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 第24章

月關

  楊帆苦笑道:「略施小計?這幾日花銷可着實不少。就只那一頭豹子,這兩天吃的肉比我一年吃的都多。」

  天愛奴吃吃地道:「那些珠玉,本是我贈予你的謝禮,你既然這麼大方,非要拿出來濟朋友之難,我怎麼好意思不把它花光,以成全你義薄雲天的名聲呢?」

  楊帆做出一副很心疼的樣子,長吁短嘆地道:「如果你能替我省些下來,想必也不會薄到哪兒去。」

  天愛奴揚起下巴「哼」了一聲,道:「我平時擺譜的機會可不多,今日能慷他人之慨,我是絕對不會小氣的。」

  剛說到這裡,一個鼻子尖尖,雙瞳碧綠的胡人走進來,躬身微笑道:「貴客臨門,蓬蓽生輝,不知小娘子要點些什麼酒菜?」

  這年代是沒有菜譜的,那菜單是晚清民國時期才出現的,這時代想點菜就得看懸掛在酒柜上方的水牌,再不然就是讓酒博士給你表演一下報菜名的本事了。

  天愛奴道:「酒博士,撿你店裡拿手的好菜,只管上幾道來,再搬一壇上好美酒。」

  楊帆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又是一嘆:「這個敗家娘們……」

  酒家裡看歌舞時各席都很安靜,只有那七八個聚於一處的地方時而會傳出一陣鬨笑,想是那「勸酒胡」又指中了哪個人。等那胡姬退下,換了兩個優伶來表演「參軍戲」時,整個酒家的氣氛就輕鬆熱烈起來。

  「參軍戲」是五胡十六國時發明的一種戲曲,那時候有一個位居參軍的官員貪墨公款、收受賄賂,事發後被糾察,就有仇家令優人穿上官服,扮作一個參軍上台表演,讓另一個優伶在旁嘲弄。

  結果這種表演形式一出來便大受歡迎,有優伶受到啟發,便用別的故事繼續編了些類似的小段子進行表演,這種表演形式就此確定下來,並以它問世後的第一齣戲的主角,那個參軍命名,稱為「參軍戲。」

  這戲實為後代戲曲之鼻祖,雖然它當時的表演形式簡單,自始至終只有兩個人,風格上也是以滑稽搞笑為主,但是後來參與表演的人越來越多,角色上開始衍生「生旦淨墨」等行當,劇情也越來越複雜。

  這時候戲曲尚未大興其道,歌舞依舊是娛樂項目中的主要內容,因此這齣「參軍戲」只是一個過場,因為眼看將到飯時,大批酒客就要上座了。

  台上正在演的這齣戲是根據牛郎織女的傳說改編的,出場的兩個人物只有兩個,一個是織女,另一個卻非牛郎,而是織女的情人。

  劇情很簡單,就是講織女時常下凡,與她的情人幽會。情人問她,扔下牛郎一人在銀河那邊可有不安,心下又擔心會被牛郎發現他與織女的私情,織女不以為然:「我的事,與他有什麼關係。」反過來安慰情郎不必擔心,說是銀河迢迢,牛郎不會發現。

  這齣小戲對答詼諧幽默,間雜着許多色情意味的內容,只是說得比較含蓄優雅,畢竟在座的非富即貴,太粗俗的東西他們不會喜歡,然則不喜歡粗俗不代表不喜歡這種話題,四下的酒客每每聽懂了兩個優伶之間的對答暗喻,便會發出一陣會心的大笑。

  楊帆從不曾接觸過這些東西,是以看的津津有味。不一會兒酒菜上來,雖說天愛奴說過,只要拿手菜式儘管上來,可是酒家並沒有可着貴菜大菜擺布滿席,而是依據就餐人數,適當地準備了幾樣可口的飯菜。

  通花軟牛腸,金粟平槌,羊皮花絲,八仙盤,雪嬰兒,仙人臠,小天酥,箸頭春,八個菜,又有生進二十四氣餛飩,那二十四個餛飩,花形餡料各異,二十四個便有二十四種口味,端地講究。

  這時講究些的地方,依舊按照漢人傳統,施行分餐制,因此楊帆和天愛奴面前各有一張几案,同樣的菜式,分盛兩套餐碟,分別端送到兩人的几案之上。

  酒是蘭陵美酒,酒中配有檀香、廣木香、公丁香,又以蜂蜜調味,其色金黃,酒味清香。清香遠達,飲之至醉也不覺頭痛,不會口乾,也不會腹瀉。這山東蘭陵的美酒,歷史極其悠遠,據說其地之水用以稱量,較他方之水為重,此處酒味淳美,蓋因水質使然。

  兩人吃着菜餚,品着佳釀,靜靜地等候着。

  酒客漸漸多了起來,二人的位置很好,在門的斜向方位,但凡進門的客人,必然落入他們的眼中,不一會兒,就見柳君璠陪着小心,奉迎着一位華服婦人進來,楊帆向天愛奴遞了個眼色,天愛奴的眼帘微微向下一垂。

  客已上足,九成有餘,一片喧嚷聲中,「金釵醉」的掌柜東泠忽然笑眯眯地走上台來,向四下里團團施了一個羅圈揖,高聲道:「各位貴客,靜一靜,請靜一靜。」

  店中為之一靜,都向東泠望來,不曉得這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波斯胡人要做什麼。

  東泠笑容可掬地道:「各位貴客,今日早晨,有人到本店來寄賣好酒一甌。照理說呢,某這『金釵醉』里,已然是匯聚了天下四方的好酒,哪需要幹些代人寄賣的事情。不過這甌葡萄酒,某家先品嘗了一口,嘿嘿,確是好酒!」

  「金釵醉」是洛陽城中數一數二的大酒店,而洛陽是大唐最繁華的地方,達官貴人云集。換而言之,這「金釵醉」就是整個大唐數一數二的大酒店,東泠說他店裡匯聚了天下美酒,絕非妄言。

  然則在這種情況下,東泠掌柜的居然干起了鄉下小酒肆才會幹的「代人寄賣」的買賣,而且親自登場,向客人隆重介紹,可見這酒端地不同凡響了,在場的客人哪有不好酒的,一個個都打起精神,聽他細說端詳。

  東泠道:「這甌美酒,來自西域,是一甌葡萄釀,美味之極,遠勝本店所售任何佳釀……」

  話音未落,便在客人間引起一陣騷動。這時中原也有釀製葡萄酒的,但是品質最好的葡萄酒還是來自西域。即便是中原釀製的葡萄酒價格也極高昂,來自西域的葡萄酒則更甚。

  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

  這是在講一位出嫁的少女,帶着嫁妝往夫家去,她攜帶的嫁妝就是葡萄酒和金叵羅。金叵羅是純金打制的器具,言下之意,這上等葡萄酒之昂貴,直可以與金制器皿相媲美。

  「金釵醉」里連當時最有名的劍南燒春、富平石凍春等名酒俱都有售,葡萄酒的品種也相當齊全。如今店主竟說這甌葡萄酒勝過店中所有名酒,自然驚動四座。那七八名士子所在處,已有人迫不及待地問道:「此酒到底有何好處,價值幾何?」

  一個女人聲音忽然響起:「把酒給我拿來!」聲音一出,四座俱寂,根本不詢價格,直接叫人把酒給他送過去,敢在「金釵醉」里這麼說的,卻也不是隨便哪個客人都有這等魄力的。

  說話的正是姚氏夫人,姚氏夫人常來「金釵醉」,此婦好美酒,尤好葡萄酒,楊帆已將這些打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日姚夫人將來「金釵醉」飲宴,他也是讓楚狂歌那些城狐社鼠的手下事先打探清楚了的。

  東泠欠身笑道:「姚夫人是本店的常客,但有所命,小老兒哪有不應承的道理。可有一樣,這位寄賣美酒的客人急等錢用,因此囑咐小老兒,此甌美酒,要當眾叫賣,價高得者,小老兒受人所託,可不敢私相授受。」

  那時無論經商買賣,還是為人處事,都特別講究一個「信」字,失信的人固然有,可特別重視信用的更是大有人在。東泠這番話聽得眾酒客頻頻點頭,姚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傲然道:「既如此,你也不要賣關子,這就開始吧,我倒要看一看,這裡誰比我出得起高價!」

第0042章

一甌酒

  東泠本人雖只是一個胡商,可他開着這麼高檔的酒店,真正的豪門權貴也不知見過多少,姚氏夫人這樣的暴發戶,其實並不太放在他的心上的,但他只是笑了笑,輕輕一擺手,便有一個緋衣胡姬,娉娉婷婷地走上台來。

  這個胡姬身材高挑,婀娜秀麗,金髮碧眼,充滿了異域風情,妙目顧盼處,有股水一般的柔媚盈盈欲流。兼之酥胸高聳,細腰一握,一襲火紅的石榴裙系在那窈窕細腰上,把個禍國殃民的圓月美臀擺得搖曳生姿。

  在她手中,托着一個淡青釉面的細口酒甌,甌瓶口上插着胡楊木裹紅綢的塞子,胡女將這酒瓶高高舉起,在圓台上款款地繞場一周,那瓶兒的曲線與這美人妖嬈的身材倒有七八分相似。

  東泠揚聲道:「各位,某說這甌美酒稀罕,就稀罕在它的釀製之法,此酒釀法,大異於其它的葡萄釀,酒力較之尋常葡萄酒,高出兩倍不止,是以酒味非常甘醇,如此美酒,可謂有價無市,各位客人今天算是來着了,現在就請各位貴客出價吧。」

  東泠賣酒,本身就是一位有名的品酒大師,他說此酒美味超過他店中所有美酒,那就絕對不會有假,沒有人會對他的評鑑提出質疑,也不好提出先品嘗一下,本來就只有一甌酒,這店裡的客人一人品上一口,還剩多少?

  現在大家關心的是,這甌美酒究竟歸誰。

  實際上這甌葡萄酒確實與市面上常見的葡萄酒不同,這時候一般的葡萄酒都是加熱滅菌後,再添加酒麴,從而發酵成酒,而這瓶酒卻是採用了罕見的蒸餾方法製作出來的葡萄燒酒。

  關於穀物蒸餾白酒的釀製,後世一直存在有唐、宋、元三個起源年代的說法,實際上隨着發掘古物,已經有實物證據,證明至少在宋代就已經有了蒸餾白酒,如果再大膽一些,甚至可以推測在唐代末期,它可能就已經出現了。

  然則再早就絕對不可能了,否則唐人留下那麼多吟誦美酒的詩篇,豈能沒有一點高度白酒的記載呢。可是蒸餾白酒此時還沒有,葡萄蒸酒技術這時卻是已經出現了的,只不過這種技術目前只存在於西域地區,掌握在極少數胡人手中。

  這些釀酒者知道這種蒸餾技術比傳統釀製葡萄酒的方法更好,但是一旦擴大經營,這獨家掌握的技術就必然流傳開去,因此都秘而不宣,這一來,小作坊經營,能釀製出來的蒸餾葡萄酒酒就極其有限。

  酒的運輸非常麻煩,產量又極少,所以這甌美酒出現在洛陽,就尤其顯得珍貴了。那幾個寬袍士子低低議論了一番,幾個人合夥湊了些錢,便由其中一人高聲喊道:「我們出一萬錢。」

  以這個時代來說,普通的官賣米酒三百錢就能買一斗,一萬錢的酒已是市面上最高檔的酒了。後來的詩仙李白,飲的就是萬錢一斗的好酒,而落魄不堪的杜甫,常喝的就只有三百錢一斗的劣酒了,這幾個人出的價還算是公道。

  姚夫人坐在席後,撇着嘴微微地冷笑。

  柳君璠掩口笑道:「這些人竟敢與夫人鬥富,真是自不量力。咱們不妨看看別人還能加價幾何,某再去把酒捧來,奉與夫人品嘗,免得一次次的加價,擾了夫人的興致。」

  姚夫人頷首一笑,狀極高傲。

  這時,那兩位正在商量生意的胡商也興致勃勃地加入了競爭,其中一人喊道:「一萬五千錢!」

  這個價已經極高了,而且這兩個胡商一加就是五千錢,別人也不好三百五百的往上加,僅為了一甌酒,至於麼,場面登時就冷了下來。

  姚夫人見這麼快就沒人加價了,不覺有些掃興,她把下巴微微一揚,柳君璠會意,便高聲道:「兩萬錢!」

  四下頓時傳來一陣沮喪的嘆氣聲,那個喊價的胡商微微蹙了蹙眉,稍稍有些猶豫,但他剛剛談成一樁大買賣,本想拍下這甌好酒與生意夥伴共享,這時自然不好露怯,便道:「兩萬五千錢。」

  這個價可有些離譜了,再好的美酒也不值這個價,柳君璠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向姚夫人,姚夫人怒道:「廢物,難道我出不起價麼?」

  柳君璠立即伸出三根手指,得意洋洋地喊道:「三萬錢!」

  那胡商暗暗叫苦,雖說他極富有,可是拿出三萬五千錢來,只為買一瓶酒,還是覺得太過奢侈,然而貴客當面,又不好打退堂鼓,只好咬了咬牙,喊道:「三萬五千錢。」

  南面雅間裡,楊帆眉頭微皺,對天愛奴低聲道:「不妙,半路殺出個波斯胡,萬一他們兩個人爭持不下,姚夫人退出爭奪,咱們就不好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天愛奴往外面飛快地睃了一眼,低聲道:「應該不會,這姚氏夫人既然是個跋扈慣了的主兒,這價雖然有些高,她為了爭口氣,還是會買下來的。」

  天愛奴笑了笑,輕輕地道:「男人愛面子,其實女人比男人更愛面子的。」

  天愛奴話音一落,那邊柳君璠已惡狠狠喊道:「四萬五千錢!」

  看來姚夫人也擔心鈍刀子割肉,五千五千的加上去,雙方爭執不下,若是放手丟不起臉面,若不放手這錢花得肉痛,乾脆一下子提高了一萬錢,希望對方知難而退。

  那胡人也成騎虎之勢,他還要喊價,這時他旁邊那個商人卻拉住他,低聲勸說了幾句,這波斯胡便借坡下驢,做出一副悻悻然的樣子,不再出價了。

  東泠站在台上眉開眼笑,那位寄賣美酒的人非要當眾叫賣,他起初還不以為然,不過收了人家足足五百錢的「利水」,只是幫着叫賣兩聲,也就無所謂了,不想這一瓶酒居然就賣出四萬五千錢的高價。

  雖然當初談的是定價,賣的再高他也無法再從中抽分子,不過這個消息一傳開,無疑就等於打響了他「金釵醉」的招牌,這利潤可是實實在在屬於他的。東泠春風滿面地道:「四萬五千錢,姚夫人出價四萬五千錢,還有加價的貴人沒有?」

  四下里鴉雀無聲,東泠又喊兩遍,不見有人應答,便道:「如果沒有貴人肯再加價,那麼這瓶美酒,可就要歸姚夫人所有了。」

  姚芸又將下巴輕輕一揚,神色間無比倨傲。柳君璠連忙起身,快步向台上走去,一路走去,顧盼左右,得意洋洋。柳君璠跳上舞台,剛要從那脂光艷艷的胡姬手中接過酒瓶,從一處雅間裡突然傳出一個極其清脆悅耳的聲音:「六萬錢!」

  柳君璠的雙手剛剛摸到酒瓶,笑容便僵在臉上,他緩緩回頭,看向姚夫人。

  四下里的客人則紛紛向發聲處望去,姚夫人雙眉一挑,一股怒氣騰地一下升了上來,她那雙帶些稜角的眼睛狠狠地向四下一瞪,壓住了紛紛而起的議論,高聲道:「七萬錢!」

  幾乎是話音剛落,那個悅耳的女聲又起:「八萬錢!」

  「轟!」

  剛被姚夫人這一眼壓下去的嘈雜聲再也止不住了,驚嘆聲、倒吸冷氣聲、探頭探腦的詢問買主身份的聲音此起彼伏,姚夫人氣的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看向那處雅間。楊帆側坐,又是下位,所以姚夫人根本沒有看他一眼,她的目光緊緊地盯在天愛奴身上。

  這是一個巧笑倩兮的小女子,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更比她富有。競爭,已使她憤怒,對方同為女性,更叫她敵意大增,而這個同性,各方面的條件又遠比她優越,姚夫人心中的妒意再也壓不住了。

  姚夫人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說道:「九萬錢!」

  「十萬錢!」

  「金釵醉」的掌柜東泠就像一下子喝了一甌極品好酒,頭都些暈,手有些抖,身子都有些飄了。

  十萬錢,一甌酒!

  大唐女人,當真豪氣!

第0043章

胡旋舞

  東泠手舞足蹈,身形一退,一腳踩在那胡姬腳尖上,疼得那胡姬哎呀一聲嬌叫,東泠大驚失色,趕緊轉身扶住她手裡的酒甌,道:「小心一些,這可是十萬錢吶,若摔碎了,便拿你去抵債!」

  那胡姬聽了大驚,趕緊把酒甌緊緊地抱在懷裡,擺出一副甌在人在,甌亡人亡的壯烈樣兒來。

  「夫人,我看……還是算了吧,區區一瓶酒,怎值得這許多錢。」方才耀武揚威登台的柳君璠已然趁着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向那邊雅間的機會,騷眉搭眼地下了台,訕訕地湊到姚夫人身邊小聲勸道。

  姚夫人不理,只是狠狠地瞪着天愛奴,攥緊雙拳,叫道:「十二萬錢!」

  遺憾的是,她一下加價兩萬錢,全場卻沒有一點轟動的效果,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邊雅間,等着那少女加價。少女不負眾望,那脆生生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二十萬錢!」

  全場還是沒人喧譁,不是這個價不夠高,而是因為太過意外的跳躍式加價,讓大家一時有些緩不過神兒來了。

  天愛奴當然不怕出價,這甌美酒本就是她拿來的,就算是喊出一千萬錢的價格,她全部的損失,其實也只有付給東掌柜的那五百錢而已,她怕什麼?姚氏夫人臉色大變,本來挺起的腰杆兒,微微地矮了一矮。

  全場大嘩的聲音這才像一陣龍捲風似的在整個酒家裡傳開,也不知誰碰倒了酒壺,誰碰掉了酒杯,還有一處有人站起,眺目觀望,卻因立足不定,一跤撲到屏風上,把一扇屏風都撲倒在地。

  洛陽城裡鬥富的情形屢見不鮮,聽說夏日炎炎時,曾有貴介公子在洛水邊乘涼,順手就摘下腰上的明珠投進河裡,叫那精於水性的崑崙奴下水去摸,洛水既深且湍,明珠入水哪有那麼容易摸到的,十顆倒有九顆根本找不到了。

  可那畢竟是傳聞,眼下二十萬錢一甌酒,這可是親眼目睹的事情,這與拋珠入水有何區別?

  天愛奴微微一笑,吩咐道:「可兒,去把酒取來。」

  可兒就是她雇來的那個青衣小婢,這丫頭身材長相都還可人,只是智商似乎有那麼點兒……所以沒人肯僱傭她做事。天愛奴倒喜歡留她在身邊,不懂事便不會多事,權當她是個擺設,與楊帆商議事情的時候,就不用過分小心。

  可兒答應一聲,走上台去,從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胡姬手中接過酒甌就往回走,下台的時候居然是虎愣愣地跳下去的,看得四處酒客提心弔膽,生怕她腳下一絆,二十萬錢就打了水漂。

  姚夫人氣得嘴白臉青,簌簌發抖。

  柳君璠陪笑解勸道:「夫人,一甌酒哪值得二十萬錢,咱們何必與這等人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