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28章
淡墨青衫.QD
「用誠,取你的木刀,和他們一起動手。」
剛剛那麼一小會功夫,張用誠被打的鼻青臉腫,起身之後,眼神也是有點迷茫。
聽到張惟功的話,他猶豫了一小會兒,也是摸出自己隨身的木刀,揮手一刀,便是砍在一個大漢的腳踝上,痛的那漢子抱住腳踝,如蝦米一般在地上翻滾着。
「再來,這一次打背,胸,不要打腹和頭。」
五個漢子已經全被打翻,在地上不停地翻滾着,四周圍觀的人十分之多,圍了里三層外三層,開始眾人都是同情張用誠被打,也是素知官店的夥計是什麼德性,同情心自是在惟功和眾少年一邊。
待看到此時,不少人已經忍不住嘀咕起來,這伙小孩太惡,動手也太狠,太兇殘霸道了一些兒。
王國峰人小鬼大,「大哥,聽到沒有,再打下去這些人就不向着咱們了。」
惟功淡淡一笑,掃視了四周的百姓一眼,他人雖小,但個頭不小,氣度沉穩,一看就是領頭的人物,在他的目光之下,說話的人都是往後縮了縮,不敢再吱聲了。
「國峰你看到了沒有?」懾服眾人,惟功臉上卻沒有什麼得意之色,頗為平靜地道:「沒有組織的百姓再多人也是無用,以前官店中人打人時,你見過誰制止過?」
王國峰頗覺震驚,但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點頭道:「思生會的人三五個就能在數百人面前將預備好的目標加以痛打,根本無人敢管。」
「暴力面前的民意就是狼口之下的羊群,再多也只是被吞掉的命運。」張惟功神色平靜,但語意十分深沉地道:「我們要做吃羊的人,而不是被人吞的連骨頭都不剩下的羊。」
這話其實是從林法則的最佳寫照,但眼前的少年卻沒有多少能體悟到的,不過惟功的態度就是他們的態度,每個人都竭盡全力出手,這一輪都是在腰背處或胸口處,一輪打完之後,那幾個漢子身上都是血跡斑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做垂死狀。
惟功站在為首的漢子之前,半蹲下來,對着那張已經變了形的臉,輕笑道:「回去之後,治好了傷再好好想想,再遇着我們時該怎麼辦。」
「請公子給個名字字號……俺們回去後好有個交代。」
「字號……我正打算開個商行呢,就說我們是順字行的東主和夥計吧。」
「敢問貴號預備在何處開業……」
這幾個漢子,打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是也算敬業,骨氣也硬。這也是當時南北的游手無賴的共同特點,人能被打死,但不能當眾折了臉面,打死後還有撫恤金留給家人,要是折了臉面,就只能去要飯了。
這種人這幾個月惟功見多了,當下瀟灑一笑,答道:「打算是在城隍廟市,要來找場子,十天半月後過來找我們就行了。」
那漢子滿眼怨毒,趴在地上道:「小人是不成了,就看我們主子是怎麼說了。」
「隨便,我們接着就是了。」
惟功拍拍手起身,行若無事,狀極瀟灑,在他排眾而出的時候,圍在四周的人情不自禁的都是讓開了道路出來。
眾少年心中都是十分興奮,亦步亦趨的跟着惟功,走出百步開外後,身後的人群還沒有散去……在市場痛毆官店的夥計,這種事確實太少見了。
張用誠跟在惟功身邊,撓頭道:「惟功大哥,適才那幾家平時收我們皮貨的東主都躲了開去,看來今日出了這件事,皮貨難出手了。」
「那先留着吧。」惟功想了想,笑道:「等我們自己開了店,自己出脫就是。」
「大哥真要開皮貨店?」
「先掛個皮貨店的名義吧,現下我有個賺錢的想法,但具體怎麼做還沒有想好。」
雖說還沒有具體事宜,不過張用誠還是高興的兩眼放光,答說道:「是,那下午我去城隍市去掛市籍,再到牙行領牙帖登記鋪子。」
惟功現在的五十五個部下中,張用誠最機靈懂事,這幾個月,惟功每天都教他識三五個字,堅持不輟,現在張用誠已經勉強能辦理這樣的差事了。
按大明的規矩,商人不是人人想當就當的,就像是百姓出門要路引一樣,商人做買賣不是租間鋪子便可以出貨,先得辦理市籍,有了市籍,你才有做生意的資格。
取得市籍之後,再到牙行買牙帖,等於是在官府納了地稅,接着便能開張了。
如果要運送貨物從甲城到乙城的話,中間會有國家的鈔關,比如崇文門稅關一直到揚州和鎮江,國家共有八大稅關,給稅關納稅是直入國庫,等於是國稅。
當然,勛戚權貴之家開的官店,也等於是稅課司,征額隨心所欲,還有親藩和擁有武裝的總兵一類,在地方上隨意開設稅卡,徵稅起行,不給錢就扣押,你還沒地方說理去。
在大明,做一個成功的合格的商人,真不是那麼容易的……就算從萬軍從中殺出,獲得百萬身家,也得培養子弟做官,不然很容易成為被宰割的肥羊,從洪武到嘉靖年間,身家數十萬到百萬的巨富被打草谷宰肥羊的例子,不勝枚舉。
行商,在大明真是一件極為險惡的事!
好在惟功身處的時代是隆萬大開海時代,商人與士紳漸漸合流勾結,晉商和海商勢力漸漸坐大,商業不再是最不智的選擇。
王國峰問道:「惟功大哥,城隍廟市賣皮貨的不多啊,要是做皮貨買賣,要麼德勝門附近,要麼到戎政府街,那裡有寶和店,咱們跟着喝點湯,自己打皮子,再做倒手買賣,一定能賺的盆滿缽滿,嘿嘿。」
聽着他的話,眾少年都是眼睛放光,惟功也是笑道:「人小鬼大,國峰你倒是頗有野心。」
王國峰比他還大半歲多,不過惟功說來毫無滯礙,王國峰也受之無疑,只又笑道:「其實我對做生意不如用誠哥那麼上心和在行,只想跟着惟功大哥,練武,練箭,遇到不服的就揍他!」
惟功失笑道:「原來是個打手的志向。」
周晉材倒是聽的歡喜,摸摸王國峰的頭頂,笑道:「以後國峰咱們就是惟功大哥的打手,就跟周奎替朱老大辦事一樣。」
王國峰吐吐舌頭,道:「周奎可是叫惟功大哥打死了……」
「臭小子說什麼哪,咱們跟着大哥勤學苦練便是,只有我們殺別人,不能叫人家來殺我們。」
周晉材倒是信心十足的模樣,一邊說,一邊將手指屈的咔噠響。他對習武最狂熱,也最有天賦,倒是有這個資格這般說話。
惟功不理他們的說笑,只對張用誠道:「戎政府街那邊皇店和官店多,夾縫裡頭難以存身,再者說皮貨生意和各色雜貨都很難做大,城隍廟市從西城的都城隍廟到刑部街,三里長大市里沒幾個象樣的皮貨店,竟爭小就容易成事……上次我交代你的事你辦妥了沒有?」
「辦妥了。」
聽到惟功問,張用誠忙從靴頁子裡掏出一張紙來,笑道:「這是六家皇店一年進貨的總單子,各地貢入宮的還不在內,官店也不在內。」
「唔,我看看。」
惟功緩緩而行,展開那張紙,整個大明帝國最大的商業活動記錄,盡在眼前。
第043章
鋪子
「貂皮一萬張,狐皮五萬張,雜皮三萬張。」
「平機布八十萬匹、粗布四十萬、夏布二十萬,串布十萬……」
「油,定油四萬五千簍,荊油三萬五千簍,草油兩千,四直河油五千……」
「棉花六千擔……」
「燒酒四萬擔……」
「芝麻四萬石、榆皮三千斤,北絲三萬斤,江米三萬五千石,瓜子一萬石,醃肉二百石,紹興茶一萬箱,松蘿茶兩千駝,玉石五千斤,寶石、金珠、風磨銅、鉛、沙汞、犀牛角、象牙、各色藥材都在萬斤以上,一年用酒麴八十萬塊……豬五十萬口,羊三十萬口……」
看到這些數字,張惟功深為震驚。
深吸口氣,感受這數字給自己帶來的衝擊和震撼,半晌過後,他才向張用誠問道:「這就是六家皇店一年的進貨量?」
「是的,還有一些官店抽稅過後的記錄,有些雜亂重疊,大體上是沒錯的。」
「皇家貢物,還不在內吧?」
張用誠沉吟片刻,很多統計工作都要耗費銀錢和人力,他也不能盡數瞭然,只能含糊答道:「皇家用度暫且實在打探不出,只知道一年貢炭就得五百萬斤,每年購買金珠使費在數十萬之間,綾羅紗布等皆由蘇州織造貢入,具體也不知道。還有生鐵熟鐵,有遵化鐵廠貢入,再有黃金,由雲南一年共入兩千兩。」
張惟功展顏一笑,拍了拍張用誠的肩膀,笑道:「做的很棒,已經很難為你了!」
張用誠靦腆一笑,臉上也顯露出一點兒得意的神情,和所有人一樣,他也感覺能得到張惟功的誇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行走在熱鬧的京城街頭,感受着春夏時風吹過來的滿臉的塵土,惟功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北京現在的人口,按當時學者的說法是:京兆之民,十得一二,營衛之兵,十得四五,四方之民,十得六七。
按北京營制帳面上有三十萬人,實際上還有十五萬左右,連同家屬才十得四五,這座城市,人口肯定是在百萬以上,在一百五十萬之間了。
所謂四方之民,就是商人,舉人,遊客,百姓等等。
為了供應這一百五十萬人的生活,當然也衍生了數以萬計的商家。宛平,大興兩個京縣的商鋪共用三萬九千八百餘戶之多,一共有一百三十二個行業,服務的對象便是以四方之民和營衛之兵及家屬為主,當然還有十之一二的僧道。
在京城,道路兩邊已經被窩棚和普通的民居擠滿了,每隔十餘家便有寺廟道觀,香火之盛,也遠非別的城市可比。
供給這一百五十萬人和近四萬家商家的各色物資,就是由六家皇家總體控制!皇店好比是總批發商,進來的物資由皇店統一再進行調整分配。
九成的物資,便是在張惟功手中的這張清單上了。
光是豬便有五十萬口,羊三十萬口,這兩樣看起來駭人,但一想皇城和宮城有超過十萬人,這些人就消耗了大量的肉食,再有內外兩城過百萬的百姓,一年這八十萬口豬羊的數字也就沒有那麼嚇人了。
就像是宮中用的薪炭,一聽說是五百萬斤,一定是有不可思議之感。但明廷用太監和宮人極多,現下最少有兩三萬人,冬季取暖唯有指望炭火,還有京營將士,也是由皇家賜給炭火取暖,每人平攤不過數十斤,一個冬天最少冷百日,所賜炭火,其實是不夠取暖用的,非得自己再設法購買不可。
看到這些數字,張惟功的感覺便是唯有振奮。
他心中自有打算計較,北京城的商業越興盛,他的主意便越是容易施行。
「惟功大哥,咱們打聽皇店和官店進貨做什麼?」張用誠卻有點兒理解不了,問道:「上好貨物,他們都先盡着宮中,再就是勛戚朝官,然後是各大商行,咱們開設的小店,只怕人家理也不理的。」
皇店不僅是有總批發進貨商的資格,同時也是負責京城大部份物資的調運和分配……當然,不是國家層面的,最要緊的物資還是漕運過來的江南糧食,通州儲存的糧食永遠不能低於百萬石的儲備,朝廷專門有倉儲侍郎,從戶部派出,專門負責儲備糧的管理和調配。
就算如此,皇店的職能也是非常厲害了,當然,從大明的種種規定和現狀來看,對工商業的鉗制打壓也是十分明顯,一般的商人對皇店官店是避之不及,張惟功卻對皇店多加了幾分關注,這便是張用誠不解的地方。
「這個你先不必管了,先將市籍等事做好辦妥。」
「是。」
「六十兩銀子,頂三開間的鋪面下來。」
「是,六十兩,差不離就是前三間後五間帶院子偏廂了。」
「這個你放手去辦便是。」
「都城隍廟大市裡頭也有幾家賣皮貨的,咱們要不要和他們稍近一些?」
「這個不必。」
「那我明白了,請惟功大哥放心。」
和聰明人說話是無須多說的,張惟功點了點頭,知道眼前這白淨面皮眼神機靈的小子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妥當,不需要自己多操一點心。
過不多時,回到城西冷鋪,在家看家的十個小子都是奔行出來,一起高呼着向張惟功行禮問安。
惟功對眾人笑道:「以後就叫少東主吧,你們一群比我大的叫大哥,叫人聽着十分不象話呢。」
「但我等確實對大哥你十分敬服。」
惟功笑道:「敬服不在嘴上,在心裡。」
張用誠第一個答應下來,微一躬身,笑着道:「是,少東主。」
眾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也都是笑道:「見過少東主。」
「嗯。」惟功很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咱們一切照舊,但頂下鋪子,慢慢把生意做起來。用誠,晉材,希忠,還有王勇,思進,我不在的時候就靠你們,練武,讀書,打獵,做事,樣樣都不能耽擱,曉得麼?」
「是,請少東主放心!」
數十少年都是昂首挺胸,大聲回答着。
……
在冷鋪中視看了半天之後,惟功騎着那匹配給自己的棗紅馬,快馬加鞭,往安富坊的國公府里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