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龍騰 - 第13章

淡墨青衫.QD

  何斌苦笑道:「志華,你這毛燥脾氣什麼時候能改一下!我只是在思索現下正式立軍會不會招鄭老大的忌,還有,現下這台北庫存銀尚有五六十萬兩,看看能拿出多少,招多少人,你看你就急了!」

  其餘鎮首也都陪道:「我們也只是在思忖看看這四鎮之中能有多少可用之人,卻不是要反對的意思。」

  張偉被何斌弄的臉色通紅,燥眉搭眼道:「廷斌兄,對不住了。我以為你心疼銀子,不捨得出錢養兵。」

  何斌將手中茶碗一頓,說道:「志華,你亦太小瞧我了。我豈不知若是無人保護,咱們這局面大好,誰知道會有什麼人眼紅,想來分一懷羹,只是眼下卻是不能大張旗鼓,小心招鄭老大和荷蘭人的忌。昨日台南荷蘭人已派了人過來,說是要讓咱們報去田地人口賬薄,以備他們徵稅。」

  「什麼?這些紅毛鬼現下就想來摘果子了?」

  「正是。不過,就算是咱們現下有衛隊千人,再招募一些,也決不是荷蘭紅毛鬼的對手。這一年多來他們來了上千的軍隊,在台南也管轄了十餘萬人,實力遠在咱們之上,眼下翻臉,只怕這台北就此不能消停了。」

  「依廷斌兄的主張,該當如何是好?」

  「我看,眼下只得派人過去,與他們打打馬虎眼,好在台南到台北並無道路,這紅毛鬼要來只得坐船過來,亦非易事,這邊的情形,可能他們也只是耳聞罷了,少花些錢,買個平安罷了。」

  何斌說完,抿了口茶,只待張偉決斷。

  張偉此刻,心內卻是翻江倒海,是戰是和,卻要好好思忖一番……

  

  第三十八章

招兵(上)

  

  「廷斌兄,我只怕應了這一回,日後就難免要受制於人了。」

  見何斌要辯駁,張偉又道:「自然,我亦知現下不是與那紅毛鬼翻臉的時候,就算是咱們能打敗他們的陸地軍隊,那紅毛鬼把戰船開來,將咱們海路一封,那咱們就是完了。現下咱們沒有火炮戰船,也沒有火器,只憑大刀長槍,必然不是紅毛番的對手。所以我的意思是,廷斌兄你辛苦一次,去與荷蘭鬼交涉,能少給些銀子,自然是要少給些。也不必太示敵以弱,箇中關節,廷斌兄自個兒把握吧。」

  何斌長嘆,默然不語,顯是已應了這一樁差事。張偉見狀,知何斌心內不悅,轉而安慰何斌道:「這荷蘭人來的比咱們早,身後實力又很雄厚,咱們暫且低頭,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又見廳內諸人情緒低沉,張偉乃笑道:「大傢伙別象死了老子娘似的,都打起精神來。那勾踐連大便都吃得,咱們不過賠些銀子,又何苦做這般苦臉。待咱們練出一支強軍來,到時候連本帶利討回來便是了。」

  施琅問道:「那麼咱們先招募多少人?」不待張偉回答,又接着說道:「依我看,咱們多多買些鐵來,雇一些鐵匠,拉起風箱練上幾萬件精良兵器,再練上數萬精兵,那紅毛鬼能多少人,咱們淹也淹死了他!」

  張偉道:「此事絕不能如此。我且問你,咱們大明在遼東屢戰屢敗,卻是為何?」

  施琅尚未答話,周全斌便沉聲道:「女真人善騎射,又是重甲裝備騎兵,衝起鋒來悍不可擋,故老相傳:『女真滿萬不可擋』,咱們大明皆是步兵為主,一遇韃子騎兵便被沖跨。屢戰屢敗,也是無奈。」

  施琅卻道:「全斌說的一半對,一半不對。女真人是騎射精良,甲冑也遠比明軍厚重,不過咱們屢戰屢敗,主因卻不是為此。一則本朝歷來是文人為帥,武人為將,文官統兵而不知兵,掣肘武將,太監監兵而掣肘文官,上下掣肘,安得不敗。二則歷來出關討伐,總是分兵進擊,咱們人數比女真人多,可總是要分兵進擊,薩爾許一戰,咱們每一路人馬都與努爾哈赤的八旗軍相當,可偏偏分成數路進擊,結果被一一擊潰。其實遼東兵馬歷來是明軍精銳,努爾哈赤起兵前還是由遼樂出兵擊敗了倭人,倭人在朝鮮亦有十餘萬大軍,女真人當時不滿六萬,若是選將得當,戰法以步步為營,齊推並進,女真人安能不敗!」

  張偉點頭道:「施琅這話說的近了。那努爾哈赤原本是遼東總兵府中一家奴,原也不敢造反,若不是歔准了朝廷腐敗,他安敢如此。其實遼東明軍最精銳處,施琅卻是不知。歷次女真人進攻,吃虧都吃在明軍的火器上。朝廷由徐光啟由澳門向葡萄牙人買佛朗機,買紅夷大炮,又仿製了一大批,盡數運往遼東。那明軍神器營每五人便有一鳥統,十人一抬槍,皆是霰彈擊發,雖攜帶不便,但每次一接仗,殺傷女真人大半都是由這些火器立功。遼樂糜爛,若不是有關內外都由紅衣大炮和火器擋着女真人重騎兵的衝擊,只怕他們早殺進關內來了。」

  施琅問道:「那朝廷為何不乾脆全用火器,多鑄大炮,那不是就能蕩平女真了?」

  「哪有這般容易。明廷火炮,皆是用青銅鑄成,工藝落後,鑄造費時。且是三輪運動,行進緩慢,一門炮在明廷來鑄,最少花費數萬銀兩,那朝廷入不敷出,每年要有一半的銀子給各地藩王,剩下的還要養全國一百多萬的衛所軍,還要養官,百姓固然被搜刮的苦,但朝廷收入卻有大半落入貪官污史之手,哪來的銀子改良火器。」

  「呸,朝廷養這麼多廢物藩王有錢,卻不知道拿錢來蕩平外侮。當真是無可救藥。」

  何斌聽到此處,也道:「吏治腐敗,軍制何嘗又不腐敗。那衛所軍人皆是軍戶出身,老不能挑擔,少不能扛槍,面黃肌瘦,走路都沒有力氣,平日裡還要被都督們搜刮剝消,還要給達官貴人看門守戶,打仗?那是想也別想。唉,我看這明朝,可能是要亡國啦!」

  陳永華原本只是閉目養神,雖每次會議張偉都帶他來旁聽,但此人立定主意不理會台灣的事,故而每次人雖到,魂卻是神遊萬里。此刻聽諸人說的這般熱鬧,又都是自已平時所思所想,雖然仍做着不理不睬的模樣,耳朵卻是支楞的老高,漸漸覺得,自已堅持去考進士為明朝效力,是否太過愚蠢。

  卻說何斌施琅等人由議論遼東戰事轉而攻擊整個明朝政府,言辭激烈,唾沫橫飛,張偉開始聽的到也有趣。畢竟聽當年的明人非議明朝,更加的直接和帖切。不過眼看諸人擦槍走火,越罵越起勁,渾然忘了身處何地,所議何事,張偉只得大喝一聲:「成了,大明亡不亡國,那是明朝皇帝的事,咱們這裡完不完蛋,可得自個操心。」

  見眾人不再說話,張偉又道:「既然大家都明白火器之利,依我的意思,咱們且不必大張旗鼓的招人,先派人過去葡萄牙人那邊,學一下人家的火器是怎麼弄的,然後重金請幾個工匠過來,咱們自已造槍鑄炮,身處海島,沒法兒練什麼騎兵了,以後,咱們手下的軍隊,就是要以火器為主。至於軍號,軍制,我也想好了,軍號就叫鎮遠軍,下設金吾、神策、龍驤三衛,每衛先各募兩千軍士,我自任鎮遠軍統領,施琅、周全斌、劉國軒任三衛統領,咱們現在不能自稱什麼將軍,免的朝廷聽到了,又生事端。」

  周全斌問道:「那原來您身邊的衛士們怎麼安排?」

  張偉道:「原來最早跟我的那批人還留在我身邊,這一年來後募集的,就分散到三衛去做些小官兒,什麼哨長,把總的,就由他們當中聰明點的來做。」

  眾人見張偉想的周到,安排的妥帖,又見事情商議已畢,於是盡皆諾了一聲,除張偉吩咐周全斌暫且留下,其餘諸人各做鳥獸散,那何斌自去打點行李,準備船隻,準備去台南與荷蘭人交涉。

  張偉招手將周全斌叫到身邊,吩咐道:「全斌,此番去澳門買槍炮、招募工匠、學習鑄造的事情,就交給你辦了。你為人謹慎細心,性子內斂好學,雖表面上不言不語,但我知道你比那些嘰嘰喳喳的人聰明多啦,你最早跟着我,我最信任之人也正是你,好生去做,可不要讓我失望。」

  「至於建金吾衛的事,先交給一個剛投效我的好漢,此人姓馮名錫范,我看他人品尚好,做事也很穩健,特別是有大哥風範,這一點,你還要好生向人家學。讓他做你的副手,一來他是個老江湖,凡事你不懂可向他請教,二來,你也給我好生看着他,此人現下是這般,將來如何尚未可知,不過人才難得,我還是要用他,防人之心不可無,此事你要放在心上。」

  周全斌素來不愛多話,聽張偉如此推心置腹的說話,也只是用力多點了幾下頭,以示完全照辦,張偉見他眼眶發紅,笑道:「全斌,你只比我小几歲而已,切不要學這孩童模樣,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切記切記。」

  

  第三十九章

招兵(下)

  

  當下擺擺手讓周全斌退下,張偉便去尋何斌,在堂上不好商量細節,何斌臨走時向他使了個眼色,張偉心領神會,見此地再無別事,便出門上車,向何斌住所駛去。

  到得何府,甫一進門便有何府家人將他領到何斌平日處理帳務的書房中去。張偉曾笑何斌,書房內半本書也欠奉,到是賬薄票據之類,堆了滿滿一屋,何不乾脆改書房為賬房,到也帖切。

  何斌正埋首於帳薄之中,見張偉來了,也不招呼,只略抬了抬頭,又繼續將頭低下。張偉與他熟不拘禮,知他正在算帳,到也沒有打擾他,自顧自在何斌對面椅子上坐了,等着何斌看完。

  直到午飯時分,張偉肚子餓的咕咕叫將起來,何斌方抬頭笑道:「志華,差不多了,咱們去吃飯,連吃邊聊吧。」

  張偉擺手道:「算了罷,小弟可不敢在你府上吃飯了。別的也罷了,只幾位嫂嫂一直吵着要給我做媒,便教小弟無法消受。」

  「這你到可以放心,今天咱們要論正事,就在這書房外室擺桌,隨意吃一點便是。」

  見張偉不再反對,何斌便吩咐下人將酒菜送上,又送上銅盆來與張偉兩人洗了手,張偉拱拱手道一聲:「叨擾」,便自入了坐。

  何斌失笑道:「志華,你現下怎地也會這些,這可真是轉了性了。」

  「嘿,入鄉隨俗,還不是你到我府上吃飯時常用,現下我學會了,你到奇怪起來。」

  兩人先不說話,專心對付桌上的酒菜,一直到菜過三巡,飯吃了半碗,張偉方撫着肚皮道:「廷斌兄,此次赴台南,心裡可有打算了?」

  「有何打算?見步行步罷了。聽說那西洋紅毛鬼不收賄賂,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西洋之人大多是貴族出身,自身就有封地田產,商行船隻之類,若是受賄賂,與其名聲有損,是以大半不會收的。不過,除了那揆一總督之外,他身邊的那些紅毛鬼總不會都是貴族,一個個試,總會有人貪財,這倒是可以放心。」

  「總督不收,底下人收了只怕效果也不大。不過有內線總強過沒有,我省得了。」

  「廷斌兄,此次咱們上繳的底線可定為五萬銀子每年,若是過了這個底線,寧願和他們打上一場,損失個十萬八萬的,也不受這窩囊氣。」

  「這我省得,咱們就是圖省錢,若是他們獅子大張口,那就對不住的很了。」

  「建軍所費的銀子,按每個月餉銀五兩算,還需五兩的伙食費用,再加上採買槍支,鍛造槍炮,所費不少哇。」

  「我剛想好了,不管怎樣,咱們不能任人欺凌,志華你志向非小,我一直是明白的,現下咱們庫存銀兩約有五十五萬,除了大規模種甘蔗需用的銀子,手頭上再少留一些,全拿出來讓你建軍便是了。」

  「如此甚好,小弟就留在這台北建軍,廷斌兄去應付紅毛鬼,咱們兄弟一定要打拼出一番大事業來。」

  放下心來的張偉又與何斌略商量了幾句,便興沖沖的告辭。何斌見他高興,心內也頗愉悅,只是看到張偉的背影拐了個彎向大門處行去,方嘀咕了一句:「志華,你這軍隊花錢也太厲害啦,這麼多銀子,在內地足夠招募十萬八萬人啦……」

  

  第四十章

新竹(上)

  

  會議後何斌與周全斌便各自去了台南與澳門,張偉自從庫從撥付了銀兩,交給一群台北衙署的吏員們去內地招募人來種植甘蔗,又派施琅帶了劉國軒及馮錫范,親去內地沿海招募壯丁,充實軍隊。

  一忙活便是大半月過去,那何斌早已自台南回來,他卻是閒不住,與張偉簡單交待了幾句,便自坐船去查看招募種蔗農夫的情形如何,在閩南直呆了月余,暗中將人數募齊,待他自閩南返回,施琅等人卻也將事辦妥,早他數日返回了。

  卻說這沿海地方雖民風不以出海為恥,民眾只要是生計困難,便唯有出海一途。故而募人卻是極易。自萬曆中期後明廷朝政腐敗,民生日漸窮困,是以福建出海下南洋謀生之人甚多,何斌施琅等人招人故而也極是容易。可惜招人容易,出海卻難。明朝一向反對民眾出海,凡出海者皆被視為叛離中國的無君無父之徒,商船出海,尚且要出據堪合,逾期不歸者,要拿辦船主,追查責任,出海多少人,回來也要多少人,管束極嚴。因而台灣島上數萬人,無一不是偷渡而來。此次又是招人種蔗,又要壯勇之士建立軍隊,動靜極大,何斌施琅光是花在賄賂官員身上,便用去了好幾萬兩白銀。

  春去夏來,恍惚數月,十萬畝甘蔗田已然開墾播種,上次收穫的數千畝甘蔗早就榨成白糖,送往台南去了。卻原來荷蘭人一向對白糖生意頗感興趣,原本要何斌每年上繳十萬白銀以為賦稅,何斌左右打點,又是好話說盡,總算是以四萬白銀談妥,但在總督揆一知道台北尚種有甘蔗田之後,又下令何斌每年需上繳萬畝甘蔗田所榨白糖,何斌嘡目結舌之餘,深悔自已多嘴,只得告訴揆一,現在台北一共種了不到五千畝的蔗田,揆一無奈,只得令先全數上繳這些,待明後年,便要繳足萬畝。

  張、何、施三人又召集會議數次,深恨自身力量不足而致人勒索,便決定今秋甘蔗大熟後,所得銀兩盡數用來打造炮船,待時機成熟,好向荷蘭人連本帶利討回。

  這一年按西方曆法,是1625年,中國歷史上的天啟五年,張偉來此已是一年有餘,目前諸事都算的上是一帆風順。何斌自內地返回後,又勸說張偉暫不計較西班牙人在馬尼拉屠殺華人,將兩人所有的小型商船都換成了「馬尼拉大帆船」,將兩人的商業線路由中國---印度---巴達維亞(現印尼雅加達)---日本的航線轉為中國---澳門---馬尼拉---南美洲,西班牙人向來是由澳門購入中國貨物,如生絲、絲綢、茶、瓷器等,由馬尼拉再運往南美,自1580年以來,南美的絲製業,織布業早就崩潰,中國貨物美價廉,南美市場早已被中國貨占據。只是一向由於路途遙遠,其間航線又被西班牙人控制,中國商人無法涉足罷了。即便如此,由於西班牙人無法用低級的香料來換取中國的高檔產品,只在數十年間,便有價值四億比索的南美白銀流入中國南方,張偉深知,其間十餘年內,在滿清斷絕所有海外貿易之前,由南美、日本流入中國市場的白銀將占有世界白銀存量的四分之一還多,如此數量的白銀流入,張偉自然不會錯過機會。此次與何斌共同自西班牙人手中購買了十艘吃水千噸以上的「馬尼拉大帆船」,直航南美,在交給西班牙人一定的海上貿易費用後,在澳門裝滿貨物,遠航而去。

  兩人在賣掉小型商船前,計議了一番利弊。何斌原想留下小船,繼續在中國南洋之間賺銀,但張偉堅持賣船,而且從西班牙人手裡買船的事,也要對所有人保密。兩人對話放出風聲,只說是要專心在台灣發展,海上貿易決心放棄。

  果然不出張偉所料,鄭芝龍聽聞兩人如此,卻是放下一塊心病,原本忌憚兩人在台灣基業穩固後要爭雄海上,現下兩人賣掉商船,他心頭一陣輕鬆,購買張偉賣給他的台灣土產時,也分外客氣許多。楊帆原要將張偉買遇害荷蘭商船之事透漏給荷蘭人知曉,鄭芝龍權衡再三,止住楊帆,令其不得多生事端。至此張偉在台灣,暫且消彌了外患,短期之內,算是沒有人再打他的主意了。

  諸事順利,張偉原也該輕鬆些時日。可惜周全斌赴澳門後已有數月,卻是一直未歸。其間派人去澳門尋訪了數次,卻是全無消息。澳門地方皆雲沒有此人來購買武器。周全斌攜帶巨款,身邊有十餘人跟隨保護,若說是被人打劫,張偉卻是不信。他耳邊成日都有人嘀咕,都說那周全斌與其它諸人見財起意,帶着銀子躲到內地,或是跑到南洋做富家翁去了。張偉起初不信,後來時間過的久了,心裡也有些焦燥起來,只是心底到底還有些不敢置信,若說他全然看錯了周全斌此人,張偉是打死也不能認同的。

  這一日已是立秋,但台灣天氣炎熱非常,立秋時分人稍微一動便是汗流浹背,張偉來自現代,享受慣了空調冰茶等降暑物品,原也是極怕這酷熱天氣。去年夏天他尚在澎湖,便整日價躲在房內,用買來的冰塊放在銅盆中,擱在屋中四角降溫,仍然是熱的不行,要說這耐熱的功夫,卻是比之施琅何斌等人差的遠了。今夏人已是在台灣,這台灣卻是比澎湖熱的多了。但張偉卻是一日未歇休,整日冒着酷熱與諸人各處巡查,儘管穿着薄綢長衫,也是終日未曾干汗。何斌施琅見狀,想此此人去年躲在屋內避暑的情形,各自皆佩服不已,均各自感奮,做事更努力了多。

  張偉早上便去了蔗田巡查,這數月來張偉皆是安置新來人口,規劃蔗田,布置建設糖廠,忙的不亦樂乎。因已有四鎮,那種蔗之人離四鎮較遠,只是與寧南鎮相接,張偉布置人手,將木柵牆又拉長了數里,新來人口盡住於其中。現在條件卻是比張偉剛來時好的多了,台北瓦匠、木匠甚多,雖要新蓋數千間房屋,卻也只是月余的功夫便告完備。因這批人是因種蔗而來,所種甘蔗又是新品種竹甘,因而張偉將此鎮命名為:新竹。

  

  第四十一章

新竹(下)

  

  眼下台北已有五鎮,人口十萬餘,人來人往,皆面色飽滿,不復在內地時面有菜色,無精打彩之狀。張偉上午巡視新竹鎮與蔗田,見雖然天氣炎熱非常,但各人仍在田間忙分碌,鎮上也很少見到遊手好閒之人,心裡大是滿意。午飯之後,本想睡個午覺歇休一會,後一想,那三衛士兵最近皆是交給施琅訓練,自已沒有過去查看一下進度如何,現下突然想起,卻是有些不放心,那施琅一向重視個人武力,忽略整體訓練,雖交待給他訓練大綱,只怕他未必照辦。張偉若是想不起來也罷了,突然想到此層,立時便坐立不安,當下就召了車夫,乘車向鎮北鎮外的兵營駛去。

  這兵營在鎮北鎮外約十里處,吸取了當年雞絲衛士訓練擾民的教訓,特地將兵營建設的離城鎮稍遠,十里距離不足以擾民,若是鎮上有警,又可以快速趕到,當初張偉選址時,也是頗費了一番功夫。

  待行進兵營,便可看到一排排綠色營房間疏有序的排列於前,營房四周,亦是用青磚建起圍牆,按施琅的意思,隨便搭些帳篷茅舍便足以為營房了。施琅云:「兵士原本便是要吃苦,若都是住起大瓦房,吃的大魚大肉,還打的甚仗,大明的兵士,食的都是豬食,住的也只是草舍,人家可不是一樣能打仗。」張偉嗤笑他道:「施倔驢,我且問你,大明的軍隊戰力若何?遇財可搶劫麼?遇色可強姦麼?」施琅無言半響,方答道:「這些都是為將者的責任,若是軍令森嚴,誰敢犯禁?」張偉又道:「無賞且可言罰?兵士若窮,打仗時自然要劫掠,方能養家糊口。你當明朝的大將都是傻子麼,放縱士兵大掠百姓,只是為了讓士兵發財,然後才能管好。若照你的意思,將咱們的兵弄的跟乞丐似的,將來若有戰事,你施琅能管的住才有鬼。若是一味的殺人,只怕你也難以服眾。」

  施琅至此方無言,見張偉流水般的銀子花將出去,只是暗暗心疼。要說明軍的餉銀每月也是有數兩不等,不過中間上官扣點,下發的時候成色不足些,再摻上幾塊假的,每月能拿上一兩二兩,便已是燒了高香。那還是明初時事,明太祖見眾官員剋扣兵士,曾道:「那小兵每月只領了幾兩銀米,還有一家老少要奉養,你們這般剋扣,當真是喪盡天良……」,到了明末,朝綱吏治敗壞,想領到現銀早就不可能,便是打了勝仗,朝廷說每人賞上十兩二十兩的,能拿到手的,不過是十分之一罷了。每月只能領一些摻了石子的碌米,吃不飽,也餓不死罷了。小兵唯一的出路,便是打仗而不死,不死又能搶掠,那樣才能弄幾個現錢。施琅沒有帶過兵,雖然頗有將才,這內里的關係,卻是不懂。張偉熟讀史書,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於是這台北五鎮的兵士,每月足銀五兩領着,還有五兩的伙食費用,比之明軍不知道高了多少,上頭還有話,若是打仗,不計首級計功,只要參戰,便各有賞賜。訓練出力者,一樣可計功。每月從訓練高手中選出頭三名,各賞白銀若干,於是本來只是想混口飯吃的五千新兵,吃的舒服、住的愜意,拿的滿足,各人都是心悅臣服,施琅每月向張偉報告情形時總說,這些新兵在訓練上到是當真出力的很。

  此番張偉若不是擔心施琅在方法上出錯,到也是不需要來視察。待張偉進了營門,正見數千軍士們列隊排操,正在分別訓練張偉交待的正步、踏步、列隊、立正等步兵操法,還有的在持槍默立,練習持槍,亦有一群人渾身泥土,正在訓練匍匐前進,跨越障礙,張偉一見之下便即放心,想象中的施琅領着一群肌肉男苦練舉磨盤的景像並未出現,當真令張偉長出一口大氣。

  

  第四十二章

閱兵(上)

  

  雖是周全斌遲遲未歸,但張偉裝備新軍火器決心已下。因銀子大半支付給了周全斌使用,只好先放棄火炮和自已鑄造的打算,又另派人去澳門買了五千隻西洋撞擊式燧石槍,比之當時明軍裝備的鳥統,這種歐洲最新式的火槍更輕便,擊發速度更快,雖然射擊的距離與明軍鳥統一樣不能超過五百米的距離,但射擊精度和火藥殺傷力,卻是比明軍鳥統大上許多。原本這五千支槍還配有刺刀,但在施琅的強烈要求下,取消了刺刀,而是配上自日本購買的倭刀。比之中國式的大刀,這種倭刀鋼火更好,刃口更薄,使用起來輕便,配合火槍,無論近戰遠射,張偉手下的這支軍隊,應該是配備了當時世界上最好的冷熱兵器裝備了。

  即便如此,張偉仍是很不滿意現在的火器裝備,其實在遼東明軍步兵中,也早就是全火槍裝備,明軍一營五千人,三千六百人為步軍鳥統手,四百名為操作野戰火炮的炮手,還配備一千騎兵。雖然鳥統裝填不如張偉鎮遠軍的新式燧石槍方便,擊發速度與射擊精度也遠遠不及,持歐式火槍又經過訓練的士兵能在一百步內準確的擊倒敵人,而明軍鳥統的有效射程只是在五十步內,而且面對敵軍重甲便全無辦法。儘管如此,十餘萬配備鳥統的步兵竟然對六萬的女真騎兵全無辦法,而且當年薩爾許一戰,與努爾哈赤交戰的全是關外精兵,且剛剛戰勝倭寇,每一路兵力並不弱於女真,然後全數裝備了火器的明軍四戰全敗,殺傷女真騎兵更是萬中無一。這充分說明,火器不強,只能守而不宜攻。後來明軍火器及大炮全數用來守城,這才暫時遏住後金的攻勢。

  張偉玩過《太閤立志傳》,知道當時日軍的「三段擊」是怎麼擊潰武田家的騎兵,但所謂武田重騎,因日本鐵礦匱乏,大半隻是在身上包些鐵片罷了,卻如何能與重裝鐵甲達數十斤的女真重裝騎兵相比?

  擺在張偉面前唯一的辦法,就是尋訪當時歐洲最好的工匠,將前發槍改為後發裝彈,將實心火炮研發升級為開花彈,否則的話,將來面對兇猛的女真鐵騎,究竟能否一戰而勝,到是難說的很。

  營內眾將見張偉親來查閱,便由施琅帶頭,身後劉國軒、范錫范等人魚貫而來,向張偉屈膝行軍禮,諸將與兵士不同,皆是身披三四十斤重的鐵甲,天氣悶熱,眾將身上鐵甲叮噹做響,跪在張偉面前,揚起一陣陣的塵土。

  張偉見眾人從額頭流下雨點般的汗滴,心內對施琅如此做派甚是不滿,不過到也不好當面駁斥他,只得淡淡一笑,命眾將起身,卸下戰甲說話。

  眾將如逢大赦,當下不顧施琅眼色,各自將身上鐵甲脫了下來,一陣微風吹來,各人都覺得輕爽了多。

  張偉向施琅道:「施琅,現下你做了鎮北軍副統領,又兼任金吾衛統領,事務煩重,可不要累壞了,快將鐵甲除下。」

  施琅無奈,只得也脫了甲,雖是心內不滿張偉命令,身上到也是舒服許多。張偉見場中軍士未敢因他來而有懈怠,贊道:「諸統領,你們帶的兵不錯。如此,我放心多了。你們定的軍令細則,我不干涉。各人有各人的規則,將要知兵,方能帶好兵。諸位放心,我不會對你們的具體做法多加管制,我管你們,你們管兵,大家省事。」

  見眾將臉有得色,又因自已說不干涉而做鬆了口氣的模樣,張偉卻豎起手指來警告道:「令行禁止,這一條無論如何馬虎不得。咱們的兵小節上可以不管,但只要敢違抗上官命令的,無論如何不准寬怠,這是條原則。若是讓我知道你們帶兵有松檞軍紀的,丟官罷職都是輕的!」

  見有人呈上茶水,張偉啜了一口又說道:「當年戚繼光戚大帥為什麼能打敗倭人?還不是他練了一支強軍出來。軍強強在哪兒?就是強在軍令上。百姓都傳,當年戚大帥為了嚴肅軍紀,連自個兒子都砍了腦袋。為什麼會有這種傳言,那自然是因為戚家軍的軍紀好。那一年戚大帥調往薊門做總兵官,帶了六千浙兵去上任。那北兵驕縱慣了,連將軍們都管不了。戚家軍早晨到城外,天忽降暴雨,六千人站在雨地里整整一天,雖有體力不支而暈倒者,但無一人敢亂走亂動,也無一人敢開口抱怨,那北邊將軍們都驚呼:『將軍之令可至如此乎?』,連自已人都懾服於戚繼光的軍令威嚴,還有什麼敵人是他打不敗的?」

  見眾人諾諾有聲,張偉一笑:「今日就說到這兒。我也不看會操了,咱們不弄這些虛的。」又豎起兩根手指,張偉道:「今日我來,一要看士兵跑步的速度與耐力,二要看士兵槍法,你們各自去準備。」

  眾將皆聽令而去,張偉見眾人都走遠了,方端起茶碗狂飲了一大碗,又示意身邊親隨繼上涼茶,遞上濕毛巾擦汗,他也是熱極了,只是當着眾將的面,努力克制罷了。

  在施琅等人的命令聲中,一隊隊士兵排列整齊,準備接受張偉的檢閱。

  

  第四十三章

閱兵(下)

  

  眾將將令一傳,那操場上頓時是雞飛狗跳,塵土飛揚,眾軍士亂紛紛跑做一團。張偉皺眉,這古人就重視正規的訓練,雖然張偉再三強調,要重視戰場上的突發性,要加強訓練內容的突然性。照目前的狀況來看,施琅顯然沒有做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