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古神話之秦墟 - 第6章
月關
第三章
熱血冷風
雲中郡,趙國舊地,西鄰渭水,北望陰山。
昔日趙武靈王引胡服騎射入中原,勵精圖治,成為北方大國,趙國鐵騎成為亂世之中的一支虎狼之師。而楊瑾,則是與趙國唇齒相依的燕國人,當然,那都是舊稱了,如今六國滅,天下一統,車同軌,書同文,大家都是大秦的人了。
七國爭雄時,戎狄趁機占領了趙國舊地大片領土。
始皇帝一統天下後,派大將蒙恬統兵三十萬,討伐戎狄。
黃河之濱,以步卒為主的秦兵與戎狄鐵騎展開生死之戰。
蒙恬大軍以戰車開路,勁弩如蝗,銳不可當,戎狄望風而逃。
蒙恬大軍氣勢如虹,節節取勝,使得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趙國舊地,全部光復。始皇帝遂徙民三萬戶,以固雲中、九原兩郡。楊瑾、楊旭兩兄弟,就是這批徙民之一。
原本的雲中城很小,而且在戰火中多次毀損,已經形同廢墟。三萬戶百姓,就是十幾萬人,再加上戍邊的三十萬大軍,趙國舊地原本的居民,還有始皇帝派來築造邊牆的無數徭役,雖然他們並非集中於雲中一地,這個原本一片荒蕪的地方也漸漸變得無比熱鬧起來。
無數伐自荒野大樹的木屋建成了一片片整齊有序的營房,同樣采自荒蕪原野的豐美野草鋪到屋頂,墊到鋪上。熱情洋溢的大秦百姓,正在努力開發着這片不毛之地。
大秦官府的效率無疑是很高的,楊瑾帶着弟弟很快就領到了腰牌和軍服、武器,被分到距主城五里之外的一處營房。這些遷徙戍邊的百姓可以自由選擇他們的職業,而楊瑾選擇的就是做一名戍卒。
戍卒不同於直屬蒙恬大將軍的軍隊,蒙大將軍統率的三十萬大軍是大秦的虎狼之師,十分精銳,等到徹底平息邊患,這支大軍是要回到中原的,那時就要由戍卒接管防務。
大秦尚武,年輕的楊瑾不假思索就選擇了從軍入伍,做一名戍卒。
楊瑾所在的營房本該五人同住,楊瑾帶着小弟楊旭走進營房的時候,其中三人已經先到了,其中一人大馬金刀地坐在剛鋪好的青草臥榻上,正唾沫橫飛地吹噓着。
「我叫顧勇,說起來算是行伍世家,家父曾在王賁將軍麾下做屯長,想當年那也是攻城略地馳騁沙場的一個老兵啦!」顧勇摸着頜下莫須有的鬍鬚,「得知此次徵召是隨蒙恬將軍戍邊,俺當即請纓,從軍入伍。」
屯長不過領軍區區五十,不需要軍功,熬個幾年資歷也可以當上,只要能夠屢次在戰場活下來。不過與大部分來自平民百姓家的新丁相比,顧勇的家世算是顯赫,難免要在初次見面時炫耀一番。
「喲,這不是楊兄弟麼!」顧勇看到楊瑾,連忙招呼,路上兩人有過攀談,相互認識,見到楊旭仍舊跟着楊瑾,不禁詫異,「楊兄弟,怎麼把你兄弟也領來了?」
楊瑾嘆一口氣道:「一言難盡。」
楊瑾的父親楊茂師承墨家,墨家是一個紀律嚴密的學術團體,其首領稱「巨子」,其成員到各國為官必須推行墨家主張,所得俸祿亦須向團體奉獻。主張人與人之間平等相愛(兼愛),反對侵略(非攻),推崇節約,反對鋪張浪費(節用),重視繼承前人的文化財富(明鬼),掌握自然規律(天志)等,尤其擅長製造,與魯班齊名。
楊茂曾是燕國官宦門客,秦軍壓境時,楊茂知秦王政必雪太子丹遣荊軻行刺之恨,帶領全家隱姓埋名隱居鄉下,兩年後燕國滅亡,十數年後楊茂病逝,臨終前囑託髮妻連同楊瑾、楊旭母子三人投奔咸陽遠房兄弟楊奢。
楊夫人於途中又染疾病故,楊瑾兄弟幾經波折尋到楊奢,怎奈雖有叔侄之名,卻無親情。時年楊瑾十五,楊旭年僅三歲,在叔父家盡遭冷言白眼,睡的是漏屋草蓆,食的是殘羹冷炙,過了兩年名為客實為奴的光陰。
恰逢始皇徵兵徙民,楊瑾看出楊奢捨不得親子遠赴邊疆,便主動提出代表弟從軍。楊奢大喜過望,豈有不答應之理,虛偽地落淚一番,為防楊瑾反悔,迫不及待吩咐家中為「賢侄」準備新衣、盤纏。楊瑾不放心把幼弟楊旭獨自留在叔父家,索性帶在身邊,一同上路。
楊瑾把自家身世說罷,那同營房的三人大怒,對楊瑾那無良的叔父唾罵不止。楊瑾對顧勇三人深揖一禮:「舍弟年幼,又別無親人,只能帶在身邊,與諸位同住,若有不便,還望海涵。」
「好說!何必客氣!你我今後就是袍澤兄弟,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顧勇豪邁地攙扶起楊瑾,忽然靈機一動,「我說哥幾個,既然大家年紀相差無幾,又有緣睡在同一屋檐下,何不結為兄弟?」
楊瑾自是滿口答應,另外兩人也連聲稱好。剛好此時最後一個戍卒也來報到了,剛入營房,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被顧勇不由分說一把抓過來按在地上。眾人跪倒在地,以天地為證,從此互為異姓兄弟。
這幾人中,吳卓年紀最長,已二十有三,是為兄長,最後進門的田瑞和居次,是二哥。楊瑾虛長顧勇一月有餘,居三位,反倒是最先提議的顧勇成了四弟,然後是陶素,末位自然是年方五歲的楊旭。
眾人呼兄喚弟後,各自說明身份來歷,才明白大家各有來歷,要麼曾是一方大族,要麼曾在六國做過大官,只不過連年戰火,或落敗或離鄉,沒落成平頭百姓,這才到雲中郡邊陲之地求個出身,顧勇不禁為自己剛才炫耀門庭略感羞愧。
楊瑾的軍旅生涯就此拉開了帷幕。
蒙恬在雲中郡主要做四件大事:一是沿河修建屯兵駐民的城池;二是屯田墾荒;三是修築長城;四是抵禦犬戎時不時地騷擾進犯。
楊瑾這班戍卒終日操練習武之餘,多是從事土木、開荒等作業。枯燥的日子令一心想去打仗的顧勇叫苦連天,盼來敵如盼久別的親人。楊瑾倒是安於現狀,能夠和弟弟過安穩日子,又不用看人眼色,便知足了。
楊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楊瑾等人各省出部分口糧,再加上不斷開荒闢田過程中,常常捕得到野物,倒也將他養得敦實強壯。
※※※
時光荏苒,北方草原由綠轉黃,秋風起了。當午的太陽還將大地曬得暖意融融,入夜後,近似隆冬。是夜,楊瑾等人當值,甲葉的冰冷透過衣衫刺入肌膚,令人瑟瑟發抖。
「這是什麼鬼天氣,」顧勇抱怨地說道,「又沒仗可打,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北方牧場已經青黃不接,」楊瑾接口說道,他與顧勇正好相反,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平穩安靜的生活被破壞,「用不了多久,胡人必然南下。」
「老四,」陶素向來不以兄長稱呼顧勇,顧勇也不介意,笑着說,「到時候,你可別第一個逃了。」
「呸!我逃?」顧勇向陶素啐了一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你們都逃乾淨了,我也不會逃,大丈夫死當馬革裹屍。」
一陣突如其來的勁風吹過,軍旗獵獵作響,砂石飛走,風中還夾雜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異臭,立即打斷了兄弟之間的閒聊鬥嘴。
「什麼味道?如此難聞。」田瑞和捂住口鼻,厭惡得皺起眉頭。
「定是胡人的馬臊!」顧勇興奮地抽刀在手,對楊瑾說道,「三哥,果真讓你說中了!」
吳卓身為兄長,最為沉穩冷靜,安撫尋找敵情的顧勇:「不要輕舉妄動,一切聽號令行事。」
話音剛落,夜幕下的城北,火光躍動,然而轉眼間便泯滅於黑暗之中,打破深夜死寂的慘叫聲接踵而至。楊瑾兄弟五人面面相覷,即便是顧勇也在突然的變化下,呆滯了片刻,轉而握緊了戰刀,充滿戰意的雙瞳映着星月的光芒,渴望地看向吳卓。
吳卓雖然穩重,但畢竟也是初次面對這種局面,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下令,正在他躊躇不決之間,一騎快馬疾馳而至。馬上軍官收韁勒馬,以馬鞭點指眾人,厲聲喝問:「哪個是伍長?」
「屬下便是。」吳卓連忙上前一步回稟。
「北面有敵軍來襲,速速前去增援。」軍官說罷,不待眾人回應,立即馬不停蹄衝進軍營,召喚援軍。
軍令已至,顧勇耐不住,不等吳卓吩咐,當先向城北奔去,反倒成了五人隊伍的領袖。
狂風自北而來,五人逆風而行,風中夾雜大量砂石。楊瑾心中困惑,雲中郡水草豐茂,雖然入冬後時有朔風,可這砂石是從何而來?而緊迫的局面讓楊瑾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問題的答案。
城北已形同人間地獄,人聲混亂,戰馬嘶鳴。一簇火光沖天而起,火借風勢迅速將聯排屋舍點燃,如長龍鬧空急馳翻飛,城鎮瞬間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中。匆忙迎戰的秦軍尚且自顧不暇,手無寸鐵的居民唯有在哀號中倉皇奔走,雖然偶有手持農具的居民在戰火中閃現,但也迅速在敵軍的追逐殺戮下不斷喪命,原本安居樂業的城鎮轉眼間已是橫屍遍地。
「前哨為何沒有發覺敵軍來襲?」吳卓震驚地看着慘烈的戰況。
幾名慌不擇路的居民從楊瑾等人身邊擦身而過,口中不斷驚叫:「妖怪!妖怪!」
「妖怪?」楊瑾心中莫名一震,尚來不及細想,追殺而來的敵人已逼至近前。
顧勇人如其名,哪管對方是人是妖,將積壓了大半年的戰意恣意宣洩,揮刀向敵軍迎面撲去。吳卓等人也各亮兵刃,與敵軍逐對廝殺起來。來襲的敵軍身形高矮不一,怪異的是皆赤手空拳,動作蠻橫不成章法,頻頻發出野獸般的吼聲。
楊瑾早年生活在燕國,知道胡人擅騎射,來去如風,南下掠奪只求神速,從不僵持戀戰,絕不似眼前這番景象。
正當楊瑾百思不得其解間,癲狂的咆哮聲中,一股勁風已襲至耳邊。楊瑾本能地舉刀格擋,對方勢大力沉,頓時壓得楊瑾身勢下沉。楊瑾勉強以刀身擎住對方不斷壓下的力量,這是一種令楊瑾難以抗衡的原始而野蠻的力量。對方咆哮連連,持續施展蠻力,與楊瑾的距離越來越近。
火光映照在那張猙獰的臉上,楊瑾終於明白為何逃跑的居民口喊妖怪,他難以置信地凝視着眼前這東西。那張面容酷似猛獸,眼眶深陷,鼻孔翻天,滿嘴獠牙,遍體無毛,闊掌利爪。楊瑾刀刃切入魔物手臂,而魔物渾不覺痛,仿佛不撕開楊瑾的喉嚨誓不罷休。
「喝!」顧勇的暴喝從天而降。刀尖擦着楊瑾鼻樑堪堪而過,魔物頭顱滾落塵埃,顧勇一腳將屍體蹬開,上前扶起楊瑾。
「三哥,沒事吧?」顧勇不知從哪裡尋來一柄短弩,連同箭囊塞進楊瑾懷裡,「這個給你。」
雲中郡地勢平坦,秦軍每日操練的是集團作戰的陣法,講究的是進退有度,攻守兼備,即便是正面衝鋒混戰,也能夠做到前後有序,左右兼顧。楊瑾本身不是習武出身,從軍大半年的時間裡,即使多受顧勇指點,如今也武藝平平,倘若他日真上了戰場,不求殺敵,但求自保。直到後來,眾人發現楊瑾射術精準,故此顧勇有此一舉。
見楊瑾還在兀自發呆,顧勇搖晃楊瑾肩膀,焦急地喊着:「三哥,這可是真的打仗,你振作起來。」
顧勇並不明白楊瑾真正發呆的原因,當他砍下魔物頭顱的那一刻,楊瑾眼前似乎又看到了涿鹿平原上倒下的巨大身軀,夜襲的魔物讓他懷疑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異常真實的噩夢裡,雖然魔物與蚩尤大軍形態完全不同,可是這種感覺何其相似。
「想想旭兒!」顧勇不顧一切地大叫,「你要是死在這裡,他該怎麼辦!」
顧勇的吼聲化作一股熱流湧上楊瑾大腦,令他如夢方醒,自己為什麼要帶着楊旭跋山涉水遠赴邊關,就是因為不管是現實還是夢境,他都不能讓楊旭受到傷害。楊瑾閃電般從箭囊內抽出一支短矢,搭在箭槽中,緊扣弩弦,動作一氣呵成,抬弩朝顧勇射去。
勁矢貼着顧勇臉頰疾馳而過,一頭魔物在顧勇身後轟然倒地,箭矢準確無誤地穿進魔物咽喉。顧勇目瞪口呆地看看身後,又回頭看看楊瑾。
「剛才你也險些砍到我。」鎮靜下來的楊瑾從魔物喉嚨上拔出箭矢,和顧勇一同放聲大笑。
秦軍作戰,弓弩列在前陣,步兵壓後,兩軍開戰便是一陣覆蓋式無差別的箭雨遠程攻擊。楊瑾只有一人,難以形成箭雨攻勢,再加上妖物行動太快,所以他綴在顧勇四人身後,以弩箭保護他們照顧不到的身體死角,同時發出號令,指點四人依照地形挪移方位,占據有利位置,並且始終保持在他的射程範圍以內。如此一來,立見奇效,顧勇四人除卻後顧之憂,在前奮勇拼殺,楊瑾在後跟進間,還可安心拔回射出的箭矢。
兄弟五人組成的小隊所向披靡,所到之處,盡誅魔物,而各自為戰的秦軍陸續前來會集。陶素為楊瑾尋來一匹戰馬,楊瑾翻身跨在馬上,依照同樣戰術,指揮調度步兵、弩兵。深夜之間,不認識楊瑾的人也辨別不清他的軍銜,只見他氣度恢宏,調度有序,況且大秦軍隊向來訓練有素,全按他指揮行事,很快穩住局勢。
怎奈火勢大盛,魔物層出不窮,前仆後繼,後方又遲遲不見援軍,楊瑾擔憂楊旭安危,帶領軍隊且戰且退。
楊瑾所在的軍營此時也陷入火海之中,火光之中魔物與秦軍身影交錯,激戰正酣。楊瑾渾身汗毛倒豎,雙腿猛踢馬腹,戰馬四蹄騰空,衝進軍營。顧勇清楚楊瑾為何擔憂,招呼吳卓等人緊隨其後。
營房之中哪裡還有楊旭的影子?楊瑾策馬四處尋找,高呼楊旭的名字。顧勇分出一隊人馬朝其他方向尋去,命令眾人齊聲高呼楊旭。士兵見顧勇滿身血污,猶如地獄惡鬼,還與領軍以兄弟相稱,自然從命,剎那間「楊旭」二字迴蕩夜空。
「哥哥!」一個充滿驚恐的稚嫩聲音終於回應了遍布四處的呼喊。
楊旭的叫聲順風清晰無比地飄入楊瑾耳中,楊瑾循聲望去,長街另一端,僥倖未被火災波及的雜草堆中爬出一個矮小的身影。這是楊瑾曾經和弟弟玩耍時所用的伎倆,寄宿楊奢家中,沒有可以玩耍的東西,楊奢便躲在草堆中,讓楊旭來尋找。危急時刻,楊旭效仿哥哥,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楊旭的出現不但吸引了楊瑾,還將一頭魔物引來。魔物吼叫着從屋頂一躍而下,向楊旭追去,沉重而急速的腳步震撼長街。楊旭見身後恐怖怪物追趕,哭號着向楊瑾方向奔跑,終歸年幼,難以逃出魔物追殺的陰影。
眼前的這一幕令楊瑾如同被晴天霹靂擊中,他不顧一切策動馬韁,戰馬長嘶一聲,向魔物疾馳而去。楊瑾探手從箭囊中抽出一支弩箭,大秦步弩可射百步,而楊瑾手中的馬弩僅能射五十步。
魔物距楊旭五十步,楊瑾距魔物八十步,楊瑾搭箭開弩。
魔物距楊旭尚有三十步,楊瑾戰馬速度更快,已不足五十步。弩箭離弦,馬蹄踏中硬物,楊瑾箭矢偏出,射入魔物肩頭。楊瑾再探弩箭,剩餘距離不足以開弩放箭。楊旭跌倒在地,魔物已趕至近前。
楊瑾棄弩拔刀,楊旭哭號不止,魔物高舉利爪。
十步、五步,魔物利爪轉向楊瑾,楊瑾斜身直面利爪。電光石火之間,空鞍戰馬余勢不歇,與魔物擦肩而過,楊瑾與魔物猛烈撞擊在一起,鮮血從兩具身體間迸射而出。
魔物哀嚎一聲,和楊瑾雙雙倒地,長街之上,空餘寂靜,唯有火焰燃燒偶爾發出爆裂聲響。不多時,楊瑾顫巍巍站起身,吐出一口鮮血,由於力道過猛,戰刀折斷在魔物胸膛之中。幸好有戰甲護體,否則刀柄也會撞斷楊瑾肋骨,現在只是腹部劇痛難忍。楊瑾擦去嘴邊鮮血,將斷刀棄至於地,俯身抱起驚魂未定的楊旭。
「三哥威武!」顧勇興奮大笑,舉刀振臂高呼。
「威武!威武!」眾軍士深受感染,一呼百應,群情高昂,儼然一副大獲全勝的架勢,一時間忘記了他們還在魔物的包圍中。呼聲尚未止息,遠處蹄聲雷動,援軍已然趕至。楊瑾的戰馬似已與楊瑾建立感情,信步走回到楊瑾身邊,口鼻蹭着楊瑾臉頰,似乎在催促他攀鞍上馬,繼續馳騁沙場。
「援兵已至!」楊瑾抱着楊旭騎上戰馬,指揮眾人,「殺出去!和援軍裡應外合!」
「吼!」軍士齊聲高呼,戰意一發不可收。
楊瑾居中調度,由田瑞和、陶素傳令,吳卓、顧勇各領人馬在成群的魔物中左右衝突。
大秦鐵騎趕至,強弓勁弩齊發,長戈過處,魔物如秋收的穀物接連倒下。楊瑾軍隊則如同一柄尖銳的利刃,從魔物群中破開一條血路,與援軍兵和一處,開始圍剿魔物。魔物雖然蒙昧愚鈍,未脫獸性,更不懂行軍戰術,但本能感知到大勢已去,紛紛倉皇逃離。
秦軍追殺至城外,天邊已泛起微弱白光,魔物消失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裡。楊瑾勒馬站在城外,瞬間鬆懈下來的神經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原野上的空曠和清冷,整夜的激戰更像是一場噩夢,隨着醒來變得模糊不清。楊瑾回首望向城鎮,火焰熊熊燃燒處,空氣中充滿着焚燒後的焦臭,眼前的現實冷漠地提醒他,一切都真實地發生過。
天明之後,那裡將是一片焦土廢墟。原本這裡除了駐軍,便是仰慕蒙恬將軍而來的流民,一夜之間,再失家園,又不知多少人殞命當場。
想到這裡,悲愴之情取代了勝利的喜悅。楊瑾低頭看向楊旭,楊旭已經忘記了剛才的恐慌,坐在高頭大馬上,揮舞着手中的一件器械,叫嚷着:「打妖怪,打妖怪。」
楊瑾從沒見過楊旭手中的東西,好奇地拿過來端詳,這是一件青銅器,形似一面巴掌大的盾牌,正面鑄有古文字「曾」,背面扭曲怪異的文字,楊瑾難以辨別。但楊瑾師承墨家,對鑄造頗為精通,僅從青銅器的表面來判斷,顯然這是一件古物。
「旭兒,這東西哪裡來的?」楊瑾摸着楊旭的頭髮,輕聲詢問。
「剛才撿的。」楊旭仰頭望着哥哥。
想必是在魔物夜襲的時候。楊瑾好奇地繼續追問:「在哪撿的?」
楊旭把手指咬在嘴裡,望着楊瑾,每當他回答不出問題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楊瑾見狀,也不再多問,瞧那古物樣式十分奇特,尤其是背面無法解讀的文字,似乎另有玄機,便信手揣進懷裡。
「旭兒的,那是旭兒的。」楊旭沖楊瑾揮着雙手,想要將古物討要回來。
「哥哥幫你保管,回頭給你做個更好玩的風車。」楊瑾摸着楊旭的頭髮安撫道。
旭日東升,草原深處蒸騰起裊娜的霧氣,凱旋的隊伍仿佛從旭日中歸來的神兵,甲冑鮮明,旌旗翻飛。當先兩騎來到楊瑾面前站定,身後隊伍徐徐從兩側走過。楊瑾見為首將領器宇軒昂,知道對方軍階不低,連忙翻身下馬,又把楊旭抱下馬背。
「我聽說,夜晚抗擊胡人,出現了一位膽識過人的少年英雄!」將領雙瞳如電,漆黑的眸子直視楊瑾,片刻過後,又饒有興趣地看着楊瑾身邊的楊旭,微微一笑。
楊瑾如實回答:「屬下春季入伍,至今寸功未立。」
「你以弩壓後,不怕誤傷自己人麼?」將領頗有深意地笑着,問楊瑾。
「形勢所逼,出此下策。再者,屬下對自己的箭法,還有些信心!」楊瑾慌忙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