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 第35章
淡墨青衫.QD
而早在一百年前,採用紡輪帶動紗錠的珍妮機已經發明出來,其後一百年間,經歷了人工采動轉輪到水車轉輪,然後採取蒸汽轉輪的重大變化,這一切變化都發生在英國,也使得英國成為第一個進入工業化的西方國家,工業紗布細密柔軟,而採取蒸汽紡紗後,採礦、冶金、磨麵等產業也進入了蒸汽時代,到一八零七年汽船出現,一八一四年火車出現,等到第一次鴉片戰爭左右,英國已經全面進入了工業化時代,大清帝國卻仍然沉迷在天朝上國的夢想之中,仍然使用着舊式的手搖式紡機,在鴉片戰爭時與英國這樣的新興工業國家對抗時,又怎能不敗?
張華軒搖頭苦笑,卻也只得向着老爺子詳細解說了英國紗織業的歷史與長處,好在他與法國神父相交甚得,很多新名詞與新事物在他嘴裡說來,各人只當他是與神父交談時所得,也並不奇怪。
待他講完,張紫虛已經連連頓足,沉聲道:「人家六百人一年生產出來的紗布,足抵咱們一萬人,而且棉布更好,價格成本還低過咱們,怪不得這些年來,洋布漸漸盛行,卻原來是這樣的道理。我以前還只是奇怪,這英國人遠渡重洋而來,賣的全是些布匹之類的土物,這怎麼賺錢?到現在才明白,原本他們確實比咱們強過許多!」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4)宴客
張華軒默然點頭,當時的中英貿易在第一次鴉片戰爭前,因為閉關鎖國的國策,英國人並不能大規模的往中國傾銷貨物,後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簽訂後,清朝政府無力保護本國利益,英國人開始向中國大量傾銷棉紗製品,從成本布匹到棉花,整個對華貿易的七成全是棉紡製品,英國工業化的成果在中國迅速轉化成實際的利益,再加上萬惡的鴉片貿易,原本中國對英國是順差,每年英國流入中國的白銀是二三百萬兩白銀,到了現在,中國卻是每年對外輸出一千萬兩白銀,國家在大失面子之餘,也在無休止的大量失血。
短短几十年間,中國由嘉慶年間的GDP占世界的百分之三十以上,開始迅速滑落,被西方列強遠遠拋下,始作俑者,便是第一次鴉片戰爭後的西方工業傾銷。
因向張紫虛慨然道:「洋人能辦的事兒,咱們也能辦!那蒸汽機咱不能造,不過咱們能買,還有那紗錠,咱們也能去買,咱買紗廠興辦起來,就能與那些洋布打打擂台,他們可能英國比咱們成本低,不過到了中國,還得是咱們本土出產的更合百姓心意,成本也更低,出手價格也低,這樣一來,就能搶占市場,把洋鬼子給擠出去!」
張紫虛聽到這裡,卻是有些擔心,不覺向張華軒問道:「你打的這個主意,洋人也不會不顧慮,那他們肯賣機器給咱們?」
張華軒笑道:「洋人對商行也不能完全控制,賣棉紗的和賣機器的是兩碼子事兒。況且說了,中國市場極大,由南到北十幾個省份他們還吃不下來,更甭提咱們這八字還沒有一撇。」
「這到也是。」張紫虛見兒子算無遺策,心中極是欣慰,當下老懷大慰,向着張華軒笑道:「吾兒如此精明,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要怎麼支持,說出來便是。」
張華軒也甚是得意,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生意頭腦,也很覺驕傲。他建新軍,買火器,訓練士卒,都用的是前人經驗,自己的想法不多。生在一個大富之家,得到家主支持,再辦不成什麼事,他張華軒難道是豬腦子不成?
倒是這個辦紗廠,用本土布與洋布爭市場的想法,卻是自己靈機一動而出,如果事情可行,不但他可以先改變整個蘇北,使之走上工業化的道路,也能在二次鴉片戰爭前,就與英國佬與法國人先打一場經濟戰爭!
當下向着老爺子笑道:「別的也沒啥,買蒸汽機,估計得一百萬以上的銀子,再買紗錠,又得好幾十萬,以咱們一家之力,很難辦的起來,最少還得找兩家合夥,才能把此事操辦起來。」
其實張華軒若是狠命搜刮厘金,以他的權力不管把厘金怎麼用,朝廷也沒有什麼二話,他也能假借官股的名義,用公款建廠,再據為私有,當時的大商人其實都是公私難分,不管是胡雪鹽或是盛宣懷,都是如此。
而張華軒只是覺得,他的大興紗廠將是中國第一座具有現代意義的工廠,它將是中國進入工業化的標誌之一,讓它在一開始就有官商合辦的陰影,甚至是公私不分和官商勾結,未免太對不起自己的苦心。
而淮安一地,大商人巨富很多,完全有能力憑几家商人把此事就興辦起來!
果然張華軒一說,張紫虛便是興致勃勃道:「蒸汽機咱們算一百二十萬,紗錠照你所說,咱們買五萬錠,作價六十萬,再加上安裝與工人的費用,滿打滿算不過二百萬銀子,咱們若是沒有興辦團練,憑一家之力就把這生意吃下來,現在是不成了,不過湊巴湊巴,賣些浮財田產,也能湊三四成的股子出來,為父明天就大請城內富商,這是便宜他們發財,我就不信尋不到人來合股!」
父子量計較已定,當下匆忙吃過了晚飯,然後各自休息,待到第二天清早,張紫虛已經起身,傳令下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四處去拜會,請客人中午到張府來用飯。
自從張華軒得志之後,張府在整個淮安城已經風光無二,不但張華軒是大紅人,連帶張府上下也是威風凜凜,受命的下人一出門,四處撒帖子後,不但受邀的諸鹽商感覺受寵若驚,便是有些沒有受到邀請,不過與張府勉強有些交情的商人或是親戚,亦是不請自來,早早兒跑到張府里來候着,埋怨老爺子請客忘了自己。
至於張府門外,整個小高皮巷子內外,都是各鹽商巨富帶來的車馬隨從,把整個街道堵的水泄不通,驢嘶馬叫,人聲鼎沸,整個巷子內外人山人海,都來打聽張府突然大宴賓客的原由。
到了中午時分,客人們齊集,張府內外更是熱鬧不堪,淮安府正堂聽說之後,特意派了快班衙役前來,相助張府下人們維持秩序,總算才略微好了一些。
張府算不得是鐘鳴鼎食的貴族,不過宴客的席面當然也不差,當時淮揚菜盛行全國,後來也成為中國八大菜系之一,就是因為淮安與揚州一帶的巨富很多,有了錢當然講究吃穿,每戶鹽商巨富家裡,都養着自家的廚子,互相請客時,也會比較自己家裡與對方家裡的廚子廚藝相差若何,這般心理比較之下,淮揚一帶的私家廚子可比酒樓飯店的要強出百倍,一桌桌席面上來,那可是要受行家點評考較的,做的好了有賞,一點味兒不對,主家沒面子,廚子就可能捲鋪蓋走人!
煮糟青魚、鳳雞斬肉、三鮮脫骨魚、雙皮刀魚、松鼠桂魚、馬鞍橋、獅子頭、大煮乾絲、棗方肉,每一道菜都是精工細料,用心烹飪,張府算是淮安鹽商里實力最強的一家,廚子當然也是不弱,一道道菜流水價端上來,吃的諸賓客連聲稱讚,便是張華軒也醉心美食,主賓之間其樂融融,杯盞交錯,一時間竟是無人提及正事。
一直到酒宴完畢,張紫虛將諸賓客延入客廳,各人捧着茶碗分左右列座,這才算是開始談正事。
眾人今日此來,張紫虛的面子是一回事,十成有九成到是想來看看張華軒是何人物,此時看到張府大少侍立在張紫虛身後,氣質閒雅,轉頭顧目間神采奕奕,不覺心生佩服,不少人連聲奉承,想要和張華軒攀上交情,日後再相見時,也好說話。
待張府老爺子把今日議題說完,各人卻又是鴉雀無聲,一時間竟是無人接話。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5)僵局
今天宴客,請的當然都是淮安府城裡有實力的商人巨富,那些聞風而來自己湊上來的,此時被張府幾個老夫子和管家安排在別處招待,留在房裡的十來人,仍然都是具有相當實力,兩百萬兩的生意,應該是嚇不倒人。
比如坐在張紫虛下首的李英,發家已經五代,幾任的兩淮鹽運使都與他家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因此這李家的鹽場與銷量都是最好,歷年所積,家產遠在張家之上,僅是這中午一頓飯,此人便要開十幾桌過百個菜,奢侈已經不在後日慈禧太后之下,其家豪富若此,合股的錢自然不是問題。
只是眾人遲疑猶豫,為的卻是這紗廠之事聞所未聞。紗錠是什麼,諸人完全沒有概念,至於可代替人力的機器,這些見識原本就不廣博的鹽商,更是以為張家父子在虛言欺詐。
更有人想:「看來這張華軒是要咱們報效銀子,想來是他的淮軍缺錢,只需明碼標價,劃下道兒來就是,何必如此裝神弄鬼,叫咱們捐了銀子還鬧個不痛快!」
有清一代,找富裕商人助捐大工或軍餉的事情甚多,這些鹽商原也習慣,以張華軒今時今日的實力,讓這些在場的商人助捐會兌出百來十萬銀子還不是問題,偏生加了一個合股做生意的名目,便使得這些商人心生抗拒,一時間眾人有的打哈哈,有的歪頭打量房裡的陳設,有的連連咳嗽,吩咐小廝拿痰盂來,房裡眾人什麼模樣兒都有,偏就是沒有人搭張老爺子的腔。
倒也不怪這些鹽商無知,實在是中國自落後滿清統治之後,科技文化政治經濟無不退步,明末時中國的科技發展還領先於世界,火器裝備絕不在歐洲國家之下,到得滿清統一全國後,繼承了中國的光榮卻不思進取,反而因為忌憚漢人造反,而對漢人百般壓制,一百多年過來,科學技術不進反退,等第一次鴉片戰爭時,兩江總督牛鑒看到西洋火輪,堅稱此船有鬼,或是用牛力馬力拉動,而不信這火輪是自身力量驅動。直到上船之後,他老人家親眼看到火輪機器,這才嘆服而信,不再言其它。
兩江總督的見識都是如此,難道能指望一群內陸商人的見識能超過諸多高官貴族?
客堂里氣氛尷尬,張老爺子原本以為此事順利,是挑着眾人一起發財,必定沒有什麼話說,誰料事情竟會如此,他原本面帶笑容,此時卻是面露薄怒,只是與人商量事情,卻是不能發火,也只得隱忍不發。
張華軒則站在老爺子身後,今天的事情其實是家事,他又有官職在身,委實不便開聲說話,此事陷入僵局,卻也讓他極為意外,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倒也怪不得他父子倆大意,張紫虛對兒子信任之極,張華軒說什麼便是什麼,而張華軒在老爺子面前順遂慣了,卻也沒有想到別人對此事心存懷疑,是以準備不足。
眾人拖延片刻,也不願意當真得罪張家父子,畢竟張華軒正得聖眷,剛打了勝仗的紅臬台,手裡兵馬甚多,又開設江北厘金,若是當真與眾人為難,只怕以後生意難做的緊。
當下一個鹽商先行站起,拱手笑道:「做生意當然是張老先生在行,既然老先生要開紗廠,那想必是穩賺不賠,本來是挑着兄弟發財的事,可惜最近市道艱難,手頭不便,兄弟願意出股五萬兩,如何?」
他說罷哈哈大笑,環顧諸人,猛使眼色。
這房裡的十來人哪一個不是鬼靈精的角色,當下一個個三萬五萬的報了出來,不一會功夫便會兌了六十來萬銀子。
也就是淮揚一帶鹽商之富,幾十萬銀子唾手可得,眼前諸人隨口報數,一個個也沒有把自己拿出來的幾萬兩銀子看在眼裡。
諸人將銀錢數目報出後,自然有管家上前,在張家準備了的賬本上寫上名字與銀錢數目,然後主人上前畫押,至於銀票,則宴會後各人返家後會派人送來,幾萬兩銀子的事,各人倒也不屑於賴賬不給。
鹽商們給了錢,今天的事便已經算是了結,一個個嘻嘻哈哈上前,與張紫虛敷衍幾句後,便向張華軒致意問好,張華軒也知道他們今日此舉其實是賣自己一個面子,倒也不好擺出一副官架子來,只得也勉強擠出笑容,與鹽商們虛與委蛇一番。
待眾人一起退出,堂中卻仍然留有兩人,張華軒一楞,那兩人卻是對視一眼,然後一起站起身來,向着張華軒笑道:「世兄是吾輩鹽商子弟中的英傑之士,向來沒有機會求教,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這也是老套的客氣,張華軒連連拱手,向着兩人致意遜謝。
見這兩人模樣,張紫虛也是精神一振,向着張華軒笑道:「這兩位一個是程世兄,一個是李世兄,都是咱們淮安府數一數二的鹽商人家。」
聽老爺子如此一說,這兩人不免連稱不敢,程念蓀三十餘歲,衣着樸素,神情中也略帶有一絲不安,李英卻是衣着華貴,滿臉矜持,三人又寒暄幾句後,程念蓀先向張華軒笑道:「這紗廠之事咱們做鹽商的確實是不懂,不過世兄做事又有什麼不可信的?我程家願意出二十萬合股,紗廠的一應事情,都由世兄做主便是。」
他說的大方,其實二十萬銀子不是小數,這程念蓀顯然也是認為紗廠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想來自己這二十萬要打了水漂,報數之時,眉眼幾乎擠在一起,顯然是極為肉痛。
張華軒看的好笑,知道這姓程的必定是有求於自己,再看張紫虛的臉色,卻果然是擠眉弄眼,微微搖頭,他略一思忖,程家的事想必為難,不過為了二十萬兩銀子,卻又有什麼不好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