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24章
淡墨青衫.QD
「以後,就跟着惟功大哥幹了,你們於我一起舉手立誓,如何?」
周晉材黑臉,脾氣也是粗直,他有此議,張用誠幾個有威望的也是贊同,幾人一起振臂一呼,眾少年都是相與舉臂,一起立誓道:「誓死追隨惟功大哥,有違者,人神共憤,天打雷劈!」
他們都是曾經在黑社會外圍的,立誓的事見多了,此時各人立起誓來毫無違和之感,十分熟練。
立誓之後,各人又復睡倒,有一個年紀小的少年不覺怯怯問道:「惟功大哥也不是有錢的富貴公子哥兒,你們說,咱們以後跟着他,能混到飽飯吃麼?」
「但願能吧……」
張用誠心思是最縝密的,這事情他已經想了多次了,今日熱誠相邀,請惟功到他們住處的也是他。
跟着這個少爺,未必對他們有什麼幫助,各人的命運也可能仍然如此,每天都可能凍餓而死。但現在看來,身手不凡的惟功大哥是他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指望,張用誠也是隱隱約約間感覺到了這一點,在和其餘幾個年紀大的同伴商量之後,果斷就有了剛剛立誓的那一出。
立誓之後,算是大家綁在了張惟功的戰車上,最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大家是要跟着張惟功一條道走到黑了。
「有恩不假,可他也要有本事才行啊……」
「咱們現在也是沒法子了,要不然你回南城找朱老大去?」
「那算了……」
眾少年說來說去,也是沒有什麼辦法,說來說去,也只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剛認的老大身上了。
……
收了一群半樁大的小子當手下,當了大哥,張惟功心裡也沒有什麼可得意的地方。
騎在馬上,感覺到陣陣涼風,他也禁不住自嘲一笑。
為了收買人心把自己的毛皮大襖都脫了下來,這樣的老大當的還真是悲催啊……
好在事後想想,張用誠和王國峰,周晉材這幾個,談吐氣質都還算不錯的,這一群少年大約是他們攏起來的,眼神靈秀的不少,要是那種目中無神,唯唯諾諾連話囫圇話也說不出來的小乞兒,恐怕他也沒有興趣收在自己麾下了。
唯一能自解的,就是不積跬步,無以致千里這話了……
「當務之極,是要攏着他們搞錢。」
「有錢,就能買衣服,修葺住處,買糧,買肉,給他們增強體質。」
「訓練他們,使他們變強,成為得力的手下。」
「這些小子,現在年紀還小,就算有些油滑的東西也還只是在表面,心情還沒有被真正污染,收他們當小弟,培養起來當然很費功夫和心力,也要耗費大筆的錢財,但論起忠誠來,肯定比以後花錢僱人要強過百倍。」
「有錢有人,就可以慢慢再多招致人手,十年之後,光景可能比現在截然不同……」
在馬上,惟功越想越覺得心頭火熱,他在英國公府居住到現在,其實除了習武之外,事事都不順心,好在是七叔七嬸還算疼他,若不然,心裡未必能承受得了很多重壓。
現在在外頭收服這麼一群小弟,雖然若是張惟賢惟德惟平哥兒幾個若是知道此事,準定笑掉大牙,但惟功心裡,就是隱隱覺得得意,還有一种放聲大笑的感覺!
……
「回來了,是他沒錯。」
「好傢夥,可算露頭了。」
惟功是到府的西南角門下的馬,雖說是角門,一樣是紅門朱戶,銀環高階,氣派也不算小,平時有五六個門上的輪班守值,有人負責拴馬樁,有人負責通傳報信,光是一個角門就得用這麼些人,公府氣派,真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
從這角門進去,穿過夾道,繞過兩個院子,便是惟功所在的梨香院。
往常出入,那幾個門政大爺都懶怠起身,由着惟功自行出入便是,最多是上來一個將馬匹拉好栓上,由馬房的人過來牽走刷洗餵食便是,但今日惟功一下馬,一群門政便是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五哥兒趕緊過去吧,太爺已經發火了。」
「哥兒你真是大膽,今日入宮,不說早早回來稟報詳細情形,反而悄沒聲的跑去野了,太爺正在嘉樂堂發火呢。」
「趕緊的吧,不過現在就算去怕也是晚了,哥兒你今天屁股要遭殃,哈哈。」
這些門政哪裡有什麼好心,眼見惟功小,或是恐嚇,或是調笑,幸災樂禍的多,一點兒也沒有替惟功着急的模樣。
原來那四個長隨早早回來,原說惟功人小鬼大,自己也能回府,誰知這一晃半天不見蹤影,偏今天又是頭一回進宮,太爺國公張溶突然想起這事來,着人來詢問惟功進宮之後的情形……國公府在宮中當然有一些內線,不過回報出來的消息都不準確,只有人說惟功在殿上有奏對,而且說了不少,但具體說了什麼,卻是沒有說得清楚。
這麼一來,張溶自是上了心,現在不是成化和弘治年間,也不是正德年間,那時候對勛戚多有照顧優容,嘉靖年間也差不離,但隆慶之後,文臣越發勢大,特別是張閣老秉政以來,對勛戚一點兒也不照顧,甚至屢有風聲,朝廷對優免田賦一事已經很難容忍,清理之事勢在必行,優免,就是按品級免除力役和田賦,從九品到一品各有標準,勛戚貴族之家,優免的田畝數字極多,原本已經占不小的便宜,但這些貴戚哪有知足的,肯定多拿多占,最近風聲頗惡,各家都十分小心謹慎……這種時候,萬一英國公府叫人拿住什麼把柄,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嘉樂堂就是張溶所在的後宅精舍,從西南角門過夾道,穿安善堂,福字碑,綠天小隱,過大戲樓,荷花院,竹子院,明道堂,再穿垂花門,藝蔬圃,流杯亭,妙香亭,獨秀峰……惟功足足走了一刻鐘功夫,總算是趕到了嘉樂堂外。
仍然是那兩進套的院子,外院裡頭已經滿滿當當站了一院子的人,不少人已經擠在假山石旁和金魚池邊上了,再進兩個,怕是有人要一頭栽倒在長滿荷花的池子裡頭。
惟功一過來,眾人都是眼前一亮,人群中張貴疾步而出,指着惟功的鼻子,厲聲道:「哥兒你怎麼這般不省心?入宮出來,不說早點回來,去哪兒鬼混去了?」
「管家這是和我說話?」惟功淡淡道:「若是外人不知道,怕是以為我是府里的一個小廝呢。」
張貴被這話噎的說不出下文來,一張臉漲的通紅,正難堪之際,張元德聞聲出來,皺眉道:「你這般不守規矩,胡作非為,說真的還不如咱們府上的家生子小廝省心……趕緊進來吧!」
「你看,你們看看!」
惟功一進內堂,端坐在正中椅上的張溶便是氣不打一處來,對着張元功和張元芳道:「你們倆還護着他,你看他連外袍都沒了,穿的這般模樣回來,成什麼體統?野的就是野的,一點兒規矩也沒有,今日若不重重罰他,咱府里索性就真的沒王法了……來呀,傳家法,快傳家法!」
第037章
逆轉
張溶這一頓家法算是已經憋了好久,兩次三番,都是被張元功勸了下來。
此番惟功錯處雖不大,卻是被逮了個結結實實,激怒之下,張溶也不問惟功奏對之事了,只一迭聲的道:「快拉下去打,打了再上來說話!」
惟功只覺一股惡氣襲上心頭,看着眼前這糟老頭子,只恨不得上前當心一拳,打死了事。再看一邊冷笑的張元德和其餘眾人,形象都是十分可惡。
他暴怒之下,頗有動手的想法,但一眼看到七叔時,但見張元芳微微搖頭,顯是勸他忍耐一下。
但見張元功上前勸道:「父親大人息怒,何不問過了小五具體情形再說?」
「大哥又來袒護了。」張元德似笑非笑,譏刺道:「不管如何,也該小五的父親上來說話比較妥當吧。再者,有什麼好問的,七弟這兒子這般荒唐,難道奏對還能有什麼彩頭不成?」
這是諷刺張元功多事,惟功已經過繼給老七,他還當自己兒子一般的出頭,一句話說的張元功十分難堪,張元芳也是怫然不悅。
「二哥既然點到小弟頭上,小弟就不得不說了。」張元芳倒是很沉穩,冷靜答道:「小五確實有點荒唐,叔父大人憤恨要用家法,小弟也沒說什麼,只是適才宮中熟人來說時,並不曾說小五奏對不稱旨,所以二弟這話,惟功怕是不敢領啊。」
「哦?」張元德冷笑道:「七弟這話也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就眼前這小子這般荒唐模樣,還能有什麼花巧不成?不叫皇上派人打出宮來已經是我們府里的造化,太爺和祖宗們保佑了!」
張元德是打定主意,不給惟功父子吹噓的機會,反正金殿奏對在場的人都是太監,總不能拿皇帝來對質吧?
就算有什麼誇讚之語,反正他事前有話,惟功就算說了,也可以不認帳。
反正英國公府這樣的人家,也真的未必在意小皇帝一句兩句誇讚的話,只要不捅大婁子就成了。
「還等什麼?」
伶牙俐齒的二兒子火力全開,將長子和四房的老七掃的無言以對,張溶便恨恨一跺腳,怒道:「等他把我氣死再打麼?」
張貴適才被惟功奚落,此時恨不得親自上手去打,心中幸災樂禍,當然不會拖延時間,立刻便揮手令道:「快來人,將小五拉下去,別叫太爺氣壞了身子。」
幾個健仆早就等在一邊,當即過來四個拉住惟功,另外兩人捧着藤條等候,等把人拉出按在凳子上後,便可用藤條執行家法。
至此時,張元芳嘆一口氣,對着惟功使了個眼色。
小責受,大仗走,那藤條算是國公府最高的刑罰了,打上幾十條的話,惟功怕是要趴個把月才能起身,既然張溶這個祖父如此為老不尊,毫無道理,小受大走,惟功一路打出去,也算不得悖逆。
得此暗示,惟功便欲發力,拉他的幾個人雖然是健壯男僕,但他如果真的動手,多半能一甩脫身,外間全是管家執事,如春哥兒那樣學過武的倒是沒見幾個,殺出去也並非不可能……
正躍躍欲試間,專門替外宅往內傳遞消息的小廝金哥飛奔而來,隔的老遠便大叫道:「太爺,太爺,有客來拜!」
「大呼小叫做什麼,成何體統?」
現在家事都是張元德在管,金哥這麼吵鬧,他便皺着眉出來,拂袖道:「沒見太爺在這裡行家法?」
「是,是,小的莽撞了。」金哥兒擦一擦額角上跑出來的汗,小心翼翼的道:「就是來的這客不尋常……」
「還能是什麼天大人物?」張元德十分不滿,不過也知道這小廝歷來謹慎,便又問道:「是不是哪家公爺過來了?不對啊,定國公這兩日在齋戒,我還着人送了一桌素齋飯過去,成國公出城踏看莊子去了……除了他們,是哪家侯爺麼?」
國公府中,平素也少有文官來訪,若是武職官,就算是一品都督或是總兵官,在英國公府這樣的二百年的豪門面前也算不得什麼,只有對等的國公來拜,或是有身份地位的侯爵伯爵前來,才有資格叫張溶這個國公出面接待。
「都不是……」金哥咽一口唾沫,在張元德發火之前連忙又道:「是徐爵徐指揮官……」
「是他?怎麼是他!」
張元德象是被鞭子抽了一般,整個人跳了起來,便是端坐在屋子裡的張溶也是微微一怔,疑道:「他怎麼來了?」
「他來是求見太爺還是見大爺,又或是見我?」
「他說奉命前來,送點兒東西進來……」金哥兒眼神一轉,看到惟功,忙笑道:「徐指揮說了,就是送東西給五哥兒。」
「什麼?」
「豈有此理!」
張溶吃了一驚,臉上白眉和鬍子都隨着臉型變化擰成一團,張元德更是跳起腳來,恨不得一個窩心腳將這金哥兒踢飛出去。
這個徐爵,本人倒真的不算什麼,只是一個不帶俸的指揮使,但不要說英國公府,闔北京城任何公侯勛貴之家,又或是文武大臣,聽說此人前來,怕是沒有敢拿他當尋常衛所指揮那樣輕視的。
原因也很簡單,徐爵這人是馮保的親信,馮保人在司禮監為主,間或去主持東廠,還要去御馬監,平時忙的脫不開身,外廷和民間涉及到利益之事,都是由這徐爵出面主持。
馮保在崇文門和宣武門共有八間官店,收益頗多,都是這徐爵在主持。
有這麼一層關係,雖然英國公府是與國同休的公爵,還真的不敢去得罪這麼一個小小的指揮使!
張溶白眉皺成一團,揮手令道:「請進來,快請。」
沒過一會,一個白白胖胖留八字須,穿着寶藍色直裰,頭戴方巾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走過來,此時不相干的下人已經避了開去,徐爵一徑走到內堂階上,張溶站在階上迎候,徐爵笑呵呵的拱拱手,笑道:「老國公何必出來,晚輩進去給老國公叩頭才是正經。」
「你和我說這話做什麼,你已經多久沒上門了,把老頭子忘了是不是?」
張溶在徐爵面前十分和藹可親,上前兩步,拉着徐爵的手笑道:「進裡頭說話,一會叫人備一桌酒席,我們邊喝邊說。」
「不成,不成。」徐爵連連搖頭,笑道:「這陣子剛開市,盤點新貨定價格,舊年的銀子年前不得盤出來,現在也要送那位的府裡頭去,忙的真是腳不點地……不怕老公爺你怪罪,若不是那位親口說了叫我走這麼一趟,在下還真的是沒空前來貴府啊。」
張溶聽的一陣默然,這徐爵所說是實,馮保的八處官店全是他主持,有質鋪錢莊也有塌房,這些地方還兼顧收稅的責任,馮保的店哪裡會循規蹈矩,店裡的夥計充當稅吏,到處都明收暗搶,八處官店一年最少淨利幾十萬兩,是京師里各家都知道的大肥肉,若不是馮保這樣的主人,最就有人合計想搶過來了。
徐爵主持官店,還要替馮保打理家裡的事,帳目之事庫管之事也是他負責,和官員交接往來,與張居正的勾通,都是徐爵的差事,這樣的核心大總管居然為了張惟功的事跑這麼一趟,自己這個過繼出去的孫子在馮保眼中是什麼地位,可想而知。
「貴府五哥兒在哪?是不是這位小少爺?」眼前人不少,徐爵雖胖,眼神卻是十分銳利,在場中掃視了一圈,惟功又是唯一的小童,一下子便是被他發覺了。
張溶神色十分尷尬,白眉皺成一團,他總不好說正要動家法責罰,一張老臉漲的通紅。
徐爵這樣的人心思動的十分快,當下只作沒有看到,上前兩步,執住惟功的手,笑道:「哥兒真是了不得,聽印公說起你今日奏對之事,沉穩有致十分得體,皇上後來在太后跟前也提起哥兒,着實誇了兩句。印公聽說後十分高興,着我送了幾套書過來……」
惟功十分得體的道:「皇上誇讚是聖恩,公公所賜愧不敢領,實在不敢當。」
「呵呵,當得,當得。」
徐爵當下捧出一張書單來,林林總總,怕有幾十套之多,古人的書籍都是一套幾十本,這幾十套書最少也得幾千本書,馮保這一出手,還真的是出人意料的大方。
「呵呵,惠而不費,沒有什麼的。」見國公府上下要過來辭謝,徐爵擺手笑道:「若是真貴重東西,印公他老人家也捨不得的,司禮監刻版印書的人手有一千五百多人,哪一天不是幾百套書出來,眼前這點真的不算什麼……」
將書單送上,又着實誇讚了幾句惟功「少年老成」徐爵便拜辭張溶和張元功張元德等諸兄弟,笑呵呵的告辭離去。
他一走,在場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張元德十分難堪,看向惟功的眼神充滿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