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14章
淡墨青衫.QD
何為華,何為夏?
在這一瞬間,張惟功有些懂了。
其餘的男子,也是戴着梁冠,七叔張元芳也是戴着五梁冠,比平時多出不少威嚴氣息來。
女人們也是不輸給男子,每個人都是品妝盛裝,從一品到七品以上,各按品級,在頭上戴着各色冠飾,身上則是大衫,亦是穿着的十分華美,漂亮。
眼前的情形,可說是花團錦簇了!
第021章
明師
正中五楹七間的大堂到正門一路打開,男左女右各分昭穆,在樂器聲中,向堂上懸掛的祖先畫像和牌位獻祭行禮。
這種場合,國公張溶當然是排在第一位,其次是嫡長子張元功,再下來,卻不是張元德,而是一身錦袍,頭戴三梁冠的張惟賢。
他是以長孫的身份,參與獻祭,所以三獻的主祭就成了張惟賢,在大明,國之大事唯戎唯祀,也就是說一國的大事無非就是打仗和祭祀,換成宗族也是一樣,祭祀祖先的重要意義,遠比現實生活要重要得多。
張惟賢也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合,在他捧香上祭之時,恰好路過張惟功身邊,他向惟功展現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原本惟功並不引人注意,他沒有戴梁冠,只是戴着一頂暖帽,站在一群少年子弟中間,光以衣着來看,並不算出挑。
但張惟賢這麼一致意,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惟功。
與風度翩翩的張惟賢相比,惟功居然也並不落下風。長身玉立,神態自惹,落落大方,張惟賢微笑的同時,惟功也是向他微笑致意。
兄弟兩人,相差年紀並不算小,惟功的表現,叫不少人小小的吃了一驚。
張惟賢心中暗自後悔,憑白叫這小子在全族面前露了一臉。
待祖孫三代都獻祭完畢後,一年一場的大事就算完結,宣布禮成後,在場不分男女老少,都是齊齊鬆了口氣。
「待會都用了飯再走吧,家戲也聽得,大家一年一聚,不要客氣生分了。」
此次進來的不止是平時在府里的,別府分居的宗族中人也是都進來了。國公府已經傳承百年,不可能歷代子孫都住在府里,每一代都是大宗留着,當世的小宗也留,再下一世,就可搬府別居,自成一脈。
百年之下,英國公這一脈開枝散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了,當然絕不可能都住在國公府里。
祭祀完事,張溶便請大家留下,府中早就準備了幾十桌酒席,還養着家戲班子,過年圖個熱鬧,當然是要請這些親戚都留下。
看到眼前的情形,惟功眼中突然浮現出紅樓夢中的情形,看來古代的勛戚世家,在很多方面是相似的,幾乎沒有太大的差別。
酒宴早就準備好了,排席是按宗族中的排行預先排好的,惟功和一群惟字輩的小兄弟們排在一起,小孩子一多就熱鬧得很,沒過一會,就吵的他頭疼。
待戲班子上來,第一出就是極熱鬧的打戲,幾十個小猴子在舞台之間不停地翻滾着,鑼鼓打的喧天響,更是吵鬧不堪。
惟功一時便想離開,正看着離開的路徑,突然見到張元功在擺酒的軒台之後的花園小徑上,正在向自己招手。
他原本就想離開,此時自是有了藉口,當下便擠了出來。
到了張元功跟前,惟功猶豫了一下,還是施禮道:「見過大伯。」
張元功臉抽搐了一下,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答道:「小五不要多禮了。」緊接着,他的臉上倒露出歡喜的神情,笑着道:「你習武強身是件好事,只是這半年多來是自己摸索着練,怕是成效不是很好罷?」
「略有小成,但距離想要的成果,自然是差的遠。」
惟功說話這麼老氣橫秋,張元功也頗感無奈,他只得長話短說道:「這件事我一直很關切,但京營中老實說也挑不出幾個身手好的。民間倒有一些知名的,但我們這樣的人家地方,斷然不能將那些人帶到府里來,太爺也不會允許。所以,拖延至今。好在,前一陣薊鎮有一個將軍奉調入京營協同練兵,要呆個一兩年也未可知,我想,他當你的老師,應該是滿夠格了。」
惟功聽得心中一跳,忙問道:「是不是吳游擊吳將軍?」
「正是他了。」張元功呵呵一笑,答說道:「原來我求他,他雖不直接回絕,但也是很為難的樣子。管自我替你吹的天花亂墜,這廝總不肯痛快答應。前日,他見了我,倒是一口就答允下來,但說不做你的老師,不收徒,只算是替我教導子弟,等過幾日他來了,你叫他一聲吳叔父便是了。」
吳惟賢的身手,在惟功看來應該不在那個陶將軍之下,張元功帶來的消息,令得他狂喜!
「呵呵,就知道你必定歡喜的。」張元功看着惟功的表現,心中頗感安慰,他嘴唇囁嚅了幾句,最終卻又道:「吳將軍是少年從軍,跟着戚帥二十年了,其間殺人無算,他身上有殺氣,也是耿直武人,在他手上,你若吃不得辛苦,此時早些回絕人家還更好些。」
「大伯放心,些許辛苦,我還不曾放在心上。」
「嗯,如此便好。」
張元功嘆息一聲,背負着雙手,又施施然回自己的席面中去了。
他這麼一走,惟功卻平靜不下來了。對張元功的情意和關切,他當然有些感動,但心中更多的還是激動。
自山村驚變,他的毅力和恆心,都因為一種情緒而左右着,但在今日之前,一直沒有破局的辦法。
自己再苦練,不得其門而入,也是毫無用處。他又不是佛家五祖那樣天生有慧根的人物,能夠自己成就不朽的功業。
張元功此次施以的援手,令得他可以劈破旁門,終得進入名山的路徑,惟功心中的興奮之情,又豈能用言語來表達萬一?
情緒激動時,他忍不住低聲吟道:「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雖然這後世的詩十分平實,惟功是偶然看到,當時不以為意,但在此時此刻,惟有這幾句直白而酣暢淋漓的話,才能宣洩出他壓抑很久的情緒!
……
英國公張府闔府祭祀祖先,慶賀新年之時,整個北京城也是在一種祥和歡慶的感覺之中。
明年就是萬曆三年,對普通百姓來說,萬曆年和嘉靖年還是有很大不同。
嘉靖年間,現在的海內名臣海瑞在奏摺中的話罵的很解氣,也很中肯,嘉靖嘉靖,也就是「家淨」的意思,家家戶戶,都把日子過的海落河干,乾乾淨淨!
俺答犯邊,倭寇內犯,都是嘉靖年間的事,雖是慢慢平息,但帶來的創痛卻不是一時半會能癒合的。而民間財富,在歷次大兵戎和多次災荒之間,也被消耗一空,官府漸漸積弊從生,修路治河諸事不理,貪污腐敗之風盛行,特別是嚴閣老執政的近二十年間,百官的銳氣和民間的財富一樣,漸漸都被蒸發乾淨,海瑞的痛罵,流傳民間,自是叫百姓們感覺十分痛快,而百官營救,甚至是嘉靖不曾立殺海瑞,也是因奏疏中一些東西確實打動了他。
嘉靖之後,隆慶皇帝即位後,高拱執政,這個河南老倌脾氣又沖又硬,做了不少撥亂反正的功夫,等到高拱下野,張居正執政之後,這幾年來,大明各地風調雨順,官吏奉職唯謹,國庫漸漸充盈,天下已經又是漸復盛世之感!
如果從天空俯瞰這座雄偉的城池,就能發覺,從皇城宮室到勛戚權貴,再到普通的百姓之家,到處都是祥和喜氣,到處都是在飲酒歡慶的人們,不論是富貴或貧窮,在這一天,闔家歡聚,祭祀祖先,飲宴同樂。
在街面上行走的人們,在這一天無疑是無比孤寂的。他們要麼是神色焦急,憤怒,要麼就是惶恐,傷心,這時候在外不能歸家的,要麼是討債的,要麼便是躲債的。
三節時清債是大明商家的傳統,不論是賒欠油鹽醬醋茶,或是布匹,甚至是小孩兒吃的糖豆兒零食,平時能賒欠儘管賒,只有在年三十這一天,討債清帳,到了初一,就是新的賬簿子立起來了。
在這一天不能清帳的人,只能躲在外頭,任憑自己家的門板被人敲的啪啪響,自己這一家之主卻是當縮頭烏龜。
「讓開,好死不死去投南池子去,在這裡磨旋個什麼勁!」
在城南的正東坊裡頭,一隊轎夫抬着八人抬的綠呢大轎,前頭四匹頂馬,上頭騎坐的都是明盔亮甲護衛,轎子兩側,十餘騎校尉按刀護衛兩邊,轎子後頭,也有五六騎緊緊跟隨,一抬大轎,居然有二十幾個帶刀束甲的護衛,這樣的威風,在京城裡是難以想象!
地方官,有各色虎頭牌,什麼肅靜迴避四品黃堂進士及第中順大夫都寫在上頭,但在京城,除了皇帝能用儀仗出行外,哪怕就是公爵侯爵,出門時也是得靜悄悄的,不能太講排場。
在京師,稍有不慎就犯忌諱,想講官體威風,求外放吧。
眼前這位,卻是毫無顧忌,他的部下,看到有幾個人在路中間失魂落魄的走着,上前便是一鞭子抽過去!
鞭花在高處炸響,動手的人身手利落,勁力很大,腰身在馬上絲毫不晃,光是揮鞭的動作就是這麼彪悍勁厲,這些護衛,可想而知是有什麼樣的身手。
「游七,叫他們住手。」
「是,老爺。」
大轎邊上,有一個中年人,管家打扮,身着小帽青衣,長相卻是不俗,甚至能用儀表堂堂來形容,在他的制止之下,武官們收回鞭子,將人趕走了事。
「停轎!」
轎中人再次出聲,轎夫們電打了一樣,立刻停住腳步,八個健壯漢子,動作整齊劃一,光是這一手功夫,就不知道練了多久!
第022章
居正
年三十這一天,天空晦暗,一朵朵黑色的烏雲將天空籠罩着,轎子就停在正東坊的坊門附近,叫游七的管家已經下馬,伸手打開了轎簾。
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意態從容的步出了大轎。
轎中似乎是用白銅火盆生着火,所以這男子穿着的只是夾棉的道袍,頭頂沒有戴帽子,一根玉簪子橫在頭上,束住長發,黑色的網巾籠罩在頭頂,算是簡單的修飾。
他的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飾物,只有腰上的束帶上垂着一塊碧綠如春水的翡翠,舍此之外,再無他物。
但此人一出來,那種睥睨萬方,天下萬物皆在腳下的氣度神情,卻是比天底下最貴重的飾物還要強過百倍千倍萬倍!
從轎中出來之後,這個中年男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在場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之後,便又都是不約而同的移開目光。
這個男子,氣場太過強大,太過耀眼,太過叫人無法直視了。
中等稍高的個頭,年近五十,但身材沒有一點發福的地方,眉目疏朗而不失俊秀,這般年紀,仍然有一點美男子的感覺,可想而知,在年輕時,也是一位長相不俗的美男兒。他的身形挺拔,兩手修飾的毫無瑕疵,衣服是用上等材質的羅和絹所製成,裁剪的十分合體。
最叫人印象深刻的,無疑就是他的雙眼。
兩隻眼睛,黑而有神,任何人被這雙眼看上一眼,就會感覺到眼神之中蘊藏着無比深沉的智慧與難以言喻的情感,在此時此刻,在正東坊的坊門附近,在年三十這一天,在這午後的天空之下,所有人都在自家飲酒作樂的時候,這個中年人卻是用飽含悲憫的眼神看向四周,凡塵俗世間的一切,此刻都在他的眼中,而似乎,又都不在他的眼中。
這其中蘊藏的東西,實在是太深沉博大,一般的人,已經無法理解了。
換成普通的俗人,在這一天絕不可能出門,更不可能到南城這種下三濫的地方來。
北京城,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北邊,是德勝門附近的幾個坊,做騾馬生意的多,駱駝隊多,那些大皇店,官店,沒有一家在北城,東邊則是崇文門,戎政府街一角,燈市口,全在那裡,皇店多,官店多,巨商多,所以是東富,西貴則是安富坊,小時雍坊,勛舊百官,多住在西城。
至於南貧,則是說的正陽門外的外城了。北京城興建之初是沒有南城的,南邊是出了正陽門就沒有城牆遮蔽,正陽門和崇文門都是外城門。
但立國日久,生齒日多,天下就只有一個京師,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往京師遷移,很快的,就在正陽門到天壇之間的廣大地域聚集起了幾十萬百姓,從英宗正統年間也先入寇時,這些百姓的生命安全就受到嚴重威脅,後來嘉靖年間也有蒙古入寇京師戒嚴之事,沿着南邊增築城牆之事,就在嘉靖年間被完成了。
新築的南城,包含正東宣南等諸坊,都是原本依城而居的百姓,連內城都住不進去,可想而知是什麼樣的身家了,所謂南貧,正是因此。
就在中年男子停住轎子,站在坊門處後不久,一大群人急速趕了過來。
為首的,是戴着方翅烏紗,身着青色官袍,胸前的補子說明這是一個七品文官。
在其身後,是幾個戴着烏紗,身上繡着八九品補服,官服顏色也是嫩草色的佐雜官員。再之後,則是頭戴吏巾,穿着吏員圓領服的小吏們。
最後,則是頭戴方巾,斜插一根野雞尾羽,身上穿着紅色比甲,腰間束紅色大帶,帶着腰刀的衙役差人。
除了官府中人之外,尚有數十穿戴各異,也是匆忙趕過來的男子們。
所有人衣着各異,但顯著一點,便是都帶着焦慮與惶恐的神色,很多人嘴裡帶有很明顯的酒氣,但明顯的,酒是被嚇醒了。
「下官沈榜,叩見師相大人!」
「下官王安叩見閣老。」
「草民楊士及叩見閣老……」
到了那個中年男子面前,從七品官員,到普通打扮的百姓,再到吏員,衙差,近百人浩浩蕩蕩趕來,卻都是在轎子之前十步左右地方,一起拜倒跪下,以大禮參拜着那個神態奇偉的中年男子。
「罷了,都起來吧。」
中年男子便是當今大明首輔,有天子之師美稱的張居正。他雖然年方五十左右,卻已經在朝為官近三十年,不論是資歷,人望,還是真正施政的手腕,都已經超凡入聖,最少在現階段的大明,他的意志就是毫無疑問的法律,他的想法,隨時可以轉化為皇帝的詔旨,天下政務,都是他一言而決!
在高拱去後,張居正為了擺脫嘉靖末年和隆慶年間內閣紛爭不已,內鬥不絕的內耗局面,不顧人家說自己攬權專擅,在內閣之中,只有呂調陽一個副手,而呂調陽對他向來唯唯諾諾,從不相抗違坳半句,所以在內閣之中,凡事皆由張居正一言而決,對外,總督巡撫之流,六部尚書,現在多半是張居正的私人,凡重要政務,都可以不經正式渠道,由張居正用私信的方式,布置進行。
所以他執政這幾年來,地方政務進展的十分順暢,中央各部,也是雷厲風行,一掃嘉靖晚年的頹風,科道言官,被他收拾的幾乎沒有一點雜音,隆慶年間用科道官互相攻訐之法,在這幾年是斷然用不上了。
這樣已經是權臣的頂峰,哪怕當年嚴嵩用事,嘉靖皇帝還得用一個徐階來牽制,還得作養敢彈劾嚴閣老的科道官,而張居正已經是一手遮天,論起權勢,已經遠在當年的嚴閣老和徐閣老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