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20章
淡墨青衫.QD
「小點聲,莫叫小五聽到了。」
「他剛一步竄出去了,這會估計又到院外練刀去了,怕什麼。」
說是不怕,七嬸還是推窗看了一下,惟功正好伏在窗下,七嬸看了一眼,便又關上了窗子。
「是有這麼一回事。」張元芳沉吟着道:「二哥家的這大哥兒不是等閒之輩,好在小五心底也十分磁實,不會吃他的虧……你問這個做什麼?」
「唉……小五這客按說該請,我雖是女流,道理還是懂的。不過不是我捨不得,你剛做了一身新官袍,靴子兩雙,花費都不少,年前攢的銀子已經去了一半,最近咱們在城外的地里要用銀子,最少也在二十兩之譜,買牛,修農具,花費也不少呢……」
七嬸絮叨的都是缺銀子的煩難事,說來好笑,三品武職官,一年的收入也不少了,但在英國公府這樣的巨族裡頭,卻是過的縮手縮腳。
「……說是住着不要錢,吃食也是不要錢,但大廚房的飯不是咱們能吃的,小灶一個月總得三兩,用的幾個下人,公中給他們錢之外,咱們隔一陣總要額外賞錢,最要緊的,咱們仨一個月六兩的份例,張福這個管公中帳目的管家就從來沒正經發下來過……」
「說這些做什麼……」還是七叔溫和的聲音:「小五不是亂糟踐銀子,也是有正用。」
「我不是攀他,再怎麼說過繼給咱們了,攢下銀子還不是給他?就是這一陣子怕是銀子實在不夠使了。」
「不然就把城外那幾十畝地賣了吧,以前咱們自立門戶,有地補貼最好,現在既然住在府里了,留着地也沒多大用場了。」
「那怎麼能成!小五和咱們現在住府里是看元功大哥的面子,將來元德和惟賢這爺倆當了家,惟功和咱們還能住這府里?搬出去是遲早的事情……」
「唉,那就先緊緊吧,我聽吳游擊說,給惟功教授武學,將來用錢的地方也不少,想起來也是件煩難事情啊……」
聽到這裡,惟功只能默默行開,心裡七上八下,一種難以排解的羞愧感覺,漸漸湧上心頭。
第030章
禁軍
一直以來,惟功就不曾怎麼關注銀錢的事。在他看來,過繼的叔嬸都算是統治階層的一份子了,三品帶俸的府軍前衛都指揮算後世的衛戍軍區軍職幹部,而他們住的又是頂級的勛戚府邸,英國公府光是下人就四五百人……在這樣的環境中,惟功沒有迷失自己就算是不容易了……但也很是不把銀子放在眼裡了。
這樣的人家,丫鬟小子們都羞於把銀子掛在嘴上,提起銀兩就算心裡起火嘴上也是要雲淡風輕的,惟功這些天來,是太不把銀子當回事了。
書籍就買了好幾十套,用的銀子着實不少了,自己的衣服,公中給的料子都是霉爛的,七嬸還得自己賠錢到外頭的布店裡買來料子,再花功夫裁剪出來。
七叔的官服得到成衣鋪子找上好的裁縫去做,靴子也是,隔幾天還要和同僚應酬,花費開銷都不少……七叔已經算是清簡省事不喜歡熱鬧了,若是有一點紈絝子弟的習性,一年百來兩銀子的俸祿,真的是結酒樓的帳都不夠啊……
惟功這一次請張惟賢,雖說都是小童,卻也不能失了世家勛舊子弟的面子,一定得去官辦的大酒樓,安富坊就有一家謫仙樓,樓高三層十餘丈,飛檐拱斗,雕彩繪畫,餐具都是銀制,十分熱鬧富貴的所在,一桌中八珍的席面最少得八兩,抵得兩頭耕牛!
「要想辦法搞錢了……」
一瞬之間,惟功下定了決心。
只是,決心好下,法子一時半會的卻是想不到呢……
時間匆匆而過,二月初二那天,宮裡來了一個佩木牌騎馬趕來的小內使,青綠袍,折上巾,白皮靴,沒品級的小火者打扮,見了惟功也不多話,直接便是請惟功相隨入宮。
內使過來的時間特別早,還不到辰時,也就是後世的六點來鐘的光景,時辰雖早,宮門卻已經開了,今日雖不逢朝會,宮門開啟的時間卻是相對固定,只是冬夏兩季,稍有不同而已。
等惟功出門時,府門前有四個穿着灰衣勁裝的漢子牽着馬匹等候,這是國公府跟着出門的下人,看樣子是早就預備好了的。
待見惟功穿着武官常服出來,帶路的小內使有點愕然:「尊府沒有一個長親相送麼?」
張惟功雖然模樣近似十來歲的少年,其實只是七歲多的童子,前往宮中,英國公府居然沒有一個成親長輩接送,這實在也是有點兒悖於常理。
「無妨的,有勞小公公帶路了。」
惟功淡淡一笑,年紀雖小,這種沉穩模樣,叫人不得不十分信任於他。
「好,請小哥兒跟好了。」
這內使魏朝其實也就是不到二十,好奇心起,索性打馬便行。
眼前這小子這般篤定模樣,卻要看看他怎麼跟上來,別弄的哭鼻子就成。
這般縱馬跑了一陣,魏朝心中到底不安,回頭一看,卻是見惟功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馬上,意態悠閒的控馬跟隨前行,距離自己,也不過就是幾步遠的距離。
魏朝吃了一驚,他是滄州人,自幼入宮,分在御馬監當差,騎馬不下十年,看惟功這架式,知道這小公子果然有兩把涮子,當下收了試探之心,老老實實的帶起路來。
偏惟功人小鬼大,說起話來還有幾分風趣,見魏朝慢了馬速,他便趕上來,與魏朝談談說說,沒過一會兒,便是知道了不少宮中秘辛。
一直到西華門附近,巍峨的宮城城樓和青磚所砌的城牆在望時,魏朝才想起來自己被眼前這人小鬼大的世家小公子套了不少話出去,他們太監能有外差都是精靈鬼,而且有後台,也就是拜的太監師傅給力才有資格奉命出宮,不然的話,在宮中掏一輩子大糞或是扛一輩子的旗幡都是常有的事,這魏朝也不是蠢人,到西華門前下馬時,也是禁不住狠狠橫了惟功一眼。
「小公公,拿去喝茶。」
惟功出門前在七嬸處取了一些碎銀,眼見魏朝臉色不大好看,順勢上前,塞了一小塊在這小內使的手心。
以後用人的地方多了去,送上這一塊銀子,要省不少心力。
果然,魏朝掂了掂手中銀子的重量,感覺有兩把重,他這樣沒品級的小火者出宮一次有這樣的收入也算不錯了,當下在臉上又露出笑容來,這一次與惟功說話時,又是知無不言,不再如剛剛那麼提防了。
從安富坊的國公府一路到西華門前,走了不過一刻鐘功夫,各人下馬時,天色雖亮,太陽卻並沒有露頭,北方的初春,春寒料峭,太陽升起也遲,惟功幾人上前驗牌時一群禁軍身上的鐵甲都掛着寒霜,兜鍪之上,也是看到明顯的白霜痕跡,看樣子,都是一夜未眠,徹夜在這城門上頭巡邏來着。
惟功打量人家的同時,這些禁軍也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惟功。
一般來說文武官員入宮是朝會,打午門的左右掖門進出。宮中人等自己出入是從西華門,皇帝殯天出宮安葬也是西華門,掏糞的糞車每月出入三次,是從玄武門,勛貴外戚入宮,是從東華門進來。
眼前這小子,身着五品武官袍服,胸前並沒有做僭越的獅子補,藍袍之上,老老實實的是黑熊補子,官服漿洗燙平過,沒有一絲皺褶,惟功的臉上也是一臉沉靜,種種細節,足夠叫人夸目相看了。
「智字二百一十,府軍前衛千戶官,哈哈,老馬,老劉,老楊,看看,這是咱們的上官是不是?」
驗看金牌後,一個滿臉虬須,五短身材,身上肌肉似乎要從鐵甲裡頭暴出來的軍官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穿着鐵甲,看樣子是一個百戶官或是總旗,在他招呼過後,幾個品級相差不多的軍官都是好奇心大起,一起湊過來看着金牌,待驗看無虞之後,一個瘦長臉漢子陰沉沉道:「朝廷名爵可真是不值錢了,屁大的吃奶娃娃也是散騎常待了……好歹得冠服之後吧?」
「算了算了,這是朝廷的事,咱們幹活拿餉,管這麼多做甚!」
眼前這幾個,確實都是百戶官,夜夜巡邏,在城頭上風餐露宿,早晨得交了班才能下值回家休息,猛然出來一個七歲大的娃娃,不僅是千戶官大他們幾級,還是散騎常侍,這種官職,只能勛舊子弟,做事的身居下僚,小娃娃反而高居他們之上,有些態度和怪話,也是人之常情了。
姓劉的百戶點了點頭,道:「嗯,老楊說的是,咱們也是府軍前衛,好歹有點香火情,不要耽擱了人家的事情。」
馬百戶頗不情願,他們知道宮中尚在舉行早課,皇帝一時半會見不了人,在遞牌的一瞬間,看到惟功靜靜瞧着自己,心裡一動,將惟功的金牌握在手中,露出一角,呵呵一笑,說道:「小哥兒,你必是哪家大府里出來的,俺們不敢怎麼為難你,這金牌俺單手握着,隨你上兩手還是兩腳一起,只要能拔出來,就放你進去,不成的話,給俺們幾個幾兩碎銀吃頓酒,也不枉相遇這一場緣份。」
眾武官聽他搗鬼,都是微笑起來,就算想省事的劉百戶也是一笑搖頭,不打算干涉。
這小童是散騎常侍府軍千戶,按說還是各人上官,請下屬喝場酒也是該當的,再者說這些大府的公子,哪裡能在乎幾兩碎銀子,老馬這麼一刁難,今兒個晌午鬧一頓酒喝倒也不錯。
「馬百戶是吧?」惟功沒有猶豫,嘴上一邊說着,人也是一個弓箭步,迅速衝上前去。
他動作之快,令得幾個武官都為之變色,馬百戶心知不對,剛想縮手,已經發覺有一隻手搭在自己的手腕處。
「鬆開吧!」
惟功簡簡單單的一個動手,也是用一隻手,但卻撰着馬百戶的手腕原地擰了一圈。
「哎喲……」
猝不及防之下,壯實如野牛的百戶官手腕被擰了個麻花,為了保住自己的手腕,馬百戶立下壯下斷腕的決心,將五指鬆開,手掌心的小小金牌,立刻落下。
惟功將手一抄,輕輕鬆鬆的,將金牌抄在手中。
「好傢夥,好大的手勁!」
馬百戶瞪大了牛眼,一邊甩着手,一邊在臉上露出駭異之色。就剛剛這一下,惟功顯示的步伐,手勁,還有果決的模樣,都是叫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餘幾個百戶官,還有一群跑上來看熱鬧的守備宮城的禁軍們,都是瞪大雙眼,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惟功。
這麼一個小孩,居然有這樣的身法和手力!
要知道,馬百戶是個韃官,祖上是朵顏三衛的蒙古人,歸順大明雖然已經過百年,但是從長相到飲食方式,當然還有練武的習慣都是與漢人不大相同,這廝壯實如牛,矮壯的身軀裡頭蘊藏着十分可怕的力量……這廝居然被一個小童,輕輕巧巧的擰翻了胳膊手腕!
如果不是眼前的人熟知老馬的脾氣秉性,看剛那模樣也不是作偽,只怕在場的人,都是要叫喊起老馬使詐了。
「列位,將來大家都是同事了,原說請客是該當的,不過小弟雖然出自大府,卻真的是囊中羞澀呢,還是等過一陣子,手頭寬裕了再說吧。」
惟功露了極漂亮的一手,再說上一通漂亮話,不管眼前這幾個武官信或不信,這道宮門,他都是進的瀟灑漂亮!
第031章
講官
看到惟功剛剛露的那一手,魏朝臉上的神情再次轉變。到這時,他才隱隱明白過來,自己帶進來的這位小爺,怕是有真本事,將來在宮裡不大可能是打醬油的角色,而是會留下深深的印記呢。
從西華門進去,先是沿着寬闊的廣場道路往東,路過咸安門,斷虹橋,十八槐等地方,沿途有不少出入宮禁的勛貴和內臣,見惟功進來,自是都為之矚目。
再直過會極門,在漢白玉雕成的金水橋南揚長而過,至此文官才多一些,六科廊的科臣和內閣的中書舍人們都經由此前往內廷入值的地方,見到張惟功這小童身着朝服路過,也是相顧愕然。
再入協和門,便是看到文華殿的殿門在望了。
「張千戶請稍待,奴婢去稟報大人已至。」
入宮之後,魏朝的表情明顯凝重和小心很多,和張惟功說話時,也是以正式的官稱相稱呼,不敢有絲毫大意。
惟功點了點頭,也不願多說話。
沿途從這麼多宮禁大門入內,到處都是穿着各色官服的官員們,每個人都是神色匆匆,如臨大賓,到處都是身着各色甲冑的禁軍,每個人都是手持兵器,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所有人。
到處都是紅牆黃瓦,高大的宮殿,檐瓦上都雕刻着神話傳說中的人物,漢白玉雕成的石階,石橋,大塊方磚鋪成的平滑如鏡的路面和廣場,高達人頭的各色石雕,大的令人感覺不可思議的銅缸……所有的一切,都是極盡心顯在做一件事,那就是鄣顯着帝王的尊嚴和叫凡人不可觸及的高貴之感!
所有的一切,皆是為此!
惟功在後世時曾經幾次進入故宮,但現在這座宮殿卻是叫他十分的陌生。並不是宮殿一直精心維護而顯的金碧輝煌,也不是彩繪經常描繪填補而顯的一片嶄新,叫他心態發生變化的並不是這些外在的東西,而是支撐這些外在的無比凌厲的皇權。
高高在上,漠視眾生,一切盡在掌握,無人能平等視之的皇權!
一道詔旨,自己就得奉命前來……說錯一句話可能就是影響全族的大事,哪怕是一向不喜歡自己的那個深居後宅的老頭子,此時此刻,心裡也未必不是一點兒不擔心吧?
至於好處……好處肯定是有的,不過比起惟功此時這種壓抑和膽戰心驚的心情,皇家能給的好處又算個什麼?
和那些生來就有奴性的人不同,此時此刻,張惟功心底裡頭的靈魂是純淨的,它沒有絲毫的奴性在裡頭,和身邊那些將皇帝理所當然的看成自己的君上或是天子的人們不同,在惟功心中,萬曆皇帝,也就是一個平常人而已!
在以前,惟功沒有把自己曾經是一個後世人的身份看得太重,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那是一筆多麼寶貴的財富。
在文華門外等候的人並不多,皇帝每天都有早課,由翰林學士替他講授儒家典籍,學習經義,在其中領悟治國的道理,在惟功的耳邊,很清楚的能聽到皇帝背誦儒家典籍的聲音。
他很慶幸,好在自己不用學這勞什子……
在前兩年,皇帝還只能看帝鑒圖說,那是現今的首輔張閣老和次輔呂調陽在隆慶年間編著的,以圖畫和解說的形式,講述教導帝王心術和治國之道。
先皇崩逝之後,小皇帝就是憑着這本圖書入門,一晃近三年下來,皇帝在典籍經義上的功力已經足夠聽的懂翰林們的講課,進步不可謂不快了。
每天從辰時左右開始,沒有朝會的話,就一直講到晌午,下午皇帝自己看書或寫文章,晚間交上,由張居正和專責此事的官員負責評價,最後視評判結果,或是誇讚,或是勸諫,甚至稟報太后,由太后來管教小皇帝。
這幾年來,小皇帝因為功課不好被罰跪的次數很是不少,這也使得他被逼用功,在精修聖學的道路上,一路飛馳。
足足候了小半個時辰,才看到幾個戴着烏紗帽,穿着六品或七品文官補服的官員一臉滿足的出來,見到惟功時,這些文官和他們的同伴一樣的表現,都是一征。但緊接着,他們的眼神之中,都是露出十分犀利的目光出來。
「這孺子是何人?」
一個三十餘歲的穿六品補服的文官頤指氣使的用手指指過來,在指着惟功的同時,他的目光是高高在上的,似乎張惟功在他面前,就是一團可有可無的空氣。
帶惟功進來的小內使魏朝一直躬身站在殿門的石階上,見這個文官問話,便低聲答道:「李先生,這是英國公府過來伴皇爺練騎馬的小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