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秀 - 第6章

Loeva(柳依華)



  第13章

救人自救

一片混亂中,趙璟也不知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記得船翻了,甲板上的人大半滑進了冰冷的河水裡,剩下的死死抓住船沿、欄杆或是其他什麼可以抓住的東西,哀嚎呼救聲瞬間在河面上響起。

趙璟很倒霉,她被珍珠嫂抱在懷裡,而珍珠嫂正是渾噩的時候,船翻的那一剎那,後者根本沒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就滑倒了,整個人撞破了欄杆直往河面掉去,幸好她立時警醒,千鈞一髮之際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抓住了船沿,趙璟才沒有落水。

但她雖然沒有落水,卻也落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船上的人有許多都已經掉進河中,混亂中她甚至看到被人背在背上的父親也掉進水裡了,母親在哭喊着,小哥哥也在哭,倒是祖母似乎被人護住了,正緊緊抓着一處欄杆,隨時都可能從甲板上滑下去。河水中,無數的人在尖聲嚎叫,船上掛着的氣死風燈還有幾盞不曾熄滅,在風雨中一搖一晃,伴隨着船聲的吱呀作響,總讓人覺得,這艘船恐怕撐不了多久。

風雨中傳來張氏的嘶喊聲:「想辦法游上岸!這裡離岸邊不遠!大家齊心協力,一定能得救的!」

她的話提醒了許多人,那些浸在水中掙扎呼救的人和幾個船工立時醒悟過來,拼命往岸邊游去。無奈趙家隨行的男女僕婦多數是北方人,大部分不諳水性,就算知道岸邊離得不遠,也不知道該如何游過去,只能拼命掙扎着。可這時候船身還在慣性移動着,折斷的桅杆也毫不留情地朝河面上的人們襲來,他們眼睜睜看着巨大的船身倒向自己,一個又一個的同伴被卷進水底,除了尖叫什麼事也做不了。

珍珠嫂吊在船沿上,忍不住大哭:「老夫人,老夫人,我快要撐不住了!救救姐兒呀,救救姐兒!」趙璟也非常害怕,不顧自己的力量微弱,一雙小手緊緊抓住船沿不放。

她會游泳,真的,還游得很不錯,可是以她現在的小身板兒,真能游起來嗎?她不想淹死,真的不想!

可張氏已經顧不上這邊了,因為她如今自身難保,船身傾斜得越來越厲害了,甲板上甚至傳來了木板裂開的聲音,眼看着她就要掉進水裡,身邊護着她的僕婦裡頭,甚至已經有一個撐不住落入河中,就在珍珠嫂哭叫的時候,米氏也落水了,她懷裡的趙瑋自然也沒逃過去。

甲板破裂的聲音越來越大,趙璟不得不想辦法:「奶娘,抓住一塊木板!」她話音剛落,剩下的桅杆已完全折斷,掉進了水中,一半的船身往水裡沉去,另一半卻在反彈力的作用下傾向另一側,甲板怎麼經得起這樣的角力?頓時裂開了,整條船也在短時間內分崩離析。趙璟下意識地抓緊了船沿,可珍珠嫂墜落的力道太大,將她整個帶落河面,她只覺得身上一冰,已掉進了河水裡。

她立刻運用起穿越前熟悉的游泳技巧,除了一開始嗆了兩口水,倒是很快適應了,無奈珍珠嫂是個旱鴨子,又緊緊抱着她不放,若她不想被拖進水底,就只能想辦法自救。生死關頭她也顧不上那麼多,馬上教起珍珠嫂游泳的技巧:「蹬腿!兩條腿交換蹬!出水吸氣,入水憋氣,空出來的那隻手撥水,向後面撥,我們向岸上游!」可惜,珍珠嫂慌亂中能聽進去多少?除了下意識地亂蹬腿,就什麼都不會幹了,還連累得她又喝了幾口水。

說來也是她運氣好,船身裂開的木板有一塊漂到她們附近了,足有兩扇門板大小,珍珠嫂似乎記起了她剛才說的「抓住一塊木板」的話,用盡全身力氣撲了過去,還真被她撲着了,第一時間就是把趙璟給送到木板上,自己也爬了上去。

趙璟總算暫時擺脫了淹死的危機,她此時渾身濕透,連打了幾個噴嚏。可她還沒閒心去想自己會不會生病,就借着船身殘骸上的燈籠光,尋找着祖母、父母和哥哥的身影。

趙焯與米氏早已不見了蹤跡,河面上有無數人在呼救,趙璟也分不清誰是誰,黑暗中,仿佛看見有人在往她們這邊游來,游得近了,她才發現,原來是秋葉抱着張氏。珍珠嫂慌忙伸手去拉,秋葉將張氏死命推上木板,趙璟一時忘了自己才多大年紀,也幫着拉了一把,儘管她這點力根本算不了什麼。

張氏已經昏死過去,臉色煞白,似乎喝了很多水。趙璟摸到她脈搏還在跳動,暗暗鬆了口氣。

可張氏一上來,木板就開始往下沉,眼看着就要完全浸入水中。珍珠嫂有些懵,趙璟卻馬上明白了,這塊木板太小,根本不足以承受兩個成年女子的重量,她一個小孩子雖只占了個零頭,但在物理學上也是不可忽略的,這可怎麼辦?!

她飛快地跟秋葉說:「再找一塊木板!」秋葉扒在板邊喘着氣,一聽就明白了,看看主人如今的情形,她抬頭對珍珠嫂說:「嫂子暫且下來,這板撐不住你和老夫人一起在上面,咱們再尋一塊板吧!」珍珠嫂這才明白了,她完全沒有異議,雖然害怕,但還是閉上眼就跳進了水中,木板瞬間恢復了原狀。

珍珠嫂也學秋葉般扒在板邊,兩腳亂蹬着,雖累些,卻也歪打正着地學會了一點游泳的技巧,暫時沒有淹死的危險了。秋葉見狀就說:「嫂子照看好老夫人和姐兒,我再去尋二老爺二太太和瑋哥兒。」說罷一個猛子又扎進了水裡。

趙璟又打了個噴嚏,看看祖母的模樣,腹部微微隆起,多半是喝了水,她努力站起身,把整個身體都往祖母腹部壓下去,珍珠嫂驚呼:「姐兒你別動!」張氏口中已噴出了水柱,趙璟又壓了兩三遍,直到張氏嘴邊再也沒有水流出來,人才幽幽醒轉。

張氏睜開眼的時候,眼神還十分茫然:「我這是在哪兒?」

珍珠嫂又哭了:「老夫人!」趙璟抬頭看向四周,想要回答祖母他們在哪兒,卻愣住了。

從船沉到現在,已有一會兒了,她們早已不在原來的地方,順着水流漂開了一段距離,原本所坐的大船在二三十丈外沉入河中,只留下幾根桅杆還留在水面上,一隻燈籠落在上頭,慢慢沉進了水裡。

水花聲傳來,秋葉帶着一塊不到一平方大小的木桌面游向她們,桌面上還躺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趙瑋。趙璟大喜:「哥哥!」秋葉游過來道:「哥兒喝了許多水,暈過去了。」她臉色慘白,顯然凍得不輕,說話時還喘着粗氣。

珍珠嫂連忙幫着把趙瑋移到大木板上來,她小心翼翼地,看到趙瑋的重量並沒有讓木板下沉,才鬆了口氣,忙將那塊小的木板拉近了,想要爬上去,可惜那木板同樣不能承受她的重量,她只能扒在上面,充當浮板使用。

趙璟重新利用自己的小身體,把趙瑋喝進肚的水壓了出來,她還試了試小哥哥的呼吸,好象有些弱,看看周圍,心一橫,給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夜裡光線昏暗,張氏還有些神智不清,秋葉扒在木板邊上喘粗氣,珍珠嫂忙着折騰那塊小木板,誰也沒留意到她在做什麼,等趙瑋呼吸恢復了正常,趙璟立刻挪開了身體,裝作在叫哥哥的模樣。

秋葉扒在板邊歇了一會,就要回頭繼續找人。趙璟怕她撐不住:「你不要緊嗎?」她只是笑了笑就游開了。

周圍好象又安靜了下來,漆黑一片,除了她們祖孫主僕四人,趙璟再沒看見其他人了,只能聽見水流聲,雨已不知幾時停了,風不大,可冷沁沁地吹過濕衣服,能凍到人的骨子裡。

不遠處的岸邊出現了一片燈光,趙璟精神一振:「有人!」珍珠嫂望過去,大喜:「是侯爺他們!那是我們家的船!」張氏猛地驚醒,艱難撐起身體:「別去……」但珍珠嫂已經抓着那塊小木板拼命蹬了過去:「救命啊!救命!」

可回答她的卻是幾支長長的船槳,亂打一氣,將她打得懵了,手中的木板也不知幾時被打掉,整個人消失在河面上。

趙璟想要叫出聲來,卻被祖母緊緊地捂住了嘴巴,只能遠遠瞪着那幾條船和船上的人,任由身下的木板隨着河水順流漂下,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一片燈光為止。張氏鬆開了手,無力地躺倒在板上,趙璟流淚看着她,很想問一句「為什麼」,但又覺得,好象沒必要問了。

她們沒有再遇到別人。

也不知漂流了多久,趙瑋開始發起熱,嘴裡說着胡話,額頭滾燙。張氏撕下濕衣裳的一角敷在他額頭上,知道這不是長久之法,再看孫女,一直呆呆地坐着,盯住河岸不放,不知是不是嚇傻了。

還有兒子和媳婦,幾個心腹的丫頭婆子,眼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張氏心頭一片茫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孫女忽然坐直了身體,驚了她一下:「大姐兒,怎麼了?」

趙璟卻忽然向着岸邊大聲叫起來:「救命!救命啊!」

張氏順着她的目光望向岸邊,這才發現,不遠的河灘上,停留着一溜兒馬車,車檐上掛着的燈籠射出的光芒,是那麼的溫暖而明亮。

  第14章

幸運得救

當有人將溫熱的薑湯遞到趙璟嘴邊的時候,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湊過去狼吞虎咽着。熱薑湯給冰冷的身體帶來了熱量,讓她覺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她身上的濕衣服被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脫下了,換上一身顯得非常寬大的交領棉布衫子,很乾淨,不是新的,瞧着還有點象是男孩子的衣裳。她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被人用一張小小的棉被裹住,然後抱到火堆旁。

祖母張氏和哥哥趙瑋都不在這裡,張氏在被救上岸的那一刻,大概是放鬆了精神,只說出一句「救救我兒」便暈了過去,至今還未醒來,趙瑋一直在發燒,他們被送到一輛乾淨的馬車上,由專人照顧了。

這群好心腸的旅人似乎是一個很龐大的隊伍,不但男女隨從很多,車夫護衛小廝丫頭婆子都齊全,還帶上了大夫。他們帶的旅行裝備也非常齊全,大晚上的,又是風又是雨,他們居然沒去有人煙的地方投宿,反而在河灘附近漲潮波及不到的地方露營,空地上撐起了幾個簡易的賬篷,圍成一圈,護衛下人住着,主人和女僕則是住在中間寬大牢固又避雨的馬車裡。在外圍乾躁地帶,他們還生起了兩個火堆,一個煮食,一個供下人取暖,此時趙璟就被安置在後者邊上。

火堆溫暖而乾躁,剛才那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又端了一碗熱粥過來,簡簡單單的白米粥,對趙璟來說卻是無上的美食,她覺得身體更加暖和了,腹中那冰涼空乏隱隱作疼的感覺也迅速消失,額頭上還冒出了汗。那個女孩子用乾躁的布巾替她把汗水擦乾,她感激地看了對方一眼:「謝謝漂亮姐姐。」

女孩子笑眯眯地輕輕擰了她的小臉蛋兒一下:「小嘴還真甜!你大多了?叫什麼名字?」邊問邊幫她把小棉被裹得更緊些。

「我叫趙璟,今年兩歲了!」趙璟心說自己沒撒謊,她已經過了周歲生日,可以說有兩歲大了。雖然這個年紀也很小,但她這個言語無礙的模樣,說是兩歲比較不那麼驚世駭俗,頂多就是比較早慧。

「真聰明!」女孩子果然沒有起疑,只是驚嘆了一句,就拿着空碗離開了。

不一會兒,她帶了一個中年婦人過來。這名中年婦人的穿戴跟她有些不一樣,她梳着丫髻,身上的淺綠色細棉布衣青色布裙簡單而整潔,除去耳朵上那米粒大小的小珍珠耳釘,半點首飾都不見,那婦人雖也穿着細棉布衣裳,卻在寶藍色的褙子的袖口、下擺處都繡了別致的花草,頭上梳了個光溜溜的圓髻,插着兩枝鑲碧玉的銀簪,耳環也是碧玉珠子的,款式低調而華麗,一看就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

趙璟看着她,猜想着這婦人會是誰,但看周圍護衛看到她時的反應,禮貌有餘而恭敬不足,就猜想她大概不是女主人。

中年婦人長相圓潤端莊,眉眼彎彎地透着和氣:「小姑娘,身上暖和些了麼?可覺得有什麼不適?」又問那女孩子:「煙霞,孩子可曾發熱?」

那叫煙霞的女孩子答道:「剛剛額頭燙得厲害,喝了薑湯下去,又吃了一碗熱粥,發了汗,已經好些了,這會子還有些發熱,但她神智清醒,口齒也伶俐。」

趙璟有些恍惚,原來她也發燒了嗎?說得也是,她也落水了,吹了半晚上的風,身上也是冷冰冰的,生病也不出奇,她還是個小孩子呢,身體弱得很。可她居然一直沒發覺,還以為是薑湯和火堆讓她渾身熱乎起來的呢。

中年婦人聽了煙霞的話,彎下腰摸了趙璟的小臉一把,試了試額頭,便頜首道:「是還有些發熱,一會兒讓江太……江大夫過來瞧一瞧。」煙霞應了。

趙璟忙問:「這位媽媽,我祖母和哥哥怎麼樣了?」

中年婦人笑笑:「二位都平安無事,只是病了,等吃了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又狀若無事地試探:「那位太太是你祖母麼?看衣着打扮,不是一般人家,不知你們是哪裡人士?」

趙璟想了想,這群人跟大伯是同夥的可能性很小,不然他們就不會救他們祖孫三人上來了,就算跟大伯關係不錯,大伯想害死他們小二房一事也不是可以公開告訴人的,畢竟現在皇帝對她祖父的情份不是騙人的,她不如就跟對方說明身份,以求得更多的幫助,如果確認了對方身份可信,再把大伯的惡行告訴他們。

她馬上對中年婦人道:「我們是京城來的,是建南侯府的人,我祖父是郡公,我伯父是建南侯,我爹爹叫趙焯。我們一家送祖父靈柩回鄉,夜裡有人鑿穿了我們船底,船沉了,所有人都掉進了水裡。求媽媽救救我爹娘家人!」

婦人臉色變了一變,肅然道:「我知道了。」回頭吩咐煙霞:「抱她進馬車,好生侍候着,我去稟報。」煙霞也一臉震驚,連忙點頭:「是,曹媽媽放心。」等曹媽媽離開,她蹲下身抱起趙璟,態度已經發生了改變,不再象之前那樣逗着她玩了。

趙璟被抱離了火堆,迅速送進一輛馬車的車廂,車廂外頭看着不起眼,裡頭卻十分舒適,鋪着素色的氈子,靠枕是綢面的,車壁上掛着繡花香包,角落裡放着一個黃銅腳爐。煙霞笑着將她安置在軟枕堆里,又把腳爐放在她邊上,道:「你睡一會兒吧,我瞧你一定已經很累了,等明兒早上醒來,你祖母和哥哥就沒事啦。」

是嗎?真的嗎?趙璟心裡有些沒底,但眼皮子卻禁不住往下掉。她確實已經筋疲力盡了,睡一覺吧,睡一覺醒來,也許所有人都得救了。

曹媽媽上了一輛最大的馬車,車廂內有兩個人,一名二十出頭的俊逸男子身着月白色雲紋直裰,懶懶地斜靠在大引枕上,手握一卷詩集看着,他手邊的小几上放置着一盞油燈,但他看書主要藉助的,卻是車壁上懸掛的一顆夜明珠散發出的光,照得車廂中如同白晝一般。在他對面盤膝坐着一名妙齡女子,穿着竹青色的繡花褙子,牙白馬面裙,如雲秀髮間只點綴着一支白玉鳳首銜珠釵,白玉通體無瑕,雕工精湛,絕非凡品。

見曹媽媽來了,妙齡女子抬頭去看:「如何?可問得他們祖孫三人來歷了?」

曹媽媽忙上前低聲將趙璟所言一字不錯地重複了一遍。妙齡女子微微一震,看向俊逸男子:「王爺?您看如何?」

那王爺卻問曹媽媽:「媽媽昔日也曾隨王妃見過建南郡公夫人,你道如何?」

曹媽媽猶豫了一下:「不瞞王爺,雖說老奴見郡公夫人已是數年前的事,但那位夫人儘管形容狼狽,卻依稀能認出模樣來,況且她身上穿着守孝的素服,如今又昏迷不醒,從頭到尾不曾說過自己的身份來歷,而那小小女童才多大年紀?能騙得了誰?想必身份是不假的。」

「這倒奇怪了。」那王爺神色肅然,「既是建南郡公家眷送靈回鄉,怎會有人鑿船害人?」他揚聲叫了幾名護衛來,命他們帶人沿河往上搜索落水之人和沉船遺骸,又問曹媽媽:「郡公夫人和兩個孩子情形如何?」

曹媽媽忙道:「江太醫已經診治過了,老夫人是力竭才暈過去的,又泡了大半夜的河水,感染了風寒,需得好生調理才行,只是她年輕時似乎失於保養,只怕後患無窮。至於兩個孩子,大一點的男孩是得了風寒,正在發熱,若是天亮前能退熱,便無大礙,江太醫會一直守在他身邊;女孩兒也有些發熱,卻是不妨,老奴已命煙霞小心照看了。」

王爺嚴肅地點了點頭,囑咐妻子:「郡公夫人與郡公爺親孫皆昏迷不醒,勞駕王妃前往照看,待郡公夫人醒來,不妨將我等身份透露一二,好問清楚事情起因真相。最要緊的是,建南侯與郡公爺靈柩下落如何?」

妙齡女子有些猶豫:「王爺此番乃是奉了皇命微服出行,若是泄露了身份……」

「不妨。」王爺正色道,「郡公夫人知道分寸,況且老郡公與別人不同,若沒有他老人家直言相諫,父皇不可能登基為帝,他對我們父子皆有大恩,去世後父皇曾帶着我們兄弟幾個親自前往奠拜,立誓定會護他家小周全,這事兒我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坐視不理,讓他老人家死後不得安寧,骨肉離散。」

妙齡女子忙直起身肅然應下:「王爺說得是,妾身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位王爺屬下的搜索工作非常有效率,很快就發現了河面上漂流的船身殘骸,又在河邊找到了幾具屍首,更重要的是,他們找到了建南侯的船隊。只是上前一打探,船隊的人卻說,他們確實是建南侯府護送郡公爺靈柩回鄉的人不假,但不曾有同行之人翻船落水,所有人昨夜遇到風雨就靠岸停船躲避了,沒有出事,若有人落河,那一定是不相干的過路者,而且他們趕着上路,天一亮就要出發,沒空去搭理旁人。

前去探問的護衛並沒有說出王爺的身份,只說是過路客商,在下游不遠處救下了遇難之人,看着似乎是大戶人家的僕役,見他們船隊在此,又打着侯府旗號,才會問上一問的,見他們如此答覆,心中驚訝,面上卻不露,很快就返回復命了。

王爺得到了消息,臉色暗沉。他王妃見過建南郡公夫人,怎會認不出來?既然人沒錯,那聲稱沒人出事的建南侯就顯得分外可疑了。天亮後,他的屬下找到了沉船,殘骸上還留着建南侯府的燈籠,更進一步證實了趙璟所言。

張氏尚未醒來,趙瑋情況好轉,但仍在沉睡,河上的搜救工作還在繼續進行,發現的屍首越來越多,更奇怪的是,當中有些打扮象是船工模樣的人,全身濕透,倒臥河邊,身上卻有刀傷,皆是一刀斃命。既是沉船落水,這刀傷又從何而來?莫非真有人要害郡公爺家眷?那建南侯又為何平安無事?

王爺正覺疑惑,忽有護衛來報:「王爺,擒住兩名不明身份之人,似有不軌意圖!」

  第15章

奇言詭行

來的是兩名持刀男子,鬼鬼祟祟地從河邊石頭堆摸過來,藏身在小樹林中,窺視車隊一行人。

車隊這邊既然是貴人出行,護衛自然警醒,里三圈外三圈的足有幾十人在警戒,那兩人剛靠近,就被發現了,報到護衛首領處,本來還以為是小毛賊,或是不長眼的流氓地痞,原只打算抓起來教訓一番,也就罷了,沒想到等將人擒下,竟發現他們穿着統一的服飾,正與方才見過的建南侯府家人服飾一樣!

護衛首領知道事關重大,方才立時報到王爺這邊來。

王爺臉色十分不好看:「可審出什麼了沒有?」

「屬下將他們二人分開審問,有一個嘴硬,只說是無意間路過,見這邊人多,好奇多看了兩眼,至於身上的刀,那是碰巧帶上的。但另一人經不住打,卻是招了,是建南侯的管家命他們前來的。方才我們的人去找過侯府的船隊,說是救了落水之人,他們是奉命前來尋找那被救之人,設法殺死的。據那人說,他們管家曾有明言,辦事時避着人些,但若遇到商隊之人阻撓,可以大開殺戒,只要事後別留下侯府的痕跡,侯爺自會保他們無事。」

王爺冷笑了一聲:「保他們無事?誰給他這個膽子!郡公爺一生英明,怎會有個這般殘暴不仁的兒子?!」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建南侯先是否認家中有人落水,接着又暗中派人來殺死被救之人,再聯繫到那些船工屍體上的致命刀傷,他只能得出一個結論:殺人之事恐怕跟建南侯脫不了干係!

這麼一想,他難免坐立不安,立刻派人去找妻子:「問王妃一聲,那位郡公夫人可曾醒了?」

下人回報說不曾清醒,他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又再下令:「把那女娃娃抱過來。」

趙璟睡了一覺,但睡得並不穩當,天一亮就醒了,然後就坐在車廂里發呆。周圍的環境告訴她,昨晚上的一切並不是做夢,她真的落水後又被人救了。現在祖母和哥哥沒事了嗎?爹和娘又怎麼樣了?還有珍珠嫂、秋葉她們呢?伯父建南侯對他們小二房的恨意竟然到了要將他們一家老弱婦孺殺之而後快的地步,將來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小拳頭。不管怎麼說,建南侯把事情做絕了,她也沒必要客氣。只要脫了險,有機會接觸到官面上的人,她一定要告狀!伯父是祖父的大兒子又如何?襲了爵又如何?她老子也是祖父的親生兒子!就算她只是個小娃娃,不還有祖母嗎?祖母受了這麼大罪,總不會閉口不提這個仇吧?只要把建南侯的罪定下來,小長房再也沒有爵位護身,不再有錢有勢了,那時她一家人才有安樂日子過!

趙璟咬牙下了決定。

煙霞聽見動靜,掀了車簾探頭進來,見她已經起身,便笑說:「這麼早就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你祖母和哥哥還睡着,不過已經吃了藥,病好多了。」

趙璟大喜:「真的嗎?」又問:「可有救上了什麼人?」

煙霞頓了一頓:「出去搜救的人還沒回來呢,我也不知道。我去給你打水洗漱。」便放下帘子離開了,不一會兒捧了熱水和布巾回來,侍候着趙璟洗了臉,漱了口,又去給她拿早飯。

但她回來時是空着手的,臉上十分肅穆:「趙小姑娘,我抱你去見我們主人。」然後替趙璟重新裹上小被子,就抱起來去了另一輛馬車。

趙璟也曾好奇過,這個車隊的主人是誰。她睡了一晚上的馬車事實上是丫頭坐的,別看煙霞穿戴得如此樸素,可是馬車裡的裝潢絕對跟樸素二字不搭邊兒。連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都坐這麼好的馬車,主人家的身份定然非富則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