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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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小小年紀還穿着五品補服,想來還是散騎常侍。」

  李先生的語氣十分不善,樣子也十分可惡,鼻孔朝天的模樣,怎麼看都是彆扭。說出來的話就更加可惡:「這么小年紀,英國公府硬塞進來做什麼?他們府里大哥不是叫張惟賢,年紀比皇上還大兩三歲,由他進來不是更何適更知道進退?無知孺子,黃口小兒也進來,實在是不成體統啊。」

  「正是,再說騎馬之事,隨意叫一些會騎馬的內臣教授便可以了。」

  「皇上與內臣過多接近也總不好,聽說現在寵一個姓栗的,咱們得空打聽清楚了,再來勸諫皇上不遲。」

  這幾個官員,全部是翰林講官,其實和小皇帝也是有師徒之誼,他們的身份,只要這一輩子不涉及到謀反大逆諸事,總歸是一生平安無事,步步高升。

  翰林身份,原本就是玉堂華選,是進士官員中的佼佼者,本朝規矩,非進士不得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翰林庶吉士又稱為儲相,進士及第之後能入選其中,未來最少也是尚書和九卿一級的身份。

  這幾位翰林官,原本就是天子驕子,現在又充任皇帝的講官,只要皇帝不生病不朝會,每日相見,講解經書,天生日久的相處下去,縱是天子也會有感情。

  本朝故事,凡任皇太子講官的翰林官,未來無不是大富大貴……眼前有現成的例子,張居正就是當年裕王,也就是後來隆慶皇帝在王府時的講官!

  有這雙重身份,當然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眼前的張惟功雖然是勛戚之後,不過五品武官的身份在這些翰林講官面前……大約和街邊的乞丐也差不多的感覺吧。

  惟功是面無表情,他心中已經怒極,但大明現在確實是文貴武賤,漫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千戶和都指揮的兒子,就算張元功認了他,他是大明未來的英國公,這些文官還是不會鳥他的……文武殊途,文在武上,這道理說不清楚的。

  「算了,何必為難一個小孩子。我想,皇上身邊無小事,閣老會關注的。」

  一群殺氣騰騰的講官之中,倒也不乏理性者,說話的是一個中等個頭的中年人,大約四十不到,長相平常,但眉宇間書卷氣甚深,說話南人口音甚重,神態舉止則是彬彬有禮,先前說話的眾講官和他一比,簡直都是屠夫一般的粗鄙感覺。

  「申大人說的極是。」

  「我等靜候消息最好。」

  這申大人一說話,眾官都是贊同,剛剛盛氣凌人的李先生也是點頭稱是,但仍然是橫了張惟功一眼之後才拂袖離開。

  只有申先生維持了自己的君子風範,在路過惟功身前時,居然很和藹的點了點頭,這才跟隨眾人而去。

  此時惟功才隱隱明白,大明的文貴武賤,文人輕視武夫,原來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歷史上大明皇帝接近和寵愛的內臣和武臣,毫無例外的被文官們冠以權閹和姦臣的標籤,正德年間的什麼八虎,還有江彬這個邊將,種種謀叛形跡簡直匪夷所思,適才這些文官瞪眼看向張惟功時,如果不是對方年紀過於幼小,恐怕很多莫須有的罪名就已經編排到他身上了!

第032章

加分

  「張千戶,請吧。」

  魏朝額角上明顯有幾滴汗珠,雖說現在內相馮太監當家,外廷的文官等閒不來招惹內廷,不像是高鬍子在位的隆慶年間,內廷里的人遇着文官簡直是跟老鼠見貓一樣……現在內廷算是有主心骨,不過文官們一樣有老大,而且分成三六九等。

  剛剛那幾個講官師傅,可萬萬不是魏朝這樣的小內使能招惹的……

  「有勞。」

  經過剛剛的事,惟功心底對此事無所謂的態度反而是轉變了……文藝一點來說,就是被人點燃了心中的一團火。

  憑什麼自己在英國公府被人白眼也罷了,出來還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衰樣?

  真真是大丈夫不可無權啊……

  抱着這種異樣心思,在進入文華殿的同時,惟功反而是變的鄭重起來了。

  「臣張惟功,叩見皇上。」

  「罷了,你才這麼大一點兒,行禮怪彆扭的。」

  大明的禮節可沒有後來的大清那麼講究到變態的地步,最少在宮裡,宮女都不需要行跪禮,象惟功這樣年紀的小孩兒,禮節上就更不需太講究。

  皇帝大約也不大樂意見一個光頭的小子鄭重其事的給自己叩頭,一見惟功跪下,萬曆皇帝便下口諭免禮了。

  「臣謝皇上。」

  惟功謝過,起身,站在對面金台之下五步開外的地方,眼觀鼻,鼻觀心,模樣十分的端肅,恭謹。

  「你小小人兒,還真的挺老成的嘛。」

  萬曆比惟功大了三歲左右,說起話來就是老氣橫秋的,擺譜的厲害。

  其實少年人的心思是一樣的,哪怕是君皇,也是相同。越是少年,越是希望自己比別人成熟,只是皇帝身邊的人不是容易能到跟前的,太后要管,張先生要管,馮大伴更要管。挑來挑去,宮人都是三十以上四十左右的,模樣也不能出挑,身邊伺候的小太監也不能太小,要挑老成的。就算這樣,只要聽說小內使勾着皇帝遊玩不務正業,太后知道了,必定拿去打死不論。

  象惟功這樣的比自己還小的,身份又是正經臣子的,還真是沒有在萬曆跟前出現過。

  「臣雖小,不論騎、射,均有可觀之處,皇上若有需臣之處,臣當竭盡全力。」

  「倒是聽大伴說,你是在邊塞長大,不曾走路就已經在馬上了,所以才挑你來陪朕騎馬來着,用人麼,就要用其長才。」

  惟功嚴肅,萬曆也是收了調笑的口吻,一本正經地說道。

  其實面君之前,惟功已經想過自己該如何與皇帝相處了。

  如果一味奉迎,甚至陪皇帝耍樂嬉鬧,一時是會獲得小皇帝的歡喜,但時間久了,皇帝也就拿自己當弄臣,小丑,甚至是倡優太監之流。

  格調下去,想再往上升就難了!

  而且,現在大明也不是小皇帝當家,自己奉迎了皇帝,傳揚開去,不論馮保還是張居正,又或是他們身後的李太后,都能一句話就打發自己回家,既然如此,何必自輕自賤的去當一個弄臣呢?

  倒是相處熟悉之後,倒也不必太拘泥,否則皇帝成天對着閣臣和翰林,自己再嚴肅萬分,也就白費了能經常進宮的良機了。

  此中的分寸,真的也是要費點心機來把握呢……

  「今日朕心緒不佳,學騎之事,容後再說吧。」

  惟功的態度使萬曆對他高看了幾分,但皇帝也失了和惟功說笑的興趣,再加上確實原本就有心事,於是萬曆說了一句之後,便又伏案皺眉了。

  皇帝才十一歲,但已經較為成熟,甚至有幾分人君的樣子了。

  「唉,這事該怎麼辦呢?」

  萬曆呆了一會,愁眉苦臉的道:「李先生將這奏疏送來與朕看,顯是要朕赦這趙參魯無罪,先生的面子不能不顧,不過看這趙某人言詞着實狂悖,語涉內臣,朕豈能輕易做這樣的主張,真是叫朕煩死了。」

  惟功在下頭聽的心思一動,他每天看史書兵書,可也不是死看書,身在英國公府,有一個好處就是能每天看到朝廷的邸抄!

  所謂邸抄,也就是通政司每天在宮中內閣抄寫重要的政務,匯編之後,抄寫了頒行天下。邸抄之上,最要緊的肯定是兵糧錢穀諸事,邊關兵事和條鞭法等諸事肯定是頭版頭條,考成法等諸法也是重人關注的重點,要是有京察等考核官員的重要時刻,邸抄上更加火藥味十足。

  當時又沒有新聞報紙,朝野之間,稍有智識身份的人想了解朝廷的動向和當權者的施政綱領,最要緊的消息來源就是官方發布的邸抄了。

  邸抄之外,還有邊關的塘報,各官府的行文等等,不一而足,當然最為人喜歡的還是小道消息,在大明小道消息化身為各色妖書揭帖等形式,最為熱鬧的就是萬曆中期前後,妖書案成為明末三大案之一,就是小道消息和謠言的最高形式了。

  現下萬曆肯定不知道自己執政中期的麻煩,更不知道自己會墮落成一個有吸毒嫌疑的超級宅男和死胖子,現在小皇帝也就是臉稍許有點發福,但身形長相是和正常的少年一樣,再加上皇家的基因不錯,皇帝是標準的瓜子臉,眉目清秀,膚色白過很多女子,配上天青色五團龍常服龍袍,金色的翼善冠,看起來就是一個超級有型的小帥哥。

  現在小帥哥一臉愁容,顯然是在為眼前的事發愁。

  目前為止,皇帝只是在張居正和馮保加太后三位一體的羽翼之下的小雞,真的是沒有經歷過一點兒風雨啊……

  皇帝發愁的事,前兩日的邸抄上已經有詳細的內容了。

  此次事情,趙參魯這個戶科給事中彈劾南京守備少監張進一事引發。

  大明的給事中負有拾遺補闕的職權,各科的給事中權力極大,雖然只是七品小臣,但卻是位卑而權重。

  嘉靖末期和隆慶年間,內閣大學士互斗,給事中們就是赤膊上陣的打手,哪怕是徐階和高拱這樣的人物,夾袋裡也要養一票給事中和都察院的御史小弟,遇事就由他們打頭陣,所以就算是閣老,對這些言官也是很頭疼和忌憚的。

  高鬍子就是被徐閣老的群蜂蟄頭戰術搞的神經崩潰,在隆慶年間曾經自請離職,言官威力,在大明真的不是說笑來的。

  趙參魯彈劾在程序上無錯,張進也確實有痛腳被抓住了,看起來情理法都在趙參魯這邊,張進是倒霉定了……但大明的事情,律法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用在高層身上,就會用出事情來……

  最為關鍵之處,就在於張進是馮保的人……

  現在朝官多在趙參魯一派,而馮保是肯定要護着張進的,兩邊正在角力,這個李先生估計是朝官推出來的代表人物,在小皇帝身邊施加影響,制衡馮保。

  這事兒,水深着吶……

  水深,也是機會,小皇帝雖然沒有垂詢,不過殿中除了十來個太監內使,臣子身份的只有張惟功一個,皇帝說話出聲,勉強也算是垂詢了。

  「皇上為何不問張先生呢?」

  「哦?」萬曆怔了一怔,下意識答道:「李先生說,此乃內監中小小不法情事,只是大伴面子上有些難看,就莫要說給張先生知道了,小小事情,弄的先生也參與其中,浪費精力,十分不好。」

  「呵呵。」惟功笑了一聲,接話道:「這些話是李先生對皇上說的吧?」

  「唔,正是……你怎麼知道?」

  「張先生這陣子正在清理刑獄之事,事無巨細,先生都督促各法司慎重梳理,務使獄中無一冤者,對平民百姓都是這樣細心,先生又怎麼會不管天子內臣和外廷之間這麼大的衝突呢?」

  「卿言甚是,吾知道了!」

  萬曆畢竟太小,被那李先生拿話擠住了,加上有逞強的心理,想獨立於張居正和馮保之外使用自己的權力,其實也就是帝王獨裁權柄的心理在作怪。

  他雖是年紀小,但從懂事時起接受的就是不折不扣的帝王教育,對權力有着天然的追逐和獨占的欲望,雖然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幼童,但在這方面,萬曆的潛意識裡,其實已經是在小心翼翼的想偷偷使用一下自己的權力了……

  被張惟功這麼一點醒,小皇帝才知道自己太想當然了!

  這麼大的事,張居正會不管,馮保會由着自己安排,赦免那個魯莽的給事中趙參魯?

  看着張惟功,小皇帝也是一陣慶幸,他剛剛雖在猶豫,但也接近要下詔旨了,若是旨意一下,想挽回就難了!

  他深深看了惟功一眼,道:「你很不壞,以後有空就進來吧,今日就到這裡,朕要入內給兩宮太后請安去了!」

  萬曆說完,轉身拂袖而去,雖然沒有褒獎張惟功太多,但話語中的器重之意,卻也是十分的明顯了。

  「臣領旨。」

  華麗的藻井雕繪之下,張惟功站在金台之前,若無其事的跪拜謝恩,今日宮中之行,寥寥幾句話,卻是加分不少!

第033章

狂生

  在張惟功出宮後不久,在萬歲山西側不遠地方,綿延成片的數百房舍構成的龐大建築群落之中,一個戴着三山帽,穿着坐蟒紅袍的男子斜倚在一張花梨木的官帽椅上,手中持壺,微笑着聽完了魏朝的稟報。

  「小魏子是吧?差事辦的不壞,來呀,賞他一吊錢,可憐見的跑腿差事,不能叫這孩子白辛苦一遭。」

  「奴婢謝過宗主爺!」

  馮保這麼誇讚,魏朝喜出望外,差點兒就哭出聲來。

  他拜的是王安的門子,雖說也是司禮監的太監,但地位比起馮保來是差的天差地遠了,能得宗主爺一聲誇讚,不要說還有錢可拿,就算一個大子兒不給,魏朝也歡喜的快暈過去。

  「回頭英國公府的那孩子出入宮禁,到皇爺面前應承差事,來來回回的,就由你繼續接送吧,做事要小心,懂麼?」

  「懂,宗主爺放心。」

  「嗯,那小子,叫張惟功是不是?」

  「是,宗主爺好記性。」

  一句尋常馬屁,馮保卻是自得一笑。他能到現今的位子,當年在裕王府里的經歷不消說,當差謹慎小心,記性好辦事妥當,這都是當太監必要的本事,哪個主子都不會喜歡愚笨的內侍,大人物們不喜歡把話說兩次,更不喜歡事情也要叫人辦上第二次。

  「張惟功這一次話說得不錯,也是個有心的好孩子。不過咱家身份特殊,倒是真的不便給賞錢,人家英國公府家大業大的,也不稀罕啊……」

  「倒不一定……」魏朝果真是個機靈的,連忙將在英國公府的見聞向馮保一五一十的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