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16章

淡墨青衫.QD

  果然也就是等他兩人,待張元功帶着惟功趕到府外時,大隊人馬立刻動身。

  惟功看到七叔在隊伍中間,向自己微笑點頭,心中便感覺篤定了許多。看來這件事,七叔也是知道端底的。

  「你襲職的這事情是我一力促成,年前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早晨馮內相派了一個小內使出來,說是成了,已經着兵部備案,所以這一身官服能叫你穿上了。」

  惟功是和張元功一起坐的馬車,車身剛一晃動,張元功就很高興地笑道:「現在事情辦妥,所以小五你現在也是正經的大明武官了。」

  原來大明的武官除了極少數是憑戰功一步步廝殺上來的,更多的卻是世襲。

  不論是戚繼光還是李成梁,父祖輩都有蔭職給他們,戚繼光是世襲的指揮僉事,一襲職就是四品武官,其遠祖是跟隨明太祖東征西討的武將,給子孫弄了這個四品的世職,只要大明存在一天,這個職位就永遠歸戚家的子孫承襲。

  李成梁四十歲才襲職,在此之前考中秀才,但一直不能再中舉人,無奈之下便以父祖留下來的千戶一職從軍,倒也叫他廝殺出了一番新天地。

  這種世襲制度,好處是國家養了一群與國同休的將門,他們對大明有着毫無動搖的忠誠,整個明朝近三百年,除了末年時控制不住驕兵悍將外,絕大多數時間都是皇帝牢牢控制住軍隊,沒有叛亂,沒有內戰,令行禁止,擁有軍隊的絕對忠誠。

  壞處,自然就是軍隊戰鬥力的不可遏止的下降。

  到大明中期,衛所制度已經無用,不得不在九邊募集邊軍,靠銀子買來的兇悍之徒打仗,而將領們則仍然是世襲,這使得武將的能力也在不斷的下降。

  衛所兵待遇差,形同乞丐,募兵多以犯罪刑徒充入其中,形象軍紀都不佳,惡性循環。將領為了控制軍隊和積累戰功,不得不養育家丁,用少量的家丁來充當作戰的主力,這使得軍隊封建化,並且實際上進一步削弱了軍隊的戰鬥力。

  在嘉靖年間,俺答幾次破邊直入,一直打到北京城下,偌大的帝國,因為募兵養兵而財政破產,軍隊做戰不力,只能更加強九邊,財政更加困難,而軍力也越發不振。如果不是出現幾個名臣和名將力挽狂瀾,恐怕局面將會陷入不可收拾的局面。

  就算如此,戚繼光雄心勃勃的重練京營,或是練兵十萬,五萬,甚至三萬的計劃,一次又一次的被否決掉了。

  朝廷的態度明顯,仍然是以現行的武官制度為主,絕不會允許出現尾大不掉的局面!

  至於邊境的小小挫敗,比起國朝的基石不動來,又有什麼要緊?

  張元功明顯不會考慮這麼多,他以自己國公嫡長子的身份運作此事,終於使得張惟功襲職成功,小小年紀,已經是正式的大明武官了。

  「散騎常侍?」

  「加府軍前衛千戶,所以你是正五品。」

  所謂散騎常侍,就是大明作養勛舊將門子弟的一種籠絡手段。勛戚將門,長子肯定是承襲世襲的爵位,而次子,庶子,如果一無所有的話,心中自然不平。

  從百年前開始,就有這種加封恩蔭的制度,長子襲爵,其餘諸子給予武官職位,首先賜給的,就是散騎常侍!

  這個武職,與漢的執戟郎中,隋唐的千牛備身相似,都是在御前當差,而且多以少年和青年為主,目的就是叫皇帝早早發掘可用的人才,在其成年之後,提拔使用。

  唐太宗李世民,就曾經任職千牛備身。

  這個職位,在大明就是散騎常侍!

  張元功解釋過後,很舒服的靠在椅墊上,微笑着道:「原本按你的年紀,這時候入宮是早了一些,但畢竟我親自求了馮內相,他也胡亂允了……若是別人,我也不會這麼着急,但你現在性子穩重,身手也過得去,在皇上跟前或者有被矚目的一天,小五,我對你有厚望!」

  這麼推心置腹的說來,張元功在此事上費了不小的力氣,說是嘴上求,怕是也有不小的花費。馮內相就是馮保,時人以內相稱之,這人還是很貪婪的,在正陽門和崇文門兩處就有六七處官店,自己還親自提督寶和店,皇店的生意也插了一手,想和這人打交道,沒有好處是斷然不成的。

  「多謝。」

  惟功不矯情,他想做大丈夫,入宮,接近皇帝,獲得權力的源泉,張元功給他做的,也正是他需要的。

  「你我之間,不需要這個。」

  張元功看着眼前的惟功,心中也是感慨萬千,眼前的少年,象極了他,但卻已經不能以父子相稱,對當年的事,對惟功的娘親,他有更深的歉意,這一切,化成一種動力,使得他一心想叫這孩子成為自己真正的繼承人。

  當然,他還要慢慢設法……

  「到了!」

  車身一震,已經有人來掀車簾,張元功微笑着道:「很近吧?住在安富坊便是有這樣的好處,我們已經到皇城西門了。」

  算來上車真是沒有多久,比起那些住在北城或南城,距離十幾二十里地的普通朝官來,勛戚之家的底蘊還真的是強過百倍。

  此時在西安門附近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除了跟隨的車夫僕役之外,全部都是梁冠在頭,華服在身,那種雍容華貴的姿態,望之若神仙中人。

  「那是成國公,定國公,那是陽武侯……」張元功下車之後,也是替惟功介紹着。

  在這裡等候進入皇城的,身份都是十分貴重,隨便一個,都是公侯伯或是駙馬都尉。

  當然,也有大量的高官和武臣,張元功都是一一向惟功介紹着。

  這樣的場面,也是十分難得,在這裡聚集的人,可以說是這個國家的頂級的大人物了。

  哪怕是心性已經無比堅強的惟功,此時也是有點目亂神迷之感。

  張元功很快也被別人招呼過去,這種場合,也是勛戚們難得聚集在一處的大場面,身為少國公,他也有自己的責任在肩上。

  「小五,一會就緊跟着我吧。」

  好在張元芳適時過來,笑道:「咱爺們雖然按理不能在一處,不過想來你這個年紀跟着我,別人也挑不出什麼理來。」

  「是,多謝七叔。」

  「我可沒做什麼。」張元芳搖頭笑道:「這一切,都是元功大哥的苦心。」

  叔侄二人敘話之時,張惟賢也是和一群少年勛貴們站在一處,他當然早就有官職在身了,此時看到惟功在此,眼神中一陣波光閃爍。

  「門開了。」

  所有人到來的時候,天空才剛剛吐露出魚腹白,啟明星仍然在閃爍寒光,過不多時,宮中的鐘鼓樓開始有雞人報時,鐘鼓齊鳴,眾人聽到一陣吱呀吱呀的響聲,緊接着,大隊穿着甲冑的兵士奮力推動大門,皇城的西門在巨大的響聲之中,被緩慢的打開了。

  與此同時,各處都是推動城門的巨大聲響。

  西安門,東安門,北安門,再到承天門,端門,午門,所有的皇城大門和宮城的門禁,都幾乎是在這同一時刻,在鐘鼓齊鳴的響聲中,一起打開了。

  這個時候,再輕佻的人也是面露鄭重之色,所有人都如臨大賓,面露恭肅之色,往着皇城之中,亦步亦趨的走着。

  宗人府,兵部、工部、吏部等諸衙門都在眼前,後世的長安街在當時就是一條寬闊之極的主幹道,在這條「御道」的兩邊,放眼看去,全部都是巍峨高聳的建築群落,國家的中樞機關,盡在於此。

  走進這裡,張惟功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哪怕是幾百年後,這裡的格局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改變,往南看,是大明門,後世的紀念碑和大會堂雖然不見蹤影,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建築所在的地方,再往南,是更加高聳的正陽門城樓,整個布局,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而在幾百年後,行走在這條街道上的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在人頭攢動的人流中,沒有人注意他什麼,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樣貌舉止都十分平常的青年罷了。

  而在此時此刻,行走在這條街道上時,雖是小小年紀,他卻已經是參與其中的局中人了。

  這箇中滋味,唯有自知!

第025章

面聖

  從西安門入皇城,在各衙門和御道之間都是穿着甲冑,手持兵器的禁軍將士,也有值班的各部官吏,都是站在門前,看着朝賀正旦的人群經過。

  張惟功沒有看過出警圖,但也看得出來,禁軍的刀槍劍戟都是精心打制,應該是大明工部和兵部所管的工匠及衛所的最佳出品,質量都是最佳。

  普通的禁軍士兵身上都是鎖子甲,將領們都是帶着護心銅鏡的山文甲,甚至是銀制的鎖子甲。大明的國力,最少在皇城禁軍身上,得到了充足的體現。

  在皇城之中,只有少數得到特許的人可以坐着小轎,或是騎馬,這是難得的殊榮。更多的人,都是安步當車,在天街街道上,緩步行走着。

  等從承天門,也就是後世的天安門穿過,再過端午,到午門門前時,頭戴梁冠,身着紅袍的人流已經超過千人,而午門的左右掖門已經打開,所有的文武百官分為兩班,御史在兩側糾儀,提醒官袍不整,玉帶歪斜的官員整理自己的儀容。

  往日朝會,總會出來十幾個出事的官員,懲罰是以罰俸為主,新年正旦時,還是能放就放一馬了。

  勛戚當然是在武臣班首,英國公張溶的資歷最老,年紀最大,襲爵時間也最長,毫無爭議的成為武臣班首第一人。

  而文官班首第一的人選,卻也是當之無愧的由張居正為第一人,在他身後,才是一些老資格的加了保、傅的老臣,再之後,才是六部九卿等文官重臣。

  站在這樣的隊伍之中,饒是惟功心志沉毅,卻也是有目眩神迷之感。

  在他身邊的,除了勛戚是有父蔭而成就功名外,其餘有資格站在這裡的,全是當世的人中之傑,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人群中的最傑出的人物。

  讀八股,在後世看來是迂腐之極,但純粹以八股取士的年代,一樣的書,能讀出高低不同來,而等到為官之後,能脫離書本的範圍,成就自己的功業,在官場上於一群人精中再廝殺出來,這樣的人,智慧豈是等閒了得?

  在這麼一群人身邊,縱使是國公侯伯,亦是深為忌憚。最少,在大明當世,哪怕是親藩郡王,面對閣老重臣時,也是要以禮相待,甚至對張居正這樣的權臣時,就算是親王,也要奉承他三分!

  「陛下有旨,宣眾臣覲見……」

  內廷終於宣布旨意,皇帝着諸臣入宮覲見。

  從午門進入,到皇極門的台階下時,惟功方有空四下打量。

  四周是各色儀仗,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們分列左右,宮殿廊檐下則是府軍前衛的帶刀官,再往裡,則是穿着各色吉服的太監們。在皇極門的正中平台上,擺放着四面不靠的御椅,在御椅之後,則是金碧輝煌的以金線繡出來的十二扇屏的屏風。

  其實御門聽政,擺的排場雖大,用的器物卻並不怎麼華貴,但就是這一張四面不靠的椅子,那一扇包含天下的屏風,將皇帝君臨天下的霸道和孤獨,盡顯而出。

  群臣畢至之後,又過了一會兒,才聽到皇極門內傳來動靜,接着是數十太監內使先行,然後才看到穿着通天冠服的小皇帝的身影。

  十二歲不到的皇帝,戴着繡金錢,飾珍珠的皮弁,身上則是黑色的繡十二章的龍袍,胸口戴飾方心曲領,上衣下裳,下身加飾蔽膝,佩玉,大帶,烏履,竟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氣質。

  「拜!」

  贊禮官在側,呼喝聲中,所有人都深深拜伏下去。

  「興……拜……」

  單調的聲音之中,只能聽到眾人的起伏跪拜聲,沒有山呼萬歲一類的歡呼聲,那不過是後人的附會,這種肅穆的興拜大禮,卻是比那種俗之再俗的萬歲云云,要莊嚴過百倍。

  一時行禮畢,皇帝並沒有說話,只是由翰林詞臣宣讀早就寫好的詔旨,全部由駢文寫成,用字華美,但卻也是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了。

  整個典儀,用時近半個時辰,待結束之後,君臣之間也沒有什麼對答,畢竟皇帝太小,還不能如成年君主一般接見一些宣力的大臣,當面勉慰,此時能使皇帝完全無誤的結束整個朝儀,已經算是不小的成就了。

  班首的國公和閣老們帶隊,各自退出宮外,惟功也是夾雜在人群之中,安心等待着。

  原本是沒有可說的,但突然有一個小內使從皇極門上的平台上跑了下來,氣喘吁吁的模樣,立刻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那個小內使先是跑到張居正跟前,躬着身,低聲說話,張居正先是皺眉,接着就是莞爾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眾人正納悶的時候,那個小內使又是一通急跑,這一次,卻是跑到了張惟功的跟前。

  「皇爺說,叫你上平台說話。」

  「什麼?」

  惟功吃了一驚,嚇了一跳。他今日過來,還是張元功臨時請託成功,才能有進宮的機會,心態就是當自己是醬油眾一個,怎麼也想不到,萬曆皇帝會召見自己。

  見他遲疑,小內使急的拍手道:「皇爺召你上去,趕緊,快點!」

  「惟功,快去吧。」一邊的張元功不知皇帝的用意,卻覺得這是一件好事,連忙發話。

  惟功再看七叔時,見張元芳也是輕輕點頭,便拎着自己官袍的袍角,跟着小內使,往着平台那邊過去。

  人人都在往外後退,在皇帝離開平台前,大家都只是做出後退的姿式,要等小皇帝轉身出平台,從皇極門進入之後,百官才能真正轉身離開。

  這種時候,惟功卻是逆流而上,往平台上而去,自是引起眾人的矚目。

  「英國公府的,聽說是大老爺的庶子。」

  「過繼出去了,是給了老七元芳家。」

  「元芳人不壞,這孩子運道還算不錯了。可惜就是國公的位子,他是無份了。」

  眾人矚目,自然也會低聲議論,勛舊人家,彼此知根知底,很快就把張惟功的底細全說了出來,引起不少人嘖嘖連聲,也不知道是在惋惜,還是在表達什麼。

  惟功聽了個滿耳都是,他卻是毫不在意,只是很沉穩的繼續前行,這麼着,倒是叫不少勛戚連連點頭,讚嘆這孩子雖小,卻頗有定性,是個能做大事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