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 第34章

淡墨青衫.QD



不僅他自己將來不收,反而要想方設法,讓別人也收不成!

不收厘金,也沒有朝廷撥款,僅憑現在的收入當然不成,興辦工業,現在本錢不足,他的資歷威望也不足對抗來自朝廷的攻訐。要知道現在洋務運動未興,以曾國藩與李鴻章加奕欣等人的威望,才算開創起工業化的皮毛,憑他現在的實力,如果想辦工廠,修鐵路,等待他的一定是彈章四起,最終免官罷職!

一口吃不成胖子,張華軒打定主意,羽翼未豐之前,先慢慢兒充實荷包,多打勝仗,等他勢大難制之時,再言其它。

第一步,自然是以現有的條件出發。

蘇北一帶也是魚米之鄉,鹽城的大豐、濱海、響水諸縣一帶,沿海的荒灘無主土地很多,只是政府無心無能,根本沒有人去打這些土地的主意。張華軒已經得到總督怡良的首肯,再加上巡撫吉爾杭阿允准,用三萬兩白銀的價格,買得這幾縣十五萬畝的灘涂土地,這價格等於是白送,不過這些土地原本是灘涂地,需要平整加以施肥後才能使用,所費極大,根本無人問津,張華軒是當紅按察使,這一筆買賣雖然與他的官職無關,也不是用什麼養兵屯田的名義,而純粹是用張家生意人的途徑去談,怡良與吉爾杭阿不過是賣張華軒一個面子,圖的是他的軍隊支持自己這個總督與巡撫罷了。

送十幾萬畝無主灘涂地,得一個實力按察使的支持,總督與巡撫當然算得過賬來。他們只是奇怪,張華軒與張家也是生意世家,看起來不大象愛做賠本買賣的人,買這十幾萬畝灘涂地卻是做什麼?

其實華軒還嫌土地買的不夠,只怕將來這種灘涂地還能買的更多。

至於用來做什麼,答案卻是很簡單:種棉花。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1)回府

蘇北地區地勢平坦,一年四季分明,雨水充沛,地力肥沃人力充足,過了盱眙便是黃淮流域的氣候與地理特徵,所以蘇北自引入棉花後就有不少地方種值,產量高棉質好,只是由於人口眾多,難以形成很大的集團產業,都是小規模的棉農生產,所以在歷史上默默無名,並不受到重視。

張華軒的第一步就是先購買大量的灘涂土地,這些地的肥力用來種莊稼當然不成,要先平整墊土,然後施養糞肥,最少兩三年後,才能種出莊稼,至於什麼時候能回收成本―――那只有天知道了。

這些地用來種棉花卻是正好,張謇在南通就是這麼幹的,他在海門和啟東等地買了十幾萬畝的灘涂地,用來做大生絲廠的棉花生產儲備基地。買灘涂地費用小,一年之後出產的棉花就完全能夠收回成本,並小有賺頭,如果再自己建起絲廠來,利潤和賣鴉片也差不多……張謇的大生絲廠在七八年時間內賺了七百多萬兩白銀,張華軒覺得自己未必做的比他差了。

做生意當然需要本錢,這麼大的一筆投入,僅憑張家自己是運作不來的。張華軒現在開設的糧台厘金局只收很少的錢,用來維持現在的局面還成,再想加大投入可就難了。

在回淮安府之前,張華軒掰着手指頭算了一下賬。從創建淮軍到成軍,募兵,制軍服,器材,各級軍官與士兵的俸祿,再加上揚州一仗花的錢,一共是用了八十三萬兩白銀。

這賬不算不嚇人,算了還真讓張華軒吃了一驚。老爺子一次性拿出過五十萬兩的資產,隨後整整大半年的時間,張家的收入全部用來供應軍隊,這樣的投入,等於是把張家的全部良性資產都用在了軍隊上,這樣做的風險很大,這意味着張家的生意一旦遇到波折,就會蝕本,要動用老本來彌補虧空。張家在淮安鹽商里是大戶,其實與當時的晉商和徽商比起來,也只是小本生意而已,這樣維持都很困難,如果繼續下去,淮軍就無法添制軍火,擴大規模,會陷在蘇北動彈不得。

這一次購買灘涂地,張華軒並沒有和老爺子商量,反正幾萬兩銀子的事,他最近收了近二十萬的厘金,稍微用來填補一下虧空,如果想進一步擴大規模,就得和老爺子打一聲招呼,得到他的支持才行。

張華軒下午才出發,到了淮安府時天氣還亮,他索性在城外打轉,不敢立刻就進城。最近張臬台是大紅人,淮安府也是通衢重鎮,來往的官員士紳很多,不少人慕名求見,見了浪費時間,而且這些官員言不及義,很少有通曉世事的,多半是些眼高手低紙上談兵的書呆子,張華軒開始還有興趣接見,後來遇到有官員求見的,就讓張府門房封點銀子,滿足這些過路官員打秋風的要求不得罪人就好。

況且除了路過的官員外,本府的官員士紳還有宗族親戚,鹽商親友,一聽說他回府來了就會蒼蠅一樣嗡一聲飛過來,盯着張華軒想在他的淮軍里撈些好處,現在張華軒還沒有到能肆無忌憚的得罪人的時候,也只好躲着不見,免得煩心。

張華軒做賊一樣的在淮安府門外騎馬轉着圈,無聊的用馬鞭抽打着路邊的那些半人高的荊棘灌木,忍啊忍,他安慰着自己,越王勾賤他老人家連大便都吃過,可見成大事一定要受大委屈……不過他神情古怪的想道:要是勾賤失敗了,那又怎麼說?中國人總喜歡用忍辱負重來安慰自己,不過有的人忍了一生,一直到翹了辮子也沒有負成重……

好不容易天黑了,在城門關閉之前,張華軒小偷一樣的溜進了城門,如果不是他帶着一小隊護兵跟着,守城的綠營兵差點不放他進城。

到了張府門外,府門前點着兩盞英國怡和洋行送的煤氣燈,白色的燈光亮的刺眼,在滿是暗紅色的淮安府城裡顯的有點詭異,也有點張揚。

守門的幾個下人一看是本主大少爺回家,立刻屁滾尿流衝上前來,有人虛張着手去扶,有人拿來凳子,也有人堆起滿臉笑,利落的給張華軒打千問好。

張華軒不要人扶,也沒有踩踏凳子下馬,自己一翻身落下馬來,他的騎術在普通人里算強,在精銳騎兵里只是平常,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惹的府里下人們一起喝彩叫好。

看到府中人如此做派,苗以德嘴角含笑,上前親手把馬牽走了事。在淮軍中,張華軒嚴禁任何形式的溜須拍馬,包括對他自己。在張華軒看來,腐敗與墮落的源頭,便是一方壓抑自己的人格,而去捧高別人。這樣,只會造成兩個人的靈魂扭曲,你能相信靈魂不健康的人能做好人辦好事?

他的規矩在張府當然行不通,這裡畢竟是家而不是兵營,張華軒也只得入家隨俗,在一大群下人的簇擁下,到老爺子的居處外求見。

「你回來了,吃了晚飯沒有?」

張紫虛老爺子聞聲而出,滿臉是笑的看着張華軒給自己請安問好。

父子倆好些天沒有相見,所以張華軒雙膝跪下給父親問安。這是封建禮法,不過張華軒此時對這個面色紅潤的老頭子很是敬佩,這麼些天相處下來,他沒有給自己找一點麻煩,而是盡一切可能幫助,在淮軍取得成就後,老頭子比張華軒本人還要高興,對這樣一個長者老人,雖然不可能有真正父子間的情感,最基本的感情和尊重,還是要做到的。

看着張華軒必恭必敬的給自己叩頭請安,張紫虛上前一步,把兒子扶了起來,笑道:「估計你還沒有吃,正好,咱們爺倆一起用晚飯。」

張華軒看着眼前的飯菜,不覺面露不安之色。在他清醒之初,他自己的份例銀不錯,每天的飯菜也是滿滿當當擺一桌子,而老爺子的飯菜等級還要高上一等,因為有時候有不少族侄或是清客陪着老爺子一起吃飯,所以上等席面經常會開兩桌,而現在看去,老爺子面前只有簡單的四菜一湯。

看到兒子不安,張紫虛微微一笑:「我年紀大了,子侄們又不在身邊,就是黃先生也給你叫去幫着處理文案,我一個人吃那麼好做什麼,清淡一點養生,倒不是心疼幾個錢。」

他停住筷子,向着張華軒平靜問道:「說吧,這次來有什麼事要和我說?」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3)紗廠之議

還不等張華軒回答,張紫虛便又笑道:「要錢?」

他眉頭一皺,算道:「這才七月,上半年各地解來的銀子都讓你提了去用,如果再有大宗用度,只怕要動用股本折現才成,這個太虧。要不然,咱家還有些沒用的古董玉器字畫之類,由你拿去兌幾十萬去用,總之要熬到年底,才又有不少銀子取用,上次你來家裡說,最近半年最多打打淮北的捻子,不會有什麼大戰,也不添制多少兵器,應該夠用了吧?」

張家豪富,張華軒又是獨子,他要做什麼事業,老爺子自然是鼎力支持。自淮軍興辦,家裡藏着的金銀已經被張華軒提用一空,到得現在終於無銀可用,若是再大筆用錢,只怕是要提現股本,或是出售產業,要不然就與老爺子所說,出手家裡藏的古董字畫。

張華軒心裡甚是慚愧,自己所圖者大,身為一個後世過來的現代人,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哪怕是在康乾年間,奉事眼前老人,繼承光大家業,抱子弄孫,一家大小其樂融融便罷。不過到了這個年代,天下大亂,太平軍正鬧的如火如荼,再過幾年還有第二次鴉片戰爭,俄國在十幾年後,利用訛詐手段,從中國弄去了一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但凡有點良知的中國人,在這個年代又豈能袖手旁觀?

當下滿懷歉意,向着張紫虛道:「兒子無能,耗費家中貼補公中以做自己事業,這個……」

「唉,這說的什麼話!」

張紫虛止住兒子的話頭,帶着一點薄怒道:「林文忠公說過,吾兒若是勝已,留錢於他何用?吾兒若是不如我,留錢於他,也徒被他揮霍浪費,全無用處。所以文忠公一生不肯撈錢,兩袖清風。咱們張家發家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出來個傑出人物,歷代借着祖宗得來的鹽引專賣,加上勤懇耐苦,所以創下這點家業。其實放眼看去,富不過三代,張家已經過了三代,再富又能怎麼樣?如今我兒官至臬司,手下雄師過萬,文才武功都是了得,將來必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在乎這麼一點浮財做什麼?」

說到這裡,張紫虛面露微笑,向着張華軒道:「城裡鹽商巨富世家我見的多了,不要說淮安,揚州我也很是清楚,巨富之家,開創時甚是艱難,後世子孫能保有產業的卻是不多,比如咱們淮安的李家,他家發家也幾代了,前幾天我去他家,那個李英不過二十來歲,吃飯時要同時做十幾桌,一百多個菜,每菜能下一兩筷子罷了,如此奢靡,豈家業能久保乎?」

老頭子說的興起,居然拽起文來,張華軒聽的暗笑,卻也不打斷老爺子的話頭。

其實這一類的故事,在清人筆記鈔本中記錄極多,張華軒看的多了,也並不奇怪。當時的中國商人家產到了一定的地步,以當時中國的政治經濟條件已經不可能繼續做大做強,浮財無用,只得往奢靡浪費的路上走,國家工商業不興,商人的錢財無處再投資,也是嗟為可嘆。

不過現在並不是興感慨的時候,張華軒待老爺子數落完城裡的那些敗家子,然後才向着張紫虛言明此次的來意。

「大興紗廠?」

「嗯。」張華軒興致極高,向着老爺子侃侃道:「兒子已經得到總督與巡撫的允准,得了十幾萬畝的棉田,現下已經發派三千多髮匪俘虜去墊土墾荒,到了年底就能種植,明年七月便可收割,灘涂地肥力不夠,不過也有好處,雜草少,害蟲少,等肥力上來,產量就會不低。一下子十幾萬畝的棉花收上來,如果還是手工紡織,耗時耗力,純賣棉花,收穫極小。依兒子之見,不如自己興辦大型紗廠,那麼就獲利很大了。」

張華軒在清醒之初盤賬的時候,已經展現了自己的經濟算術才華,只是後來就捐官興軍,在政治與軍事上大展手腳,張紫虛欣慰之餘,也遺憾自己產業無人能夠繼承,此時聽得張華軒如此議論風生,所說有力,盤算精當,頓時也是極感興趣。

當下向着張華軒問道:「這紗廠在江南也有一些,不過是多置紗機,多僱人工,你說的大型紗廠,難道要僱傭幾萬人工,用幾千織機不成?」

他搖頭笑道:「我兒還是太想當然了,這種大型廠子興辦起來耗時耗力,所費極多,得不償失,光是人工難尋這一條,便難以成功。況且,朝廷也不會允准咱們辦幾萬人的大廠子,害怕出事啊。」

當時的中國紡織業還是純手工為主,織出來的絲布紗太粗,也太過厚重,透氣性也差,人穿起來並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