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大明 - 第9章
淡墨青衫.QD
這三樣,每日都是這樣堅持,缺一不可,不論是颳風下雨,還是天氣轉涼下雪,冰凍三九,都沒有改變惟功每日三練的習慣。
決心一旦下定,人的身體,就能承受很多。
在惟功自己練習的時候,全府上下,特別是武師和張惟思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話,但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從暮春時節到隆冬,幾個月過去了,惟功沒有一日停止過練習,他居住的小院門前,刀劈開的木柴堆的如小山一般高,有一日清晨,張惟思等人前來偷看,發覺惟功赤裸上身,渾身熱氣騰騰,小小年紀,居然在雪地里不停地用刀劈砍着,每一刀下去,都是掠起一陣刀光,渾圓的木段,一刀下去就斬成兩截,沒有絲毫的停滯。
看到這樣的情形,這些紈絝子弟都嚇了一跳,就算他們還想對付惟功,但考慮到身手上的差距,頓時也熄了心思,惟功小小年紀,好勇鬥狠,苦練不休,名聲不僅在國公府里,就是坊中其餘的勛舊之家,對英國公府的五哥兒也是有所耳聞,這也算是他苦練的副作用了。
轉眼間,就快新年。
這個時候,是一年最輕鬆的時刻,不論貧富,都是想要舒舒服服的過個好年。
過了臘月二十八之後,衙門封印,皇城的禁軍們也排好了輪班的日子,張元芳一年辛勞,年前這時候皇家好歹不算太小氣,內承運庫里直接搬出十來萬銀子,在京武官人人有份,張元芳的身份不低,領銀二十四兩,布和絲各兩匹,米一石,柴薪若干,加在一起五六十兩銀子,雖不多,在國公府這樣的世家大府前就是一個笑話,但也足夠他們和惟功過一個好年了。
他們在國公府邸中住,但張貴等下人知道其中的關節,每人的份例銀子要麼不給,要麼減成色,或是少付,好在張元芳夫妻都是生性淡泊的人,惟功也不在乎這些,由着他們剋扣便是了。
這一日爺兒倆坊門前花二十個大錢雇了一輛騾車,將發給的物品拖運回家。
半年多的時光下來,惟功苦練不輟,他的樁法,練法,發力,招式,好歹經過一些指點,在他苦練之後,有幾個武師算有良心的,偶然也會過來,指點一下他不對的地方。到了此時,他已經可以站樁兩個時辰不累,身形穩,下盤厚重,走路的時候都能看得出來,大步而行,腳底卻與大地聯為一體的感覺,就算有人猛然撲擊,想趁他猝不及防時拉翻他或是絆倒他也是很難了。
最少,在普通人中,怕是挑不出這樣的人來了。
拉弓,他已經能開一石半的強弓,只是想一次五百下的話,還只能開五斗弓。
這個成績也很傲人,蒙古人的騎弓就是一石,那些騷韃子一次也只能射十幾二十箭,再多的話,便會手軟臂痛。
惟功憑藉苦練有如此成績,已經足可傲人。
他的刀術,更是純熟之極,身法和刀術已經配合的十分默契,張元芳有一日看他練刀之後也曾言道,如是自己手持寶刀與拿着尋常腰刀的惟功生死相搏,自己這個壯年男子,必將死在惟功刀下!
半年苦練能有如此成就,換做旁人,一定十分驕傲,但惟功卻知道,遠遠不夠。
特別是,他感覺鍛煉的辦法並不算好,他不怕辛苦,再苦也能堅持的下來,但如果法子不得其門,再練十年八年最多如朱喜那樣成就的話,那就太不值得了!
「七叔,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寺廟……」
「這孩子糊塗了是不是?」
到家之後,卸下所有的東西,張元芳滿頭大汗,惟功只是額角微微出了層細汗,並不感覺疲憊,他只七歲多,身量卻和十一二歲的少年沒什麼區別了,力氣不比成年的大人差什麼,耐力上反更勝出,卸下物事後,他便向張元芳打聽附近有無寺廟。
張元芳尚未及答,七嬸便嗔怪着道:「你這孩子,平素只知道練功,這附近方園裡許都沒去過吧?」
半年多的相處,惟功和七嬸已經頗有感情,當下摸着自己頭頂,嘿嘿一笑。
「從西角門出去,往南走,出南街,再往西走不到一里,就是觀音庵,也是咱京城裡的名勝了,菩薩很靈驗……」張元芳止住妻子的絮叨,對惟功溫言道:「是不是想去寺廟給你死去的娘親上香?」
「是。」惟功點頭答應,臉上神色也陰沉下來。
娘親死後,屍骸都不知去向,他原是在自己屋裡設了牌位,不料張元德知道後,派人來取了去,說是私設靈牌,差點兒又慫恿張溶下令行家法打惟功一頓,大家族都有自己的祠堂,所有的靈位都在祠堂里,張元德抓着這理,便是張元芳也沒有辦法,只能勸住惟功,眼睜睜看着靈牌被取走了。
自己不准祭奠,家祠肯定不會允許娘親的靈位入駐,年節之時,想到去年娘親尚在,天天晚上為自己縫製過年的新衣,惟功心裡就是一陣陣的難受。
他原本未必相信鬼神之說,但自己穿越之後,卻覺冥冥之中的事存而不論,並不是夫子說沒有,普通人的見識比不上聖賢,有一些事,不做不舒服,做了才會叫心裡好受一些。
家裡不准,他只能出門到寺廟去,聊解心中的思慕。
「這是幾兩碎銀,你拿了去吧。」
這半年多,惟功是省心的,除了衣服經常因為練功壞掉要常修補,別的時候一文錢也花費不着,張元芳從懷中掏出一小包銀子,遞給惟功,笑道:「燒香之後,你雇一匹驢,叫人帶你到正陽門東西大街去轉轉,雖說年根底下了,不少店還不曾關張,有什麼想吃的零食,自己買就是了。」
「多謝七叔。」
「這孩子,去吧。」
歲末年初,街道人並不多,北風凜冽,張惟功穿着半新不舊的棉襖,寧綢面子,棉花用的實,加上翻毛的靴子,身上十分暖和。
一個人行走在街市道路上,心中卻是萬分的感慨。
明年此時,又會如何呢?
第014章
寶和
觀音庵是富樂坊的名勝,張惟功趕到的時候,庵中尚有不少香客在燒香祈福。
年末時候,百姓們也是到處拜神求佛,乞求來年順順噹噹,平平安安,最少要比今年強一些兒。
這種心理,幾百年後都是一樣的。
看到那些虔誠的香客,張惟功心中也是一動,他希望娘親真的能感受到自己,或是真的有滿天神佛能聽到自己的祈禱……
燒香後出來,天氣越發陰沉下來。
惟功走出坊門後,就是小時雍坊,這裡九成住的是朝中的文武官員,有深宅大院,也有三進或一進的小院。
京官清苦,有些官職想貪都找不着門路,雖然坊中多是住着官員,並不代表人人都能住大宅,更多的是住着普通的宅院,只是這裡道路也精潔不少,用青石板鋪在路中,兩邊宅邸院牆涮的雪白,令人看了心情愉快。
在坊中走了不遠,他雇了一頭驢來騎。
往正陽門東西大街,來回二十文錢的價格倒也不貴,年底下了,一般人都不出來賺這個辛苦錢了,看那中年驢夫笑呵呵的模樣,這一天也是剛開張,這錢夠買兩斤豬肉,或是一斗雜糧,好歹算是有錢入帳。
「小官人坐穩了啊。」
張惟功帽子下的頭皮是光的,顯然還是個未留髮的童子,只有兩個總角,一看便知是童子。
好在他身量大,這驢夫以為他十來歲左右,這才放心接下生意,若是知道惟功才七歲多,怕是就不敢攬這個活計了。
出了小時雍坊,到大時雍坊時,市井味道就濃郁的多了。
特別是靠近宣武門的地段,商號繁多,行旅商人不絕於途,雖年根底下,仍然有絡繹不絕的商人擁入城來,不少人都是利用年前最後幾天將貨物販運至京,俟初五開市之後,大賺一筆。
到處都是喜氣盈腮的行人,騾車馬車在正中,駱駝隊緊隨其後,驢子則是京城內普通百姓的代步工具,到處都是等候客源的驢夫,要麼載客,要麼幫着抬貨,十分便宜便利。
雖是如此,行人們多半也是能走則走,天氣寒冷,走動還能暖和一些。行人中,多是穿着棉白袍的百姓,和後人想象不同,當時的人穿着的衣服能染色的少,所謂青衣藍袍原本是下等人穿着,但就算青衣藍袍也是染色的,普通人連這個資格也沒有,只能穿着原色白袍,能遮蔽身體和保暖就行了。
人群中,男子在九成以上,只有少量的婦人摻雜其中,僧道女尼之流,每十餘人中就能見到,手中持木魚,銅缽,化緣乞討。
流民和花子模樣的,也是極多,占總量的十之二三。
縉紳模樣的,十之一二,他們多是坐小轎,騎馬,意態驕矜。
還有十之二三的人是進入城中的菜農和力夫腳夫一類的人物,他們身上筋肉盤結,推着小車或挑着扁擔,走在人群中,時不時地打量着那些沿街的攤販擺放的貨物,年根底下,連他們也要買一些年貨帶回家去,犒勞自己一年的辛勞,給小孩子買點小玩藝,給老婆扯兩尺花布。
萬曆年間的市井風情,就是這樣如一幅畫卷一般,慢慢展現在張惟功的眼前。
到正陽門東西大街時,人煙越發稠密,各色市井風景,更加豐富多彩起來。
張惟功仰首向天,看着正陽門巍峨高聳的門樓,小小的臉上,是外人不可理解的蕭瑟沉鬱神情。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這一夢可是不止百年啊……唯有這城樓,數百年後仍然在這裡,雖然它是為人所建築出來,但世間的風風雨雨,人情冷暖,世道變遷,又與它有何干呢?
北京城中有好幾個大型市場,德勝門,宣武門,還有內廷,燈市口等等,規模最大,人流最多的,卻是毫無疑問的是正陽門東西大街!
這條長街,匯聚了當時南來北往數百家有實力的商家,販賣的貨物有數百種之多,後人難以想象的種種貨物,都是在這裡聚集,販賣,發運!
整個北京城有一百五十萬到二百萬左右的常住人口,數十萬的達官顯貴和依附他們的人數,數十萬軍人和其家屬,數十萬普通的百姓,加上十萬計的僧道女尼,商人和流民,乞丐,游手無賴等等,這一百五六十萬甚至更多的人口每天都在消耗着驚人的物資,也聚集起了驚人的財富。
以明朝天下之大,財富湧向這麼一個城市,可以說,當時的北京,毫無疑問就是全天下最大,最富裕,人口最多最發達的偉大城市!
當然,最乾淨是提不上了……正陽門這裡人煙稠密,客商眾多,天又過午路面解凍,到處都是爛泥,人們都是皺着眉,提着袍角,小心翼翼的行走着,唯恐被泥漿濺在身上。
在當時,中國有不少來自歐洲的傳教士,提起北京的城市建設和環境都頗有詬詞,倒是南京的城市街道鋪設,排水系統,都遠遠超過北京了。
……
「這裡就是寶和店?」
戎政府街正中,在一座高樓之下,惟功仰面朝天,喃喃自語着。
戎政府街是距正陽門不遠的一處大街,其間高樓林立,是一條十分繁富熱鬧的大街。
寶和店則是一座高十餘丈的高樓,巍峨高聳,門臉開闊,門前有數百過千的夥計在裝卸貨物,他們十分忙碌,如同一群群奮力工作的工蟻群。
在大街上,是數百甚至過千匹的駱駝隊和騾子組成的商隊,運來的貨物卻是萬變不離其宗,全部是皮貨!
狐狸皮、貂皮、羊皮、野鼠皮、黃羊皮、狼皮……各式各樣的皮貨林林總總,雖然種類是只有十餘種,但數字卻是十分的驚人。
這短短一瞬間,就有五六千張皮貨從各色駝隊上被搬運了下來,再由寶和店的夥計們搬運入庫!
這段日子,張惟功在練功之餘,也是在漸漸增長自己的見聞,開拓自己的眼界,對大明的政商軍隊各個系統,都有一定的了解。
以商而言,明朝這個時期有不少身家百萬甚至數百萬的大商家,這些商家都不可能是單槍匹馬,而是以家族和地域來計算的。
以前是北有山西,南有徽商,現在局面稍有一些變化,北有山西仍然不變,南方已經不是徽商的天下,雖然徽商在南貨上仍然有強大的發言權,也掌握一些糧行和鹽商的地盤,但從嘉靖末期到隆慶年間,海外貿易大為興起,現在廣州和福建已經有不少新興的海商興起,江南一帶,更因為絲綢和棉布及瓷器等諸多對外貿易而大為發展,身家百萬以上的巨商,每天都在誕生。
就民間來說,隆萬大開海是財富聚集到民間的開端,但在京城,仍然是以官商貿易為主,不論是皮貨還是其餘的物資交易,仍然是以皇店和官店的形式在進行着。
貨物抽分,取稅,攤派,鋪行,以皇店為主,官店為輔,是一張緊密的大網,沒有人能脫離網外。
眼前的這個寶和店,就是正陽門附近最大的皇店,而相同規模的皇店在戎政府街就還有五家,僅以皮貨而論,這六家皇店一年的進貨量就是七萬張!
這就是大明的皇家企業!
寶和店現在的店務提督便是馮保,赫赫有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用他坐這個位子,皇店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張惟功若是仍然在山村之中,恐怕對眼前的這些事情根本就茫然無知,在國公府的這些日子,每常和七叔七嬸閒談,國朝故事,風情掌故,世間百態,也是叫他知道了不少。
他讀書,但不讀死書,看歷史掌故,再研習今日世情,兩相結合,更容易學到東西。
「寶和、寶廷等皇店什麼賺錢來什麼,皮貨,鹽、各色土物都有,牙行和官店控制了普通的百貨業,錢莊質鋪晉商握在手裡,富樂樓是官店,專做接待客商的生意,教坊司壟斷皮肉生意,還有十六大酒樓壟斷了京師的酒店業……」
仰首看了一會,張惟功感覺壓力頗大。
欲為大事建立自己根基者,首先要有錢!
有錢小丈夫,有權大丈夫,想做大丈夫,就得先當小丈夫。
這個道理,看似粗俗貪鄙,其實是世間真理,顛撲不破。
第015章
決絕
在正陽門東西大街和戎政府街都轉悠了一陣子,張惟功身上有幾兩散碎銀子,沒過一會就用的精光。
他出來一趟十分難得,給七叔買了一套新版雕刻的文人小說,大明隆慶萬曆年間,文學小說十分盛行了,三言二拍和金瓶梅等名著都在這一時段出現,坊間有不少書籍跟風而作,雖然良莠不齊,用來解悶倒確實是好東西。
買了幾本杭州那邊過來的書籍,又給七嬸買了一匹松江布,五兩銀子就使了出去,身上就只剩下幾錢碎銀和幾十個大錢了。
惟功苦笑笑,七叔七嬸對他不薄,不算小氣,不過也真的不寬裕啊。
說起來七叔還是三品都指揮,出入皇城用的是金牌,皇城和宮城出入,有牙牌,銅牌,木牌,比如內使和小火者用的就是木牌出入,普通的錦衣衛和旗手衛用的是銅牌,只有十分有效的高級武官和公侯伯是用金牌出入,金牌分仁義禮智信五等,仁字牌是公侯伯用,七叔張元芳用的是義字號金牌,排號第十七,惟功看過一次,做工十分精緻考究,不准外借,否則借與者與借者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