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37章

淡墨青衫.QD

  大約是張惟賢也自覺失言,自失一笑,又道:「我的意思,父親大人不必着惱,算來算去,我們又沒有損失什麼,兒子也會入宮會親從官,父親總不會不信任兒子的能力吧?」

  張元德臉上顏色漸漸好看了些,終是點頭道:「有你在皇上身邊,那個野種大約就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所以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經此一事,能認清小五的能耐,對我們反是好事。再有什麼舉措,就不至輕敵了。」

  「唔,所言極是。」

  「小二去莊上走一遭也好,咱們一向太強勢了,有兄弟吃點虧也不壞。」

  「對你來說當然不壞!」

  張惟賢口口聲聲叫自己去莊上,張惟德是爆竹脾氣,當下便怒聲而起,拂袖而去。

  「唉。」張元德看着二兒子的背影,嘆氣道:「你這幾個兄弟都不成器,將來承襲國公之位,維持家聲不墮,就只能靠你了。」

  「父親放心。」

  張惟德的表現明顯在張惟賢的猜度之內,所以他毫無動怒之感,而是滿面春風,笑眯眯的答應下來。

  ……

  翌日天明時分,惟功照常起身,不過並沒有入宮,而是在午門之外候着。

  他穿着的是五品武官的朝參用的常服,混跡在大堆的文武官員之中,四周的人居然已經毫無違和感,這幾個月下來,張惟功的表現可圈可點,幾乎已經被所有的高層所接受,現在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並且在為他打抱不平,張元德父子的緊張,倒也不是完全的沒有道理。

  朝參官之中,當然還是分為文武勛親站班,此次參加太廟祭祀的人並不多,畢竟不是春秋大祭,只有小股與之相關的,比如尚寶司光祿寺禮部等有關的官員在場,更多的是勛臣和親臣,武臣也是不少,京營武臣,除了在這種場合之外,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存在感了。

  人群之中,惟功很快看到了武清伯李偉,這位五十左右的伯爺顯然心氣不好,臉色一直十分難看,對打招呼的人也是愛理不理的模樣,很顯然,昨天在慈聖宮聽到的事情,並沒有獲得圓滿的解決。

第057章

提點

  從午門出端門,再出承天門,往東走半里地,便是太廟所在的地方。

  這個線路張惟功很熟悉,其實太廟就是後世的勞動人民文化宮,他曾經去過幾次。

  此番又是大隊人馬出宮,只是這一次他的位置是站在皇帝身前不遠的地方,手捧符寶,為皇帝導駕。

  在大隊的親從官之中,張惟賢也是穿着五品武官的袍服,神色自若的站在班次之中,兄弟二人也曾經視線交接,彼此都是微微一笑。

  進入肅穆莊嚴的太廟之後,到穆宗皇帝靈牌之前,自有一套皇帝進香叩拜的禮儀。

  在小皇帝行禮的時候,惟功很仔細地看皇帝的表情,見萬曆皇帝神色從容,由此可見,他對自己的父皇怕是沒有什麼真正的思慕和親情。

  這也並不奇怪,皇家亦天家,天家是沒有什麼私情的,若有的話,也多在母子之間,皇帝身邊的女人太多,正常情形下子女也極多,又不需要自己動手撫養,經常幾十天不見一面,這樣的情形下,雖是父子也沒有多少親情,並不足為怪。

  「張惟功,聽說昨天你家裡很熱鬧啊……」

  「呃,叫皇上見笑了。」

  從太廟出來,惟功距離皇帝最近,萬曆臉上似笑非笑,卻是在拿惟功打趣。

  「臣家裡的這點事也是叫臣汗顏……」惟功苦笑道:「好在事情未起什麼大的風波,不然真是沒有臉面來伺候皇上了。」

  「大家子有一些爭執也是難免。」萬曆反是寬慰惟功道:「昨日不曾太傷和氣,總歸是好的。」

  他又看看親從官隊伍里,看到長身玉立,氣質模樣都很出眾的張惟賢,不覺點了點頭,笑道:「英國公府連出兩個出色的人才,也是真的難得。」

  「總歸是皇上的厚愛才是。」

  萬曆點一點頭,看到苦瓜臉的李偉靠近過來,便是變了臉色,趕緊吩咐道:「速速回內廷,不然朕這外公又來羅嗦了……唉,看來是來不及了!」

  惟功失笑道:「是不是武清伯因為力役工匠之事?」

  「正是,他不敢尋趁張先生,卻來和朕羅嗦,朕哪裡去給他派人去?」皇帝忍不住抱怨道:「朕總不能將大內禁軍派去,再者說,張先生也不會允許。」

  皇帝從肩輿中側過頭來,又偷偷對惟功道:「況且朕這外祖父實在不省心,太后也是偏向着外家,朕知道,太后每隔一陣子就會將大量的金銀古董大內秘藏的寶物送到李家,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哼,吾真是看的氣死了……」

  說起此事的時候,萬曆幾乎真的是氣到要爆炸的感覺,整張臉都氣到要扭曲了。

  「祖宗積攢這些東西豈是容易的事?商周唐宋的器物,宋人山水人物字畫,端硯,上等狼毫……反正只要是好的,太后就往李家搬運……」

  小皇帝絮絮叨叨的,心中確實有超級多的不滿。

  而算帳的時候,惟功有一種錯覺,似乎眼前白圓臉的少年不是一國之君的天子,而是一個商賈之子。

  「唉,到底他是吾的外公,太后賜他的東西肯定吾是要不回來了……」少年天子終於閉上了嘴巴,因為李偉距離很近了,但最後他還是悄聲說道:「若是武清伯能省點事不要來煩吾,少搬運點宮中財物貼補他家,吾就真的謝天謝地了。」

  張惟功啼笑皆非,這話題實在沒辦法接口。

  天家的事不是那麼容易摻和進去的,從皇帝話里話外,看得出來,武清伯,太后,張居正,已經纏繞在一起,簡直是理不清數還亂的一團亂帳。

  李偉迎了上來,對着皇帝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反正他是皇帝外公,就是這麼攔駕說話,任誰也不敢說什麼。

  只惟功轉身時,卻是看見張惟賢也在身邊不遠,倒也不知道,適才皇帝的話,他是否聽到了一些。

  此時祭祀活動已經結束,皇帝從午門正中回宮,其餘百官要麼各自歸衙,要麼可以自行返家,張家兄弟二人目的地倒是相同,只是張惟功只有來興兒一個小廝當長隨,主僕二人一個騎馬,一個騎騾,看起來委實不成體統,張惟賢卻是有四個穿着利落的長隨健仆相隨,人人都是鮮衣怒馬,兩相對比,涇渭分明。

  惟功原待先自離去,張惟賢卻是含笑叫住他,笑道:「小五,昨晚之事,實在太抱歉了。」

  惟功聳了聳肩,道:「大哥倒也不必抱歉,反正二兄此時怕已經出了東城,往昌平的路上去了。」

  張惟賢眸子深處隱隱有怒色,不過他很好的掩飾住了自己,唏噓道:「老二沒吃過這麼大苦頭,不過叫他吃些苦也好。」

  見惟功笑而不語,張惟賢又隨意問道:「適才隱約聽到皇上在說武清伯,似乎還在抱怨什麼,卻不知道是何事?」

  「哦,此事倒也有趣。」

  惟功也不隱瞞,含笑將皇帝所說之事一五一十向張惟賢說了。

  「原來如此……」

  張惟賢臉上露出沉思之色,良久之後,方展顏笑道:「小五不知道皇上的意思麼?」

  「不知。」

  張惟功老老實實地答道:「無非是抱怨幾句罷了。」

  「呵呵,小五你到底還小啊。」

  張惟賢臉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沉聲道:「皇上雖然尚未親政,但到底是聖君,這幾年來日日有講官講授儒學經典以及帝王治國之法,所以聖學日進,以帝王心術來說,就已經頗有叫人可研究之處了。」

  張惟功嘆服道:「到底是大哥,但未知皇帝是何用意?」

  「皇上無非是不願再拿宮中財物補貼外公家,但又不能峻拒武清伯,向小五你說,無非是叫小五你設法解決此事。」

  聽着此話,惟功失笑道:「大哥說笑了,我才多大,又有什麼辦法解決太后和皇上都在頭疼的事情。」

  他確實不大,但已經是朝野矚目,皇帝倚托為腹心,張惟賢感覺自己心都在滴血,忍住心中湧起的怒火,繼續說道:「皇上和太后不好解決此事,主要是因為朝廷體制掣肘,朝廷不准公器私用,亦不得占役軍士,只有在修城牆和皇宮,或是皇陵時,才能名正言順的下詔旨調集人力物力,如果將這些用在自己的外祖父家,皇帝也會被言官非議的,更何況現在是張先生秉持國政,他不會允準的。」

  「哦,原來如此。」惟功恍然大悟道:「小弟還以為皇上可以為所欲為呢。」

  「呵呵,為所欲為隨意使用物力,大臣奔走竟相被趨使,那是胡元之時,我朝怎麼會出現這等事。」

  張惟賢儘量將自己眼中的鄙夷之色收斂起來,又是雲淡風輕地笑道:「所以皇家也有為難的事兒,這時候就得靠心腹臣子出來替皇家排憂解難。」

  「可是我實在沒有什麼辦法……」

  「七叔不是在府軍前衛當都指揮,麾下直管是有三個千戶所吧?」

  「這個倒是……」

  張元芳的三品都指揮在高官滿地走的京師實在不算什麼,唯一可稱道的就是他是帶俸實職指揮,府軍前衛五個千戶所他該管三個,從這一點來說,是很便宜的事。

  在京城,能任三大營的實職把總以上的軍官,就可以吃空額吃到飽,任京衛實職指揮,管理千戶所,也是有油水的肥差。

  「現下三大營和京衛都有大量空額,七叔的該管應該是三千六百人,但就算七叔本人不吃,歷年下來最少也去了六七成了,現在每個千戶所有五六百人最多,再去掉一些老弱和占役……千把人總還調的出來,以七叔的身份,調用幾十天總該是可以的。」

  「此事十分要緊,我回家和七叔說了再看吧。」

  「也成,不過此事若是辦成了,不論是皇上還是武清伯,又或是慈聖娘娘,都會對小五你青眼相加的。」

  「呵呵,辦成了再說,總之謝過大哥提點才是。」

  「你我兄弟,何必這麼外道呢。」

  兩個少年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

  「此事你又何必提點他?」

  回府之後,張惟賢見過父親,稟報今早前往太廟之事,他還不曾被萬曆單獨照見,不過也不曾灰心喪志,只是將出宮之後的事情,如實告訴了張元德。

  張元德十分不滿,張惟賢解釋道:「父親難道忘了七叔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他肯私役軍士,就象別的都指揮一樣,用軍士給自己做買賣,種地,何至於一直沒有置下什麼產業?七叔算是父親的堂弟,府中的近支叔輩,哪家不是有自己的府邸,有十幾二十個莊子,七叔才有什麼?」

  「此言倒是有理。」

  「所以我提點他一下,但他做不到,到時候我們將此事做起來,里外的好處便都是給咱們拿了。」

  張惟賢感覺十分疲憊,自己父親似乎真的沒經歷什麼風雨,在府中說一不二慣了,根本沒有人違抗他的命令,時間久了,腦子真的退化了呢。

  還好有自己精心謀算……但也是把話說得太直白了,有損自己的形象,這令他感覺十分不悅。

第0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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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好兒子的腹誹張元德當然不會知道,稍稍考慮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後,他便拍着腿道:「甚好,大好!」

  張元德十分高興,撫須道:「武清伯是親臣,不管都督府,也不能插手二十六衛,咱們現在雖不如成國公那邊,調個千把軍士還是小事一樁,此事就照你想的去辦吧!」

  「謝父親大人!」

  張惟賢眼中燃起熊熊烈火……自惟功出現並表現得越來越好之後,他確實感受到了無比強大的威脅,現在他終於發現了對方的軟肋,那便是對朝廷典儀禮制和錯綜複雜的朝局,以及人脈和權力網絡的陌生甚至是完全的懵懂無知。

  「到底是山村里出來的野小子,我承認你很努力,不過要想和我斗,真是不自量力啊……」

  這樣的話,張惟賢當然是不會宣諸於口,哪怕是對自己的父親,只有在這種極為得意的時候,才在自己內心這麼閃現着。

  ……

  「你怎麼看?」飯桌之上,張元芳挾起一顆水煮青菜,放在惟功碗中,笑着發問。

  仍然是平常的家常飯局,中間是兩盒大菜,邊上是七嬸小炒的幾樣時鮮小菜,去年冬天惟功感覺十分痛苦,大明的冬天可不象後世,在超市里想吃什麼都有,任何反季節的東西只要你有錢,便一定買得到,在大明就不成了,反季節蔬菜只有豐臺暖鋪出來的黃瓜,一兩銀子一根,吃的起的人真心不多。

  在山村里,冬季還有花樣出巧的野菜,光是名目就有幾十種,在京城居,只能老老實實的一直吃泡菜,肉食倒是管夠,堂堂英國公府里,缺什麼也不會缺肉食。

  不過這嘴饞就免不了了。

  此時正是夏初,城外每天大幾千的菜農把自己家地里收上來的時鮮蔬菜送到城裡頭來,這桌上琳琅滿目,都是綠油油的時蔬,惟功食指大功,捧着宣德年間的官窯青花大碗,吃的酣暢淋漓,不亦樂乎。

  張元芳看他吃的香甜,卻也是不停的替他挾菜,所問之事,倒也不急着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