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 第7章

月關

  少女使勁吞下嘴裡的果肉,毫不客氣地戳破了他的謊言:「爹啊,誰茶飯不思啦?人家現在餓得都能吞下一頭牛,可是人家在節食減肥瘦腰身呀,想吃也不敢吃啊……」

  肖管事老臉一紅,惱羞成怒地喝道:「臭丫頭,真不懂事,少爺回來了也不知道上前見禮,看把你慣的,快服侍少爺沐浴更衣去。」

  小姑娘一躍而起,提着紅裙子像一隻快樂的小燕子似的飛到夏潯身邊,俏巧地蹲了下身,甜甜叫道:「小荻見過少爺!」

  夏潯這才得以認真打量肖荻的模樣,這是一個豆蔻少女,穿一件白綾對襟小襖兒,下系紅裙子,腰間纏一條湖水綠的小腰裙,顯得利落灑脫,十分可愛。她那張秀麗可愛的少女臉蛋,眉彎嘴小,宜喜宜嗔,一雙大眼睛黑的黑、白的白,靈動有神,帶着一抹淺淺的俏皮笑意。

  要說肥嘛,她是稍有一點肉肉的感覺,不過少女的身子就像剛抽條的柳枝,隨着年歲漸大,身段兒長開,嬰兒肥現象自然就會消失,根本不需要節食減肥的,她卻如此上心,看樣子小姑娘已經開始在意自己的容貌身材了,也是的,這個年月的女孩子十四五歲就要嫁人,早熟嘛。

  不容他繼續打量下去,小姑娘已親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快樂地道:「少爺,你怎麼才回來呀,原說只去別莊裡住兩天的,怎麼又跑到卸石棚寨去了,一走就這麼多天。少爺,我跟你說啊,你走的第三天,咱們家的小花就下崽兒啦,咱家小花下了五個崽兒,比街東頭老王家的小黑還多生了一隻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

  「啊!對了,說到老王家啊,老王家的親家苟員外前兩天買了兩個丫頭,一個十歲,花了四貫鈔,另一個十七了,長得挺俊俏的一個姐姐,還做得一手好女紅,花了十八貫鈔呢,你猜怎麼着,過了沒兩天,那個姐姐就卷了苟夫人房裡的金釵銀飾偷偷跑掉了,苟家去找人牙子算賬,敢情那人牙子也不知道這個姑娘的底細,根本就是個騙子。」

  「哦,她……」

  「我就對爹說啊,咱家以後置使喚人,可不能像苟員外這麼大意,你看翠雲姐、劉大娘、大牛哥他們,都是本地人,知根知底的用着才放心,可千萬不能雇那來歷不明的外鄉人。大牛哥前幾天和二愣子打了一架,好像是因為他倆都喜歡翠雲姐姐,你說他們打個什麼勁兒啊,翠雲姐又不喜歡他們,結果慘了吧,挨了我爹的罰……」

  肖管事哭笑不得地道:「好啦好啦,就你話多,少爺剛回來,還要受你聒噪,快侍候少爺沐浴去。」

  「哦!」小荻答應一聲,轉身欲走,忽然又看了夏潯一眼,這一下卻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她一聲驚咦,歪着頭如小鳥睇人般睨着夏潯,臉上漸漸露出猶豫的神色,夏潯故作鎮靜地笑道:「看什麼,少爺我變得更俊了麼?」說着還捏着自己的下巴,故意擺出一個POSE。

  肖荻左看右看,眉毛輕輕皺起,忽然湊近了像只小狗似的貼到他身上嗅了起來。肖管事臉都氣黑了,大吼道:「沒規矩的臭丫頭!還不趕緊侍候少爺去沐浴更衣~~衣~~~衣~~~」

  肖管事這嗓門兒着實不小,咆哮聲在房中迴蕩,把夏潯嚇了一跳,小姑娘顯然是怕極了老爹的「獅子吼」,被他一吼,登時抱頭鼠竄。肖管事有些難堪地對夏潯道:「少爺,小荻這孩子……其實麼,只是因為見到少爺回來,歡喜得有些忘形……其實她平時還是非常注意女兒家儀表的,見過的都誇她淑女的很,笑不露齒、行不擺裙、舉止穩重,言不高聲……」

  老肖話音未落,小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就從庭院裡傳過來:「都死哪兒去啦!快準備熱水,少爺要沐浴啦~~~~」

  夏潯大囧,原來肖家的獅子吼是會遺傳的。

  肖管事微微一僵,有氣無力地對夏潯說了句:「我……老肖去給少爺準備晚膳。」說完便無地自容地跑掉了。

  第011章

天黑請閉眼

  楊文軒是一個很懂得享受的人,不管是對飲食、穿着、住宿、女人,還是沐浴,都非常講究。夏潯從他的住處、從他曾經坐過的車子,從聽香姑娘的容貌,還有眼前的這間浴室,就可以看出幾分端倪。

  這是一間專門的浴室,設在後院花圃之中,一室獨立,周圍芳草淒淒,鮮花怒放,風景優美,馨香撲鼻。四下里遠處綠蔭下才是供人行走的迴廊,有石子小道通向這裡,浴室前方不遠處是一座五角小亭,亭內設有石桌木凳,亭旁又植有幾叢修竹。若是沐浴之後,神清氣爽,着輕衣、捧香茗,在這亭中一坐,靜賞四季之花,實在是愜意的很。

  沐浴房中很潔淨,設施也齊全,內間外間都以青磚漫地,外間是灶間,可以直接燒水,夏天倒不甚重要,冬天的時候可以隨時續熱,那就方便多了。內間有暖牆,還砌了一個五尺長六尺寬的池子,底下埋有陶製地漏和陶製排水管道,浴水可以直接排出,因此這間房子的地基打得比較高,浴池一角則是衣架和盛放洗浴用具的箱格。

  幾個家人清潔浴池的,擔水燒水的,都在那兒忙活着,小荻也不例外,先去取了少爺換洗的內外衣褲回來,又挽起袖子幫着他們忙活。小丫頭幹活捨得賣力氣,赤着一雙藕臂張羅,天氣熱,不一會兒粉額上便膩出了細汗,一綹烏黑的秀髮搭在臉頰上,紅撲撲的健康可愛。

  她先服侍夏潯寬了外衣,然後伏在池邊去試水溫,柳腰輕折,紅色的薄裙貼在身上,小屁股的輪廓呈現出來,有種桃的圓潤和曲線,她的心理,明顯還沒到在意男女之防的時候,又或者,在她心裡並未把自家少爺當成該防的人麼?

  夏潯心裡怦然一動:「糟糕,關於沐浴……張十三沒說那麼多啊,她不是要陪我沐浴吧?好像有人考證過這方面的習俗啊,似乎大戶人家的侍女,要陪男主人沐浴的,擢文的人義正辭嚴地抨擊着封建社會的腐朽,字裡行間透露着他的羨慕和猥瑣,那些心理陽萎的偽君子。要是這般嬌俏可愛的小侍女穿着半透明的貼身褻衣,哥有一年不近女色了哇……」

  「好啦少爺,水溫正合適。」

  小荻姑娘直起腰,轉身沖他甜笑,看着她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以及她那尚未發育完全的稚嫩身體,夏潯心中的犯罪感油然而升,精神立即得到了升華:「堅決不可以!她還小呢,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干出拔苗助長的事呢?面對這樣一個天真可愛的未成年美少女,我就算不做聖人,也要做一個有良知的人啊。有良知才有未來……」

  夏潯咳嗽一聲,故意板起面孔,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嘴臉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少爺自己會沐浴的。」

  小荻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你有毛病吧?當然你自己洗,有手有腳的,你不自己洗,難道還要人家給你洗呀?真是的,我出去啦,你洗完了叫我!」說罷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和幾個下人跑到外面五角小亭里,嘰嘰呱呱地擺龍門陣去了。

  夏潯碰了一鼻子灰,他短暫地哀悼了一下自己的偉大情操,便訕訕地寬去小衣邁進了水裡。

  因為這些天他一天要洗幾遍澡,身上潔淨的很,所以這個熱水澡洗得很快。沐浴完畢,渾身清爽,夏潯穿上小衣後揚聲呼喚,小荻才跑回來,給他梳發盤髻,束衣冠帶。

  夏潯換了件粉色纏枝蓮暗花緞的道袍,長發挽一個道髻,再汲一雙柔軟的蒲草織的很精緻的草履,一步三搖地出了浴室。

  站在五角亭前,望着園中優美的景象,他似乎找到了那麼一點楊家主人的感覺,可是一想起張十三那般藏在背後支配着自己的錦衣秘諜,他的臉色又微微地沉了下來……

  ※※※※※※※

  晚膳非常豐盛,楊府里唯一有資格陪少爺一起吃飯的人就是小荻,這是她從小就有的特權,楊氏父子對肖氏父女的確是以一家人相待的。可是此刻小荻坐在夏潯下首,卻像個受氣的小女奴,她手裡捧着一個比她巴掌還要小一些的飯碗,挾一片薄薄的苦瓜,扒一小口米飯,再苦着臉望一眼自己面前那盤誘人的雞翅,悄悄咽一口唾沫……

  難怪她話突然變少了,原來是……

  夏潯實在看不下去了,終於忍不住說道:「想吃就吃啊,又沒人擋着你。」

  「不要……」

  小荻依依不捨地向雞翅行注目禮:「人家正在減肥,吃多了就瘦不下來了。」

  夏潯笑道:「你也不算很肥啊,減的什麼肥,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東西才行。」

  「不算很肥?那就是真的有點肥了?」

  小荻馬上抓住了他的語病,她狠狠地挾了幾筷子青菜放到自己碗裡,又悲憤地望了一眼燒得色香味俱佳的雞翅膀,恨恨地道:「我就知道,你一直記恨人家小時候笑話你是個小胖子的事,你想報仇哇,少做春秋大夢了,你看着吧,我一定能瘦下來,哼哼!」說着她便眼不見為淨地跑了出去。

  夏潯持箸輕笑,他開始有些喜歡這個地方了,也喜歡肖荻這個小姑娘,這裡不止有優渥的物質生活,還有溫馨的家的感覺,如果他真能取代楊文軒,從此生活在這裡,享受這樣的生活,那麼莫名其妙地被投放到這個本不屬於自己的時空,也不是那般叫人難以接受的吧……

  可惜,美夢總是容易醒的。獨自一人享用了豐盛的晚餐,家人又奉上一杯香茗,夏潯手捧茶杯,翹着二郎腿剛剛坐到椅上,一聲憤怒的、極具穿透力的怒吼聲便傳進了他的耳朵。

  毫無疑問,能用一張櫻桃小嘴,發出大嘴怪一般的恐怖聲浪的,放眼整個楊府,除了自己的貼身丫頭小荻還能有誰?夏潯不禁有點好奇:這個小丫頭又怎麼了?

  天井裡搭着架子,架子上藤秧攀爬,遮蔭蔽日,這是個夏日乘涼的好地方。一串串還未成熟的葡萄沉甸甸地懸在架子上。葡萄架下,小荻和張十三對面而立,張十三一臉不屑的冷笑,而小荻則氣呼呼的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要不是有兩個丫環死命地拉着她,她就要用那尖尖的指甲去撓張十三的臉了。

  夏潯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出了什麼事,你們在吵什麼?」夏潯板起臉道。

  小荻一見他便告狀道:「少爺,人家可沒招惹他,我好端端地在這兒坐着,是他自己不小心,冒冒失失地撞上來,撞灑了人家的酸梅湯,只不過濺到他衣襟上一些,他就一把打翻了人家的碗,還說我……說我……」

  張十三背負雙手,淡淡地道:「我說的難道不對?少爺寬待下人那是少爺的事,可下人要有下人的覺悟,窖里的藏冰也是你能享用的?滿世界的打聽打聽去,哪戶人家的婢子替主人管着東西,未經主人允許就敢擅自取用的。」

  小荻面孔漲紅,怒道:「我不是……我不是……」

  張十三哂然道:「你不是甚麼?難道你不是楊府的奴婢,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楊府的大小姐了?」

  小荻氣極,大聲道:「我取用窖冰怎麼了?少爺從來都不說我的,幾時輪到你來管?你到楊家才幾天,我從小就跟着少爺的,要管我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張十三氣定神閒,他眼皮一抹,轉向夏潯,沉聲道:「少爺,咱楊家的家業越來越大,府里的下人僕役們也會越來越多,有些事情是該立下規矩了,要不然以後下人們一個個都目無主上,那還得了?無規矩不成方圓,肖荻擅取藏冰自己受用,目無尊卑壞了規矩,少爺不該再縱容她。」

  肖荻有恃無恐,楊文軒雖是她的少爺,在她心中實在如同她的親哥哥一般,她才不信自己哥哥會聽了這個大混蛋的話處罰他。夏潯看了眼張十三,張十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陰鷲的眼神里隱隱透出一股殺氣。

  夏潯明白了,張十三在借題發揮。在卸石棚寨時他就說過,肖氏父女是對楊文軒最忠心的人,也是最熟悉楊文軒的人,為安全計,要找個藉口疏遠他們。眼下就是張十三在給他製造機會了,大戶豪門裡,下人們因為一句話而得寵失寵,尋常事也。

  「少爺!」小荻氣憤地叫。

  夏潯的目光從張十三臉上垂落,落到他腳下那碗酸梅湯上。碗打碎了,酸梅湯淌了一地,地面上有幾塊晶瑩的冰塊,因為染了酸梅汁,在燈光下發出血紅妖異的光,看着那幾塊染了血似的冰塊,夏潯仿佛看到了一具淒艷的女屍在冰裡邊掙扎、吶喊,他的心裡倏然一寒。

  「少爺!」

  張十三也冷冷地叫了一聲,夏潯嘆了口氣,緩緩道:「小荻,把冰窖的鑰匙交給我。」

  「甚麼?」

  小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驚訝地看着夏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夏潯的臉冷下來,語氣也更冷:「以後,你不必再管着府里的冰窖了。」

  小荻的鼻翅急促地翕動了幾下,霧氣迅速氤氳了她的雙眼。她強忍怒氣從腰間解下鑰匙,往夏潯面前狠狠一摔,轉身就跑開了。

  張十三趁機道:「少爺你看,她可有一點下人的規矩?主弱則奴強,要是人人都學她……」

  夏潯沒接話碴兒,他彎腰把鑰匙撿起,舉步向前走去。

  張十三大怒,只是眼前還有幾個下人在,實是不宜發作,他只得強壓怒氣,快步追了上去。

  ※※※※※※※

  「為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把她貶離內宅?」

  一俟四下無人,張十三立即怒聲質問道:「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要白白放過?混帳東西,你還真當自己是楊文軒了?」

  夏潯一如往常的態度,恭謹馴服地辯解道:「十三郎,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楊文軒對她父女一向極為寵信,我若突然翻臉,豈不令人可疑?再者說,要把他們趕走,是怕他們看破我的身份,眼下來看,他們父女對我並沒有起疑心,咱們又何必如此急切呢。

  十三郎,你也說,府中的大小事務乃至楊旭名下的各種生意,平素都是由肖管事打理的,我……我現在對這楊府里的一屋一舍、一草一木尚且不熟悉,如果貿然把他們父女趕走,各種事情我又撿不起來,豈不耽誤了十三郎和馮大人的正事麼?」

  他陪着笑道:「所以,小人斗膽,沒有遵從十三郎的意思,如果十三郎覺得不妥,那麼想找個罪名還不容易麼,小人一定儘快把他們父女打發出去就是了。」

  張十三臉上陰晴不定,半晌之後忽地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膠,似笑非笑地道:「嗯,你說的也有道理,的確是我心急了些,那就暫時留着他們吧,明天肖敬堂會向你匯報賬目,你儘快了解仔細,然後把生意上的事情逐漸轉移到我的手中,等咱們掌握了楊家生意的全部底細,再也用不着他們的時候……」

  夏潯忙道:「那時再按十三郎吩咐,把他們遠遠地打發開去。」

  張十三滿意地一笑:「走吧,我帶你前前後後的走一遭,先把這一屋一舍、一草一木都認個清楚……」

  夜色深沉,夏潯靜靜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着了,如果這時屋裡的燈光亮起,你就會發現,他依然穿得整整齊齊。

  「作為臥底,不要把你的倚仗放在你的同僚身上,要知道,犯罪分子也懂得反偵察,也會注意你的蛛絲馬跡,如果你頻繁地與自己人接觸,那麼你早晚有暴露的一天。當你成為臥底之後,警方對你最好的保護,其實是不提供任何保護;最安全的措施,就是不採取任何措施;所以你要學會如何自救,你要儘可能地利用你身邊可資利用的一切資源,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去達到你的目的!草木土石,皆可殺人!」

  夏潯突然坐了起來,自腰間摸出一枚鑰匙,就着清冷的月光,靜靜地看着,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肅殺起來。手合攏,攥緊了鑰匙,夏潯抬頭望向窗外,窗外有一輪明月,皎潔無瑕。

  夏潯深吸一口氣,輕輕一縱身,就像一隻狸貓似的翻到了窗外。

  窗外月朦朧,夜行人無蹤。

  第012章

夜行非一人

  「爹,咱們回江南老家去吧。」小荻抹着眼淚,抽抽噎噎地道。

  肖管事「噼嚦啪啦」地撥着算盤珠子,頭也不抬地問道:「又怎麼啦?」

  小荻委曲地道:「那個討人嫌的張十三欺侮我也就罷了,現在就連少爺也……也幫着他欺侮我,咱們辭工回老家吧,少爺現在有了出息,不稀罕咱們了。」

  肖管事呵呵一笑,順手抄下一個數字,這才放開算盤,走向自己的寶貝女兒,笑咪咪地道:「少爺會欺侮你?爹信你的話才怪,一天到晚沒大沒小的不成規矩,少爺寵着你不說,還請了西席教你讀書,你說哪家的奴婢丫頭有這福氣,丫環身子小姐命,還不知足啊?」

  「就是他,就是他欺侮我。」

  肖荻哽咽着把事情說了一遍,肖管事聽了眼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捻着鬍鬚沉吟半晌,輕輕嘆息道:「女兒啊,你也不要覺得太委曲啦,不管那張十三是何居心,可這番話畢竟是沒有錯的,說到底,你終究是個丫環,少爺有少爺的難處,他也不容易啊,你現在長大了,要懂事,不要老給少爺添亂……」

  肖荻不敢置信地道:「什麼?爹你也幫他說話?」

  她把眼淚一抹,風風火火地站起來:「我不跟爹說了,我去找娘,娘最疼我……」

  「站住!」

  肖管事把女兒按回椅上,眼珠轉了轉,忽然換了一副笑臉,坐在女兒旁邊,拉住她的手,微笑道:「小荻啊,你也知道,咱們家少爺比老爺能耐大,這幾年咱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已經成了青州城裡有名的富豪。去年少爺又中了功名,說不定呀,以後還能考舉人、中進士,做大官兒……

  你想想看,以後咱楊家得是個啥模樣兒?到那時候,家裡面僕從如雲,深宅大院的,少了規矩能成麼?就算那張十三不找你的麻煩,你以後還能像現在似的無拘無束?不能恃寵而驕啊。我看吶,等少爺成了親,少夫人一進門兒,咱這宅子裡頭有了主事的人,你就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沒大沒小的了,少爺再疼你,還能親過少夫人去?」

  肖荻眨眨眼,不吱聲了。

  肖管事又語重心長地道:「小荻呀,現在比不得你小時候了,少爺的地位越來越高,規矩自然越來越大。以後有了夫人,再生了小少爺小小姐,你還能一直這樣?那時你和翠雲丫頭她們有什麼兩樣?想要少爺疼你、在乎你,你就得照爹和娘跟你說的那樣,努力去做少爺的女人……」

  小荻嘟起了小嘴兒:「爹,你又來了。少爺一直當我是妹妹的,我也當少爺是親哥哥啊,做少爺的女人?」

  她歪着腦袋想了想,猛地打了個冷戰:「想想都不自在,人家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肖管事不以為然地道:「什麼哥哥妹子的,那算什麼問題。你看那些窮人家,從小把女兒許給別人當童養媳,女人比丈夫大上十幾歲的都有,夫妻沒圓房前,那拖着兩管鼻涕的小丈夫把老婆當姐姐甚至當親娘看待的不也大有人在麼,最後還不是做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