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32章
淡墨青衫.QD
「今兒有空,當然還要領教。」
「嗯,到時候再說。」
馬宏駿的摔跤術是沒說的,看他渾身的腱子肉就知道這廝有多恐怖的力道在身上。在這冷兵器為主的大明,還是頗有一些人把精力用在武學上,哪怕是爛的底兒掉的京營禁軍之中,也不乏有幾個好手。
惟功學武漸漸小成,單論力道來說,沒練過武的尋常壯漢三五個加在一起,力氣也不如他了,和老馬放對摔跤,練習擒拿功夫頗有效驗,兩人相差近三十歲,一個處於力氣和經驗的巔峰,一個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每次放對,都引的不少禁軍將士前來圍觀,甚至有不少閒的發慌的太監也跑來觀看,一來二去的,兩人居然在宮中混出了小小名聲,不少人都知道西華門有一老一小摔跤功夫都不差。
「成,等從皇上那邊回來就找你老。」
惟功笑着答應下來,又向楊百戶和劉百戶都抱一抱拳,這哥兒仨似乎一直排在一班,交情莫逆,一來二去的和惟功都十分熟悉了,彼此交情都不壞。
「對了,三位大叔,小侄在城隍廟市開了一家皮貨店,以後若是三位大叔家裡需要什麼皮子,只管和我說,或是派人去我店裡,只管撿好的挑就是。」
「甚好。」
「咱們知道了,你快進去吧。」
三個百戶官也不以為意,當時的北京可比後世冷的多,除了皇家和勛貴大戶有資格建地龍暖閣之外,普通人家不外乎就是燒坑和用銅火盆和手爐什麼的取暖,但那些又不能隨身攜帶,所以不論貧賤,冬天對皮貨的需求比後世大的多了,在後世是裝飾的作用更大,在這個時代,冬天沒有皮襖子是真可能凍死人了。
惟功年紀雖小,人卻成熟,又是英國公家的子弟,在場的武官們也沒有想太多,左右是這小子家裡的大人出資開了個店,算在這個小子的頭上罷了。
惟功人小,又沒架子,見人便打招呼,嘴也甜,這麼一路進去問好說知,等趕到乾清門附近時,好歹是混到了辰時光景。
乾清門已經打開,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們都是明盔亮甲,手持金錘等各色武器,扛着各色儀幡等物,沿着宮門兩側和石階上下侍立着。
這些大漢將軍也都是世襲,只有死後無子的情形下才會在身家清白的百姓中挑選繼任者,雖然他們穿着鎧甲,手持兵器,看似威風,但在錦衣衛系統內卻是最下等的差使職司,論待遇和地位,都比正經的校尉差的遠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在內廷當差,受皇家供奉,餉銀俸祿不大受剋扣,逢年過節,皇家總有一些賞賜,除此之外,就是每天在宮廷里當人樣子了。
惟功和他們倒是很熟,也不擺勛臣子弟的架子,在督管不嚴的時候,這些大漢將軍也愛同他聊上幾句……一般的勛臣或是文官,都是眼高於頂,誰會把這些活動人偶看在眼裡,也就是惟功這種少有的怪胎,才用平等的態度對他們。
「張千戶你再等一會兒就得了。」
一個身高怕是有一米九的壯漢,身上穿着銀色的鎖子甲,頭戴鳳翅盔,一身流光溢彩,手持金瓜的大漢將軍瓮聲瓮氣的對惟功道:「裡頭說皇上已經讀罷了早課,一會兒就出來了。」
「有勞王大哥了。」
惟功笑着向這個錦衣衛壯漢道謝,順道兒當然是把自己的皮貨店宣揚一番。
「俺是打算入冬前買一身兔皮的,狼皮的也成,狐狸皮和貂皮的俺是買不起了。」
這個叫王柱的大漢將軍倒也實誠,雖說是在說自己難堪的事,但神態十分坦然,沒有覺得難堪。
惟功看他的衣飾,甲衣頭盔都是上頭髮的,鎧甲還好,仍然散發銀光,兵器也是擦的閃閃發亮,但裡頭的內襯衣服都已經破爛了,一雙靴子也是穿的十分殘舊,腳趾頭處有幾處明顯的破損,如果再厲害一些,怕是腳指頭都要露出來了。
看到這樣的情形,惟功也是暗暗心驚,這守備宮城和皇城的御前禁衛,居然窮困窘迫到了如此地步,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怕是全天下也沒有幾人會相信的。
他點了點頭,笑道:「放心,王大哥來,一定有好的……其餘的大哥來,也是一樣……」
惟功話音未落,就聽人笑道:「好你個張惟功,把生意做到吾家門前是不是!」
敢說乾清門是「吾家門前」的,這般大語氣,除了小皇帝還能是誰?
萬曆今天沒有穿常服,而是穿着一身利落的武弁服,整個人都是精神奕奕,神采飛揚。今年是萬曆三年,他已經十二歲,因為天子的身份,頭髮早就留長了,戴着皮弁冠服,整個人與尋常的感覺都是不同。
從身量來說,十二歲的萬曆已經被八歲的惟功超過了,站在乾清門的外石階上,萬曆用羨慕的眼神打量了一眼惟功,情不自禁的挺了挺胸膛。
「臣叩見皇上。」
惟功行下禮去,萬曆擺了擺手,笑道:「罷了,瞧你那模樣,行禮從來沒有專心誠意的時候兒……我瞧着也是彆扭。」
這麼一說,惟功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心裡始終沒有辦法將眼前這臉圓圓的半大小子當成神聖不可侵犯其半分尊嚴的天子,這樣的心態被發覺了,可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當下反是將禮儀做足,然後才起身笑道:「臣是山野少年,幼時未曾學過禮儀……可不是敢對皇上不敬。」
「這個我亦知道。」萬曆果真接受這種解釋,呵呵一笑,道:「若不是知道這個事兒,可真饒不了你。」
「嘿嘿,臣萬死也不敢。」
「行了……」萬曆很舒爽的伸了一下腰,笑道:「今兒早課結束的早,又不是經筳的日子,和講官們說了放一天的假,真是難得,母后和張先生說今日只要不出皇城,隨朕往何處去。咱們不要在御花園裡轉悠了,去里草欄場怎麼樣?」
張惟功笑道:「臣當然是隨皇上的意思了。」
「那好,咱們就去里草欄場!」今日天氣很好,難得被放了假,所以萬曆的興致頗高,立刻便是下了決斷。
從乾清門一路往東,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皇帝哪怕就是在宮城之中活動,身邊也總得有一二百號人伺候着,更何況今日要出宮城,跟隨警備的人,自然是多出好幾倍來。
大漢將軍在最外圍,然後是錦衣衛的校尉們,穿青藍色曳撒,系繡春刀,總旗和百戶以上者,穿飛魚服,更顯威嚴華麗。
再往裡,則是府軍前衛的帶刀官們,乾清宮御前太監掌事牌子和奉御,小內使,火者,密密麻麻排開,將萬曆簇擁在內。
惟功這個散騎散侍也是在太監群中,穿着的卻是武官補服,加上小童的年紀,在人群中是格外顯眼。
在整隊的時候,惟功看到七叔也在帶刀官的隊伍之中,顯然是今日輪值,叔侄二人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出了東華門,又是有旗手衛和燕山衛等諸衛禁軍前來會合,御馬監的幾個監丞帶着四衛勇士數百人前來。
到這時,惟功也是為之咋舌。
皇帝隨意這麼一走,宮裡內外的太監出來近五百人,旗手各衛的禁軍有五六百人,錦衣衛和府軍前衛也有二百餘人,加上扛幡打旗的大漢將軍們,整個隊伍,已經往一千五百人左右靠上去了。
皇帝已經出了東華門,隊伍的尾巴還在乾清門附近不遠呢。
怪不得明朝的文官一聽說皇帝要外出就打了雞血一般的反對,如果皇帝出京,哪怕往南苑去,怕也是有好幾千人跟隨,一路上擾民就是必不可免,動員的人力消耗的物力,就更加可觀了。在成熟的文官體制下,皇帝親自出面的事情不過就是祭祀和朝會,文官們更希望皇帝是一個擺設,而不是干涉朝政運作和消耗人力物力的事必躬親者,再加上大明武宗的前車之鑑,後來的大明皇帝就只能委屈點了。
不過話說回來,誰也不願被養豬一樣的養在紫禁城這四方天大院子裡頭吧……
果然,萬曆皇帝在出宮之後,一見眼前情形一變,坐在肩輿對着惟功興致勃勃的道:「算算日子,朕上次出皇城時,尚且是萬曆二年的中元,出宮隨母后去祭陵,這一晃可是大半年下來了!今日往」
惟功不覺在心中想起被某些人稱為千古一帝的某個聖君,號稱兔子終結者的那位聖君六次南巡,無數次往承德避暑打獵,一生殺兔怕是過萬隻,相比起來,昏君萬曆在這方面真是……可憐啊!
第050章
伴騎
出東華門,過河邊直房,筒子河,再過中書直房,到了象房,皇帝停留了一會兒,看着象夫餵了一會兒大象。這些象,都是緬甸貢過來的,數千里長途辛苦送至,途中死了不活道多少,到象房後當然是精心餵養,若有大朝會時,象房會牽引着大象出來站班,給皇家增加威嚴,這樣重要的大傢伙,每日開銷當然不少,不過和養了幾千個廚子的皇家來說,這一點花費又不算什麼了。
看到大象,萬曆的心情更好了,呆了小半個時辰,若不是惟功等人催促,怕是一時半會的還真捨不得走。
十二歲的年紀,再怎麼被滅絕人性的儒家經典教育着,皇帝畢竟還是個小孩子。
過了象房,就是里草欄場了。
這裡是皇城東邊,往南是天街和各衙門所在,往北則是御馬監和司禮監等內監司衙門,往西北就是萬歲山,後世的景山公園,地方極大,司禮和御馬監加上象房等地,一共加起來才和里草欄場相差不多……養馬牧馬的地方,當然是要取其大了。
明廷規矩,皇帝的御馬是由內監和勛臣分別貢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貢馬進入欄場,然後由專業的馴馬人負責將御馬調教好,合格之後,才會成為皇帝的御騎,供皇帝在宮中和皇城之中,騎乘使用。
除了皇帝自己騎用之外,這些御馬還負責拉動御車,擺隊時的儀馬也是欄場的這些馬匹充任,皇帝也是隔一段時間,對自己喜歡的文武大臣賜馬。
整個欄場,占地方圓數里,房舍極少,多半是一片一片的用木樁隔離起來的馬場。
此時正是暮春初夏時節,牧草長的很長,放眼看去,一片青翠碧綠,隔的老遠,就是有濃郁的土地和草青混合的味道飄了過來,雖然還夾雜着一些馬糞味道,但對處於深宮,每天對着紅牆黃瓦,御花園那幾顆花樹都不能天天見的萬曆皇帝來說,眼前的情形,已經是天上才有的異景了。
大步下了肩輿之後,站在欄場邊緣,小皇帝很陶醉的深呼幾口氣,感覺着泥土的芬芳,一臉陶醉。
隨行的太監和禁衛都已經散開,將整個欄場都圍了起來。
欄場守備太監是御馬監下的監丞,此時也是趕緊前來迎接聖駕,叩頭迎禮不提。
「不必多禮,朕是來放鬆的,你們都這麼如臨大賓,有什麼意思呢。」
對着自己家奴,近衛,皇帝還是很願意展現自己輕鬆的一面,笑呵呵的,毫無君王的架子。
比起在文華殿和講官們討論經典,聽內閣奏報各部寺奏上的奏摺,皇帝的臉色就要嚴肅很多,每次奏事都是最少數十件,聽着那些國計民生,從刑獄到驛傳,再到兵糧錢穀諸事,都是成人都覺得十分枯燥的東西,對萬曆的精神實在也是一種摧殘。
看他現在的模樣,怕是恨不得在草場上狂奔一下才過癮。
當然,沒有人背的起這個責任……幾個小內使從御馬監的人手中將皇帝已經騎熟了的幾匹馬都牽了過來,拉扯到萬曆的眼前。
「嗯,瑤光、玉籠聰,赤霞、玄光……」
對這些馬匹,萬曆也是真心喜愛,有純色的白色和黑馬、紅馬、黃馬,也有雖是雜色,但色澤光潤如琉璃的雜色馬,有身子白,腿部純黑,也有上身黑而馬腿白的烏雲蓋雪……這些馬兒都是精心挑出來的,馬身高大,毛髮色澤發亮,比起禁軍們騎的尋常馬匹,這些馬隨便一匹,都是價值千金。
天子的御騎,畢竟是不能和尋常的馬兒相比。
「今日騎玄光吧。」
萬曆對名叫玄光的大黑馬情有獨鍾,這馬肩高怕是有一米八,比起平均在一米五以下的蒙古馬來,簡直就是異類中的異類。這樣的馬,原本該是脾氣暴躁不易駕馭的千里馬,但再暴的馬兒到了皇家馬場也得把脾氣扭過來……扭不過來的肯定已經進了廚房的鍋灶裡頭去了。
馬身高大,脾氣溫馴,能滿足皇帝逞能的小小心理……誰都看得出來,只是誰也不會說破罷了。
「臣請皇上小心。」
陪皇帝騎馬是惟功的正份差事,在萬曆由人凳子慢慢拱到馬身上後,他才騎上自己的坐騎,他的馬比皇帝的要矮小一些兒,正好是把惟功的個頭也拉低了不少……反正萬曆在瞥了一眼並騎的惟功之後,心情明顯又愉快多了。
「張惟功,速速跟上!」
在里草欄場騎馬,比在逼仄的御花園又爽氣的多了,天氣清朗而不炎熱,春風襲來是一陣陣的和暖,這樣的日子裡誰都會高興幾分,況且是猴子出籠一樣的萬曆。
都上馬之後,萬曆兩腿一夾,已經竄出去老遠。
看到萬曆這般模樣,惟功呵呵一笑,輕輕搖了搖頭,故意又落下半個馬身。
「莫要裝!」萬曆回頭道:「朕已經學了幾個月,未必就真的不如你!」
「好吧,皇上一會輸了莫要怪臣才是!」
惟功被這麼一說,只好輕輕驅騎,又是與萬曆齊頭並進。
在偌大的草場上,只有藍天白雲,綠草芬芳,兩個少年人此時儘可能的拋下了身份地位的巨大差距,在草場上盡情馳騁着。
足足半了十幾圈,過了兩刻鐘功夫,馬匹仍舊跑的四平八穩,萬曆卻是有些倦了。
騎馬是一門學問,不是後世的人想當然的那般容易法。在跑馬場上,有人牽着溜上兩圈,很多人已經感覺頗為刺激了,若是自己放手乘騎,風險性也是加倍,若是馬失前蹄,或是突然發狂,足有致命的危險。
這也是大明皇帝雖然代代都學乘騎,卻始終都是半吊子的主要原因,畢竟漢文明在除去開國的時間之後,都是希望皇帝是個省事的守城之君,至於武勇,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就行了。
但皇帝也不是木偶,總希望有點兒放鬆的時間,從武宗的反叛到萬曆,心路歷程都是一樣的,哪怕是崇禎呢,後人的想象他總是在深宮中伏案處理奏摺,但其實崇禎也是對騎射頗有興趣,而且真的可以做到馬上乘騎和使用騎弓……
眼前萬曆這樣的跑法,人得不停地使用腿力和腰力來保持平衡,並且控制馬匹跑的方向,對體力的消耗還是很大的,若不是馬匹受過格為嚴格的訓練,憑萬曆那稚嫩的騎法和不到位的動作,馬兒也早就發狂了……
「皇上歇息一會兒吧。」
身為伴騎,惟功十分盡責,發覺皇帝不對,便連忙趕了上去,笑道:「皇上不累,臣卻有點兒頂不住了呢。」
「好吧。」萬曆在這一瞬間頗有挫敗感,拼命跑了這麼多圈,人家趕上來卻是行若無力,明顯是在讓着自己,就算是君皇,這面子也丟大了。
當即慢慢鬆開韁繩,控馬緩步回到場邊,自有小內使們迎上來,搭着人梯,將皇帝弄下馬來。
萬曆坐在小馬紮上,大口地喝着內使送上來的溫茶,他額角已經見汗了,適才這麼放開來跑也是以前沒有的事,對他的體力消耗極大。
見惟功過來,行若無事的模樣,萬曆氣不打一處來,喝問道:「張惟功,你是不是剛剛還留力了?」
「臣不敢欺瞞皇上。」惟功笑道:「臣是行有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