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筐下的陰謀 - 第7章

哈蘭·科本



克里珀有意聳了聳肩。「我還不明白。」

「沒什麼不明白的。」米隆說。「格里格失蹤了。五天了,沒有一個人看見過他。他沒有動用過他的自動取款卡或信用卡。而現在,在地下室里又發現了血跡。」

「在他孩子的娛樂室里,是嗎?你以前說過的。他孩子的娛樂室。」

米隆點點頭。

克里珀帶着疑問看了看加爾文,然後手掌向天。「他娘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

「不一定是一粧不正當交易,是不?」克里珀接着說。「好好想想,米隆,舉個例子,假如格里格被人謀殺了,他的屍體在哪兒?那個兇手或那幫兇手會把他的屍體隨身帶着?你認為發生了什麼事?兇手們-幹嗎?——嚇着格里格了?他一個人?在他孩子的娛樂室里,我猜想,他正在和他的小娃娃玩兒?然後發生了什麼?他們在那兒把他殺了,然後拖着他離開了那所房子,哪兒都沒留痕跡,單單在地下室里?」克里珀攤開雙手。「這說得過去嗎?」

這個猜測也讓米隆琢磨不透。他瞥了加爾文一眼。加爾文好像陷入了沉思。克里珀站了起來。

「我們所知道的一切,」克里珀繼續道,「就是格里格的一個孩子在那兒玩的時候被劃傷了。」

「那倒見鬼了。」米隆說。

「也許是鼻子流血了。老天呀,鼻子流血有時會不停的,嘩嘩往外冒。很可能什麼也不是,就是鼻子流血。」

米隆點點頭。「也許他們在殺雞,」他說,「這也有可能。」

「我不需要冷嘲熱諷,米隆。」

米隆等着爆炸性的秘密。他瞟了一眼加爾文,什麼也沒有。他瞟了一眼克里珀,沒有。「現在又有些含含糊糊的了。」

「什麼?」

「你們雇我來找格里格,我正在追蹤一條重大的線索,可你們又不願聽「如果你是說我不願聽見格里格和不正當交易攪和在一起——」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害怕着某樣東西,不僅僅是格里格卷進了一樁不正當交易。我想知道那是什麼。」

克里拍看看另一頭的加爾文。加爾文微微一點頭,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克里珀坐了回去。他的指尖敲擊着桌面。古老的鐘在屋子拐角嘀噠作響,發出同樣的回聲。「明白了,」克里珀說,「我們把格里格最值錢的一部分藏在了心裡,的確如此。」

「啊哈。」

「你知道蓄意強占是怎麼回事嗎?」

「我八十年代已在人間,」米隆說,「事實上,最近還有人說我是怎樣一個八十年代的青年。」

「嗯,我正在經歷這麼一件事。」

「我以為你是大股東呢。」

克里珀搖搖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其他股東沒有一個是超過百分之十五的。幾個小股東聯合在了一起,想擠走我。」克里珀將手握成拳頭,像紙一樣輕輕放在了桌上。「他們說我的腦子太像個打籃球的,不像個做生意的。我應該只處理運動員和球場上的事情。他們兩天後就要投票表決了。」

「那又怎麼樣?」

「現在的支持率非常接近,一旦出了醜聞,我就完了。」

米隆看着兩個人,等着新的秘密,然後他說道:「所以你們要我在這件事上隱瞞真相。」

「不,不,當然不是,」克里珀迅速說道,「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讓媒介對很可能是毫無蹤影的事情大加評說。我可承受不了現在有什麼不光彩的事被揭發出去的損失。」

「不光彩的事?」

「是的。」

「比如說呢?」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克里珀說。

「但是格里格也許已經死了。」

「如果是這種情況,一兩天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聽上去很冷酷無情。如果格里格真的出了什麼事,那一定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

克里珀甩了甩手。「見鬼,我不知道。你舉起一具屍體或僅僅是個藏起來的人,然後蟲子開始爬了出來。你懂我的意思嗎?」

「不。」米隆說。但克里珀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需要那些,米隆。不是現在,選舉之前我是不會需要的。」

「那麼你是要我隱瞞真相。」米隆說。

「絕對不是。我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如果格里格已經死了,那麼現在對他做什麼都好不到哪兒去,如果他失蹤了,那麼你現在就是他避開媒體注視或者去拯救他的最人希望。」

他們還是沒有把一切都告訴米隆,但他決定現在不再硬逼他們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監視格里格的房子嗎?」

克里珀不解地看着他。「有人在監視格里格的房子?」

「我想是的,是的。」

克里珀看着另一側的加爾文。「加爾文?」

「不知道。」加爾文說。

「我也不知道,米隆。你怎麼想?」

「還想不出什麼。還有一個問題:格里格有女朋友嗎?」

克里珀再次朝加爾文望去,

加爾文聳聳肩:「他到處和人玩,但我認為沒有哪個人身份特殊。」

「你知道哪個和他一起玩兒的女人嗎?」

「不知道名字。流行音樂迷,之類的玩意兒。」

「怎麼會?」克里珀問道。「你認為他和一個放蕩女人在一起?」米隆聳聳肩,站起身來我想我最好到運動員休息室去。比賽時間快到了「等一下」

米隆停下腳步。

「懇請你,米隆,我知道我聽上去很冷酷,但我真的很在乎格里格,非常在乎。我希望能找到他,不但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克里珀吞咽了一下。他皮膚上的皺紋看上去越發明顯,好像是誰剛剛把它們擠出來似的。他的神色很難看。「如果你老老實實對我說,把我們所知道的公布於眾是最佳選擇,那我就聽你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考慮一下吧,我要做對格里格最有利的事情,我非常在乎他。你們倆都是出色的年輕人,我說真的,對於你們倆,我虧欠的都很多。」

克里珀看上去好像都快哭出來了。米隆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他決定點點頭,然後什麼也不說。他打開門走了。

當他快到電梯的時候,他聽到一個熟悉的、沙啞的聲音說道:「這不是『重返沙場小將』嗎?」

米隆朝奧德麗·威爾森看去。她穿着常穿的體育記者服:深藍色的男式便裝,黑色的圓翻領毛衣,還有他們說的「石磨」牛仔褲。她的化妝可以說淡雅,也可以說什麼也沒有,她的指甲又短又糙。惟一的亮色恐怕是在她的球鞋上——亮綠色的查克服飾公司的產品。她的外表完全平淡無奇。在她的神態中,沒有什麼不對勁的,但也沒有什麼特別對勁的。那些神態就那麼在那兒。她的直直的黑髮剪得很短,像一個梳着劉海的小聽差。「我怎麼聽着有點像挖苦人呢?」他問道。

奧德麗聳聳肩:「你不認為我會買他的賬吧,是嗎?」

「買什麼?」

「你突發奇想要,」她檢索着她的用詞,「將你自己的神話織進體育運動的華美之毯中,」她抬眼看着,搖搖頭,「那個克里珀真能放狗屁,嗯?」

「我得去換衣服了,奧德麗。」

「把真相先告訴我,怎麼樣?」

「真相,奧德麗?嗨,為什麼不要一條『爆炸性消息』?當你們記者說這話的時候,我特愛聽。」

她笑了起來,笑得挺漂亮,嘴張得大大的。「給自己開脫,是不是,米隆?」

「我?從來沒有。」

「那麼——再套用一句俗語——對媒介發表意見?」

米隆點點頭,帶着富有表演性的、時髦的動作將他的手放在胸口。「勝利者從來不會逃避,逃避者從來不會勝利。」

「《倫巴第俗語集》?」

「費利克斯?恩格爾的話。在《奇怪的一對》中的話,就是霍華德·科瑟爾做客座明星的那部。」

他轉身向運動員休息室走去。奧德麗跟着他。她大概是全國最好的女體育記者了。她為東海岸最大的報紙專門報道龍之隊公司的消息。她還在WFAN電台一個人人垂涎的時間檔內做自己的節目,收聽率極高。每星期天早晨她在ESPN(美國娛樂體育有線電視網——譯註)上主持一檔叫做《說說體育》的圓桌談話類節目。即使如此,就像幾乎其他每--位在這個由男性主宰的行當里的女性一樣,無論她變得多有名望,她的地位總有些不明不白,她的職業生涯總是離全面崩潰僅半步之遙。

「我已經有一個月沒和她說話了。」她唱歌似的說道。「也許我該給她打個電話。坐下來交交心,你知道的。」

「嘻,」米隆說,「那樣是不會坦誠相見的。」

「我是想讓你好過些,米隆。這兒總有些不對勁的亨情。你知道我得查出來是什麼不對勁。你最好能告訴我。」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首先格里格·唐寧在神秘的情況下離開了球隊——」

「腳踝受傷了有什麼神秘的?」

「——然後是你,他過去的死對頭,在脫離賽事快十一年之後取代了他的位置。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了不起,米隆想。工作還沒幹五分鐘,就已經有人發出懷疑之聲了。米隆·波利塔,秘密工作大師。他們到了運動員休息室的門口。

「我得走了,奧德麗。我們過後再談。」

「說好了。」她說。她對他報以一個溫柔的、帶着嘲弄的甜蜜笑容。「祝你好運。把他們都揍扁。」

他點點頭,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推開了休息室的門。

表演時間到了。

第六章

米隆進休息室後,沒有人朝他打招呼,沒有人停下腳步,甚至沒有人看他一眼。屋子並沒有變得安靜下來,就像在一部老的西部電影裡,警官推開吱吱嘎嘎響的門,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也許這才是問題之所在,也許門應該吱吱嘎嘎響一下,或者也許米隆應該大搖大擺-下。

他的新隊友們就像大學宿舍里的臭襪子一樣散落在四處。三個人懸在板凳上,衣服穿了一半,還在半夢半醒之間。兩個在地板上,一條腿由助手舉在空中,正在放鬆腿肚子。其他兒個正在零星地拍幾下籃球。四個隊員纏上膠布後一蹦一跳地回到休息室。兒乎所有的人都嚼着口香糖,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聽「隨身聽」,小小的耳塞在他們的耳朵里,發出哇啦哇啦的響亮聲音,好像他們是在一個立體音響商店裡爭當模特兒。

米隆很容易就找到了他換衣服的地方。所有其他衣柜上都有一塊刻有運動員名字的青銅牌子,但他的沒有。他的柜子上是一條白色的膠帶,就是用來裹腳踝的那種,膠帶上用黑色記號筆胡亂塗寫着M·波利塔兒個字母。這很難讓人樹立起什麼信心或是什麼奉獻的信念。

他掃了一下四周,想找個人說說話,但「隨身聽」是理想的隔離器。每個人都在他們的私人空間裡。米隆看見了「TC」泰里?考林斯,龍之隊裡出了名的「咋咋呼呼超級巨星」,他正一個人坐在角落裡。TC是媒介為受寵過度的運動員而推出的最新海報形象,一個「毀掉」了「我們所熟知的」優雅斯文的運動員世界的人,隨你怎麼說,TC是一個生理標本。六英尺十,肌肉發達,金剛之軀。他那剃得清清爽爽的頭在熒光燈下熠熠發光。有傳言說TC是黑種人,雖然在他文身的功夫下,已經看不出膚色了。那些晦澀的藍色圖案像毯子一樣遮蓋住了身上幾乎所有可畫的部分。對TC來說,刺身好像也更是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是一個愛好了。那個人看上去就像克里恩先生所描繪的噩夢場景。

米隆迎到他的目光,便笑了笑,點頭致意。TC的目光如匕首般剌過來,又轉向別處。這就算是交上朋友了。

他的球衣正掛在應該掛的地方。他的名字已經用深色字體縫在了球衣的背後:BOLITA了(即波利塔——譯註)。他盯着他的名字有一兩秒,然後他迅速把衣服從衣架上扯下來穿上。過去的一幕幕又浮上心頭,易碎的扣子摸在手中,短褲邊像鞋帶一樣的緊衣繩。當他穿上衣服時手腕邊微微的一伸縮,衣服掠過肩膀時上部的稍稍-緊,熟練的雙手伸進衣服的尾部,他的高幫球鞋緊緊地束起來。這些都引起了劇痛,呼吸開始變得困難,他的眼睛眨動着,回到了現實中。他坐在那兒,等着情緒慢慢消退。

米隆注意到很少有人再穿彈力護身短褲了,他們更喜歡緊身的萊卡短褲,米隆更信賴老式衣服。舊時尚先生。然後,他將一個馬馬虎虎寫着「護膝」的玩意兒拉到腿上,感覺更像一個金屬包。最後他穿上的是保暖衣,衣服的底部有很多暗扣和雙腿的上上下下相連,因此一旦被叫上場,運動員就可以迅速地把它們全扯下來。

「嗨,小子,怎麼樣了?」

米隆站起來,和奇普·科羅凡握了握手,他是球隊的一個助理教練。奇普穿着一件尺碼小了三號的花格茄克,袖子縮到了前臂上,肚子帶着極大的蔑視向外凸着,他看上去就像半年一次的廣場舞會上的農民。「我很好,教練。」

三分鐘後,雄鮭龜大聲喝道:「到籃板前集合,小伙子們。」可沒有人在意他的話。他又重複了幾遍,還拍拍那些帶着隨身聽進出的球員的肩膀,好讓他們聽得見。整整十分鐘過去了,可十二個職業運動員的腳挪了還不到十英尺遠。教練多尼·沃爾什帶着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走了進來,他在中心位置站下來,然後開始吐着那些陳詞濫調。這並不是說他是個不好的教練或是什麼。一個賽季要打上百場比賽。已經很難再有什麼新鮮玩意兒了。

鼓舞鬥志的演講進行了整整兩分鐘。有些球員一直都沒有拿下他們的隨身聽。TC正忙着取下他的珠寶首飾,這個工作可需要極大的注意力,而且還需要一支訓練有素的專業隊伍。又過了一兩分鐘後,休息宰的門開了。每個人都拿下了隨身聽,然後走了出去。米隆意識到他們是向球場走去。

開賽了。

米隆站在隊伍的最後。他使勁吞咽着,他渾身一陣涼意,當他走上小斜坡,聽見大喇叭里傳來一聲大叫:「現在一哎,是你們的新澤西龍之隊!」音樂鼓譟了起來。很快地,慢跑就完全變成了疾跑。

歡呼聲震耳欲聾。球員們自動排成兩隊,準備進行籃下單手跳投練習。米隆這麼做已經有無數次了,但現在他才第一次想想他正在做什麼。當你是一個球星或者是個新手時,那你熱身的時候會很隨便,很放鬆,不緊不慢的,沒有什麼壓力可言,你可以用整整一場比賽來告訴觀眾你有多大能耐。替補隊員——米隆從來沒當過——有一兩種不同的方式來對待熱身練習,有些人從頭到尾都在死命地反身扣籃,做各種與假想敵人周旋的動作,總而言之:自我炫耀。米隆一直都發覺這種行為有擇徹底絕望的意味。另外有些人則圍着球星們打轉轉,給他們扔球,假裝當他們的後衛,就像拳擊手的打鬥對手一樣,樣子很酷,但總低人一等。

米隆到了投籃練習隊伍的前面,有人把球扔給他。當你在熱身的時候,淺意識里便會認定場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會盯着你,雖然事實上大多數人都在忙着找位子坐下,或是在聊天、吃東西,或者看看觀眾里都有些什麼人,而那些正在看你的人也不會在意你在做什麼。米隆運了兩下球,然後投籃,球打在玻璃籃板上後進去了。見鬼,他想。比賽還沒開始,可他已經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