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13章
淡墨青衫.QD
入囊之後,到成婚之前,又有「加冠」,冠禮之後,就是成人了。
加冠是古禮,現在也不算太講究,將冠禮和婚禮一起舉行的人家,大有人在。
民間的規矩可能會漸漸簡化甚至失傳,眼前的這些人,不論是「入囊」的年紀,錦囊的材質,做工,還是身上的衣裳,舉手投足的神態,甚至是站立的姿式,看人的眼神,毫無疑問,都是一群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的感覺。
宗室,勛舊,外戚,才有這些人身上擁有的感覺,哪怕是高官之子,如果不是世代的巨族,恐怕在氣勢神情上,也是遠遠不如眼前的這些。
看到這一群人,惟功嘆一口氣,看來是麻煩找上門來了。
這些傢伙,最大的十三四歲,最小的七八歲,身上都穿着剪裁得體的華服,或大紅貼里,或曳撒,或程子衣,或道袍,頭上都戴着各色暖帽,飾以名貴的玉石翡翠或是紅綠寶石,靴子全部都是有動物毛皮在外的暖靴。
不要說大帽了,便是這些靴子,就是中人之家一年的伙食費也不止了。
以他們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無事站在這裡閒晃,想來是半年多前自己打了張惟思,這些人隱至今,今天找上門來算帳來了。
不過惟功倒也不懼,他皺了皺眉,對着前頭幾個年紀大的道:「要打架我奉陪,不過叫人家書坊的夥計先走吧。」
「五弟你誤會了。」
人群正中,有一個頭髮入囊,年紀在十三四歲之間的少年,身着程子衣,腳着烏履,步履十分從容的走上前來,對惟功笑道:「我等此來,不過是趁着年前這空閒,過來與五弟見個面,說說話兒,我與你是兄弟行,到現在沒有見過面,說出去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這少年話語得體,態度誠摯之極,舉手投足更是瀟灑從容,哪怕是口音,也是柔和好聽,每一個細節來說,都是毫無可挑剔的地方。
「也成,怎麼都好,我都可以。」
這樣的人在前,惟功倒也沒展露出絲毫不如對方的地方,語氣態度,亦很從容。
他的模樣,在對面的這群少年看來,也就足以叫人稱奇,甚至嘖嘖讚嘆了。
一個七歲多的少年,當着突發的這種情形,沒有任何畏怯緊張的表情,落落大方,坦坦蕩蕩,這樣的表現,已經足夠叫人驚異並暗生欽佩之心了。
「五弟的書我已經給付了銀子,腳程錢都開發了。」
說話的那個少年也驚異於惟功的表現,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繼續笑意盈盈的道:「五弟年幼,居然已經能看武備志這樣的書了?」
「對着紀效新書,練兵實錄一起看。」
「哈哈,吾弟真了不得,果然是人家傳說的那樣,嗜於兵事,酷愛武學,如此天姿又這般努力,難道我英國公府要出一個武狀元?」
這少年說話果然十分得體,一番話說的惟功都是心裡十分舒服,當下也是展顏一笑,拱手謝道:「書價價值不菲,多謝了。」
「幾個小錢,五弟這麼一謝,我這當兄長的豈不要愧死?況且吾弟有志於學,買一套書算什麼?」
對方拼命灌迷湯過來,惟功也沒有辦法,只能一笑罷之。
幾兩銀子對他是一筆錢,對眼前這一伙人來說,怕是真的連零花錢都算不上。賈寶玉身邊的丫鬟都不把銀子當一回事,自己為了幾兩銀子謝人,怕要叫人小瞧了去呢。
果然,有一個戴着黑色暖帽的小丫頭片子,盯着惟功冷哼了一聲,小丫頭年紀也在六七歲間,膚白似雪,五官精緻,雖然年紀尚小,卻是明顯的美人胚子,只是此時的模樣,顯然是覺得惟功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
其餘的貴介子弟,臉上也是顯露出鄙夷的表情。
惟功懶怠理他們,既然開發了書價,連腳程錢都給了,也算自己省了一筆開銷,開心還來不及,何必計較!
當下喜滋滋搬了書下來,叫來自己的小廝來興兒,令他搬抬回去。
這一套書,加上紀效新書,都是行軍布陣的實際學問,不象六韜,孟德新書,這一類的兵書和孫子兵法一樣,都是講的謀略,而武備志一類,卻是從將領的角度出發。
如何增強士兵的體力,勇氣,戰法,如何練兵,站行坐臥,都有學問,什麼地形,布什麼陣,弓手在何處,槍兵在何處,火銃在何處,放幾門,什麼陣形,都記述的十分詳細。
然後有旗語,兵器如何製作,金鼓諸法等等,孫子兵法等兵書是文人看的,在大明,將門世家看的卻是武備志和紀效新書!
不過眼前這些少年,顯然不是對武學有什麼興趣,百年傳承,他們這些勛舊人家都不把自己當做將門,自土木堡之變後,勛舊與將門其實已經做了切割,百年之後,已經是各行其是,沒有什麼真正的瓜葛了。
所以此時在眾人眼前的惟功,便是一個怪胎般的少年。
「五弟,你大約還不知道我是誰……」當先的少年笑道:「我是你大哥惟賢,我身後這個是你二哥惟德,三哥惟平,你四姐想必見過了吧?」
惟功沉默點頭,四姐是見過了,但沒有說一句話,他這樣過繼出去的兄弟,雖然仍然在國公府子弟的序列之中,人家卻連與他說話的興趣也沒有。
倒是這幾個哥哥,形象氣質都很不差,特別是大哥惟賢,頗有君子之風,這形象氣質,和挨揍的惟思差的太遠了。
「我們幾個都過了十歲,常年在族學裡念書,太爺在這上頭管束極嚴,想溜號那是斷不能的。」仿佛看出惟功的疑惑,張惟賢笑着解釋道:「年前放了假,就想見見五弟,雖說你過繼給了七叔,但我們仍然是兄弟行,不要因為惟思的事情生分了……那小子就是不長進,我早就想揍他,五弟你打的很好。」
一母同胞,相差這麼大麼?
惟功心中感慨着,卻也不便推卻張惟賢的好意,當下也是上前兩步,與張惟賢兄弟三人再次見禮,這一次,卻是氣氛比剛剛要和睦的多了。
第020章
長兄
原來這兄弟三人一直是在國公府的宗學裡頭上學,早出晚歸,管束頗嚴,只有在年前的這段日子,到元宵節為止,這段時間他們可以休息一下,不必每天起早帶晚的念書。
眾人說話之時,張惟賢還是明顯的是眾人的核心,談吐風雅,態度和睦,頗有長兄之風采,張惟德虎頭豹眼,對惟功態度有些冷淡,不算友善,張惟平唯唯諾諾,話不多,看樣子是個忠厚人。
惟功雖然年幼,帶眼識人的本事已經遠在一般的孩童之上了。
「這位是你朱鼎臣大哥,成國公府的。這位是泰寧侯府的陳良弼大哥,這位是鎮遠侯府的顧承光哥,襄城伯府的李成功大哥……」
介紹了自己家裡人,張惟賢又是給張惟功介紹其餘的同伴。
這些少年,都是十來歲的年紀,都是衣着華貴,舉止得體,在不遠處,有跟隨他們的伴當,都是青衣布袍,身形健碩,體態彪悍的帶刀護衛,每個人都是騎着高頭大馬,在不遠處畢恭畢敬的等候着。
除了張惟賢是英國公府的嫡長,未來國公的繼承人外,他介紹的這些,也是各公侯伯府的嫡長子。
每一個,都是「大哥」,也就是各府的嫡長。以張惟賢的身份,當然不可能與那些庶子往來結交,憑白低了自己的身份。
被介紹到的時候,這些各府的嫡長子們或是微笑點頭,或是略一拱手,都是雲淡風輕,不怎麼將張惟功放在眼裡的感覺。
惟功只是一個被過繼出去的私生子,便算不過繼出去,也只是庶子,只是在張元功沒有嫡子的情況下,他仍然可以繼承國公的爵位。
不是因為此點,這些眼高於頂的未來公侯,又豈會將惟功看在眼裡?
「惟賢兄,還是到我府里演禮去吧。」眾人相見完畢,朱鼎臣便催促着,請張惟賢到自己府邸中去,催促同時,朱鼎臣又向惟功正色道:「當今天下太平,四邊有戚帥這樣的名帥大將守備,我等國朝勛舊,當修身自省,在仁德和聖人之教上下點功夫,何必將心力用在弓馬之事和武學上?」
朱鼎臣是成國公府的嫡長重孫,未來不久,他就會繼承成國公的爵位。國朝現在的勛戚公爵,成國公和英國公,還有一個定國公都是勛舊班次之首,現任的成國公朱希忠不僅是國公,還提督十二團營和五軍營,掌後、右兩府,總理神機營,同時還加封太師!其弟朱希孝亦是都督,亦加太保。一府之中,有太師,太保,總理京營一切事務,可以說是現在的勛臣和武臣雙重的班首。
這種局面之下,英國公這樣的相當的老牌勛戚,風光上就差的遠了。
這種局面,固然是有朱希忠在當年跟隨嘉靖皇帝到承天府行在時,恰遇行宮大火,朱希忠與錦衣衛都督陸炳一起將皇帝背負而出,立下了救駕的大功,皇帝有酬功的情份在。
當然,英國公府的沒落主要原因還在於自己。
隆慶年間,最近的一次廷議就是關於蒙古韃靼部俺答汗求和互市一事,當時成國公投的是贊同票,而英國公張溶卻是極力反對,帶領一班勛親武臣,一起投了反對票。
現在互市已經見成效,國家日漸安定,成國公一脈也水漲船高,壓過了英國公和定國公府,隱隱成為勛臣之首。
眼前就要到新的一年,在正旦那天,勛臣們會入宮參拜,朱鼎臣身為成國公府即將成人的承重孫,到時候也會入宮,張惟賢自然也在同伴之列。
聽到他的話,張惟賢對惟功抱歉一笑,和聲道:「鼎臣兄就是這種直脾氣……今日確實還有事,我等出來時看到角門這裡有人說送書入府,一聽說是五弟所需,為兄便在這裡等候,匆忙一晤,實在是不能暢敘啊,這樣吧,等有了空閒,我們兄弟再聚,好生暢談一番。」
惟功無可不可,答應道:「聽大兄安排便是。」
又對朱鼎臣拱手道:「受教了。」
說是受教,但神情不似朱鼎臣想象中的恭謹,亦沒有改弦更張的表示,朱鼎臣微嘆口氣,擺了擺手,也不再說下去了。
他失望,豈不知惟功更加失望。
大明的勛臣子弟不要說那些追逐酒色和田畝商號,只知損公肥私的蛀蟲了,就算朱鼎臣這種教育得當性格方正,見識也是這樣迂腐,怪不得勛戚和武臣被文官壓的不能動彈,大明的國力也江河日下。
「真臭屁。」適才發出冷哼的小女孩,此時又沖惟功做了一個鬼臉。
「舍妹無禮,小五莫怪。」
小女孩是襄城伯府的,七歲年紀,被她的大哥李成功帶出來遊玩,若是再大一些,便是不方便隨意出府了。
大約她對張惟賢很崇拜,對惟功這個年紀相仿的少年這般特立獨行,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神情看不過眼,所以出言譏刺。
惟功微笑道:「我總不會和一個總角的女孩兒計較。」
李成功呵呵一笑,他比張惟賢還大些,神態很成熟老練,顯然是常在外奔走的世家子弟,當下眾人紛紛上馬,朱鼎臣幾個已經開始前行,他才對着惟功小聲道:「家父身子不好,御前差事,很多已經委在我身上,令尊元芳七叔,常在御前,我與元芳叔相與的很好,你我二人,以後也可以常親近親近的。」
對張惟賢等諸兄弟,惟功還有幾分警惕,朱鼎臣等人,更感覺是兩個世界的人。倒是李成功的這一番話,令惟功頗為感動,點頭道:「成功大哥有心了,小弟謹從命!」
「呵呵,貴府之事錯綜複雜,惟功弟你還是要小心吶。」
李成功意味深長的一笑,又哄着自己滿臉不樂意的妹子上了馬車,自己才又翻身上馬,卻也是往成國公府去了。
一場小小風波,就此結束,來的莫名其妙,去的也是莫名其妙。
……
到了晚間,一身疲憊的張元芳回來,惟功向他提起此事。
「惟賢兄弟幾個,惟德脾氣不好,大約是惟賢壓住了他。惟平性格平庸,也是唯他大哥馬首是瞻,倒是惟賢,小時候秉性不算很好,今日行止也有些古怪呢……」
張元芳想了想,對惟功道:「不過和他們打交道,還是小心些的好。」
「七叔放心,我省得。」
「倒是李成功,襄成伯家教很好,他家專責御前儀駕護衛,諸事皆由他們家來管,老襄城伯身子不好,怕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成功已經日常理事,我在御前,也頗受老襄城伯照顧,你們倒是真的能結交一下。」
「成國公府和泰寧侯府那幾家,雖說品性也不壞,不過眼高於頂,不是你這脾氣能相與的好,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張元芳打了個呵欠,頗覺困惑的道:「惟賢將這些人介紹與你,不知道是何用意呢。」
……
惟功與七叔說話的同時,張惟賢幾兄弟也是在他的書房中說着話。
張惟思最小,有點兒坐不住,不停的打着呵欠。
張惟德脾氣火暴,對張惟賢道:「今日看那小子,恨不得就揍他一頓,偏大哥說要用那法子治他,弄的我好生氣悶。」
張惟賢笑道:「殺人誅心,打一頓算什麼,傳出去人家還說我們諸兄弟聯手欺負人,這名聲好麼?要整他,就要直接下殺手,使大老爺想救也出不得手才好。」
「大兄說的是,我們聽你的。」
「其實我也不是成心和他為難。」張惟賢慨然道:「今日見見他,是想看看他的為人品性如何,一看之後,卻堅定了我的決心。他這樣的人,心性狹窄不能容人,偏生心志堅強,本事越大,禍事就越大,為了咱們英國公府未來幾十年的平安,少不得我要出手對付他了。」
這一番話說的十分慷慨激昂,張惟德兄弟幾個不免點頭稱是,張惟賢看看屋角沙漏,微笑着道:「我還要給太爺並父親和母親去請安,你們看一會書就早點睡吧。」
他拿出長兄的架子出來,別人只能點頭答應,待張惟賢出門後,張惟德惡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毫無世家子弟風範地罵道:「德性,就他能晨昏定省,我們也去請安他就說不要吵煩了太爺,就他去不吵,呸,偽君子!」
……
時間一轉瞬就過去了,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
清晨時分天還不曾大亮,闔府的奴僕就起身了,便是主人們也是比往常起的要早得多。
太爺輩和老爺輩的有官身的全部都換了正經的吉服,也就是頭戴梁冠,身着大紅赤羅袍,白紗中單,白襪黑靴,身系玉帶革帶大帶金銀花帶,男子打扮成這般模樣,增添了不少威嚴氣息,寬袍大袖,冠帶輝煌,那種雍容華貴的氣息,令人感覺視覺上十分愉快和享受。
身為當世國公,張溶頭戴七梁冠,冠的前後都有金蟬飾物,冠身上加上籠罩,籠上又有七折的簪纓,冠的一側,還有一根漂亮的孔雀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