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22章

淡墨青衫.QD

  「竟是如此……」馮保沉吟着道:「怪不得老英國公見過咱家幾次,絕口不提這張惟功,倒是一直拜託咱家照顧他那嫡長孫張惟賢,咱家還想這厚此薄彼真厲害,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在裡頭。」

  他自失一笑,又道:「這一次胡亂允了張元功的請託,把他這兒子補進府軍前衛,還給了散騎常侍,咱家難得做一回好事,為人大方些,就果真有回報了。」

  事實上剛剛的事可大可小,沒準兒就能鬧起大風波來。

  要是皇帝下旨赦免趙參魯無罪,馮保的臉就被打的啪啪直響了。

  在內廷權勢熏天也沒有用,皇帝的喜好就代表這些大太監的權力基礎是否穩因。小皇帝可能是無心所為,但在有心人眼裡,馮保的權勢基礎已經岌岌可危了。

  就算事後能挽回影響,今天這事,也會叫馮保這個司禮掌印太監臉上無光……嗯,是十分無光。

  想到此,馮保殺氣騰騰的道:「英國公府怎麼待他咱家不管,反正宮中不准有人為難這張惟功,魏朝,這孩子喜歡什麼,替咱家打聽了,咱家再做區處!」

  「是,宗主爺!」

  在場過百人,不乏穿紅袍的高品太監,但所有人都如風吹揚柳一般,深深的低伏下身去。

  ……

  在皇城東安門外,在擁有千間房舍的十王府的東側不遠,有一座絲毫不遜於十王府的建築,安然坐落於弓弦胡同的深處。

  這座建築的主人明顯擁有絕大的權勢,僅從一點就能確定:從胡同口到建築的大門前有半里左右,但等候主人傳見的轎子和車馬卻是從胡同深處一直排到胡同口,並且有往更遠處蔓延的趨勢。

  在胡同口附近,賣小吃的攤販排成了一條長龍,從餛飩到羊臉肉再到醬驢肉,餃子,燒餅,胡羊湯,一應俱全,在春初寒氣逼人之時,這些小食攤子冒着香噴噴的熱氣,叫了一看了就格外的眼饞。

  趕馬車的車夫,抬轎的轎夫,跟主人出門的長隨,光是這些人,就足有好幾百人之多,熙熙攘攘,竟是將一個幽深狹長的胡同弄的如鬧市一般。

  到門房裡的大廳一看,拿着手本等候接見的全部都是穿着各色官袍的官員,文武皆有,紅袍青袍雲燕獅子各色補服,從普通的六七品官員再到穿着紅袍的封疆大吏或是部堂高官,等候接見的官員足有上百人之多,按文武品流分開,成為一個個小圈子,各自喝茶說閒話,整個廳房之內就跟菜市場一樣,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所謂權門若市,就是眼前的情形了。

  這裡,就是當今第一權臣張居正在京城的居所!

  很多人是從數日前就開始在張府等候,從早至晚,一直到主人家宣布謝客,今晚再不召見任何人之後,才會神色怏怏的離開。他們多是要放外任的官員,或是在京各部居於下僚的普通官員,或是有事求請,或是要在離京前面請閣老垂訓,只是按各人身份高低的不同,張居正接見的時間也不同……很顯然,有些官員在這份時間表上的排名是十分靠後的……

  酉時末刻時,在眾人眼前,有一個三十來歲年紀,穿着道袍,頭戴純陽巾的男子,飄飄然從門廳處眾人堆里擠過,在一個張府下人的延請之下,進入內宅。

  「此是何人,怎麼這般大咧咧的模樣?」

  「我等苦候數日,便是府、按也不能直接進入,這人身着便服,怎麼就昂然直入?」

  「唉,也不知道閣老什麼時候能見下官……」

  有人不服,有人抱怨,也有人唉聲嘆氣,倒是有明眼的冷笑道:「你們也敢攀人家,剛進去的是趙給事中,我等能與他比麼?」

  「怪不得,他遭了事,倒是瀟灑自若,真真是了不起,有偉丈夫的風範。」

  「嗯,此番不管結果如何,趙大人已經可以名滿天下了。」

  趙參魯彈劾張進之事,也算是老虎頭上拍蒼蠅,成則獲利,敗也是名滿天下,僅從眾人的議論就能聽得出來。

  身後各人的話,趙參魯也是隱約聽到一些,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

  以他的身份,原本就躋身清流,給事中和翰林官,御史官一樣,都是由進士身份的青年才俊擔任,官職雖低,權柄卻重。漢人王朝,統馭臣下都各有家傳之秘,宋人是異論相攪,明朝便是以小制大。

  用小臣掌握實權,重權,制衡大臣,小臣再牛卻無法建立勢力,而大臣卻只能被小臣所制,彼此制衡,可保大明江山不失。

  「拜見閣老。」

  「哦,是宗傳來了,坐吧。」

  接見趙參魯的地方是張居正的內書房,真正用來看書和辦公事的地方,大戶人家的房舍各有講究,這樣的內書房,不是真正倚重的自己人,是斷然不會被帶到此處來的。

  這般的待遇,趙參魯卻也不甚放在心上,拱手一禮,便坐到了書案之前,與張居正面對面。

  張居正不為人所察的微一皺眉,趙參魯坐下之後,他又執筆寫了一會兒,一刻鐘功夫之後,才揉了揉眉間,對房中一個長隨問道:「外頭還有不少人等着呢?」

  「回老爺,是有不少。」

  「去吧,說一聲,今日不再見客了。」

  長隨答應一聲,自去傳話,至此,趙參魯不能不有所表示了,躬一躬身,說道:「下官多謝閣老。」

  「謝什麼?」張居正呵呵一笑,起身坐到趙參魯對面,坐定之後,才斂了笑容,搖頭道:「宗傳哪,你連接兩次上書,言詞都十分激切,殊為不智啊。」

  「下官倒不以為不智。」

  直接頂張居正的人不多,眼前趙參魯就算一個,但張居正也是難得沒有發火,只皺了皺眉,便又笑道:「宗傳以為現在朝中有奸邪乎?」

  「下官不敢。」

  趙參魯還是不敢再頂撞下去,欠了欠身,說道:「下官參的只是內臣……」

  「馮保頗賢。」

  「這……」

  趙參魯表面彈劾張進等人,其實對準的就是藏在幕後的馮保,現在張居正當面說馮保頗賢,這話,趙參魯已經接不下去了。

  「宗傳用心良苦,內臣也確實頗多不法者。老夫的意思,宗傳你要委屈一下了,內廷之中,頗有不少對宗傳你切齒痛恨者,雖則,你是錚錚鐵骨,但老夫備位首輔,也不能叫朝中出現紛爭難止的局面,宗傳,你明白否?」

  這般苦口婆心,趙參魯卻是昂然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下官此身何足惜,只要能剪除權閹,此身何惜!」

  「說得不錯,真是一個心地純良不畏權貴的狂生啊。」張居正面無表情,答道:「老夫聽的都要熱血沸騰了。不過,不如把張鳳磐也叫來,叫他當面再說一遍給老夫聽,怎麼樣啊?」

  「閣老……」張居正一提到張四維這個趙參魯的幕後謀主和靠山,趙參魯猶如白日見鬼一樣,又似被針扎一般,猛然跳了起來。

  「你回去吧,老夫委你到高安當典史,這個官當然屈了你了,不過有張鳳磐照顧你,你起復不過是幾年間事,但老夫在一日,你就不要想當京官了,去吧!」

  說到最後時,張居正已經是正言厲色,戟指而言,而剛剛還滿嘴孔孟,正氣凜然的趙參魯,此時卻是瑟瑟發抖,張居正斷喝之後,他便匆忙一揖,轉身便行,離門之時,差點兒就絆倒在門檻處。

第034章

巧遇

  「無能鼠輩!」

  面對趙參魯的背影,張居正冷笑一聲,滿眼都是鄙夷之色。

  「老爺。」

  從書房書架後閃出一個身影,自是往常與張居正形影不離的游七。

  「你替我同張鳳磐說,他入閣之事,我本已經允了,若是再搞這些陰私勾當,入閣之事就不必再想了!」

  「回老爺,小人會去說,不過此事未必是張四維一個人的首尾,這裡頭怕是還有江南那幾個人的勾當。」

  「是麼?」

  張居正聰明天授,又是徐階的入室弟子,在權謀方面,簡直已經不做第二人想。他雖然才五十出頭,但資歷已經不在很多老臣之下。

  十五歲時,他就以神童之名名滿天下了,二十出頭就已經是翰林,在朝為官已經近三十年,又是一直在徐階身側為京官,論起資歷和對朝中那些陰私勾當的了解,更是無人能敵。

  游七一說,他便瞬間想到了幾個身影。

  「不過是申時行、王錫爵二人,他們現在資歷想入閣還早,再過七八年來做這個夢還差不多!倒是那個姓李的,他的講官不必再做了!」

  「是,小人也只是猜測。」

  現在朝中內閣只有張居正和呂調陽兩人,內閣缺人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張居正為了平衡人心,免得自己攬權的跡象太過明顯,已經決意再召一個聽話的人入閣。

  張四維就是一個呼聲最高的人選。

  晉商子弟出身,嘉靖中前期就入京為官,資歷,背景,都是足夠了。能力也頗為上佳,最要緊的一條,還是張四維謹慎小心,和呂調陽一樣聽話。

  只是這種聽話是真聽話,還是一種掩飾,最少,通過這一次趙參魯一事,張居正還是覺得有必要對張四維進行一番敲打了。

  「另外告訴馮雙林,趙參魯我發配他去當典史了,但內廷之中,最好也略作表示。」

  「是,老爺放心。」

  無非就是要和馮保演一個雙簧,一個公正無私,為了大局犧牲一個,另外一個也不得寸進尺,大度一些,講幾句約束內廷的冠冕堂皇的官話,如此一來,大家臉上都好看。

  游七有七竅玲瓏心,心中已經明白,無需張居正多說。

  「對了!」

  游七將行之際,張居正突然叫住他,吩咐道:「我這裡有一套宋版的武備志,聽說英國公府那小孩子頗喜歡看兵書,今日他在文華殿的話也看出來是個知道進退的,你叫人跑一趟,帶我的名刺去國公府,送一套去罷。」

  一聽這話,游七嚇了一跳:「這個,老爺,這太給那小孩子漲臉了吧。」

  「哼。」張居正淡淡一笑,已經拿起書本不說話,游七不敢再說,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游七自是不知,張居正雖然自幼讀書,但其祖父也是遼王府的親衛出身,自幼貧寒讀書上進也不是容易的事,其中甘苦自知。張惟功幼而聰慧,在英國公府不受待見的事當然是瞞不了張居正,今日之事,張惟功替他擋了一個大麻煩,加上隱隱的同情心,所以有此重賜。

  一般的人,想得到張閣老的東西,真真是難於上青天了。

  ……

  從文華殿出來後,惟功直接從午門、端門、承天門這一條百官出入的線路出了宮。

  西華門當然更近,但沒有內使帶路,自己亂撞是容易出事的,剛剛在少年天子面前留下深刻印象,惟功不想自毀形象。

  再者說,他也很想從這個線路走一趟。

  這裡的景象還是十分熟悉,幾乎沒有太多的變化……仔細來看的話,很多宮門的名字是與後世不同的,比如皇極門在後世是太和門,而且是滿漢兩種字體,承天門改為天安門等等,看到這些,心情自是變幻起伏。

  人生若有更遠大目標的話,可能就是守護這個文明不被侵沾,而且一直保持着勃勃生機,直到它成為最偉大的國度之一罷。

  「想的太遠了啊……」

  摸了摸羞澀的腰間荷包,惟功的臉色就變得古怪起來。

  清晨出門,帶了的那一點散碎銀子已經給了魏朝了,自己身上是空空如也,摸到荷包裡頭,簡直連一個大子兒也摸不着。

  他惟有苦笑:「錢……想不到這個時候,最想要的仍然是這玩意兒!」

  沒錢還是趕緊回家去吧,腰中無銅,膽氣就小了很多,閒逛的念頭也就熄滅了。今日入宮,練功的目標尚且未守成,且回家苦練去休!

  這麼一想,便是大步而行,出承天門後折而向西,再出皇城西門,國公府的那幾個跟他出來的健仆已經牽着馬匹等候了。

  「哥兒怎麼耽擱到如此時候。」

  「就是,我們已經苦候半日,回家後怕是人家都開了飯了。」

  這些傢伙都是見風使舵的主,大宅門裡頭怕是真沒幾個好人,老太爺不待見,張貴等管家也不將這五哥兒看在眼裡,又沒有太監跟隨,這些僕人也是蹬鼻子上臉,居然對惟功出言不遜起來。

  若是惟功有錢,開發幾個賞錢,怕是就能買到這些傢伙最少是表面的尊重,不過他腰間空空如也,當下便冷然道:「既然這樣,你們幾個先走便是。」

  「甚好,哥兒有這話我們就先走吧。」

  「這是衣包,哥兒請自便。」

  惟功說的是氣話,不料這幾個豪奴哪裡將他放在眼裡,有一個人將馬背上的衣包取下,往地上一丟,笑道:「哥兒自便吧,咱們下回進宮時再見。」

  說罷,幾人都是調轉馬頭,只留下惟功騎過來的棗紅馬和一個包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