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 第25章
淡墨青衫.QD
果然不但楊廷寶反對此事,其餘在場的揚州官紳也都是露出憤然之色,江北大營一建立,首先考慮的是江浦與浦口一帶的防禦,而不是揚州城的安危,揚州原本的兵馬就很少,琦善過來之後又把兵馬抽調走了不少,等鎮江一失,太平軍控制了長江,揚州立刻就被對岸的兵鋒所指,一點兒安全感也是沒有。身為揚州的本地官紳,原本就對清軍的這種舉措不滿,感覺揚州如同棄兒一般,此時好不容易有張華軒這根救命稻草,哪裡就這麼輕易放他走?
當下除了楊廷寶外,其餘的官紳也是紛紛上前,苦勸張華軒不要輕易離開揚州,有的人聲淚俱下,有的人曉之以理,也有的語帶威脅,甚至有人撲騰一下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唉,兄弟也很為難啊。」張華軒滿臉苦惱,卻是不堪其擾,終於虛扶一把,向着眾人道:「既然如此,兄弟就先看看情形再說吧,請諸位父老放心。」
此語一出,在場的揚州官紳終於放下心來,跪倒在地的也爬了起來。
張華軒話鋒一轉,又是向着眾人笑道:「大戰在即,髮匪兵鋒直薄揚州,兄弟助守揚州有責,斷然沒有什麼二話可說。不過兄弟目前就頂着一個淮安團練的頂子………這個很多事情,做起來都不大方便啊。」
一個矮胖老人立刻站上前來,面對着張華軒,卻是向着在場諸人道:「兄弟不才也做過一任侍郎,在京師還有幾個同年在,張大人為了咱們出力,終不能讓張大人就用一個道台頂子辦事,各位說是不是?」
揚州大難當前,官紳們此時還有什麼話說,甭說對方是個鹽商捐官,就是土匪流氓出身又如何?
當下各人紛紛道:「這是自然,咱們應當力保張大人才對!」
更有人道:「吉爾杭阿到任巡撫之後,就顧着和向榮保江南,咱們揚州這裡便不管了,既然他們不把咱們蘇北看在眼裡,張大人自古淮揚一家,咱們一定力保你上位,取代吉爾杭阿咱們的江蘇巡撫!」
張華軒肚裡只覺好笑,如果是承平時節自己這樣一個捐官來揚州,揚州城裡的這些大佬怎麼會把自己看在眼裡?現在手握大兵,這些官紳們一個個都捧着自己的臭腳,溜須拍馬奉迎討好無所不為,恨不得把自己捧成內閣大學士總督兩江才好。
他連聲咳嗽,向着眾人連連擺手道:「兄弟可沒有取代吉巡撫的野心,只要朝廷給個名份就成,諸位父老有心。」
張華軒雙手一拱,向着眾人連連遜射。他出身富貴,身形高大且不瘦弱,也稱的上是面若冠玉,風度氣質更是遠在常人之上,此時雖然是在謙遜,在場諸人卻只覺張華軒遜謝之間仍然有一種傲視諸人的氣度,而他所表現出來的沉穩與超人一等的氣質,也讓大夥心折不已。
成功的挾持了揚州官紳一把,張華軒心裡甚是得意,他的淮軍一到,已經被張華軒抽調來負責後勤的張得利立刻約見了揚州官紳代表,狠狠敲了一筆竹扛,只說大軍前來揚州耗費不少,打起仗來用錢更多,逼着這些闊佬們大大出了一次血,一下子就兌會了三十多萬兩銀子,這一次揚州之行的本錢算是不需要自己出了。
再弄個一官半職,把那尷尬的團練委員的帽子一換,嘿!
「穩住,穩住!」張華軒告誡着自己,這裡多的是告老還鄉或是在家居喪的朝廷大員,尚書級的有兩,侍郎級的也有五六個,其餘做過地方官員的也是不少,當時兩江淮揚中為官的不少,做到閣部大佬的也不稀奇,這些人等於是後世的正副部級的高官,別的本事沒有,察顏觀色的做官學問一定不差,自己這個鹽商後人只要稍露一點得意之色,就立刻在別人心裡掉了成色,之前一切的努力都算白費。
當下穩住心神,右手虛邀,請了眾人入房,宴請在場的揚州官紳。這一天他除了處罰士兵,宴請官紳外,便是讓各級軍官加大了臨戰前的心理動員,到了下午,又讓所有的持槍士兵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實彈演習,從傍晚夕陽西下之時,到得暮色降臨,揚州城內外都能聽到砰砰的槍響,距離兵營和城牆近的居民都能聞到一股股的硫磺味兒,一股戰前的緊張氣氛,立刻籠罩了揚州全城。
張華軒的淮軍招募了一萬一千人不到,刨去錙重、馬隊、工兵和兩個營的炮營之外,便是十八個營頭的步兵部隊。
九千餘人擁有五千支火槍,這在當時的歐洲國家也是不低的火器配置了,去掉每營里固定的非戰鬥人員,大約還有兩千左右的戰鬥人員沒有裝備槍支,就在幾十年前的古斯塔夫二世是用長槍兵配火槍兵的戰法橫掃了歐洲,現成的辦法張華軒當然不會不用,於是這兩千餘人配置了精製的木臘杆長槍,分別配置在火槍兵陣線的兩翼,用來彌補火槍兵肉搏能力的相應不足。
這一天戰報不斷傳來,太平軍由瓜洲渡進軍兵鋒直指揚州,西起江浦東至瓜洲的江北大營也動員起來,到傍晚時分,江北大營的部分隊伍開始與太平軍的前鋒有着零星交戰,清軍屢戰屢敗,根本不是士氣正旺的太平軍對手,而江北大營的行動也激怒了原本不想理會他們的北伐軍將帥,太平軍開始派遣相應的隊伍,向着東北方向的江北大營施加壓力。
第二卷
猛虎出柙(16)
-----咸豐三年五月十二日的拂曉時分,天氣剛剛蒙蒙亮,夜色還沒有完全褪去,太平軍一部四千多人開始對着駐紮在土橋的清兵猛攻,做為清軍前鋒的綠營兵根本擋不住這些太平軍精銳的攻擊,在勢若瘋虎的太平軍面前,綠營兵根本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一次衝擊之後,五千多綠營兵紛紛潰散逃竄,太平軍趁勝追擊,連破虹橋、朴村灣等清軍營盤,先期被擊潰的綠營兵反過身來又沖亂了自家的營盤,各級軍官也根本無法約束住部隊,反而一轉身也加入了逃跑的隊伍之中。
局勢急轉而下,這兩萬多太平軍幾乎全是戰兵,九成以上都是從廣西打到南京的老兵,沒有火器卻多半有甲胃,手裡的兵器也很精良,而反而清兵,兩萬多人的江北大營大概只有一萬出頭的戰兵,有三四千人的八旗兵,其餘都是綠營兵和輔助兵,除了八旗兵多半披甲外,綠營兵只是披了一件號褂,只有中高級的將領才有資格披甲,士氣不高,手中的武器亂七八糟,兵敗如山倒之際,除了八旗兵在托明阿與德興阿的帶領下,簇擁着琦善退往三叉河大營外,其餘的諸營多半潰散,不成建制。他們沒有被殺是因為跑的快,沒有被俘是因為太平軍人數也不多,沒有閒暇來俘虜這些綠營兵,等到太平軍將領們發覺所謂的江北大營連一隻紙老虎也不如的時候,才決定加派兵馬,徹底把江北大營拔除。
勢態如此嚴重,江北大營從琦善以下,都是心驚膽戰,如果不是畏懼王命害怕逃走也被殺頭,整個大營估計連一個人也不會剩下,將會統統跑掉。
到了掌燈時分時,揚州城門早就關閉,不過來自三叉河的告急信使一波接着一波,把揚州的東門不停的叫開,然後信使直奔着張華軒的淮軍駐地而去,清脆的馬蹄聲把沿街居民驚嚇的不輕,往常這個時候點不起燈的百姓早就鑽到被子裡睡覺,今晚卻是無人入睡,整個揚州城都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情緒當中,不少人披着衣服張大雙眼,看着城門方向,默默的數着究竟從城門那邊過來了多少報信求援的騎兵,等到來自三叉河的騎兵超過四次之後,整個揚州城都再也沒有人敢去休息睡覺,官紳們開始到州衙門去打聽消息,普通的富貴人家開始掩埋收藏起金銀細軟,套好大車,準備隨時出城逃亡,普通的百姓沒有什麼辦法可想,只是躲在家裡默默祈禱,希望官兵能擋住太平軍,揚州城能夠渡過此劫。
當時的太平軍沒有後世宣傳的那樣,是代表某一個階級起來革命,就算是如此,它的軍紀也並不比官兵或是土匪高明,各地的太平軍都有屠城或是搶劫的紀錄,破南京城時,還有過一次規模不小的屠殺,兵凶戰危,平民百姓理會不了改朝換代的事,不過官兵來了沒有辮子的殺,太平軍來了沒有頭髮的殺,老百姓夾在兩邊枉死的不計其數,到最後也不過是換來幾句話的記錄,或是一聲嘆息罷了。
等到了天明時分,前到淮安練軍營中告急的竟是一個綠營的副將和一個正三品的參領八旗軍官,嘗到了甜頭之後,太平軍決心不放過已經被打殘了的江北大營,兩萬多人一起改向,沿着昨天清軍留下的營盤陣地,一直猛衝猛打,昨天半夜時才暫停休息,天還沒有大亮就已經又繼續進攻,短短几個時辰就打破了清軍在三叉河前的幾道防線,兵鋒已經直指江北大營最重要的駐地。
琦善急的跳腳,恨不得自己親自趕到揚州來求援。張華軒保證中的援助一直沒有出現過,揚州城距離渡口戰場也就幾十里地,如果大軍出發也就半天的功夫,可是渴盼中的淮軍一直沒有出現過,反而是太平軍越戰越勇,顯然是根本沒有後顧之憂。琦善不知道張華軒其實是擺了他一道,根本就不曾有過出兵與他並肩做戰的打算,反而以為是江北大營表現的太差,使得張華軒根本不敢出兵,所以他拼命勸誘,威脅,給張華軒打氣,好像張華軒只要一出兵,勢氣如虹追着江北大營狠打的太平軍根本不堪一擊,等到太平軍打到三叉河大營附近時,琦善再也顧不得欽差的矜持,寫給張華軒的書信越來越謙卑,開始還是用上官的語氣,後來就是親熱的同僚的語氣,到最後是稱兄道弟,就差抱着張華軒的大腿求他救命了。
「吉副將,多參領,兄弟料理營務一時脫不開身,教兩位老兄久等了。」
之前的信使張華軒都置之不理,交待苗以德接下書信就算了事,這一次琦善居然派了副將和參領級別的軍官來求援,再置之不理顯然不妥,故意把兩個使者晾了半天后,張華軒這才姍姍來遲。
張華軒在三叉河那幾天,江北大營里的高級軍官基本上都已經熟悉,一看到兩個軍官,便大聲笑着問好,又吩咐人準備熱水和早點,讓兩位將軍洗了臉吃飯。
他正張羅着,姓吉的漢人副將卻是向着他惡狠狠道:「張大人,你當初在大營時是怎麼說的?怎麼咱們和髮匪一交手,你倒是沒事人兒一樣?這裡是你的地盤,若是安心坑咱們,就一刀殺了我了事!」
姓吉的副將等的急了,他自己最後的家底也在三叉河的大營里,綠營將領不比八旗,手下有兵朝廷還買帳,手裡要是沒了兵,當真是人憎狗嫌,誰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裡。此時看到張華軒一身綢緞直衫一塵不染,飄若出塵,笑吟吟的迎將過來時好象沒事人兒一般,他自己卻是趕了小半夜的路,滿臉血污滿腹心事,一看到張華軒的作派,一股邪火直往上竄,終於忍不住冒了出來。
張華軒愕然:「吉將軍這說的哪裡話來?甭看兄弟這裡清閒,其實從昨兒晚上開始,兄弟一接到欽差大人文書時起,就開始準備出城去助戰,大伙兒都是為了王事,兄弟幾百里路跑來,難道就是為了坑害大伙兒?」
第二卷
猛虎出柙(17)
這副將也並不相信張華軒當真是為了坑害江北大營故意不出兵,在同時代的人眼中,張華軒也是統治集團的一份子,實在沒有理由自掘墳墓,適才的話,只是覺得看張華軒不過眼,才故意如此,現下看看張華軒倒是確實滿臉疲憊,眼裡也有血絲,一夜沒睡看來也不是虛言,吉姓副將禮屈了幾分,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他啞了火,同來的滿人參領卻並不買帳,直瞪着張華軒道:「張大人說是要出兵,怎麼咱們看不到一兵半卒,現下髮匪已經要圍攻三叉河大營,三叉河一失,整個江北大營半年多的苦功就算玩完,皇上饒不了咱們,咱們也必定饒不了張大人你!」
張華軒苦笑道:「兄弟如何不想出兵?昨兒接到消息起,就已經讓麾下練勇枕戈以待,隨時準備出城做戰,不過實在是……」
他欲言又止,兩個將軍瞠目結舌,張華軒索性將手一引,向着兩人道:「兩位隨兄弟來看看便知道了。」
兩個將領雲裡霧裡,一起隨着張華軒到營門處,剛剛兩人只顧着進營來找張華軒,卻是沒有注意,現下回頭再看看,卻是成百上千的揚州官紳擋在營門處的兩側,一看到兩個江北大營的將領過來,各人都是怒目而視,兩人離的越近一些,便是被人瞪的渾身不自在,待又近一些,卻是種種的冷言冷語飄將過來,種種嘲諷打擊之狀,簡直令兩人不堪忍受,可偏生自己打的不爭氣,同樣數目,火器和甲胃都比人家多,還是守在營盤裡和太平軍打,卻是被人家打的節節敗退,潰不成軍,現下這些擋在營門前的又都是揚州官紳,個把個的這兩個將軍都不在乎,不過這些官紳形成一個集團之後卻又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不能等閒視之。
兩人到這時候才理解張華軒的苦衷,張華軒就算是一個帶兵的將領,在他們眼裡也是絕對惹不起這些官紳,三叉河打的再激烈,揚州官紳以揚州城的安危來阻止張華軒出城做戰,兩人設身處地的想想,換了自己難道就能不管不顧?
他們當然不曉得,從昨天下午兩軍一接戰後,張華軒就放出風聲,把琦善向他求援的風聲放了出去,從知州揚廷寶以下,城裡的官員士紳又一次聚集在淮軍兵營內外,除了讓張華軒出營安排城防外,根本就不放張華軒出營門一步。
「兩位現在明白了吧?」
張華軒滿臉苦笑,語氣無辜,向着兩個江北大營的將領道:「兄弟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一則是揚州官紳反對兄弟冒險出城,置揚州城的安危於不顧。二則,也是深更半夜的,甭說出城打仗,就是想安然列隊出城,也是千難萬難,兩位都是帶兵的出身,兄弟就不用多說了。」
他們當然不知道淮軍的夜間訓練是必經的課程,而是依據當時自己的經驗判斷,覺得張華軒所說全部是實,兩人面面相覷,半響過後,方一起道:「難道就這麼放着欽差大人和江北大營不管?」
「怎麼會!」張華軒慨然道:「江北大營與揚州是唇亡齒寒的關係,江北大營完了,江浦和浦口一帶被占,髮匪隨時過來,沿水路來打揚州也成,直接北上打淮安也成,除了這個,欽差大人和大營的諸位將軍也待兄弟不薄,兄弟絕不會坐視不理。」
兩人聞言大喜,向着張華軒一起拱手謝道:「張大人如此仗義,咱們記下了!」
張華軒擺手道:「先別忙謝,兩位將軍先回去,兄弟這裡早就準備好了,一會子說服揚州士紳就出城,絕不會眼睜睜看着髮匪破了江北大營。」
眾人講定,張華軒客客氣氣把幾個將軍送出大營,眼看着對方絕塵而去。
待回到籤押房中,適才營中不少軍官也相隨着一起接見,眼見張華軒氣定神閒的坐在椅上喝茶養神,王雲峰忍不住向着張華軒問道:「大人,咱們確實是準備的妥當,請大人示下,咱們究竟什麼時候去救江北大營?」
張華軒微微一笑,放下蓋碗,向着王雲峰問道:「髮匪現下已經攻到了三叉河大營那時,你說說,江北大營守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