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王 - 第2章

甘甜

  他慘叫一聲,幾乎當即暈過去。

  門開了,是個中氣十足的聲音:「爾是何人?」

  華麗龍袍、王冠、器宇軒昂,關中一帶口音,高大男子不怒自威。

  吳所謂鬆一口氣,原來是大活人,而且是個大男人。

  他掃一眼他這身奇怪的裝束,心想,這是哪來的九流古裝劇小演員?為什麼看着有點面熟?

  這麼高大,估計找女演員配戲都不好找,難怪一直不紅,莫非是武打替身?

  「爾是何人?為何見了寡人也不跪拜?」

  男子眼中有了怒意,雙手按在腰間,他腰間懸掛一把裝點着許多亮珠子的短劍,滿臉狐疑,「這是什麼地方?」

  吳所謂噗嗤一聲笑出來:「哥們,你還沒出戲?對了,你是哪個劇組的?怎麼找了這麼一個破地兒拍戲?」

  「哥們?你敢跟寡人稱兄道弟?」

  吳所謂不以為然:「哥們,我說你能不能不要背台詞了……」

  那人出手如風,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這奴才,要作反嗎?」

  吳所謂雖然娘炮,可早有警惕,他腿下一掃,男人措手不及,但居然沒有摔倒,只腳步稍稍踉蹌,頓時目露凶光:「來人,拿下這反賊……」

  說罷,反手就去撥佩戴的匕首。

  吳所謂見勢不妙,自己和這廝身高體重差了何止一個噸位?而且他還有傢伙,趕緊逃命要緊。

  他奔出去,那人追出來。

  昏暗的月色下,一追一逃,氣喘吁吁。吳所謂跑得雙腿發顫,忽然覺得身後沒了動靜。他不由得停下來,大着膽子往後看,這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只見那個一身華麗龍袍,頭戴王冠的男人像被人用定身法定住了似的,一陣風來,他身上的龍袍、王冠嘩啦啦作響,很快,四分五裂,碎裂成灰,仿佛空氣中下了一場五顏六色的雨。就連他手裡明晃晃的匕首都迅速暗淡,要是被什麼吞沒了似的。

  然後……

  然後,吳所謂就看到月光下一具白花花的全裸男人身子——高大健碩、八塊腹肌。

  吳所謂目瞪口呆。

  那男人也驚呆了,好半晌,忽然仰天一聲長嘯,聲音里滿是驚懼:「天啦……這是什麼鬼地方?」

  吳所謂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盡力抱着自己的頭:「完了,完了……難道今晚要被這色魔強姦?」

第3章

把他交給國家

  吳所謂是被拖回去的。

  他倒在水泥地上蜷縮成一團,那赤身裸體的男人盤腿而坐,驚異地環顧四周,好半晌,低沉開口:「爾是何人?這是何地?趕緊從實招來。」

  吳所謂真的沒有和一個裸男徹夜攀談的經歷啊。

  他雙手抱胸,戰戰兢兢:「我叫吳所謂,你老兄又是誰?」

  「你問孤家?孤家乃大商帝辛,名受德……」

  「帝辛?受得(德)?」吳所謂拍一下自己的腦袋,不會這麼巧吧?

  「你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商紂王的名字。」

  「商紂王?」

  吳所謂不以為然:「帝辛的諡號就是商紂王。」

  受德大怒:「放狗屁!『紂』是殘暴無道的貶義詞,誰人敢給孤家諡號商紂王?」

  吳所謂聽他一口一個「孤家寡人」,也不敢應聲。

  但見受德站起來,光着身子走來走去,走了好幾圈,忽然看到旁邊有一條髒兮兮的破布,立即撿起來,圍在腰上。

  這塊破布正是吳所謂兩年沒洗的破床單,他心裡暗暗叫苦,也不知是哪個瘋人院沒看好,跑出來這麼一個神經病。可是,一轉念,想起他全身的衣服在月色下氧化為灰燼的場景,忽然兩股戰戰:這哪裡是人啊,分明就是鬼。

  難道真的是這裡古墓下的粽子出來晃悠了?

  他腦子裡飛速閃過各種茅山道士捉鬼的劇情,但是,還沒找到一條管用的,只聽那「受得」又開口了:「孤家明白了,一定是周方國的小子們搗鬼……」

  吳所謂接口:「沒錯,正是周武王給你弄了紂王這個諡號。」

  「周武王?是不是姬發那小子?」

  「正是。」

  受德滿臉狐疑,又問:「這到底是什麼年代了?」

  吳所謂心裡一動,急忙站起來,走到角落,埋首在一大堆灰撲撲的舊書里,亂七八糟地翻了好一陣,找了《史記》、《封神演義》和《東周列國志》以及一本《中國通史》扔過去:「你自己看。」

  受德接過書,就着燈光就看起來。

  吳所謂好心好意:「簡體字,哥們,你還認識嗎?」

  他頭也不抬:「先看看再說。」

  ……

  對面坐個大粽子,吳所謂不敢睡,也不敢出門。實在熬不住了,乾脆破罐破摔開了3G流量。

  深更半夜,沒什麼人聊天了,他閒極無聊,去同學群發言:「哪位哥們要招男保姆不?有需要可以找我,缺錢吃飯……」

  群主七哥立即就回覆:「小八,搬磚的活兒做不?我工地上招人,300一天。」

  「手無縛雞之力。」

  「什麼?擼管的力氣都沒有了?」

  「……」

  因為群主叫七哥,所以給他暱稱改為「小八」,這一來,就成了「七上八下」。

  有個叫旭的同學回應一句,他看到自己的暱稱又被群主改為了「東升」。

  他乾脆把自己的暱稱改為「太陽」,可這哥們立即就改成了后羿!

  他無心跟群主糾纏,發了一句哀嘆:「唉,現實給了我當頭一棒,未來也要操我半死……」

  然後過了一會系統提示:你的好友未來上線了……

  吳所謂苦笑着關了QQ,又怕費流量,只好離線玩「砰砰糖」。

  一直到眼睛都困得睜不開了,哈欠連天,抬起頭,但見對面的「受德」怒髮衝冠:「胡說……這些都是胡說八道……他們亂寫寡人……都是亂寫的……什麼挖孕婦肚子、炮烙之刑,挖比乾的心……寡人根本沒做過這些壞事,居然敢如此醜化寡人……這本書是誰寫的?寡人要誅他九族……」

  吳所謂懶懶地瞄一眼,「那個作者是明朝的,已經死了幾百年了。」

  受德依舊怒氣沖沖:「他幾百年前的人怎麼知道幾千年前的事情?」

  吳所謂苦笑:「小說家之言,不必當真。」

  受德重重地把書拍在地上:「這到底是什麼鬼世界?怎麼這裡就你一個人?」

  一個人?這可是上千萬人口的大城市。

  吳所謂困得不行,一看,天都快亮了,伸了個懶腰:「好餓,我要吃泡麵了,你來一碗不?」

  「什麼是泡麵?」

  四包泡麵煮了滿滿一小鍋,兩個男人哧溜哧溜一口氣吃個精光。受德也許是餓極了,把麵湯也端着喝完,還意猶未盡:「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好吃?」

  彼時,月亮早已落下,朝陽剛剛升起,一縷陽光正從窗外直射到受德的身上。

  吳所謂死死盯着他,看到陽光下,他居然有影子——他不是一個粽子,他是一個大活人。

  這時候,他才發現一個事實——商紂王穿越了!!!

  一個活生生的商紂王站在了自己面前。

  忽然又恐懼又興奮:這廝可是活生生的大文物,幾千年古董——把他交給國家,也許能得到不少獎金吧?

  發財了,發財了。

  他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卻強行鎮定,乾咳幾聲:「對了,受得,你這幾天最好不要外出……」

  「為什麼?」

  「因為……那個……周武王派了許多人在抓你……」

  受德本能地有些緊張,走了幾步,忽然大喝一聲:「你這奴才胡說八道,不是說周武王死了幾千年了嗎?他怎麼還能抓我?」

  「且,你不說,你一個死了幾千年的人,怎能認識簡體字?商朝不是甲骨文嗎?你一個刻龜甲的,怎麼能認識現代字?」

  吳所謂弱弱地退在一邊,倚着門,生怕他撲過來,可是,受德只是死死盯着他,並沒有進一步的攻擊性行為,仿佛在自言自語:「是啊,這些古里古怪的字我怎麼大都認識呢?雖然是連蒙帶猜,可是,我大致意思都能明白……」

  吳所謂衝出門。

  他不是逃跑,他是奔到昨晚作畫的地點,但見青石板上,孤零零地躺着那支來歷不明的狼毫,而對面商紂王渾身服飾風化的地方,水洗似的乾乾淨淨,就連匕首的碎末痕跡都不曾留下半點。

  他彎腰撿起狼毫,慢慢意識到,自己可能惹了大麻煩了。

第4章

雞生蛋,蛋生雞

  三天後,吳所謂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一大箱子泡麵被商紂王吃得見底了。

  紂王不眠不休,就逮住那幾本書看,一直把整本《中國通史》粗粗翻完,才瞪着一雙血紅的大眼睛看着吳所謂。

  幸好那時候吳所謂正在睡覺。人生最痛苦的兩件事便在於:晚上總是睡不着,早上總是睡不醒。好在已經失業了,吳所謂索性破罐破摔,每天睡到自然醒,這不,等睜開眼睛,看到太陽都曬屁股了。

  他翻身坐起來,看到對面一個精赤上身的陌生男人,手裡居然拿着一本《鹿鼎記》,他大吃一驚:「韋小寶?」

  「不……受德……早……早上好……」他結結巴巴,不敢直視他血紅的一雙魔眼,一咕嚕翻起來,「好餓……」

  商紂王放下手裡的書,死死盯着他:「大商真的已經滅亡三千多年了?」

  「差不多。你是大商的最後一位君主。」

  吳所謂想了想,補充一句:「你的那些仇敵也早就死了。什麼周文王周武王姜子牙之類的,也早就作古了。對了,姬昌的末代孫子有個叫周幽王的也是昏君,就是烽火戲諸候那個,他有個寵妃就褒姒,論起荒誕程度,比你還著名……」

  紂王大怒:「放狗屁!寡人從來也不荒誕。都是姬發小子謀朝篡位醜化我而已。」

  吳所謂不做聲了。就連司馬遷寫《史記》時也覺得奇怪,夏朝都有那麼多資料,為何幾百年大商居然史料寥寥?除了紂王的一些荒唐傳說,無可下筆,很可能是當時的周朝出於什麼目的,把商朝的資料全部給銷毀了。

  至於紂王,到底有沒有那麼壞,就成了一段無頭公案——可這廝畢竟是亡國之君,不是嗎?一個國家都讓他給敗了,他肯定不是那麼無辜,成王敗寇,頭上被潑幾盆髒水也是應該的。

  過了好一會兒,紂王又問:「我怎麼會來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