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15章

淡墨青衫.QD

  但這還不僅如此,民間傳言,李太后對張居正有異乎尋常的感覺,年幼的小皇帝視張居正為父,事事聽從這位首輔的教導,內廷之中,包括司禮監和東廠,都是在張居正政治盟友馮保太監的管制之下,所以中外合一,張居正雖不是皇帝,但論起實際的權勢和威望,其實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大明皇帝!

  自明初洪武年間朱元璋廢丞相制度以來,怕是他自己也想象不到,有鑑於元行省中樞丞相權力太大的弊端,他廢除丞相制度,並規定後世有敢言復立丞相者,一律誅殺。

  結果他的子孫可沒有朱元璋那變態的政務能力和精力,到朱棣時就已經首創內閣,那時候的內閣更多的象一個秘書組織,大學士也就是秘書,協助皇帝處理政務,與丞相是兩回事。

  到如今,內閣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總領政務,內閣首輔,也被人視為宰相。

  張居正的權勢,也是遠遠超過了當年的李善長和胡惟庸,成為大明歷史上權力最大,威望最高的真宰相!

  令眾人起身後,張居正對趕過來的宛平縣知縣沈榜道:「你叫我師相,是我門生麼?」

  「是,門生是師相恩科取中,先在吏部學習政務,上個月,分發至宛平縣。」

  天底下有兩千餘縣,張居正就是神仙也記不住所有的知縣姓名,不過北京城分宛平和大興兩縣,這兩個縣都是京縣,縣令的品級都是六品,這個沈榜是剛分配過來,品級都還不曾調整,也怪不得張居正對他不大熟悉。

  「今天是年三十,驚動你們,有怨氣否?」

  「不敢,師相位於首輔閣老,尚且不畏辛勞,弟子身為親民官,又怎麼敢畏勞而有怨言呢。」

  「嗯,很好。」

  張居正盯着這個門生看了一眼,對方二十五六年紀,這樣的年紀考中進士,不好也不壞,張居正自己少年時就有神童之稱,十五歲就中舉人,如果不是壓了一榜,二十不到就可以成為翰林。眼前這年輕的知縣中進士時也算年輕,相貌也不俗,新科進士名次在前的,三鼎甲入翰林院,二甲前二十名可以考選庶吉士,其下的分在六部和都察院,不過不一定先授給實職,給予觀政名義,觀政一年之後,再分到各部或是地方。

  這個沈榜,想來是他門生中較為得力的,吏部尚書張瀚是張居正的好友和私人,挑張居正的門生當京縣知縣,便於使喚,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不足為怪。

  因見沈榜衣着有點單薄,這一身官袍當然是棉布的,但深冬時節,又在坊門外,四周無遮無擋,冷風襲來,沈榜就是一陣顫抖,看得出來,他是臨時匆忙趕來,沒有來的及穿上大毛衣裳。

  「唐三,你過來,脫下斗篷。」

  張居正回首,令一個隨身護衛脫下自己的斗篷,送給沈榜。

  沈榜身上發着抖,又是冷,又是感動,連聲道:「這是護衛師相的虎賁之士,學生怎麼敢隨意取用他的斗篷。」

  「這些人,確實是虎狼之士,但武者與你這樣的親民官比起來,誰重誰輕本閣部還是分的清楚的。一百個身手高明的衛士,在吾眼中,也不及一個東華門唱名夸街的進士!」張居正斜眼看向那個衛士,毫不避諱地說着。

  「多謝師相!」沈榜渾身顫抖着,再次跪下,深深拜伏在地上。

第023章

老大

  張居正的話,邀買自己學生的人心之餘,也使得在場的人嘖嘖讚嘆。什麼叫閣老,什麼是師相,什麼是天子師,光是這些話便能得窺境界之萬一,雖然不敢大聲說話,但在場的人,也是忍不住誇讚起來。

  在嗡嗡聲中,張居正也是頗為自得,他的性格,深沉內斂,政治人物想要成功,莫不如此。但也有驕矜自傲的一面,以養氣功夫來說,比起當年的嚴嵩和徐階,都要差一些。

  閒話說完,待沈榜披上斗篷之後,張居正便吩咐道:「叫汝等來,就是要巡查正東並宣南諸坊,今日到元宵,莫要叫我知道凍餓死一人,曉得麼?」

  除了宛平縣外,在場的都是吏員,衙役,坊正,甲首之類的人,聽到張居正的話,各人都是身上齊齊一震。

  冬春之時,最為難熬,每年這個時候,都得在十數天內往城外抬上百來具屍體,有流民,有乞兒,有窮困的貧民,都是貧窮到無安身之所,才會被凍餓而死。

  而張居正一聲吩咐下來,居然不准凍餓死一人,這個難度,聽起來簡單,卻絕非易事。

  「嗯?」

  看到眾人沉默,張居正並沒有說話,只是從鼻間冷哼一聲,眼神也瞬間變的凌厲非常。

  「師相放心,學生一定竭盡全力。」

  沈榜無可推託,知道張居正在這個時候出來,必是重視此事,當下只能俯首答應下來。他一答應,其餘各色人等,也是紛紛充諾,保證都各出其力,絕不會叫閣老失望。

  「這樣最好。」張居正微微一笑,朗聲道:「本官五日前入宮,慈聖太后信佛,言及京師年年凍餓而死者不少,思之惻然,本官當即向太后保證,今年絕不會再有此事,汝等辦事需戮力而行,莫叫本官在太后面前失信違諾才是。」

  眾人答應聲中,張居正折身入轎,也不理眾人的奉承,他所有的衛士又將大轎圍在正中,轎夫們抬起轎子,運步如飛,眨眼間便是去的遠了。

  ……

  「看到沒有,這才是大官,才是威風,才是真正的大人物。我等,在他面前就是草芥般的人物啊。」

  正東坊門前因為這一場熱鬧也聚集起了不少人,在張居正說話時,沒有人敢吱聲,在他走後,才有不少人議論着,慢慢散開了。

  畢竟是過年的時候,熱鬧再好,也不如老婆孩子熱炕頭。

  只是經此一事,張居正的官聲必定在民間又有變化,傳言一出,閣老在年三十時還在視事,關切民間疾苦,傳揚開來,自然是人人敬服。

  人群之中,一群彪形大漢也正站在坊門附近,他們原本是要入坊,正好在坊門前處遇着張居正的儀仗,不敢衝撞,老老實實的躲在一邊等着,直到閣老的大轎不見蹤影,這才敢繼續前行。

  他們都是滿臉橫肉的壯漢,不論是穿戴,氣質,模樣,都清清楚楚寫明了「壞人」這兩個字,好幾十個喇虎聚集在一起,就算是白天巡街的兵馬司官兵,又或是夜晚出巡的錦衣衛校尉都得給他們幾分面子,不會太過為難,至於順天府的差役,坊正里甲火夫鋪兵一類,見了這些喇虎,就唯有退避三舍的份了。

  這樣一群人,在張居正這樣的閣老面前,卻自認為草介不如,適才張居正表現出來的官威也太有王霸之氣了些。

  「不說這些閒話,咱們回坊。」

  說話的大漢是走在正中,說話有頤指氣使不容置疑的感覺,走路時也是虎虎生風,特別有威勢。

  比起歪戴大帽,反穿着羊皮襖子的同伴來說,他穿的是天青色的直身,腳踩官靴,腰系銀帶,看着還算是體面人物,長相來說,也是面色白淨,若不是兩眼閃爍的陰光看着十分駭人,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是喇虎中的頭面人物,不折不扣的老大?

  大明的黑社會,不僅有,而且人數眾多,力量龐大,還有嚴密的組織。

  在江南,是以一個個「打行」的面目存在着,蘇松一帶的游手無賴特別多,民風特別刁頑,和後世人想象的江南人文弱的印象不同,大明中後期時,江南一帶,無賴特多,幫人打架尋仇的「打行」遍地開花,甚至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成為總督和巡撫一級官員需要痛抓狠抓的頑症!

  江南是打行,北方就是各種「會頭」和「團頭」。喇虎寄生在各大衙門,或是養濟院和乞丐群中,以會頭和團頭的形式存在,他們的部下,有在六部當小吏抄手會辦,有的在各坊當坊正,總甲,最少也是鋪兵,「排門夫」一類。

  走在數十喇虎中間的這個大漢叫朱國器,便是盤踞在南城,勢力一直到正陽門東西大街和戎政府街,北京城最大的市場都在他的控制之中,眼前的這幾十個漢子只是他勢力的冰山一角,算是每天跟着他的保鏢和跑腿夥計的角色罷了。

  「對了,王國峰那一夥小崽子找着沒?」

  整個正東坊就是朱國器起家的老巢,他的思生會就在這裡建立,走在這裡,他特別有感覺,大步流星,無人敢擋在他的頭裡。

  哪怕就是坊正和兵馬司的人,也是不成。

  走在道路正中,看着紛紛走避的人們,這叫朱國器感覺十分良好。二十年的時間,他用盡手段,終成南城的老大,下層的人們畏他如虎,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卻根本看不到他。

  對張居正來說,他確實是草芥和螻蟻,但不被這樣的大人物關注,豈不是更好麼?

  宛平縣令沈榜接的差事,今天晚上就會派心腹來找他,哼,不要有餓死凍死的,這等事,除了他朱某人,誰能辦的下來?

  將凍餓而死的屍體,偷偷摸摸處理了便是!

  下層有下層的規矩和秩序,張閣老,他不懂。

  「還沒有找着……不過查着了殺周奎的那個小子的背景……」

  一個喇虎大約是負責此事的人,上前囁嚅着回答。

  朱國器沒有說什麼,只是停住腳步,歪着頭打量着這個手下,看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出手。

  「啪!」

  空氣中好象有人甩了一鞭似的,突然發出一聲炸響,朱國器反手一抽,居然將一個彪形大漢給抽飛了出去。

  「大哥恕罪,大哥恕罪!」

  那漢子整張臉都眨眼間青腫子起來,血絲在臉上沽沽的流淌下來,但他臉上卻是如釋重負的樣子,顯然是鬆了口氣。

  「事情辦好了一半,所以這一次饒你一回。」朱國器神色淡淡的,問道:「那小子什麼背景來着?」

  「其父是府軍前衛帶俸指揮,御前帶刀官。」

  「就這身份敢攬這擋子事?」朱國器狐疑道:「一個三品都指揮,不過是擺個架子,根本不能和帶兵的將領相比,那個後來出手的武將能這麼出力?」

  「這裡頭倒是真有關節。」

  這漢子一臉的血水,但侃侃而談,卻是將國公府找回張惟功,又過繼出去的這一段事講的十分詳細。

  這等事,原本就是街頭巷尾最近議論的八卦,所以他打聽的十分準確,沒有什麼說錯的地方。

  「既然這麼着,一時半會還不好動他的手了。」

  一個三品指揮是不算什麼,但張惟功畢竟還是當世國公的親孫,朱國器吃不准這裡頭的干係,他只沉吟了一小會兒,便吩咐道:「你的人想來天天都在國公府四周轉悠,都撤回來。」

  「是!」

  「暫且不動那小子,連說也不必說。」

  「北城的丁老大和西城的吳老大怕是都知道……」

  「他們知道了當然也是和我一樣的處置,這不消多擔心。」

  喇虎的領袖人物,嗅覺不靈敏的早就被人送到城外左家莊化人場去了,這個朱國器倒不擔心。他自嘲一笑,對着眾多手下道:「真沒想到,國公府的小哥兒也和咱們搶這碗江湖飯來了?」

  「怕是偶然的多,咱們靜觀其變就是。」

  「周奎當時正踩着王國峰,要斷他四肢,這小哥兒應是看不過眼,所以伸手架了這個梁子。江湖事,這些老爺少爺們哪裡懂得?」

  「這話近了。」朱國器眯縫着眼,微微一笑,只道:「那就這樣,先散了吧。」

  年三十的事很快在朝野間傳揚開來,當然,是傳揚的張居正奉公唯謹,不愧首輔帝師的身份,連宮中的小皇帝也知道了,在張居正入宮講學的時候,着實表達了仰慕之情。

  不過首輔倒是很謙遜,表示只是一樁小事,連記著於國史的必要也沒有。為政者,當有仁心,他所做的,無非就是分內之事耳。

  ……

  在朝野的讚頌聲中,萬曆三年如約而至。

  十幾天的農曆新年中,普通的百姓放下一年的煩惱,走親訪友,玩兒葉子戲,雙陸,關撲,平時再嚴肅的人家,在新年時也會放開賭禁,由着性子胡鬧一通。

  對貴胃之家來說,新年時反是比平常忙碌百倍。

  正旦那天英國公府都要入宮朝拜新春,男子去朝拜皇帝,婦人則一樣按品級妝容,入宮朝拜兩宮太后。

  張惟功的身份並不夠格入宮,看人家忙着換衣服做準備,他倒樂得安閒。

  但就當他取弓在手,預備練習勁力時,一個內宅的小廝跑了過來,同時帶來一身嶄新的袍服,着他換上,一同入宮朝覲!

第024章

入宮

  「弄錯了吧?我怎麼有這種資格?」

  惟功感覺十分詫異,他這半年多可沒閒着,朝中的典章制度得閒可也學習了不少,賀正旦,那是勛戚和文武官員的事情,他一個七歲小童,毫無官職在身,就算他現在沒有過繼,仍然是國公長孫,卻也是沒有資格入宮的。

  「沒錯,這事誰敢弄錯,五哥兒到了大老爺那裡就知道了。」

  「好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七叔已經換了三品吉服,在大門外等候了,此時張惟功也不敢耽擱,捧給他的冠服是三梁冠和大紅赤羅袍,白紗中單,蔽膝,烏雲履和白襪,樣樣俱全,一時換畢,他便急速往張元功的住處趕去。

  路上遇着不少府中下人,都是用見了鬼一樣的神情上下打量着他。

  惟功心中也是有點忐忑不安,到得上房,張元功遠遠見着,樣子極欣慰地笑道:「這一身衣袍我暗中吩咐人年前就做了,穿着果然正好。」

  他見惟功要開口,又豎起手掌,笑道:「大伙兒都在府外等急了,咱們路上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