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 第31章
淡墨青衫.QD
沉悶的槍響聲一直不停,空氣中的血腥味兒與硫磺味道已經越來越濃,除了淮軍將領之外,所有的綠營兵將領已經一起跪在張華軒身前,請求他放過剩下的亂兵。眾人苦苦哀求,張華軒卻是不為所動,槍聲足足響了大半個時辰後才慢慢停歇,到得最後,除了單調的槍聲外,連亂兵的求饒聲也漸漸停歇,只有單調的號令聲與槍聲響成一片,每一聲號令後,便是一排槍響,然後空氣中的硫磺味與血腥味便又更加濃厚了幾分。
「啟稟大人,干犯軍法亂兵四百二十一人,驗明正身口供後,律行槍殺!」
二營管帶是張華軒的族兄弟張華築,自己麾下的兄弟剛打了兩輪,他已經嘔吐不止,早被親兵扶着躲下去休息去了,三營管帶王雲峰性格堅強沉毅,這會子也是臉色發白,看來胸腹間也甚是難受。
張華軒卻是面無表情,聽完了王雲峰稟報之後,揮手道:「二營和三營的兄弟們辛苦,今晚多加些肉菜犒勞。」
王雲峰苦笑道:「大人,不必了。」
張華軒先是一征,後來也是醒悟過來,想來那些動手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去,這支軍隊,到底還是太過青澀了一些。
當下點一點頭,不再說話,轉過頭卻與那些綠營兵的將領們解釋寒暄,眾將親眼看到他剛剛下令殺了幾百人,此時縱是張華軒笑的再溫和親切,也覺得恐怖可怕,況且求情不成,人人含怨,當下隨便扯淡了幾句,便全數告退而走。
這些廢物點心張華軒也不在意,當下又騎上戰馬巡視全營,此時營中伙夫已經將晚飯做好,不得他的吩咐,過萬士兵排成一個個方陣,就這麼持槍而立,看到張華軒過來,便一個個行注目禮。
這幾天的大戰,張華軒布置得當,指揮有度,而且極為沉穩,主帥的表現猶如一根定海神針,使得全軍上下都穩如泰山,此戰勝後,張華軒已經極有威望,到得此時,在這些士氣的眼中,除了尊敬與仰慕之外,還有畏懼。
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任是誰也不敢與他對視,哪怕是那些站在隊伍頭前的管帶營官們,雖然與張華軒份屬族內兄弟,或是親信黨羽,每當張華軒的目光掠過時,眾人無不選擇迴避目光,不願意與張華軒的目光相對。
他視察完全軍將士後,才下令解散休息,讓士兵們用飯,他與軍官卻是等到所有的士兵都吃完,才坐下吃飯,而所吃的飯食,卻與所有的士兵一般相同。
到得晚間,軍中上下全部休息,張華軒與幾個親信營官商議好明天的部署,然後才下令解散,自己斜躺在行軍床上時,已經覺得全身酸痛。
看到苗以德要退出自己的帳篷外,張華軒突然向他問道:「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苗以德心裡打一個突,不知道張華軒這樣問是什麼用意,只得小心翼翼答道:「大人厲行軍法,把那些犯事的亂兵悉數處死,軍中上下無不心服,也絕對沒有什麼二話。」
「我是問你怎麼看!」張華軒突然暴躁起來,猛然坐直身體,盯着苗以德的雙眼,目光炯炯,竟是沒有一點疲憊之色。
苗以德知道糊弄不過,只得挺直身體,大聲答道:「標下以為,大人到了今天晚上,才真正像一個統軍大帥!」
「哦?」張華軒自失一笑,竟是想不到對方有如此的說法,當即揮一揮手,讓這個心腹中軍管帶退下。
苗以德退出帳外,竟覺得汗濕後背,他看着張華軒的帳篷內燭火熄滅,慢慢退走,卻是突然搖頭輕聲道:「太苛了,為了立威和讓大伙兒更近的見血,就這麼殺幾百號人,還是太殘酷了一些……」
張華軒當然不知道他的腹誹,第二天清晨起身,軍營上下準備完畢,全軍繼續向着蔣王廟一帶進軍,到了晌午時分,先是遇到了狼狽逃竄的托明阿與德興阿兩人,兩位阿大人神情狼狽之極,感謝了張華軒出手之後,架子仍然擺的很足。到了傍晚,又擊潰了一股千餘人的太平軍,把被圍在一個小村子裡的琦善救了出來。
到了此時,太平軍主力已經全部繞城而走,江北大營附近的散亂太平軍全部被肅清,江北大營的主要將領也被全部救出,張華軒一面敷衍着老淚縱橫,被他賣了還感激涕零的琦善,一帶飛馬專折,向北京報捷!
第三卷
中流砥柱
(5)軍機大臣
張華軒的捷報一路北向,幾乎是與北伐的太平軍一起動作,等報捷信使帶着張華軒與琦善等人的專折到達北京的時候,太平軍先攻下安慶,然後自安徽北上,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幾支太平軍的隊伍活躍在安徽與河南等地,所向無敵,沿途數次擊敗清軍守備部隊,幾乎無有敵手。李開芳與林鳳祥兩人在渡過黃河進入河南之後,兵馬由兩萬餘人迅速漲到五六萬人,如果能利用河北平原無險可守,清廷還沒有調集好兵馬的空隙,直插保定威脅京師,足以讓空空蕩蕩的北京城立刻易手,則太平軍這一次北伐將可獲得太平天國上層都沒有想到的巨大勝利!
當時清軍在北方有幾支武裝集團,一是內閣學士欽差大臣勝保率領的兵馬,第二是蒙古親王僧格林沁率領的八旗與蒙古兵,第三則是直隸總督納爾經額率領的直隸經制兵,而勝保還在山東,僧格林沁也率領八旗銳健營、外火器營、兩翼前鋒營、八旗護兵營、巡護五營,外帶察哈爾蒙古騎兵並卓索圖、哲里木、昭烏達等蒙古諸王出京,在紫荊關一帶設防,納爾經額則直撲河南,清軍在北方的精銳盡出,而當時任何一路,在野戰對銳氣如虹的北伐軍都沒有勝算,北伐軍放棄了最好的時機,在河北北岸圍攻彈丸小城懷慶足足兩個月,浪費了大好戰機,給了清廷以喘息之機,也能夠從容調集兵馬,在直隸與京師附近布防,究其原因,卻是太平天國自己的嚴重失誤,天國上層有南北之爭,韋昌輝等人不願北伐,寧願先行西征南下,而楊秀清力主北伐,卻是在六月後北伐正打的如火如荼的時候突然病倒,這樣一來,天國南征派占據了上風,對北伐軍的後路糧道及援兵都未能及時援助,賴漢英、秦日綱、胡以晃,曾天養等各部大軍,在北伐軍取得了相當大的勝利之後,不僅沒有過河支援,反而由安慶南下,進入江西做戰,如此一來,幾萬北伐精兵等於是孤軍深入,也難怪李開芳等人不敢迅速直接打到北京城下。
太平軍如此兇悍,天下大局如此嚴峻,再加上江北大營被破的風聲已經傳到京師,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京師三次戒嚴,不少達官貴人逃出京城,對大清江山是否能捱過這一關簡直不抱任何希望。
而在民間,則有:「竹節開花貓生蛋,咸豐只坐兩年半。」的風聲,可以說,整個大清,都面臨着岌岌可危的危險局面!
等到咸豐三年六月中時,坐困愁城的咸豐帝在震怒江北大營被破的同時,也接到了張華軒的捷報,太平軍攻打揚州的企圖被挫敗,在城下就被打死了一千多人,在後來的出城追擊戰及解救琦善的戰事中,又有超過一千的太平軍被殺,同時有兩千多人被俘,總制官及將軍、指揮等太平軍各極將領四十餘人,自太平軍永安突圍之後,大江南北的清軍再無此勝績,咸豐欣喜之餘,當即傳旨軍機,令軍機大臣們會議協商,要給予張華軒以厚賞,以酬其功,以賞其勞。
軍機處於雍正七年設立,當初的原因是內閣在太和門外,恐泄漏西北軍機,又以西北軍機繁忙,特設軍機大臣助帝操勞。其實說白了,就是雍正得位不正,諸兄弟在朝野又有極大的能量,內閣大學士們各有陣營,雍正感覺控制困難,所以特地在心腹中挑選能臣,組成了軍機處將內閣架空。
自此之後,這個設在隆宗門外的幾間瓦房成為帝國的決策核心,雖然軍機大臣等於是皇帝的私人秘書,不拿俸祿不是國家正式部門,不過在皇權至上的年代,狐假虎威不成問題,能任軍機大臣,就等於手中掌握了莫大的權力。
咸豐三年的領班軍機大臣祁雋藻是三朝老臣,律詩做的極好,對聯也是上佳,做官卻是純粹的熬資格,熬資歷,自嘉慶十一年中進士至今,祁大人熬白了頭髮,也熬紅了頂子,終於做到了大學士和領班軍機,咸豐皇帝對他的無能與庸懦很是不滿,卻礙於官員升遷的傳統對這個老中堂無可奈何,於是咸豐帝獨闢蹊徑,任命自己剛滿二十歲的六弟恭親王奕欣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以親王之尊為軍機大臣,祁雋藻一個漢臣自然無力與親王對抗,現在表面上他仍然是軍機領班,不過實際上大權已經落入奕欣手中,祁雋藻虛與委蛇,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告病返鄉。
張華軒的奏摺到了北京後,軍機處當值大臣已經閱讀過一次,此次奉命擬折,準備用明發上諭的形式對張華軒進行提升和表彰。
祁雋藻為人向來謹慎,這一次皇帝大喜,對表彰提拔張華軒的力度當然不會小,不知怎麼地,祁大人對這個剛二十出頭的捐班道台印象極為不好,會議開始,便一反常態,開口先道:「這個張某人年輕氣盛,未經宦途未受磨練,我看升遷太速對他反而不好,還是壓一下的好。」
他是三朝老臣,不論如何其餘的滿漢軍機總需給他留三分面子,老頭子金口一開,立刻有人接道:「不錯,此人不是進士,也不曾在朝為官,捐班出身一下子任方面大員,恐失國朝體面。」
其實清朝道台已經是中層官員,最近剛剛名聲顯赫,由道台提為四川按察使的胡林翼就很得朝野青睞,他在地方為官多年,進士正途出身,在貴州剿滅群苗立下不少戰功,歷任知縣與知州、知府,然後由道台至按察使,算是一步一個腳印,不出意外的話,兩三年內此人升任布政使或巡撫,都不會使人意外。而一個年輕後生,鹽商家庭出身的張華軒,一下子就是道台,現下立下戰功,依帝意明顯是要讓他出任方面大員,無論如何,這都讓人心裡不是滋味。
眾人尚在遲疑,又有一個滿軍機矜持着開口道:「國朝向來以滿制漢,這個張某人升官也罷了,還帶一萬多兵,如果再給他加官,怡悅亭和吉爾杭阿能壓的住他嗎?別髮匪沒有剿滅,又弄出個藩鎮來!」
第三卷
中流砥柱
(6)升官
從曾國藩到胡林翼,自太平軍起事以來,大江南北到處都是團練武裝,雖然現在的主戰部隊仍然是綠營與八旗,不過各地團練也有逐漸興起之勢,可以預見,在未來幾年之後,以漢人官員組建的地方團練武裝,必定將成為決定中國命運的強大力量。
清朝自建立之初,漢人中也有不少高官貴族,不過究竟只是包衣奴才,主子賞給幾根骨頭就喜不自勝,國初的漢官根本沒有實權,也沒有尊嚴可嚴,甚至到了康熙年間,皇帝稍微重用幾個漢臣,就會被八旗的王大臣指責重用漢人,輕視滿人。
到了咸豐年間,局勢倒轉,滿人八旗已經成為笑柄,讓那些八旗大爺離開京師到地方組建團練去抵抗太平軍的入侵,一則根本不可能有旗人到地方,二來,也根本不會得到地方的支持。
如此這般,漢臣終於揚眉吐氣,各地團練皆以漢人為主,任用的將領也是以漢將為先,從湖南到兩湖,再到安徽兩浙江蘇,幾十支團練武裝漸次興起,在打擊太平軍的同時,也給着八旗滿人以絕大的壓力。
所有旗人官員的心中都在想:「萬一這些漢人抱成團對付滿人怎麼辦?」
在這種思潮下,很多滿人對團練千方百計的打壓,寧可放縱太平軍,也不想讓團練武裝發展起來。
曾國藩等人是正根的進士出身,朝廷大員出身,在朝中有着堅定的支持者之前,也是處境困難,舉步維艱。湘軍從組建到徹底打敗太平軍,除了有限的幾仗外,經常都是以少勝多,野戰對決,常以人數少裝備差的湘軍得勝,而就是這樣一支強軍,因為朝中大佬們的忌憚,一直得不到真正有力度的支持,直到太平天國滅亡的前幾年,湘軍才真正得到來自朝廷的軍餉,才得以擴軍到十二萬人。
曾國藩正經的儒家孔門出身,朝廷侍郎大員還被如此壓制,憑張華軒一個捐官出身的道台,就是打了勝仗又如何?
眾人想到這裡,不免得面面相覷,祁雋藻與幾個滿軍機都反對過高獎勵張華軒,幾個漢軍機雖然心裡不服,不過對着以滿制漢的祖制大文章,一時半會也是講不出話來。
若是肅順在此,以他強悍的個性與對漢臣們能力的信任,必定會出頭直言,甚至打御前官司也再所不惜,不過他畢竟資歷太淺,在這會還沒有進軍機,其餘文祥、端方等人,亦是剛開始嶄露頭角,也沒有擔任軍機大臣。
奕欣在十年後要了肅順的命,不過在任用漢臣的態度上倒是與肅順相同,此時見諸軍機都似贊同祁雋藻之議,他心裡發急,卻是因為與祁雋藻之間的尷尬關係,在這件事上沒有辦法公然反對,祁雋藻賣了老臉要壓張華軒,奕欣就是親王,也根本不能與眼前這些老官僚正面對抗,雖然不贊同眾議,卻是苦無辦法。
正尷尬間,協辦大學士文慶卻開口道:「我不贊同諸公所議,如今局勢不同,要辦大事,非得重用漢人不可。適才諸公所議,若是讓諸地的團練漢臣們聽到,誰還願意為國家效力?祖宗們也早就說過,滿漢一體,諸公仍抱滿漢有別之念,殊無道理。」
他是顧命大臣,只是資歷不如祁雋藻,所以才沒有成為軍機領班大臣,雖然如此,文慶是正經的滿洲正紅旗下貴胄出身,說出話的份量卻比祁雋藻要重上幾分,一番話說出來,再加上帝意亦是如此,祁雋藻漲的臉色通紅,卻也是無話可說。
「文公所言極是,我意也是如此。現在髮匪鬧的厲害,不給地方上的人一點好處,誰願意當真效力?那個張華軒根基太淺,也確實不宜拔擢太快,壓一下是朝廷體貼他,他若是知道好歹,必定也不會有什麼不滿。」
奕欣打定主意,今天不宜與諸大臣頂牛,不然自己在軍機處辛苦經營多日的人脈就蕩然無存,不過文慶出來說話,他就好做許多,先打了幾句圓場後,奕欣又含笑道:「不過有功不賞,這也太過,也容易讓天下人失望,咱們位列中樞,該想的都得想到。我的意思,這個張華軒就升一個按察使吧,原本兩江有兩個布政使,此人加一個布政使也蠻夠格,這樣已經算是壓了一下。至於他保舉的淮軍團練將領,咱們都悉數准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