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筐下的陰謀 - 第5章
哈蘭·科本
奇怪的巧合。
那麼他們在哪兒見的面——假設格里格真的和她有那種後窩棚關係?而且為什麼卡拉聽上去這麼緊張不安,不管她是誰——或者這僅僅是米隆的想像?
米隆聽了聽剩下的磁帶,沒有卡拉的留言了。如果格里格沒有在所謂的後窩棚出現,片拉難道不會再打電話來嗎?多半會的。所以現在,米隆可以肯定格里格·唐寧在失蹤前的某個時候見過卡拉。
一條線索,
有四個電話是格里格的經紀人馬蒂·費爾德打來的。他的電話聽上去一次比一次心緒不寧。最後一個電話說:「老天,格里格,你怎麼能不給我打電話?腳踝的傷真那麼嚴重還是怎麼的?現在別不理我,別在我們和福德公司做交易的時候不理我。給我打電話,好嗎?」還有三個電話是一個叫克里斯·達比的男人打來的,他正為福德體育用品股份有限公司工作。他聽上去也挺不知所措的:「馬蒂(馬丁的暱稱——譯註)不願告訴我你在哪兒。我想他在耍花樣,格里格,他想抬高價格,或者玩別的什麼,但我們是說好的,對不對?我把我家裡的電話號碼給你,好嗎,格里格?對了,你的傷現在怎麼樣了?」
米隆笑了起來。馬蒂·費爾德的委託人失蹤了,而他卻正盡其所能將這件事變成於他有利的一根槓桿,這就是代理人。他在答錄機的功能鍵上按了好幾下,最後液晶顯示屏上的數字終於翻到了格里格設置的査詢電話留言的號碼:317。這個行當里一個很時新的技巧。現在米隆可以隨時打這個電話,然後撥317,就可以聽到答錄機上都留了些什麼話了。他按了一下電話上的重撥鍵。又一個很時新的技巧。查出格里格最後一次是給誰打的電話。電話響了兩聲,然後由一個女人接了,她說:「基梅兒兄弟公司。」管他們是誰。米隆放下電話。
米隆到樓上辦公室和溫會合。溫繼續用軟盤拷貝文件,米隆就檢査抽屜。沒有什麼特別有用的東西。
他們接着去了主臥房。特大號的床是整理好的。兩個床頭柜上到處散的都是筆、鑰匙和文件。
兩個床頭櫃都是這樣。
對一個獨居的男人來說,這有些令人費解。
米隆的目光掃過屋子,然後落在一張很像服裝人體模型的閱讀用的椅子上。格里格的衣物搭在一隻扶手以及椅背上。很正常,米隆想——比米隆整潔,事實如此,雖然並沒有人對此多加評論。但再看一眼時,他注意到椅子的另一隻扶乎有一點點特別。兩件衣服,一件白色套頭衫和一條灰裙子。
米隆看看溫。
「也許是『猴聲』小姐的。」溫說。
米隆搖搖頭:「愛米莉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住這兒了。她的衣服怎麼還會在這兒呢?」
浴室,也同樣很有意思。右邊是一個大的「極可意」浴缸(一種水力按摩浴缸——譯註),一個大的桑拿蒸汽淋浴器,還有兩個梳妝櫃。他們先檢查了一下梳妝櫃。一個柜子里裝着一罐男用剃鬚膏,一管擰式除臭劑,一瓶剃鬚後用的波羅滋面液,一個吉列全封閉刀片。另一個柜子里有一個打開的化妝盒,一瓶加爾文·克萊恩香水,嬰兒爽身粉和秘密牌除臭劑。嬰兒爽身粉在柜子外的地板上撒出了一些。「極可意」浴缸邊的肥皂盒裡還有兩張一次性西克女士刀片。
「他有一個女伴。」米隆說。
「一個職業籃球運動員和某個性感小丫頭同棲一屋。」溫發表了意見。「很說明問題。也許我們中的什麼人要大叫『尤里卡』(意為「我發現了」,相傳阿基米德根據比重原理測出金子純度時所說的話,現用作因重大發現而說的驚嘆語——譯註)了。」
「是的,但這也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米隆說,「如果她的男友突然失蹤了,難道那個所謂的情人不會通知別人嗎?」
「不會,」溫說,「如果她是和他在一起的話。」
米隆點點頭。他告訴了溫卡拉的那個神秘電話。
溫搖搖頭。「如果他們計劃出逃的話,」他說,「她為什麼要說他們在哪兒見面呢?」
「她沒有說在哪兒,只是說午夜的一個後窩棚。」
「還是啊,」溫說,「這可不完全是失蹤前應該說的那種話。假設卡拉和格里格為了某個原因要暫時失蹤一陣,出逃前格里格難道不會知道什麼時間以及在哪兒和她見面嗎?」
米隆聳聳肩。「也許她改動了見面地點。」
「從哪兒改?從前窩棚改到後窩棚嗎?」
「他媽的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們又檢查了—下樓上剩餘的地方。沒什麼了,格里格兒子房間的牆上貼着賽車畫,還有一張他爸爸躍過彭尼·哈德威單手投籃的宣傳畫。女兒房間的格調是早期美國巴尼式的——恐龍和紫色系列。沒有線索。事實上,直到他們來到地下室,才找到一些線索。
當他們打開電燈的時候,他們立刻就看到了。
這是一個裝飾精美的地下室,一個色調明快的兒童遊戲室。有很多泰克小車,大型來格斯玩具,還有一個帶有滑板的塑料房子。牆上有很多迪斯尼電影的情景畫,如《阿拉丁》和《獅子千》。
有一台電視機和一台錄像機。還有當孩子們再大些時候玩的東西個彈球機、一部自動唱機、有一些小搖椅、墊子和活動沙發。
還有血跡。地上有不少滴,牆上也抹了不少。
苦膽水噎到了米隆的喉嚨口,雖然他一生中見過很多次血,但他還是覺得噁心。溫卻沒有,他面帶近乎快樂的表情湊近了深紅色的血跡。他彎下腰來仃細看了看,然後直起身子。
「要看到光明的一面,」溫說,「你在龍之隊的臨時角色也許會變得越來越重要了。」
第四章
沒有屍體。只有血跡。
溫用在廚房裡找到的喜悅三明治包裝袋取了一些血樣。十分鐘後,他們已經在後門外了,前門的鎖已經重新接好了。一輛藍色奧爾茲·德爾塔88型小車駛過他們身邊。前排坐了兩個人。米隆看了一眼溫。溫微微一點頭。
「第二次經過了。」米隆說。
「第三次,」溫說,「我剛到的時候就見過他們一次。」
「幹這行他們還不完全是專家。」米隆說。
「是的。」溫同意道。「當然,他們不知道幹這行需要專業技術。」
「你能去檢查一下血樣嗎?」
溫點點頭。「我還要去査一下格里格的自動取款卡和信用卡的交易情況。」他說着走到美洲豹跟前,打開門鎖。「有消息我就跟你聯繫。不會超過兩三個小時的。」
「你回辦公室嗎?」
「我先去空師傅那兒。」溫說。
空師傅是他們的跆拳道老師。兩個人都是「黑帶」級別了——米隆是二級,溫是六級——是世界上級別最高的白種人之一。溫是米隆見過的最好的武功高手。他學過好幾種功夫,包括巴西柔道,模擬動物的功夫和截拳道。—個矛盾的溫。看見溫,你會想到過分受寵的紈袴子弟。實際上,他是一個極具殺傷力的武士。看見溫,你會想到他是個行為正常、能夠自控的人,但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樣。
「你今晚做什麼?」米隆問。
溫聳聳肩:「還不知道。」
「我可以給你搞到球賽的票。」米隆說。
溫沒說什麼。
「你想去嗎?」
「不。」
溫沒再說別的,他鑽進車裡,啟動引擎,那車連一聲嘎吱聲都沒出。米隆站在那兒,看着他疾速駛去,不明白他朋友為何有如此貿然之舉。然後他轉念想了想逾越節的四個問題之一:為什麼今天不同於其他的日子?
他看看表。離大型記者招待會還有幾個小時,足夠有時間回到辦公室,告訴愛米莉他的職業變遷。他為龍之隊打球的事對誰的影響都沒有對她的大。
他取道4號大路,上了喬治·華盛頓大橋。收費站沒有排隊。這是上帝的確存在的證明。可亨利·哈德遜路卻塞車了。他在哥倫比亞長老會診療中心附近調頭,上了沿河大道。洗車工——那些用附着同樣多的油膩、煙灰和糞便的東西為你「清洗」擋風玻璃的無家可歸的人們——已經看不見了。一定是圭里亞尼市長乾的,米隆猜測着。這些人被賣花的和賣某種像建築用紙東西的西班牙裔美國人所代替了。他有一次問那是什麼東西,結果他們用西班牙語回答了他。就米隆所能翻譯出的意思,那種紙有很奵聞的味道,可以用於各種家庭的裝飾。也許就是格里格用來充當混合花香的東西。
沿河大道相當安靜。米隆到達他在46大街上的切尼停車場,他把鑰匙扔給馬利奧。馬利奧並不把他的福特金牛和停車場上層靠外的羅爾斯、梅塞德斯和溫的美洲豹停在一起。他通常會在下層一個不惹眼的地方停車,拉稀屎的鴿子肯定會找來做窩的那種地方。汽車歧視。這種現狀很醜陋,可聲援團在哪兒?
洛克一霍恩大樓位於公園大道的46街上,和赫姆斯雷大樓的朝向是垂直的。高租金地段。大街上熙熙攘攘,都是做大買賣的。幾輛空間寬敞的豪華轎車不顧交通規則,在樓前停成兩排。看上去像肚腸子似的醜陋的現代雕塑站立在老地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穿着職業服裝的男男女女坐在台階上,狼吞虎咽地吃着三明治,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很多人都在和自己說着話,為下午的一次重要約會做練習,或者不斷嘮叨着上午的一個錯誤。在曼哈頓工作的人學會了如何被其他人包圍着卻依舊保持着完整的自我。
米隆走進大廳,摁了一下電梯的按鈕。他和三個洛克一霍恩的女接待點了點頭,別人都把這三個人認做洛克一霍恩的藝妓。她們都是想當模特或演員的人,被雇來陪同那些大腕兒去樓上的洛克一霍恩安全保衛公司的,她們得把這工作做得漂亮才行。溫是從一次遠東之行中借來的這個主意。米隆認為這是更明目張胆的性別歧視主義者的行徑,但他不知道他們具體是怎麼做的。
艾絲普蘭扎·迪亞茲,他寶貴的助手,在門邊向他打招呼:「真見鬼,你去哪兒了?」
「我們得談談。」他說。
「待會兒。你已經有成千上萬個留言了。」
艾絲普蘭扎穿着一件白色套頭衫——在她那黑頭髮,黑眼睛和那閃爍着地中海上的月光般的黑皮膚的襯托下,看上去活脫脫是個殺手。艾絲普蘭扎十七歲的時候就被一個模特星探看中了,但隨後她的生活經歷了兒次奇妙的轉折,而最終,她在職業摔跤中大顯身手。是的,職業摔跤。人們稱她是「小波卡洪塔斯」,那個勇敢的印第安公主,以及「神奇女子摔跤俱樂部」中的明珠。她的服裝是一套仿麂皮的比基尼,在職業摔跤這場道義比賽中,她總是扮演老好人的角色。她年輕,嬌小,結實,可人,雖說有着拉丁血統,但她的深色特質足以賽過美洲土著。「神奇女子摔跤俱樂部」是不在乎人種的。薩達姆。侯賽因夫人,那個面戴黑紗、深藏閨中的邪惡女人,她的真名是莎麗·韋恩伯格。
電話鈴響了。艾絲普蘭扎拿起電話。「MB運動員代理公司。請稍候。他正在這兒。」她向他瞟了一眼。「佩里·麥金利。這是他今天的第三個電話了。」
「他想幹嗎?」
她聳聳肩:「有些人不喜歡和下屬打交道。」
「你不是下屬。」
她茫然地看着他。「你接還是不接?」
做運動員代理就是——用一個電腦上的專用術語——在一個多重任務的環境中,具備輕輕摁下按鈕就可以處理各種事務的能力。它不僅僅是與人討價還價。代理人還得是會計師,財務策劃人,房地產商,購物參謀,旅遊代理人,家庭顧問,婚姻顧問,司機,跑腿的,家長聯絡人,小跟班的,舔屁股的,隨你說吧。如果你不願為你的委託人做這些——叫做「全方位服務代理」的——那麼另一個人會去做的。
來完成這些事的惟一辦法就是成立一支隊伍,米隆認為他已經組成了—支小型的卻極其精幹的隊伍。比如說溫,他負責處理米隆客戶們的財務。他為每個運動員建立了一個檔案,每年至少和他們見五次面,讓他們了解他們的錢都用在哪兒了,以及為什麼那麼用。有了溫,米隆在競爭中便多了一隻強有力的臂膀。溫在財經領域都快神了,他的聲名是無可比擬的(至少是在財經界),他的記錄還沒人能超越。他給米隆帶來了一條瞬間「入門」的道路,一種在生意場上瞬間建立起來的信譽,而在生意場上,信譽是一味珍貴而有價值的調料。
米隆是總經理。溫是MBA。艾絲普蘭扎是全面型的運動員,是應付自如的變色龍,能將一切協調在一起。這個組合挺有效的。「我們得談談。」他又說了一遍。
「那我們就談吧。」她帶着一種打發人的口吻說道。「先接這個電話。」
米隆走進辦公室。他抬眼看了看位於城中的公園大道。景色真宜人。辦公室的一面牆上貼着一些百老匯音樂劇的海報,另一面牆上貼着米隆喜歡的一些電影中的畫面:《馬克斯兄弟》,伍迪·艾倫的影片,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的影片以及其他一些經典之作,第三面牆上是米隆的委託人的照片。這面牆的內容比米隆期望的要稀拉一些。他想像着如果有一幅NBA首輪人選球員的照片放在中間,那會是什麼樣子。
好,他拿定主意。很好。
他戴好耳機。
「嗨,佩里。」
「天哪,米隆,我找了你一整天。」
「我很好,佩里。你呢?」
「嘿,我不是說我不耐煩了,可是事關重大。我的船有消息了嗎?」
佩里·麥金利是個還在外圍轉悠的高爾夫球手,不開玩笑。他是個職業球手。賺了--些錢,但他的名字並不是那些高爾夫追星族們能想得起來的,佩里熱衷於航海,他正需要一艘新的遊艇。
「是的,有一些消息。」米隆說。
「哪家公司?」
「王子公司。」
佩里聽上去並不是太興奮。「他們的船隻是說得過去,」他嘀咕道,「沒什麼特別的。」
「他們可以讓你以舊換新。但你得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出面五次。」
「五次?」
「嗯。」
「為一艘十八英尺長的王子公司的遊艇?太多了。」
「他們原來想要十次呢。但這事兒全由你定。」
佩里思忖了片刻。「哎,他媽的,成啊。但我得先看看我是不是喜歡那艘船。一艘整整十八英尺長的船,是嗎?」
「他們是這麼說的。」
「那,好吧。謝了,米隆。你真行。」
他們掛斷了電話。等價交換——代理商多重事務工作環境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這種生意中,沒有人為什麼而付錢。好東西可以相互交換,為取得宣傳效應而做買賣。想要一件免費的襯衫嗎?那就穿上它上街吧。想要一輛免費的汽車嗎?那就在幾個汽車展示會上握手亮相吧:大球星們會因為他們的宣傳效應而獲得可觀的交換物。不太有名氣的運動員會高高興興地拿到免費饋贈品。
米隆開始整理面前那一堆留言和信件,他搖搖腦袋。為龍之隊打球,還要讓MB運動員代理公司繼續維持下去——他怎麼樣才能做到這錢呢?
他摁下按鈕叫艾絲普蘭扎。「請進來一下好嗎?」他說「我正在——」
「就現在。」
一陣沉默。
「天哪,」她說,「你真能折騰。」
「你想比我歇一會兒?」
「不,真的,我怕了你了。我最好丟下一切,立刻辦你的事。」電話斷了。她衝進辦公室,裝作害怕和氣喘吁吁的樣子。「夠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