽驚笑道:「皮膚好的,自然是有,咱們青蘿院的姑娘哪個不是生得水靈靈的,不過要說長得最白的嘛,就數袖兒姑娘了,可袖兒……在我青蘿院裡可不算是第一品的紅姑娘呀。」
安員外一錘定音:「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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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外,裡邊請。」
袖兒姑娘歡喜不勝地挽了安員外,凱旋一般進了自己閨房。雙手在背後把房門輕輕一掩,水汪汪的媚眼兒向他溜溜兒地一瞟,貝齒輕噬着豐滿的下唇,春情上臉,媚意撩人。
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她這番做作,安大老爺全沒看到,一進屋安員外就直奔茶壺去了。
其實袖兒姑娘生得一點也不醜,肌膚白嫩,俊眉靚眼,只是她的眉毛過於濃重了些,而那時候的女子以眉細為美,講究的是眉若遠山,袖兒姑娘忍着痛楚拔眉修飾,可是她的眉毛卻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般,拔來拔去,拔得芳草萋萋,眉毛沒有細下來,反而不及原來耐看。
另外就是袖兒姑娘的身材稍顯豐腴,那一隻肥臀珠圓玉潤,曲線怒突,要是擱在鄉下,這種姑娘的體態正是旺夫宜子的好模樣,老太太們選兒媳婦兒可稀罕着呢,不過在這種只為露水姻緣的地方,便遠不及嬌軀纖纖如月的姑娘們受歡迎了。
如今這季節,院子裡的生意清淡的很,就連紅姑娘們都沒多少客人登門,安員外卻點名要她服侍,袖兒姑娘大感風光,一路招搖過市地擺足了威風,一俟進了自己房間,她順手掩好房門,正琢磨着施展她的風流手段,最好把這安員外迷得神魂顛倒,從此以後成為她的熟客,安員外灌了個水飽,已在桌後坐定了身子,話也不說,順手就從袖中摸出一摞寶鈔拍在了桌子上。
這時節通行的貨幣還是大明寶鈔,朝廷不許用銀兩交易的,不然一旦被抓住那就是砍頭的罪過,好在寶鈔貶值是明朝中後期的事,現在大明寶鈔還是實打實的貨幣,袖兒姑娘俊眼一睃,見那摞寶鈔都是一貫面額,至少有十張,不由得大喜過望,十貫寶鈔的纏頭之資,就算青蘿院裡最紅的姑娘也不過就是這身價了。
袖兒姑娘心中歡喜,更起奉迎之心,便把腰肢一扭,乾脆膩到了安員外的懷裡去,嬌滴滴地道:「員外若是想玩些點香笞臀的花樣兒,奴家也受得的,只是還求員外憐惜着些,莫要真箇傷了奴的身子。」
安員外瞪眼道:「無緣無故的,我傷你身子做甚?」
袖兒還以為他有些什麼怪癖,想玩些鞭笞粉臀呀,乳上點香呀一類的把戲,又擔心紅牌姑娘們不肯答應,這才花了紅姑娘的身價卻找上了自己,聽他這麼一說,袖兒姑娘放下心來,心中更是歡喜,便道:「既然如此,那員外是想玩些什麼花樣呢,若是要水道尋幽、旱道訪奇,奴家定也奉陪,一定讓員外滿意就是。」
安員外又是一怔:「什麼水道旱道?」
袖兒拉着他的手曖昧地按向自己臀後,吃吃笑道:「咱大明的爺們兒出來風流,若不前後並進,開一番水陸道場,怎算得上是風流場上的豪傑,脂粉叢中的騷客呢?員外爺好壞,明明是歡場上的常客,還要與奴家裝佯兒。」
安員外倒是知道兔爺兒雌伏的把戲,不過他一向不好此道,自然也就不知道青樓里的比喻,這時醒悟過來不禁好氣又好笑,他抽回手來,板起胖臉,說道:「大熱的天兒,別膩在爺懷裡,對面好生坐着去,老爺我今兒到青蘿院可不是找姑娘來了。」
「啊?」
袖兒一怔,訝然道:「員外不為尋歡作樂,卻是為何而來?」
安員外正氣凜然地道:「只為姑娘膚白如雪,青蘿院中堪稱第一,老爺我想知道,你用什麼法子保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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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燈如豆,昏黃的光輝撒滿房間。
一扇屏風,將寢室一分為二,燈就放在內室的床頭,燈光把房中人的剪影清晰地映在了屏風上。
那是一個男人的身體,一個赤裸的男人,他的肩寬腰窄,肌肉健碩,身材堅實有型,臂膀粗壯有力,健美的仿佛一尊古希臘戰神的雕塑……
他微微一側身,兩塊碩大而飽滿的胸肌便鮮明地映在屏風上,鼓鼓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