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3章
淡墨青衫.QD
一切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包括爹和娘的屍身。
這些天,官府一直在善後,爹的屍身怕是多半被斬去首級,剃掉頭髮,當成蒙古人送去報功了,娘的屍身,怕是和遇難的婦孺一起,被葬到亂墳崗中去了。
這一次張惟功沒有哭,他在屋中翻出一個瓦罐,將院中的黑土抓了幾捧,放在罐子之中。
將罐子畢恭畢敬的放在殘破的堂屋正中後,他伏在地上,鄭重叩首。
在後世,他是一個孤兒,在今世才知道父母之愛,可惜,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還有人呢……是個小孩。」
「莫不是就是那主兒吧?」
「看年紀,象!」
院外突然響起人聲,惟功回頭一看,見是一個頭戴着瓦楞帽,身着藍色長袍男子騎在一匹健騾上,瓦刀臉,三角眼,山羊鬍,正目光炯炯,上下打量着自己。
兩個穿着青色上衣,灰色上褲,腰身殺着布褲帶的小廝模樣的,也隨着騾身上的男子一起盯着自己看。
適才的議論聲,自然是他們發出來的。
「兀那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這般無禮,惟功又是傷心慘痛之時,原不想答他,想起適才這三人的話,心中一動,便是答道:「姓張,名惟功。」
「妙,妙極了。」瓦刀臉十分高興,從騾子上跳了下來,整張臉都放出光來。上下打量着張惟功一小會後,便是點頭道:「名字對,模樣像,對了,這一次可是真對了!」
第004章
途中
瓦刀臉叫楊達,打京城裡來,天子腳下精明外露的人物,在大宅門裡頭當外宅執事,這樣的人沒要緊的事兒是不大可能出現在這距離長城防線不遠的小山村裡頭……他此行的唯一任務,便是尋訪張惟功。
「小人見過五哥兒!」
楊達長揖,跟隨他一起過來的兩個小廝也忙不迭過來,兜頭便拜。
張惟功有點愣怔,知道自己娘親不是尋常人,但……這也太戲劇化了罷!
「你們是何人,為何來拜我?」
「這個……五哥兒身份尊貴,絕不是尋常人家,等回去見過了太爺,大爺、二老爺,自然就有說法,但請放心!」
楊達一心拿張惟功當一個尋常人小孩,料想山村居住,能有什麼見識?當下沒口價只哄着騙着,一句實在話也不曾說,哄了幾句後,又叫跟班拿出預備好帶來的泥人兒等物,哄張惟功玩。
見狀如此,張惟功心知有異,於是裝出懵懵懂懂的模樣,拿了泥人兒在手中玩弄不已。
這村落如此模樣,楊達原本也是絕望的了,能遇到劫後餘生的張惟功,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運氣。
歷史在這裡轉了一個小小的彎,但所有的當事人都是茫然無知。
眼見此地不宜久留,楊達將自己的大黑騾讓了出來,抱了張惟功在騾子身上坐穩了,然後兩個小廝一前一後牽着騾子,一行四人,往村莊外頭逶迤而去。
在踏上出村的石橋時,張惟功悄悄回首,身後這一次,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只能夢中再見了……
……
一日之後,楊達一行抵達遷安縣境,在縣城騾馬行租了一輛大車,楊達和張惟功坐車,兩個小廝騎騾相隨,一路上十分辛苦,騾車十分顛簸,春夏天時乾燥,可容四五輛大車並行的官道上浮土有半條腿深,一陣風颳過來,整輛車的人都是灰頭土臉。
楊達為了趕路不免省卻了享受,每天按着驛站的點趕路,國朝天下有一千五百多個驛站,往遼東的驛站星羅棋布,沿途每隔三十里便是一個,再夾雜騾馬大店和急遞鋪等補充,只要想趕路,盡可風馳電卷一般往前便是。
每到一處驛站,楊達便取出懷中所藏的兵部發給的勘合,入內吃飯或是住宿,都與出公差的朝廷驛使或是官員一樣,他明明不是官員,亦非公差,但只要有勘合在,便但住無妨。每住一次,還要補充清水和乾糧,或是一些零碎用具,驛站無不供給,十分方便。
張惟功冷眼看着這一切,倒是長了不小的見識。
從遷安過豐潤、玉田,再往前不到百里,便是薊州。
過了玉田境最後一個驛站時,楊達明顯鬆了口氣的模樣:「過了薊州就是通州,離京城不過幾十里,就算是到了家啦。」
楊達的北京口音和後世的北京人還是有點兒區別的,詞彙更有很大不同,語音也稍硬一些,仔細聽的話,還有一些南直隸一帶的口音,再有一點兒河南口音……令張惟功感覺十分之怪異。
「楊爺,前頭似乎有一夥剪徑的賊。」
楊達聞言一震,對說話的小廝沉聲道:「春哥兒看仔細了。」
「看多少次了,錯不了。」
「好傢夥。」楊達皺眉道:「通衢大道,他們膽子可真大。」
說是通衢大道,但官道上黃土漫天,兩邊是農田阡陌縱橫,有一些土地不適合耕作的,就是大片的荒地,人煙稀少,此時天色將黑,確實是搶劫的好地方。
張惟功好奇心起,趴在車窗往前方看,見到幾個戴高椎帽的少年,以粉塗面,打扮模樣十分怪異,身形有高有矮,騎在黃馬或青騾之上,呼哨來回,一看就知非善類。
「坊間惡少年,尚不算正經響馬。」
和張惟功一樣觀察了一會兒之後,楊達便放了心,倚回車壁,吩咐道:「春哥兒和秋哥兒一起上,驚走他們便是。」
「是,楊爺放心。」
兩個小廝都是十七八歲年紀,最喜歡生事的年齡,一路上來回奔波,着實膩味,楊達一發話,兩人便是滿臉興奮,立刻策騾向前。
離近了之後,倒是看見這賊年紀不大,高冠塗粉,打扮怪異,身上衣飾凌風飄擺,是上好的絲綢所制。
「你這小子不學好,吃俺一彈。」
春哥兒是喜歡生事的年紀,看着對方年紀似乎和自己差不多,更起爭勝之心,但見他手在胸前一翻,一副打造十分精良的彈弓已經取在手中,左臂前舒,左手持弓,右手引丸,電光火石之間,一顆彈丸已經「嗡」然一聲,往着對面的惡少年直飛過去。
身手這般利落的小廝,張惟功又是吃了一驚。
穿越這幾年,他一直生活在一個小山村里,所見最厲害的無非是村中頂尖的獵戶。這個時代,在很多方面是無法和後世相比的,但在一些需要手藝和苦功,還得有耐心和時間的事情上,卻是有後世工業化時代不能比的優勢。
幾百年後,是不大有可能使得一手好獵弓的獵人了,至於費十幾二十天功夫,從找尋地點到挖坑,再到守候獵戶,這般的細緻心思,更無可能。如大明南京那樣,繡金織錦的特產名勝,數百年後工業產出的成品反而不如,這就是人力用到極致的區別所在。
春哥兒這一手,動作漂亮乾淨,比惟功見過的最好的獵戶在反應和動作上都要快上三分,再加上彈丸的破空聲,顯然是勁力使的不小,這樣一手功夫,真是叫惟功開眼界了。
但春哥兒快,對面的惡少年卻是更快!
一般的起手式,一般的彈弓,一般的使法,這邊彈丸已經破空而出,那邊才剛剛反應,但在場所有人但聽得「叭」的一聲,兩顆彈丸卻是在半空相遇,大力之下,在半空中撞得粉碎!
張惟功看的目瞪口呆,對面把臉塗的象鬼一樣的小丑模樣的少年,居然使出這麼一手漂亮的彈弓術!
這一手功夫,便是山村里使了二十年彈弓的老獵手也是遠遠不及罷!
「好弓法……」
春哥兒呆住了,他對自己的手上功夫還是頗覺自信的,此番出來,一直沒有機會用上彈弓,誰知道頭一回使用,便是一頭撞上鐵板。
對面的惡少年露出一手神技之後,並沒有趁勝追擊,把玩着手中彈弓,淡淡一笑,問道:「你們是京里哪一家的?這一手彈弓,是在家裡學的吧?」
「那你們聽好了,咱們是英國公張府!」
楊達知道眼前之事兇險,人家有五六個人,沒準還有人藏在暗處,自己這邊原仗着春哥兒和秋哥兒都有不俗的本事,但春哥兒明顯不如人,再不把大牌子亮出來,今天就危險了。
雖是如此,心裡也是惴惴不安,這些打劫的惡少無賴哪裡知道什麼英國公?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來,或是乾脆殺人滅口……想到這,楊達面色如土。
「哦,是銀錠橋新園出來的……」
怎料這少年一說倒是挺內行的樣子……楊達幾個有點呆怔住了。
英國公府是國朝頂級的大世家,能位列國公,與國同休的也就是那麼幾家,老英國公府原本是在城東柴市文丞相祠邊上,御賜的大園子,稱為英國公家園,後來勛戚都多半居於城西,所以又在銀錠橋觀音庵附近興建新府,稱為英國公新園。
這麼一點小區別,不是內行人,還真的分不大清楚。
楊達眨巴着眼皮,死盯着對面的那惡少年不放,心中着實奇怪,這位小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怪物。
「甭盯着我看,也甭打聽我是誰,今兒這事就揭過了,只當沒發生過。」
惡少年仿佛看穿了楊達的心思,呵呵一笑,收起了彈弓。
他身後呼哨一聲,五六個一樣打扮怪異的少年全部沖了過來,笑罵聲中,一起越過騾車,往過來的路折返回去了。
「今日之事是玩笑,你們在驛站時是不是脾氣不好,這位管家爺拿皮鞭打了個驛夫?」臨行之際,為首的惡少驅着大青騾停在騾車一旁,皺着眉道:「驛夫是苦人,下回別這樣了。」
「是,是!」楊達滿頭大汗,哪敢駁辯,他這才知道,人家不是來劫道,卻是替別人打抱不平來了。
「我走了,這小孩好玩,一點不怕咱們。」離的近了,這塗粉臉的少年才被看得清楚,原來年紀也不大,十三四歲的樣子,但猿臂蜂腰,一看便知道是身手不凡的好手。他誇了惟功一句,從懷中掏出一錠小小的金錠,拋仍過來,笑道:「拿去玩吧。」
「多謝。」張惟功知道眼前是個異人,不是普通的坊間惡少打劫的無賴光棍,小小年紀,也是鄭重拱了拱手,至於拋來的金子,他倒沒多看一眼。
「有意思,哈哈,有意思。」少年呵呵一笑,又看了張惟功一眼,笑道:「我記住你了,咱們有緣再見。」
說罷打着騾子飛馳而去,那大青騾也是十分神俊,四蹄翻飛,沒一會兒功夫便是去的遠了。
「今日好險。」楊達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看看臉上十分無趣的兩個伴當,再看看張惟功,心中也是一陣索然,揮了揮手,道:「走吧,趕路要緊!」
第005章
薊州
接下來的路程就十分順當了,從玉田一路過了幾個驛站,都是風平浪靜,兩日之後,終於抵達薊州城下。
這座城池是當時的薊遼總督和薊鎮總兵官平時駐節所在,周長十餘里,是北部邊境十分巍峨雄違的大城,因為軍事作用強,所以城池之外,又多了二十幾里長的羊馬牆,羊馬牆之間又建有大大小小的堡壘,箭樓,放置着鹿角拒馬等軍事設施,加上那些持矛挺戈明盔亮甲來回巡邏的士兵,整個城市,氣象十分莊重森嚴!
到了此處,再往西幾十里便是通州,離京城已經很近,而且人煙稠密,再不會出現前兩日那樣的險情,楊達幾人,心思都是放鬆了不少。
連日趕路,各人都覺得身上乏的厲害,楊達曾經來過薊鎮,熟門熟路,帶着大家從東門進城,驗過勘合路引等物,順順噹噹的進了城。
張惟功還是頭一回來到這樣規模的大明都市,坐在車上,兩眼四處觀望着。
這座城池,不愧是軍事重鎮,城中到處都是穿着各式甲冑的軍人,平民和文吏、商人相加的起來都遠不及軍人為多,而軍人的精氣神都還不錯,身上甲冑厚重,手持的兵器擦的雪亮,人人都是昂然而行,軍官們都騎着高頭大馬,披着各色斗篷,在親兵的護衛下排眾而行,模樣都是十分神氣。
整個城池,都因這些軍人的存在而有一種奇特的活力。
建築除了城防設施和官衙之外,多半是泥土和茅草夯實而建,磚石木結構的很少,道路上塵土和垃圾混雜在一起,也沒有人打掃,十分骯髒,兩邊的排水溝渠全部是明溝,溝中散發着一陣陣的惡臭。
大明的軍事重鎮,不過如此!
「慶瑞樓……就是在這裡了!」
楊達來過薊州幾次,熟門熟路,引着惟功和兩個小伴當一路往西,在薊州西門長街盡頭,有一幢三層十來丈高的酒樓,十分氣派,門前當戶,各擺兩排長凳,二十餘個打扮出挑,濃妝艷抹的妓女對列而座,看到楊達等人上來,便是立刻上前來招呼。
大明洪武年間為招待天下來往百姓商民,天子下詔在各大都市興建酒樓,南京建十六座,其餘各城各按所需興建,酒樓之中有教坊司的官妓承接客商,賺取銀兩,軍民百姓可以隨便出入,只是不許勛貴和官員士子進入。
時隔一百多年,規矩早就和當年不同,楊達大步流星的入內,在路過脂粉陣時略有猶豫之意,後來強忍衝動,將那些鶯鶯燕燕揮手趕了開去。
四看盤四乾果四時蔬八冷盤八熱菜,楊大爺到底是勛戚人家出來的大管事,手頭十分闊綽,不一會功夫,店家將銀盤擺了滿滿當當的一桌,異色粉呈,鮮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來,五哥兒嘗嘗這家的鵝掌,鮮嫩可口的緊。」
「這賣海參十分可口,入口緊滑,鮮香撲鼻。」
「這松鼠鮭魚雖不及南邊的地道,在薊州也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