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 第5章
淡墨青衫.QD
李神父面露尷尬之色,他知道張華軒與普通的中國人不同,這也是他頻繁來找張華軒的原因之一,如果為了化緣,那目的早就達到,不需要再繼續這麼敷衍了。
不過究竟有哪裡不同,神父卻是說不出來。
看着微笑捧茶,向自己示意的張華軒,神父恍然大悟。
這個時代的中國人,要麼是愚昧無知,要麼狂傲自大,要麼卑微低下自輕自賤,很少有這種完全平等的眼光來看待自己。
既不像那些持天朝大國心態的朝廷官員,那種狂傲與自大的表現,令所有的傳教士憤怒,而那些認識到洋人火器與輪船威力的,又是那麼的謙恭與卑下,至於普通的中國老百姓,多數的時候,雙眼無神,目光呆滯,生活原地踏步而不思進取,再加上鴉片在中國流行,人的精神面貌受到了很大的毒害。
不論鴉片怎麼進來的,這樣的中國,怎麼能讓外國人對中國產生好感?那個傳說中創造了漢唐強大與輝煌的偉大文明,歷盡催殘之後,確實變的黯淡無光了。
李瀚祥神父走南闖北,從法國到亞洲到中國,經過數十個國家,見過無數的大人物與小人物,此時只有在眼前這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眼裡,才能看到平等的目光,沒有莫名其妙的自大,沒有無謂的謙恭,只有平等的對視。
而這雙平等看着他的眼睛裡,時不時的還閃現過智慧的光彩,令見多識廣的神父暗暗心驚。這種智慧的光彩,在神父看來,只有歷經生活的磨難與考驗,經歷了世間百態,對一切陰謀詭計與人心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智者,才能有這樣的眼神。而它出現在一個傳統的中國家庭的富家少爺的眼中,着實讓神父百思不得其解。
「神秘的東方人!」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神父只得用這種龜縮防守的方式來總結。
看到張華軒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神父沒來由的一陣心裡發麻,趕忙答話道:「可是一國的官服,應訪是它文明結晶的代表,這身衣服很華貴,不是嗎?」
張華軒微微一笑,答道:「任何事物,都會有變化。比如絲綢,原本是中國的特產。古羅馬時,獨裁者蘇拉穿上一件來自中國的絲綢,引發了羅馬全城的轟動。現在,絲綢已經遍布全球,不再是中國的特產了。同樣,兩千年來,中國衣飾的式樣也經過了很多次的變遷,雖然衣料一樣的華美漂亮,但它代表的東西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
說到這裡,張華軒頓了一頓,神父卻很知趣,知道對方在梳理下一步的思路,所以並沒有接話。
「比如這一身官服,它在盛唐時出現,是正式官服外的吉服的一種,繡上一些代表各種含義的圖案,在特定的場合穿着,到了明朝,它成為正式的官服,士大夫們穿着華衣,頭上戴冠,身前的錦袍上繡着各式的禽獸,在那個時代,官員們代表能力和聲望,所以當時有一個成語,表達了對這身衣服所能代表的榮耀。」
「哦?」
「衣冠禽獸。」
神父有些愕然,問道:「這個成語,在貴國不是一句罵人話嗎?」
張華軒笑道:「現在是一句罵人話。事實上,從明朝中期,官員們開始腐敗墮落,衣冠禽獸的含義就開始有了變化,成了一句標準的罵人話。神父,一句話原本可能是讚美,那麼衣服的料子雖然沒有變化,不過它的實質意思,也自然會發生變化。比如剛剛那件官服,原本應該是寬袍大袖,中國人稱華夏,華就是華美壯麗的意思,中國人原本是愛美的,喜歡從容飄逸,所以在明朝時,人們穿着的是寬袍大袖,到了今天,它卻轉變成了窄領和馬蹄袖,這點變化看似不大,其實意思卻極為深遠,太深遠了!」
張華軒的眼神難得的透出一絲迷惘與感傷,看着大惑不解的神父,他知道以對方的漢學水平,實在沒有辦法理解自己的話語,只得搖頭苦笑道:「那是鐵與血,死亡與背叛交織而唱出的離歌,一個原本自信偉大的民族,在兩百年前遭遇了一場劫難。神父,你看起來不經意的衣冠上的一些小小變化,其經歷的過程,實在是讓我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
李瀚祥神父這次是真的傻眼了,以他粗淺的漢學知識,實在是無法跟得上張華軒這一次的談話內容,只能睜大一雙牛眼,很無辜的看向張華軒。
張華軒哈哈大笑,差點兒將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他將手中的蓋碗放在一邊,道:「這次談話確實是有些走題了,是我的不對。」
他將話鋒一轉,向着對方又問道:「那麼神父,你到中國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神父愕然答道:「當然是為了宣揚上帝的榮光,使迷失的羊群重回主的懷抱。」
「中國人最敬祖宗,閣下的教義在中國註定不會有真正的成功。在中國,對神佛的態度很是狡猾,滿天神佛,不管是道教還是佛教,中國人一向尊敬。可是任何一個宗教,對中國人的祖先都得有相應的尊重,中國人,其實是一個祖先崇拜的民族,神父,你的事業,一定會失敗!」
李瀚祥搖頭微笑,表示並不贊同張華軒的判斷,至於原因,他卻滿臉神秘,並不說明。
張華軒連連冷笑,向神父道:「當然,我剛剛的話在明朝有效,在大清強盛的時候有效,那時候你們的傳教事業一直是在低谷狀態,根本沒有什麼起色,至於現在,你們在中國的信徒每年都有大量的增長,我可以預見,在未來四十年內,你們的信徒將會以極快的速度增長。」
「至於為什麼麼……」張華軒嘿嘿一笑,向滿臉求教之色的神父道:「現在還沒有到說的時候,姑且待之!」
第一卷
第一卷
嶄露頭角(5)
神父滿臉鬱悶,他原本想賣張華軒一個關子,豈料對方的論斷比他們的研究還要大膽,可惜對方說了不肯告訴他原因,以他對張華軒的了解,想讓這個富家公子再開口說這件事是絕對不可能了。
兩個人會心一笑,把這個彼此都不肯說明的話題放下。
張華軒一邊讓着神父喝茶,一邊笑道:「神父,太平軍你知道嗎?」
「知道,他們自稱是上帝的信徒,但胡亂篡改基督教義,那個洪秀全居然自稱是上帝的長子,這簡直太胡鬧了!」
張華軒眼眉一挑,笑道:「可他們打到漢口,得了武漢三鎮了!」
神父滿臉謹慎,答道:「這個我們也有消息渠道聽說了,目前來說,在華的教會和各國公使對這個新興的力量都很有興趣,畢竟,他們是以拜上帝的名義起事,無論如何,也是信仰上帝的。對他們下一步的軍事行動,我們無從得知,不過按我們的判斷,應該是直取南京。」
神父在對太平軍的好惡這一點上並沒有絲毫的隱瞞,在太平軍起事初期,整個西方世界都眼前一亮,清廷的顢頇無能與保守落後,也讓這些洋鬼子大為頭疼,西方吃不下整個中國,最多是劃分勢力範圍,在不能把中國建成殖民地的前提下,有一個比較開明和不那麼保守的政府來打交道,比野蠻又落力,偏偏還以天朝上國自居的清廷政府要好許多!
所以在太平軍興起之初,西方各國對這個以上帝名義起兵的宗教軍團式的農民起義極有興趣,也通過各種渠道與太平軍接觸談判。可惜,不論是教科書或是野史的說法,兩邊都沒有答成任何的友好協議,太平軍連讓洋人中立都沒有辦到,西方各國賣了大量軍火給中國,甚至還赤膊上陣,組建洋槍隊,由英國人領兵,親自向着太平軍操起了屠刀。
這些張華軒當然清楚,西方各國的利益太平軍根本不能保障,連一個走私集團的作用都不能起,利益至上之下,憑什麼就因為一個上帝就會對太平軍友好?
只是這個時候也不能明說這一點,只得淡淡一笑,向着神父道:「我的判斷也是如此。太平軍得到武漢三鎮後實力大漲,人數已經超過了五十萬,南京,是絕對守不住了。」
神父心裡很覺奇怪,這個話題,他在上海時各國傳教士聚會的時候已經和不少人討論過,當時的太平軍還在圍攻長沙,大家已經判斷太平軍必定會得到南京,因為整個長江腹地都很空虛,清軍腐敗無能,是擋不住一支十萬人的武裝力量的。
只是眼前的青年錦衣玉食,是典型的內陸的中國富家公子,他是怎麼知道這麼多,並怎麼有這樣的政治敏感性,還真是個無法破解的迷。
看到神父用探詢的眼神看向自己,張華軒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笑道:「我不但不會舉家躲避,還已經上書朝廷,請允准各地辦理團練。」
他把桌上的奏摺推給大鼻子神父,笑道:「請過目,朝廷已經批覆下來,皖人呂基賢、李鴻章,湘人曾國藩等人都表示贊同,一起上書朝廷,請求在各地開辦團練。湖南,朝廷已經下詔允准大臣們招募鄉勇,江蘇與安徽即將成為前線戰場,官兵不中用,團練也是必然的事。所以,我打算請求擔任某一地的團練,練兵備戰!」
李神父將張華軒手中的奏摺拿在手中,子曰詩云的東西他看不明白,中國式奏摺的那些套話他也不明白,不過手中的這份奏摺是張華軒所寫他倒是清楚,一個候補道居然上達天聽,得到皇帝硃筆批覆,以神父在中國多年的經歷,知道這是難得的殊榮。
他瞄了半天,終於在奏摺的後頭看到咸豐皇帝的親筆硃批,倒是非常簡單,只有三個字:「知道了。」
看到神父大惑不解,張華軒展顏笑道:「我一個小小的候補道,皇帝當然不會給我大段的批覆,事實上,這奏摺能呈到御前,也是費了不少功夫的。好在我比旁人早提了一點時間,引得皇帝注意,把這奏摺發給軍機大臣討論,眾大臣深表贊同,也知道必須以獎勵團練的辦法來抵擋太平軍。只是我資歷過淺,一個捐班,雖然身家清白,不過朝廷現在不大可能放下身段,輕率地給我重權,只是給了我一個幫辦兩淮團練的名義罷了。」
他嘴裡說的滿不在意,其實心裡已經滿意之極了。
近兩個月來,事情辦的極順。有賴於張家的財力,捐官很順利,打通關節把奏摺送到皇帝案前和宣揚出去造成影響,京師上下雖然對一個年輕的候補道有如此的見識很感詫異,卻被奏摺里的真知灼見打動,一時間張華軒聲名雀起,雖然百姓和普通官紳沒有人知道此人是誰,在京師官場上下,張華軒卻以老成謀國著稱。
在一個老邁官僚為主的政權內部,得到這樣一個評價,有多麼的不容易!
第二件事,刻錄魏源著述,用張家龐大的財力,撥出了幾萬兩銀子刻版印刷出來的《聖武記》、《海國圖志》等書,印刷精美裝幀華麗,價格等於半賣半送,印書在當時是風雅的事,魏源此時已經名揚天下,在士林中極有名望,所以張華軒提起印書時,張紫虛也並不反對,張家因此出了一個小小的風頭,整個兩江的文人墨客對張華軒這個名字,也有了初步的印象。
不過張華軒的目的還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