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春秋 - 第8章
姬叉
岳小嬋偏着頭,伸出一隻手指支着臉蛋,左看看右看看,才一臉八卦地笑道:「夏侯總捕頭,這位老爺爺,你們這麼親密地一起進來,莫不是在談對象?」
兩人龍行虎步地進門,本來氣勢很足,被這句話說得差點齊刷刷打了個趔趄,很是尷尬地分開兩尺。夏侯荻冷笑道:「少在那妖里妖氣。天子腳下,公然殺人,你們星月宗是徹底不把六扇門放在眼裡了?」
岳小嬋一臉的「花容失色」:「夏侯捕頭,您要為民女做主啊……你看這些人,提刀帶劍的闖青樓,我們百花苑的姑娘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不是小嬋恰好還會兩手功夫,姑娘們早就遭遇不測了,嗚嗚嗚嗚……」
薛牧差點笑出聲,看那幫正道人士一臉吃了翔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在法理上沒問題,怪不得殺得那麼乾淨利落……
夏侯荻張了張嘴,又閉了回去。按朝廷律法,岳小嬋維護自家產業殺了一堆提刀帶劍闖入的江湖人,那她真是完全合法的。要是岳小嬋揪住話頭讓她給這群正道人士治罪,她還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那老者接過話頭:「老夫心意宗苗月。」
岳小嬋眨巴着眼睛:「原來是心意宗苗師伯,可是貴宗講究從心意,沒有統一服飾,這次的事和貴宗完全沒關係呀。」
苗月淡淡道:「正道宗門,一辱俱辱,自當同氣連枝。再者,就算不提你們的服飾事件,岳師侄殘殺了這麼多正道弟子,我心意宗豈能置身事外?」
薛牧一直在打量夏侯荻,忽然發現苗月的「同氣連枝」一出口,夏侯荻就微微皺了皺眉,顯得很不愛聽。薛牧心中急轉,這裡好像有點意思……朝廷其實並不喜歡所謂的正道宗門太過團結吧?
岳小嬋依舊笑嘻嘻:「苗師伯打算怎樣?是不是要以大欺小,指點小嬋一二?」
苗月鬍子一大把了,和十三歲小丫頭過招,這事眾目睽睽之下也真做不出來。捋須想了想,目光忽然落在薛牧身上,微微一笑:「這位少俠恐怕不是星月宗門下吧。閣下毒殺玄天宗門人,是不是該給老夫一個說法?」
薛牧翻了個白眼,是那道士先要殺老子您怎麼不說?其實您老人家是覺得星月宗不會太過護着一個男人,故意撿個軟柿子捏一捏,也可對在場的正道弟子有所交代對吧?
岳小嬋顯然也看出了他的想法,抿嘴笑道:「他確實不是我們星月宗門下,不過苗師伯可注意了,他姓薛。」
薛牧笑笑,拱手道:「薛牧見過諸位。」
姓薛……苗月怔了怔,臉色忽然大變。在場所有正道弟子譁然,連夏侯荻看向薛牧的目光都變得十分凝重。
薛清秋的虎皮大旗,威懾力真心非同凡響。
第十六章
中華歷史都是寶庫
苗月臉色陣紅陣白,話都已經當眾甩出去了,說是要找薛牧要個說法,這要是聽見一個「姓薛」就縮了卵,以後還怎麼在江湖行走?
看他臉色五顏六色的模樣,薛牧忽然笑道:「小嬋,這心意宗倒是有點意思的。」
岳小嬋不明其意,還是捧哏道:「怎麼說?」
「他們講究的是從心意對不對?」
「對啊。」
「從心,可不就是慫嗎?」
「噗……」岳小嬋笑得彎了腰,星月宗門下妹子們全都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苗月氣得戟指厲聲道:「豎子敢爾!」
薛牧眼皮一翻,怕你個鬼啊,在星月宗的地盤上我就問你怎麼動我,就算不論交情,剛剛自己可是為星月宗殺的人呢,人家星月宗也是要臉的,能任你在這找場子?
果然,很快一道清冷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真是羅唣。」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空中,悠悠蕩蕩,可聽在人們耳朵里,卻帶着滲透骨髓的寒。
苗月駭然色變。
伴隨着話音,天空忽然頓失顏色,一道光華如流星追月,劃破空間轉眼即臨。苗月鼓起渾身功力轟了出去,和那道光華撞在一起,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苗月整個人倒飛出去,在半空中噴出一口鮮血,重重摔倒在地,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不斷嘔血。
看似牛逼哄哄的正道長輩人物,被薛清秋隔了不知道多少距離隨手秒了……薛牧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知道了這赫赫威名從何而來。
過了好一陣,苗月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原來……竟是薛宗主法駕在此……咳咳……我們走。」
便有人過來攙着他慢慢離去,在經過大門時,苗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了夏侯荻一眼。夏侯荻面無表情,苗月好像懂了什麼,神情化為怨恨。
薛牧也看懂了這齣啞劇。苗月根本不知道薛清秋在京,本以為自己可以逞威風來着……結果被打得狗一樣,卻開始怨恨夏侯荻不告訴他。
薛牧搖了搖頭,你要怨也是怨薛清秋沒給你臉才對啊,怨夏侯荻是什麼鬼?正道就這樣?還是說只有他們從心意的宗門這樣?
算了,反正安全了,還是吞一粒藥先,沒看姑娘們都離自己大老遠麼,這被嫌棄的感覺真不爽……薛牧摸出藥瓶子吞了一粒,打量着此刻的場面。
這時候的場面有點意思,來時氣勢洶洶的一群正道弟子傷痕累累地互相攙扶着撤了,地上留了幾具屍體,另有幾個妹子被活捉,明顯要被扒衣服了,一臉可憐兮兮的看着場中唯一能救命的夏侯荻。
夏侯荻來此根本不是為了介入正魔之爭的,只能別過頭不去看妹子們的眼神,輕嘆一口氣,說道:「你們這個用別人衣服的陰損主意到底誰出的?小嬋麼?」
星月宗上下包括姑娘們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薛牧身上,夏侯荻的眼神也跟了過去,抽了抽嘴角,實在摸不清這個男人什麼來路,也當成薛清秋的兄弟來對待了。便道:「你們正魔恩怨,六扇門懶得理會。只要讓你的姑娘們把六扇門服飾換掉,以後不許再用,本座轉身就走。」
薛牧攤手,他能決定了個鬼啊。
岳小嬋可憐兮兮的接過話題:「既然姐姐有命,本該遵從,不過人家師叔在牢里好可憐的,姐姐能不能行行好……」
夏侯荻淡淡道:「這事讓你師父來談,你做不了主。」
薛清秋的聲音悠悠傳來:「只要夤夜還在六扇門一天,百花苑的姑娘都會讓京師客人體驗捕快風情的。」
夏侯荻大怒:「薛清秋,你不要太過分!」
薛清秋的聲音變得冰冷:「我們不過落你點面子,你囚禁的可是我宗門支柱。而且夤夜明明沒犯事,你我究竟是誰過分?六扇門真是當我星月宗好欺不成?」
夏侯荻道:「我已經說了,夤夜的能力太過可怕,眼見她神功即成,絕不能放任她出入江湖,否則必將天下大亂。」
薛清秋冷笑道:「真是個笑話,本座還說你夏侯荻穿了衣服導致的天下大亂,不如脫了在京師跑一圈,一定天下清平。」
薛牧心中只剩下一串6666……
夏侯荻怒容滿面:「堂堂大宗之主,說這種無賴之言不嫌丟了身份!」
薛清秋懶得跟她爭:「多說無益,本座還真不信六扇門是你這瘋女人說了算。嬋兒,送客!」
薛牧終於聽明白了癥結在哪。也知道薛清秋為什麼罵夏侯荻是個瘋女人了,為了還沒發生的事把人給抓了,這個該怎麼說呢……也不能說人家未雨綢繆不對,只不過看你屁股坐誰那邊。
「少宗主還是留步吧。」夏侯荻憤然轉身,正要離去,瞥眼見到被押着的正道妹子們,感覺自己完全不管不顧也實在做得太難看,終於又放緩了語氣:「雖然我不管你們恩怨,還是奉勸別濫傷無辜,至少把那幾個人放了。」
岳小嬋嫣然媚笑:「那可不行,我還要找兩個漂亮的來伺候我們薛爺呢。」
本只是隨意找個藉口搪塞夏侯荻,可薛牧聽了反倒開口勸道:「其實放了也好,否則正道天天來鬧事,也不得清淨,打了小的來老的,生意還做不做了?放了她們好歹有個緩衝餘地,衣服的事可以讓他們好好來談,也不是不能商量。」說着又壓低聲音:「我們還有二三步,衣服的事終究只是過渡。」
岳小嬋微微一怔,欣然道:「聽你的。先扒了衣服,讓她們走。」
夏侯荻已經走到門口,聽了這兩句,轉頭看了薛牧一眼,眼裡若有深意。
薛牧回以一笑,忽然道:「夏侯總捕……」
夏侯荻柳眉一挑:「嗯?薛公子有何指教?」
薛牧指了指外面的大街:「街上有很多人即將行淫,六扇門管不管?」
夏侯荻千想萬想也沒想到薛牧居然來了這樣一句,愕然道:「這是哪來的說法?」
薛牧眨眨眼:「因為他們都有淫具啊,決不能放任,全要抓起來以防萬一。」
夏侯荻終於知道他在說什麼了,這個類比讓她一時沉吟,竟不知怎麼反駁,好半晌才丟出一句:「情況不同,不可比。」便大步流星地出門而去。
那邊岳小嬋放了人,眉開眼笑地挨到薛牧身邊:「哎喲,我們薛爺就是有兩下子,夏侯荻那種瘋子居然被說得無言以對。」
薛牧笑道:「道理本就在我們這。」
又是一句「我們」,岳小嬋聽了越發開心,指了指一溜穿着褻衣出門可憐兮兮的悲劇女俠,笑道:「就這麼放過去了真不可惜?你要兩個玩玩,我真可以做主給你的。」
你一個小娃娃不要整天把這種事掛嘴邊行不行?薛牧很是無語,口中應道:「有諸位珠玉在身邊,那些庸脂俗粉如同螢火比之皓月,索然無味。」
這話說得一群星月宗門人都在眉開眼笑,岳小嬋也在笑,可笑容里卻似有些吃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句話說的是「諸位」,而不是「小嬋」。
正在此時,薛清秋的聲音悠悠傳來:「嬋兒,帶薛牧來我這一趟。一些情況,你路上告知。」
薛牧吁了口氣,知道今天從殺人開始,算是獲得了薛清秋的基本信任,一直到剛才對夏侯荻說的話頗有意思,終於讓薛清秋決定找他探討一下了。
感謝劉皇叔,感謝簡雍……雖說不同世界的歷史在這兒不能直接用,但歷史本身就是寶庫,給人無盡的啟迪,隨便拿個典故就能派上用處。
這回是比當初在馬車上更重要得多的「面試」,已經可以視為問計範疇。能否從此步入星月宗核心,在此一舉。
第十七章
她太小了
岳小嬋一路帶着薛牧慢慢往竹林里走,一男一女漫步竹林,涼風習習,竹葉輕落,陽光灑下光暈點點,場面很美。不知這樣的場景讓岳小嬋感覺到了什麼滋味,臉色一直有點微紅,本來應該給薛牧介紹情況的,卻一直沒說話。
就連薛牧心裡也有幾分浪漫唯美的感覺,想想這丫頭對自己着實不錯,心頭也有點軟軟的,並肩走在一起,竟似真有那麼幾分戀愛的心動感。他抿了抿嘴,還是覺得這年紀太禽獸了點,努力地開啟了正題:「六扇門是什麼情況?對你們的仇殺根本不管,那他們到底管的什麼?」
岳小嬋回過神來,低聲道:「六扇門負責的是江湖秩序,而江湖幾乎便是天下,六扇門在朝廷地位很重。其實按道理他們也要管我們的仇殺,只不過嘛……一來各大宗門尾大不掉,護起短來他們根本管不了,二來朝廷也樂見正魔相爭,甚至還會挑撥一二。」
薛牧若有所悟。這又和春秋有些對上號了,朝廷勢弱,諸侯林立。
怪不得夏侯荻那意思,根本不想管正魔之爭,其實內心恨不得你們斗得更嗨一些吧。同理,她也不願見正道所謂的「同氣連枝」,本來就快成空殼子了,你們還聯起手來,六扇門往哪裡放?
岳小嬋又道:「六扇門的實力其實很強大,只是現在地位越發尷尬。大事管不了,就連抓些江洋大盜的案子都有許多正道人士搶着去做來賺名聲,六扇門的手很難伸到地方,反而還要褒獎鼓勵正道這麼做……結果一大群超級高手也就做做偵破普通仇殺的小事,憋屈無比。歷任六扇門總捕沒一個甘心的,總想着提升六扇門權威,夏侯荻就是最瘋的一個……你知道嗎,她甚至親手去抓小偷……堂堂六扇門總捕頭,化蘊巔峰的大高手,天下武者千千萬,她最低也能排進前百之數。這等高手跑去抓小偷,這不是瘋子誰是瘋子?」
看岳小嬋揮舞着小手萌萌噠的模樣,薛牧忍不住笑道:「她不但提升不了權威,反倒會掉價吧?」
「她也是沒辦法,不過想方設法體現六扇門的存在罷了。抓了夤夜師叔,她口頭上是什麼未雨綢繆,實際還不是希望藉此機會提升六扇門的威望?畢竟抓了星月宗二號人物,傳出去都能震懾不少人的。」
薛牧點了點頭:「明白了。不過我想六扇門也不是人人都有這個公心吧,應該還是有操作餘地的。」
岳小嬋嘆了口氣:「當然不可能每個人都那麼有公心。不過夏侯荻威權太重,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深得皇帝信重,有傳聞她是皇帝私生女,其實是個公主來着,所以六扇門裡一般人也不敢違她的意思,搞得這事不好辦了。」
薛牧玩笑道:「那夏侯荻倒是個難得的美人,我看不是私生女而是姘頭吧?」
岳小嬋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果然是我們薛三好,一般人可不會往這麼髒的地方想。那個道士沒罵錯的,我們是妖女,你就是妖人。」
說真的現代人不少思維和她們這些妖女挺合拍的,就像薛牧之前出的幾個主意都是魔性十足,說到這類事也是先往很齷齪的地方去想,雙方腦電波真是對路,說是妖人一點錯都沒有。
薛牧轉頭看去,岳小嬋偏着腦袋看他,神情嬌俏,肌膚勝雪,一點絳唇如櫻桃一樣嬌艷欲滴,薛牧心中再度動了一下,下意識來了一句:「既然你是妖女,我願為妖人。」
岳小嬋小小年紀什麼時候聽過這樣露骨的情話?只覺得自己的心「咚」地跳了一下,然後甜甜的,麻麻的,擴散開來,整個腦子都空蕩蕩的,懵懵的,心跳得非常厲害,想要說什麼話,卻口乾舌燥說不出來。一張小臉早就紅透到了脖子上,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真不是好東西。」
薛牧也覺有些後悔,這種情話真不適合瞎說的……他正要說什麼圓一下,空氣中忽然傳來一聲悶哼,恍如黃鐘大呂砸進兩人心底。薛牧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攪了一遍,難受得差點噴血,而岳小嬋的神色瞬間恢復清明。
薛清秋終於忍不住干涉了……
岳小嬋反應過來,迅速道:「據我們的情報,皇帝老兒十幾年前就不能人道了,不會是姘頭,早年私生女的可能性倒是挺高……走吧走吧,師父等急了。」
看她逃命般跑路的身影,薛牧勉強壓下翻騰的氣血,緩步走上薛清秋的竹樓。
薛清秋在自己屋裡,倒是沒再輕紗蒙面,只是安靜地坐在窗邊,秋水般的剪瞳悠悠地斜看窗外藍天,絳唇輕抿着,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看不出那種威懾江湖的感覺,反而很有一種憂鬱感和知性美。一支檀香點在身前,煙霧裊裊,清香沁人,一切浮躁的心靈便在檀香之中慢慢恢復平靜。
聽見兩人進門,薛清秋輕聲開口:「這是寧神香,嬋兒,可曾安寧?」
岳小嬋低頭玩着衣角不說話。
薛清秋淡淡道:「你去吧,兩日未曾練功了,回自己樓里好好練練,為師和薛牧說幾句。」
岳小嬋抬起頭來,眼裡有些求懇之意,似是讓師父不要責怪薛牧。薛清秋嘆了口氣,只是重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