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 第18章

淡墨青衫.QD



第二卷

猛虎出柙(2)

楊廷寶的這個回答當然不出張華軒所料,要不然,他也不至於巴巴跑了幾百里地趕來此處。當下乾笑一聲,向着楊廷寶道:「恕兄弟直言,老兄的城防,只怕也不怎麼嚴密。」

楊廷寶苦笑道:「這個下官也沒有辦法,本地原本有些練勇,也讓欽差大人簽去了三叉河,這裡只留了幾個綠營的營頭防備,揚州城原本也算不得城防嚴密,就憑這幾個營頭的兵,斷然守不住城池。」

說到這裡,他已經面露悲觀之色,身為知州守土有責,如江蘇巡撫楊文定那樣的大員都被革職拿問,發配充軍,他一個小小知州要是膽敢在城陷之前就跑,等待他的唯一下場,便一定是逮拿問罪,法場上伸頭一刀!

走也是死,倒不如死守城池,還能給家人撈個恤典好處。

當下向着張華軒慷慨激昂道:「反正下官守土有責,不論髮匪如何勢強,總之下官願與揚州城內官紳百姓共存亡,誓死守城!」

這樣的調子張華軒見的多了,後世不少官員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楊廷寶這樣的段位,還真是未夠班。

他也不理會對方的慷慨陳詞,只是笑道:「依大人看,欽差大人帶來的旗兵如何?」

楊廷寶面露難色,這年頭八旗大爺的戰鬥力還要人說?可是身為朝廷官員,總不能說旗兵不行?這樣的犯忌的事他可不會做。

當下在心裡埋怨了對方沒成色,眼神也幽怨起來,向着張華軒答道:「國朝以八旗為立國根本,旗兵的騎射本領,那是沒有話說的……」

張華軒噗嗤一笑,此時倒覺得這知州當真可樂。不過他也體會到對方的難處,一個小小的知州,手裡要錢沒錢要兵沒兵,怎麼敢胡亂說話?

只得也扯幾句淡,把自己的孟浪問題給消化掉,然後又問起城中情形,官紳動向,隨口又聊了小半個時辰,已經把城中情形打聽的七七八八,心裡大致有了數。

他一路奔波,這一次沒有乘坐馬車,而是自己騎馬趕來,他這個身體雖然練了幾個月,到底底子太薄,一路上顛簸過來已經快散了架子,當下忍不住露出倦意。

楊廷寶甚是乖覺,見張華軒眉宇間疲倦的緊,當即閉嘴不說,右手一伸,準備端茶送客。

就這當口,在外頭伺候的長隨進來,打了一個千道:「江寧將軍托明阿求見老爺。」

「啊?」

楊廷寶吃了一驚,今晚他這個小小州官的府邸當真是貴客盈門,先是淮安團練道,然後又是江寧將軍,當真是一個比一個官大,一個比一個有權。

與張華軒不同,托明阿是正根的八旗貴族,正一品武職的駐防將軍,此次琦善從京師帶來的旗兵就是歸此人統領,當真是一點兒也怠慢不得。

當即又換過了大衣服,向着張華軒笑道:「大人稍待,容下官去迎江寧將軍。」

「這是自然。」張華軒灑脫一笑,向着楊廷寶答道:「江寧將軍身份貴重,我也當去迎接。」

按體制來說,張華軒是客,托明阿身份再高也沒有同去迎接的道理,不過晚清時官場風氣敗壞,溜須拍馬的事再正常不過,楊廷寶不知道張華軒是不懂規矩,只當這個道台有心奉迎,倒也不足為奇,當下應道:「好好,大人一同去也好。」

兩人一起出得廳門,楊廷寶幾乎是一溜小跑,先在前頭經儀門,照壁,然後由正門一側出去,張華軒稍稍落後,隔的老遠,只看到州衙外頭打了幾十個火把,把附近街道和房舍照的紅彤彤一片。

到得門外,卻見楊廷寶已經在打千報名請安,江寧將軍托明阿身着黃馬褂騎在馬上,一張國字臉被火把照映的通紅,滿臉驕橫之色,顯然是不把這個漢人州官看在眼裡。

張華軒正四品的道員,不過遇到正一品的武職將軍也需跪拜行禮,當下趕上前去,滿心不情願的跪下,報名道:「卑職候補道,淮安團練委員張華軒,見過將軍。」

「喲,你就是張華軒?」

托明阿眼前一亮,原本陰鬱低沉的表情竟是一變,差點兒跳下馬來,不過看到張華軒恭恭敬敬的跪拜行禮,一種旗人的驕傲與自尊又促使他變的矜持起來,仍然騎在馬上,只是將手一抬,吩咐道:「老兄請起,楊知州也請起來說話。」

兩個漢人官員一起站起身來,托明阿卻仍然沒有下馬,論說就是漢人的總督巡撫也沒有這麼大的架子,不過旗人向來自視高出漢人一頭,滿人的部堂再不管事,說話也要高出漢人部堂一頭,這是大清朝一百多年來的規矩,舉國上下已經覺得再正常不過。

托明阿對楊廷寶並沒有什麼興趣,這一次進城來,只是吩咐他支應大軍糧草與再徵調民伕的事,正顏厲色將楊廷寶訓斥了一番,他堂堂一個旗人將軍,這點小事原不需自己親自出馬,這一次進城只是在城外呆的膩了,琦善現下是沒毛的老鷹嚇不到人,托明阿不買欽差的賬,因此借着催糧的名義跑進城來玩樂一番罷了。

好巧不巧倒讓他遇着張華軒,最近風頭不對,江北大營的瓜洲渡口與對面的金山渡口只有一江之隔,對面的動靜看的分明,太平軍正在精選精兵操練,每天戰鼓天沸反盈天,吵的人不能安生,隔江而望,只覺刀槍劍戟如林一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馬。大江之上,清朝水師不見蹤影,只有大平軍的戰艦和龜船橫鎖江上,清兵根本不要想過江去與江南大營取得聯繫。此次奉命來建江北大營的有不少旗兵,這些八旗大爺沒與太平軍交手幾次,所以傲氣還在,只是覺得對方人多,自己人少,巴不得多來點綠營炮灰,幫着八旗建功立業。所以除了琦善之外,托明阿等旗人將領對張華軒這支漢人團練也很有興趣,巴不得對方立刻帶兵趕來,然後把這些漢兵推到第一線,順風了旗兵就上去撿漏子,不成的話,也能保護旗兵後退。

這些陰微心思,托明阿當然不能直說,當下只是向着張華軒斥問道:「欽差已經幾次調老哥的兵來助戰,怎麼到現在才來?兵凶戰危豈是能耽擱的,這成什麼體統!」

第二卷

猛虎出柙(3)

八旗大爺的脾氣實在是非同小可,張華軒怎麼也是一個手握重兵的實權道台,現今的局勢又與天下承平時不同,可是托明阿居然是張嘴便訓斥,絲毫不把張華軒看在眼裡,旗人之驕橫由此可見。

張華軒卻是毫不在意,這幾個月來,在南京時拜會漢人督撫時已經受了不少骯髒氣,被一個滿人一品將軍發作幾句,又算得什麼?

當下向着托明阿笑答道:「將軍明鑑,欽差大人行文到下官那裡,也只是讓下官過來,並沒說讓下官即刻帶兵來助戰。」

「哦?」托明阿一楞,與自己身邊的一個粗壯漢子對視一眼,然後又向着張華軒斥道:「既然這麼着,貴道就坐視揚州危急而不顧?」

這些混到一品的將軍,別的不成,官場的勾心鬥角還算把手。琦善身為欽差,不肯胡亂下令調集團練,他們當然也不敢擅自發話,若是不然團練失利,琦善和張華軒完全能把責任推到他們身上,一兜一轉之間,這托明阿居然就換了一副嘴臉,變的循循善誘。

張華軒微微一笑,答道:「下官正是來看看揚州的情形如何,雖然說下官辦團練只為了保護鄉里,不過唇亡齒寒的道理還是懂的。今次到得揚州,情形已經大致清楚,明日見過欽差後,下官便回准安,帶領麾下將士前來助戰。」

其實張華軒的地位也着實尷尬,清廷開初時不覺得他能攪出多大的動靜來,興辦軍隊的事情複雜煩難。一個鹽商能有多大的號召力和決心,又有多少手腕?所以只是給他一個準安團練的名份,然後便諸事不理。

這樣的尷尬地位,也是因為他捐官的身份所致。比如李鴻章初立准軍時,上海官紳踴躍捐助報效,曾國藩把自己湘軍的幾個營頭的精銳送給了得意門生,而當六千五百人的准軍初創後,清廷立刻賞給了李鴻章江蘇巡撫的頂子,立刻就成了封疆大吏!

可是張華軒手底下萬把多人,火槍不少實力強勁,已經被琦善和托明阿等人重視,新任江蘇巡撫吉爾杭阿也與張華軒書信往來稱兄道弟,極是親熱。

就是這麼着,清廷也不曾有任何表示,並沒有給張華軒加官進爵。一則是他的練勇並沒有什麼戰功,二則是張華軒的身份地位尷尬,一點浮名與一些兵力,遠不及科舉中進士後形成的關係網管用。

一個老大帝國的僵化與反應遲鈍,在對張華軒的處理上,已經完全的顯現出來。

既然他願意帶兵來助戰,托明阿等人自然極是興奮,當即個個臉上露出笑容。他們身為八旗武將奉命前來征剿洪楊逆匪,心裡也是不託底,多一份助力當然是最好不過。

當下都換過了臉色,一個個跳下馬來,與張華軒寒暄致意,一時間居然頗是親熱,與適才的狂傲自大完全不同。

楊廷寶身為揚州主官,居然就這樣被拋在一邊,完全沒有人去理會。

八旗軍制與漢制完全不同,托明阿帶在身邊的軍官都是位高顯赫,隨便出來一個也是三四品職銜的高級武官,完全可以與張華軒分庭抗禮,不過報出名來都是歷史上絕無記錄的菜鳥角色,張華軒也並不放在心上。

待介紹到托明阿身邊的一個精壯漢子時,托明阿的態度也明顯鄭重了許多,他向着張華軒笑道:「來來來,張道來見過咱們大清的博奇巴圖魯,副都統、乾清門行走頭等侍衛德興阿德大人。」

他這一長串職銜報將出來,甚是威風顯赫,只是語氣裡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嘲諷,又像是羨慕。

張華軒倒是記得這個德興阿,幾次收復揚州與江北大營,在遇到陳玉成之前,也算是清廷悍將,可惜後來被陳玉成屢次擊敗,被打的沒了底氣,後來只得被調走別任,算是一個八旗將領中的幹才。

此時看一眼這德興阿,氣質倒也算是精明幹練,遠遠強過托明阿,張華軒上前問安,德興阿的架子也並不很大,與其餘的八旗將領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