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 第19章
淡墨青衫.QD
他心裡倒不禁感慨,一個王朝的沒落之後,最先表現出來的就是人才。八旗入關之初,當真是猛將如雲,除了一票親王郡王都有大將之才外,諸旗中也有不少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和猛將,而到得此時,這托明阿帶在身邊的八旗大將,除了一個德興阿勉強還看的過眼,其餘諸子都尋常庸人耳,根本不值一曬。
就是托明阿自己,歷任總兵、提督,直至將軍,這個人有什麼手腕與能力,張華軒這時候還真是看不出來。
眾人寒暄一氣,托明阿等人顯然不欲久待,揚州城中雖不及十里秦淮,在這個時代因為淮揚一帶有無數鹽商巨富,在花錢享樂這一方面也是全國諸多城市中的翹楚,眾人天黑跑到城裡來,總不至於真的是來幹辦公務?
張華軒這點眼力價當然是有的,當即向着眾人告辭,只道明日要見欽差,今天需早早歇息。
托明阿先是撇嘴:「欽差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見他打什麼緊,貴道太謹慎了。」
說罷,他卻又體貼道:「想必是奔波辛苦,早點歇息也好。」
張華軒微笑不語,托明阿又衝着楊廷寶微微點頭,然後打馬先行,其餘數十名將領與護兵立刻跟隨在後,眾人怒馬如龍,一起跟隨着將軍而去。
此人即去,張華軒又與楊廷寶話別,然後帶着苗以德等人,徑回自己宅中休息。
張府宅院距此不遠,張華軒也委實倦了,跨騎在馬上並不打馬,卻是看着揚州夜景,悠然而行。
此時大約是晚上八九點的光景,路邊的小門小戶早就歇息,一片黑暗,唯有他的親兵掌起了火把,把沿途道路照的通亮分明,兩邊街道一片寂靜,只有馬蹄聲敲擊着地面,篤篤可聞。而到了張宅不遠,靠近城中花船與酒樓聚集之所,絲竹管弦之聲隱約可聞,隔的老遠,也能看到***通明,顯然是達官貴人們正在飲酒作樂。
第二卷
猛虎出柙(4)
張華軒搖頭嘆息,大難臨頭,這些人仍不忘享樂,當真是死不足惜。到得府宅門前下馬,自有下人前來服侍,將眾人迎入院中。
這一處宅院並不很大,只是地處揚州繁富之地,用來照料這邊生意所用,等閒也不啟用,因為知道大少爺可能住上一段,又特意從淮安派了一些傭人過來服侍,只是多半是男僕,丫鬟婆子之類並沒有跟來。
饒是如此,當張華軒寬去那一身官服,換上家常衣裳,雙腳泡在熱水中時,仍然是覺得舒適無比。
這幾個月,他等於是一根繃緊了的彈簧,普通士兵不過跟着他一起訓練,而張華軒卻要在軍訓之餘,操心大多的雜務。
槍械保管與使用要請示他,後勤賬簿他要審核簽字用印,與洋人和朝廷官員打交道應酬也是非他不可,甚至族中親戚在軍中的爭執要他排解,得空還要回城向張紫虛老爺子請安,偶爾還要應付來自身後的明槍暗箭,他的權力是大,壓力當然也是極大。
到得此時,終於能把自己的軍隊當成一個可用的籌碼,只要用的好用的到位,他就有信心驅趕走軍中的異已力量,將自己辛苦創立的這支軍隊,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至於怎麼利用……且容他慢慢再想……
打是一定要打,不過軍隊這支籌碼卻不能亂用,打爛仗是最差的結果,用自己家的銀子和自己辛苦訓練出來的軍隊與別人拼消耗,這是最蠢的做法。
打敗仗……更不用提了。
打了勝仗,也是分慘勝與大勝幾種,況且就是勝了,也未必就能落多大的好處。
歷史上,太平軍經揚州北伐,主力迅速攻克了揚州,然後棄之不守,到南京準備北伐援兵時,卻是先攻打在三叉河的江北大營,那一次,北伐援兵被德興阿領兵擊敗,因此又只能繞道去援助林鳳祥與李開芳,最終兩部相差幾十里卻不能匯合一處,被分別包圍消滅。
揚州首戰,面對的是林鳳祥與李開芳的北伐精銳,這兩萬人把整個北方攪了個天翻地覆,縱橫數月直到北京附近,鬧的咸豐下令北京戒嚴,一日數驚。僅僅兩萬人有如此戰功,林鳳祥與李開芳的勇悍,這支太平軍自然是當時首屈一指的精銳部隊,絕非現下的江北大營可以抵擋的。
而張華軒的淮安練勇,在短短几個月的訓練後雖然軍紀軍容都已經初現強軍風範,不過張華軒也沒有狂妄到覺得這支新軍能擊敗太平軍用來北伐的那兩萬多精銳中的精銳。
這一仗搞不好就要打成爛仗,或是敗仗!
跟在琦善屁股後頭,躲在三叉河的江北大營不出兵,這當然最保險,等太平軍北伐主力走了,再去收復揚州,琦善老頭子最多象徵性的保舉他一下,奔波一場,最多得到幾句褒獎的聖旨,算是白辛苦!
自己出戰?張華軒並沒有信心能打贏,打輸的把握倒是更足一些。
究竟該如何做?在臨來揚州之前,張華軒算是信心十足,到了實地,聽到看到不少情形之後,才知道自己有些冒失。官場傾軋,生意貿易,興辦實業,對付陰謀家野心家,這些張華軒都算拿手,對楊廷寶、托明阿,甚至還沒有見面的琦善的心理,他都是心知肚明,洞若觀火。
不過涉及到軍事調度,還有具體怎麼打好這一仗,他卻是有些猶豫難決。
既然難想,倒是先不必想!
張華軒泡完了腳,卻是精神一振,拋下軍事上的難題,端坐在椅子中翻看着揚州這邊管事呈上的賬簿,雙目炯炯有神,竟是絲毫疲態不露。
張家確實是家大業大,在蘇北與江南的商圈中算是一隻巨鱷,商海游弋只要你資本雄厚再加着小心,就沒有不賺錢的道理。
今年在淮安的鹽場與絲廠利潤最厚,其實只要有鹽商的經營資格,就是白痴也能賺錢,張家有三十幾個鹽窩子,總計一年的純利在十一二萬兩白銀左右,絲廠規模不大,一年也就三五萬兩的出息,再加上米莊當鋪一年也有七八萬兩的利潤,總計一年的收入就是二十來萬。
張家發達不過百餘年,創業之初肯定落不下什麼錢,現在能落下三百萬上下的家底,其實都在張紫虛老爺子手裡積攢壯大下來的,鹽商之利算是當時極大的暴利了。張華軒每次盤張家的賬底,總是感慨,如果自己不出現,張家這麼發展下去,將來會是什麼模樣?
他想不出,不過可以肯定一點,張家絕不會發展成什麼財閥世家。當時最有錢的當然還是山西商人,不少山西巨富莫說是幾百萬身家,而是可以很隨意的拿出幾百萬兩白銀來周轉,而在百餘年後,赫赫有名的淮揚鹽商們沒落了,只留下淮揚菜系,而山西也沒有了錢莊,空餘一個個黑煤窯。
國家沒勁啊……
張家在揚州的生意不大,只在幾個錢莊當鋪里入了小股子,一年大概就幾千兩的花紅,本利不大,圖的是和揚州這邊的商圈搭上關係,圖個見面好說話。
打去年鬧洪楊打到漢口後,整個南京與蘇南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揚州更是首當其衝,不少錢莊轉移,當鋪關門歇業,張華軒隨便一看,收入比去年年底整整少了一半還多。張家最大的產業當然是在淮安,這裡哪怕一文錢收不到也無所謂,張華軒不過是無聊一看,略翻一下,便丟在一邊。
倒是此次來揚州交戰,又需得花費不少銀子。他當初買的前膛燧發槍由三千加到五千,由於無法自造,也沒法當真壓價,一支火槍加配套的物事,平均每支火槍四十五兩不打折,就這一筆二十來萬銀子便花了出去,再加上募集練勇的花費,製作號褂,建兵營,發餉銀,買炮,足足墊進去了四十來萬兩白銀!
在當時的練勇之中,唯有張華軒是僅憑自己家族的財力物力,一手創辦團練,不藉助地方官府與士紳的力量,隨着戰爭的發動,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花費勢必將更多,如果僅僅維持這萬把人左右的團練力量,他還能憑藉張家的力量堅持,如果想擴大規模,成為一支能左右中國命運的武裝力量,就非得想辦法開闢新的財源不可!
好大一篇文章……張華軒自艾自怨,這邊揚州之戰怎麼打還沒有想好,那邊還得想着怎麼開闢財源,而家族的反對力量,朝廷的忌憚都需提防,說來想去,當真是任重而道遠。
第二卷
猛虎出柙(5)
他在這裡閉目苦思,房裡伺候的下人自然也得候着,房裡燃起幾盞油燈,還有從泰西進口的玻璃罩子,微風輕拂,***巍然不動,把屋裡照的甚是敞亮。
苗以德引着護兵站在門外守備,人人扛着一支來復槍,腰間還插着一支短火統,這都是英國怡和洋行的饋贈,張華軒是大主顧,洋行特意送給他的護兵使用。來復槍裝填慢,製作難,並不適合大兵團做戰,用來做保鏢的武器正好,射程遠威力大,護兵們又是精選出來,槍法遠超出普通士兵,用線膛槍最合適不過。
張華軒在房裡想事情,自苗以德上下,各人都是不敢做聲。
不少士兵偷眼打量着張華軒,眼神里全是敬佩。他們都是這次新招募的練勇,平日裡張大人帶着大伙兒練兵,事事在前,就說來回跑的那二十里路,開始大夥累成了一攤泥,張大人卻是神采奕奕,根本看不出來疲憊,跟着火槍到了打火槍,張大人的槍法雖然不如教官,也比大夥強過許多,站軍姿,踢正步,拼刺刀,樣樣事都是這富家大少出身的大官兒沖在前頭,這怎麼能不讓大伙兒由衷佩服?
除此之外,新軍服的料子用的極好,淮安也不止張華軒一股兵,別家的綠營與鄉勇兵馬,哪家的軍服能與張華軒的團練比?伙食好,不犯軍紀嚴禁軍官斥罵責打士兵,禁絕將官因私事勞役士兵,餉銀按時發放,絕不剋扣一星半點,如此種種,使得張華軒在這支軍隊的威望已經極高,淮安團練的士兵多是農民出身,農民有很多優點與缺點,最顯著的一條,便是知恩圖報!
士兵們用崇敬的眼神看向張華軒,苗以德卻是以研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張華軒。他與普通的士兵不同,不僅讀過私塾,家境也並不貧寒,甚至還坐船到過廣州開過眼界,見識遠在內地的普通人之上,這一次入伍參軍,也是不甘寂寞,一心想在練勇里做一番事業出來。他也果然不負自己所望,已經做了幫統在張華軒身邊侍衛,明顯的是張華軒信任重用,將來升管帶升參將副將甚至總兵,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見識的多了,也知道國家就要大亂,這個當口兒,手裡有槍的才是大爺!
說心底話,他人是聰明,眼光毒頭腦靈活,不過對自己的這個頂頭上司,卻是怎麼也看不明白。
依着以往的慣例,人才當然分文武,要麼長於文才政治,要麼長於武功韜略。而張華軒自從半年前開始嶄露頭角,府里財賦一把抓,人事管的清爽,建立軍隊,更是事無巨細一把抓,訓練士兵很多方法方式是前所未聞,可是只要照張華軒的吩咐做下來就一定有效。這麼着一來,就很讓人在敬佩之餘,又很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