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秀 - 第8章
Loeva(柳依華)
雖說侯爺吩咐過,死去的僕役一律就地安葬,但汪四平念及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是家生婢僕,或有親友仍在府里當差的,算是有名有姓有來歷,就這麼草草安葬了未免太過無情,若叫他們親友知道了,都是主人家身邊侍候的人,天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就算不敢埋怨主人,他這個大管家也要叫人恨死了,倒不如全都運到田莊下葬,日後他們的親友想要拜祭,也有地方可去。汪四平囑咐了他們早去早回,自己就暫時留下來,等手下找到了張氏趙焯他們的屍首,再追上大部隊。
汪四平不知道,這一時的善念,竟然救下了他的性命。
他被人抓到廣平王面前時,就已經懵了。他是建南侯府的大管家,眼力不同於尋常人,況且郡公爺舉喪時,皇帝親臨弔唁,他是在靈堂里侍候的,自然認得廣平王這位深受皇帝寵愛的皇子。他腦子裡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侯爺要壞事了」,緊接着,張氏在丫環的攙扶下步入帳中,他更是象見了鬼一般,整個人癱倒在地。
不過他也是見慣世面的人了,很快就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傍晚侯爺聽說二老爺暈船,身體不適,不許停船歇夜,確是有意為之。侯爺說了,要叫二老爺多吃點苦頭。」
「老夫人與二老爺二太太所坐的船被人穿底,確實不是侯爺指使人幹的,至少侯爺從未在老奴面前提起,不瞞王爺與老夫人說,侯爺甚少有事會瞞着老奴。老夫人船上的人叫喊說船底入水即將下沉,侯爺憂心是風雨之故,生怕自己坐的船也會沉,便讓人加快行船,靠岸躲避,當時他確實沒打算救人,只想着先保住自己再說。」
「侯爺命船靠岸後,見船底無事,回想起老夫人與二老爺,就有些慌了。若是老夫人的船當真沉了,叫人知道他見死不救,一狀告到皇上面前,他這不孝不悌的罪名就逃不掉了。這時有人從河上漂下來,向我們求救,老奴認得是二老爺房裡大姐兒的乳母,侯爺立即命人將人打沉,不能救上來,怕走漏了風聲。」
「那乳母很快就沉入了水中,老奴有些後怕,勸說侯爺,幾條船的人加起來有一百多人,即便昨晚風大雨大,大多數人都躲進了船艙,未必能看到河上發生何事,但總有人能看見。再者,連乳母都能安然逃脫,想必還有其他人生還,侯爺想要瞞住世人真相,談何容易呢?不如早作補救,好歹救幾個人回來,也算有個交待,只說是風雨太大,救援不及,別人也不好過於苛責。沒想到有小人進讒言,說船隻怕已經沉了,這時候再救人有什麼用?活下來的人定然對侯爺懷恨在心,即便嘴上說感恩,日後也定然會報復。侯爺立時變了臉色,命人沿岸搜尋。那些人都帶了兵器,卻一個活人也沒帶回來,也沒帶回過一具屍首。」
張氏聽到這裡,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廣平王卻聽出了幾分端倪:「你說有小人進讒言?這小人是誰?」
第18章
審問
一說起這個小人,汪四平顯然激動了很多:「正是二管事高成!他本來只是在外院做個小小的採買,因討得了大奶奶的歡心,被提拔上來做了採買上的管事,如今已經爬到府中二管事位子上了。這次回南邊,他原不在隨行人員名冊上,也不知是哄得哪位主人開了口,將他臨時安插進來,這一路上沒少巴結侯爺,說話做事捧高踩低,常常在侯爺面前說老夫人與二老爺的不是,若不是他處處進讒言,侯爺怎麼也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對老夫人與二老爺見死不救哪!」
廣平王聽到這裡,挑了挑眉。大奶奶?這莫非是趙璟那小娃娃提到的那一位?
張氏也想到了這一點,若這高成真是蔣氏的人,那這小人進讒言的內幕還沒那麼簡單,想不到她一時心軟,不忍見趙澤無知小兒前途盡毀,竟然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兒子媳婦!
張氏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暈死過去,帳內諸人一時慌亂,廣平王忙命人將張氏送回馬車休養,又繼續審問汪四平:「你說這高成小人向建南侯進讒言,建南侯方才如此冷酷狠辣,那若沒有高成在,建南侯又會如何?他會丟下繼母兄弟見死不救麼?會命人殺死沉船上逃出性命的人滅口麼?」
汪四平猶豫了,他倒是想說不會,但想想主人建南侯那糊塗勁兒,也不敢誇下海口,否則堂堂一位侯爺,居然任由一個管事擺弄,犯下弒母殺弟的大罪,豈不是顯得太過無能了?最終他只能說:「若無小人進言,侯爺心中或許會對老夫人與二老爺不滿,或許會見死不救,但還不至於趕盡殺絕,連僕役都不肯放過……」
也就是說,對繼母和弟弟就未必會輕鬆放過了。
廣平王心裡有了數,對建南侯的性情不由得皺了皺眉,如此無德惡人,真真枉為老郡公血脈!即便看在老郡公的份上饒他性命,日後也絕不能重用他了。
他又問汪四平:「建南侯走得如此倉促,臨行前都是如何吩咐爾等的?他就只是吩咐你們將老夫人與趙二爺的遺體收殮好,運回老家就算了麼?」
汪四平小聲答道:「侯爺本打算派人找到所有沉船上的人,無論是死是活,都一概不許留得性命在,事後只推說是風雨太大不慎落水就罷了。誰知有人尋到我們,說救起一人,侯爺怕走漏風聲,推說不是我們的人,又派人去滅口,囑咐了派去的人,事後直接回高唐的莊子,不要再回船上來,以免被人發現。高成又勸侯爺,也不知那救人的商隊從那被救之人嘴裡聽說了多少,不如一併滅口了事,然後將人尋個偏僻之地埋了,也沒人會發現。」
廣平王一聽就冷笑:「這高成還真是能幹得很,不相干的人都不肯放過,果然是個小人!」不怪他惱怒,若不是皇帝不放心,堅持要他多帶幾個護衛,興許他堂堂皇子貴胄,昨晚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運河邊上了,他嬌妻稚子俱在,受此池魚之災,豈不冤枉?建南侯真真是罪該萬死!
汪四平縮了縮腦袋,身上微微發着抖,他自打知道這找上門來的「商隊」主人是哪一位,就知道自家主人前途不妙了,又怎會不明白自己方才這番話是在火上澆油?只是事已至此,幫着建南侯說話,他也沒有好下場,何不索性實話實說?他本是老郡公在時提拔上來的,雖心裡更偏向建南侯趙炯,但看到他如此心狠手辣,心裡多少有些驚慌。俗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趙炯襲了爵,夫人牛氏主持中饋,定會提拔心腹之人接任大管家之位,他如今接下了善後的髒活,事後若是高成再向侯爺進幾句讒言,他說不定就要被滅口,好為後來者騰位子,而高成卻能從此風光無限,他才咽不下這口氣呢!
想到這裡,汪四平便接着道:「那高成不但勸侯爺滅口,還說,商隊畢竟是外人,不比自家僕役,要下手容易,事後卻不免會有風聲傳出,萬一被人發現他們商隊出事時,侯爺一行就在附近,就不好了,不如早早離開,還要儘可能大張旗鼓地走,讓所有人都瞧見,好擺脫嫌疑,只要留下幾個人將痕跡收拾乾淨即可。侯爺答應了,又吩咐小人,若是收殮到的屍首上有什麼不對,就略作掩飾,掩飾不了就索性一把火燒成灰,千萬不可讓人看出破綻來。萬一驚動本地官府,可以推說是遇到了河上的水匪,責成官府中人追剿,以侯府的名義,問本地父母官縱匪行兇的罪名,直到他們不再過問為止。」
廣平王似笑非笑:「果然是個人才,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在建南侯府做個小小的二管事,果然是委屈了他,合該有個更好的去處才是。」
汪四平不敢出場,將頭垂得低低的,等了半天,才等到廣平王的下文:「隨你留下來善後事宜的幾個人,你都能拿捏住麼?」
汪四平不懂他想做什麼,忙道:「有兩人與小人並不相熟,其中一個是雇的船隊留下來的,專門去辨認遇難船工的屍首,另一個素來跟高成走得近。小的怕那船隊的人鬧事,又看不慣另一個,見收殮了幾具家生婢僕屍首,便打發他們送到高唐去了,至少要兩日才能回來。剩下的兩個僕役與兩個婆子,俱與小人有親,絕不會多言。」
「很好。」廣平王微微一笑,「這兩日你就讓剩下的人聽你號令,把屍首都收殮入棺,雇好船裝好棺木,等去了高唐的兩人回來,你穩住他們,不要泄露本王在此,也別告訴他們老夫人和兩個孩子平安無事,只管帶着他們坐船,將棺木運往奉賢。本王會一路護送老夫人跟在你身後南下,至於到了趙氏族中如何說話,本王自有打算。」
汪四平連忙應下,廣平王讓人將他帶下去,又讓屬下緊緊跟着他們一伙人,看他們如何行事,自己卻寫信去了。建南侯趙家出現這樣大的變故,他得馬上稟告父皇,才好安排後續事宜。
趙璟對大人們的動向一無所知,只知道秋葉沒多久就醒了,小哥哥趙瑋也醒了,但秋葉恢復得很快,趙瑋卻一直病懨懨的,咳嗽不停,叫人擔心不已。隨着趙瑋的咳症遲遲沒有好轉,他就被安排到單獨的馬車上養病去了,接着祖母張氏也病倒了,臉色非常差,時時昏睡不醒,即使醒過來,也常常流淚不止。無論趙璟如何安慰,都不能讓她稍微好過些,甚至她看到孫女如此懂事貼心,還會哭得更加傷心難過。
趙璟不知該如何勸她,有時候看到她那樣難過,想起自己在現代的父母,也忍不住陪着一起哭。
廣平王的車隊在河岸上只停留了不到兩日,就全體轉移了,轉到了數里外的柳林鎮,包下鎮上唯一的一間客棧——其實也只有一個院子十一間房,包括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以及兩間倒座房。
因為房間少,趙璟被安置在正房西隔間,也就是東平王世子高楨的房間裡,除去兩個孩子外,同屋的還有照顧高楨的大丫頭和煙霞兩人。那大丫頭是一心一意照看小主人,不怎麼理會趙璟的事,全都交給了煙霞,不過禮數上倒是挑不出錯來。趙璟也不放在心上,本就是寄人籬下,有個地方住就很好了,她只是掛心祖母和小哥哥,自打住進這客棧後,整整兩天她都沒再見過他們了。她知道他們住在東廂房內,可就是一直沒能見到。
她曾經私下問煙霞:「我可不可以去看看祖母和哥哥?」
煙霞非常溫柔地勸她:「趙老夫人和趙小公子都病着呢,怕趙姑娘過了病氣,因此特地囑咐了,不讓趙姑娘過去瞧他們。不過姑娘放心,有王妃和江太醫照看,老夫人與小公子都不會有事的。」
趙璟悶聲應着,心裡還是很牽掛,又問起了失蹤多時一直不清楚下落的父母:「王爺派出去的人,找到我爹娘了嗎?其他人呢?」
煙霞看着她的目光就帶上了憐憫,嘴上卻半點口風不漏:「還在找呢,趙姑娘放心,有了消息,一定會告訴你的。」
趙璟只好繼續鬱悶了。
高楨見她心情不好,完成了父親布置的功課寫大字,就從椅子上跳下來,跑過來對她說:「趙妹妹,別擔心了,你爹娘會沒事的,你祖母和哥哥也會很快好起來。」
趙璟回他一個笑容,那當然是她的願望。
高楨想了想,便趁着煙霞和他的大丫頭去取午飯時對趙璟說:「你祖母和哥哥就住在東廂房裡,這會子屋裡沒人,不如我帶你過去悄悄看他們一眼,再悄悄溜回來?」
趙璟大為心動:「要是讓煙霞姐姐她們知道了……」
高楨挺起小胸脯:「放心,有我呢。」
趙璟便從床上跳下,跟在他後面悄悄往外走。
她這具身體不過一歲有餘,雖然能走路,但腳力不足,走得歪歪扭扭的,幸好有高楨牽着她,又使盡吃奶的力氣抱她走下台階,兩個孩子才慢騰騰地走到了東廂房。
東廂三間,正屋有兩個婆子上夜,兩邊隔間一間是張氏與秋葉住着,另一間給趙瑋住。此時兩個婆子都不在,倒是左面隔間裡傳來說話聲,聽着似乎是廣平王妃正陪張氏說話,秋葉就在裡頭侍候。高楨怕母親看見自己將小妹妹帶了出來,會責備自己,忙給趙璟使了個眼色。趙璟會意,輕手輕腳地摸向趙瑋的房間。
張氏房中,廣平王妃柔婉的聲音傳來:「老夫人還請節哀,令郎令媳雖不幸身死,但您還有孫兒孫女,若您有個好歹,叫孩子們依靠誰呢?還請您為了瑋哥兒和?姐兒,多多振作才是。」
趙璟停下了腳步,震驚地回頭望去。
第19章
痛定思痛
趙璟在原地僵了好一會兒,心頭湧起一陣濃濃的悲哀。
其實她早該想到了,趙焯與米氏都是在沉船後很快就落入水中,然後失去了蹤影,不象她和張氏、趙瑋,依靠船上碎裂的木板漂浮了很長時間,若是他們還活着,早就該和其他僕人一起有消息了,這麼多天都沒有下落,不是漂到了很遠的地方,就是已經找到屍首,但大人們下意識地瞞住了她這個小孩,顯然,張氏是知情的。
怪不得,煙霞方才和她說話時,表情會那麼的古怪,分明就是知道真相,可憐她沒了父母,卻又不能告訴她實情。
趙璟心中暗嘆,自己果然沒有父母緣,才得到了新父母幾天,又再度失去他們了。
高楨懵懂地看着她,不明白小妹妹為什麼忽然站着不走了,他湊過來小聲問:「妹妹是累了嗎?」
趙璟仰起頭看他,微笑着搖搖頭,牽起他的手往前走,眼圈卻已經紅了。
趙瑋窩在床上,雙目緊閉,似乎還在睡着,但睡得很不安穩,時不時低咳兩聲,眉間皺得緊緊的,臉色非常蒼白。
趙璟鬆開高楨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床邊,扒着床沿去看趙瑋,心裡忽然異樣難過起來。
在這短短的兩三天時間裡,趙家人遭遇了多麼大的不幸啊,趙璟甚至在想,如果她沒有穿過來,只是原本那個懵懂不知事的小女孩,是不是也會死在冰冷的河水中?活下來的這些人,又是否能夠依然活下來?
而作為謀殺嫌疑人的趙炯,就更讓人痛恨了。趙璟不明白,他對繼母與同父異母的兄弟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會讓他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高楨看着小妹妹的背影,覺得她似乎全身都在發抖,不解地走上前去:「妹妹怎麼了?」走近了才發現她滿臉是淚,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忙抱住她:「趙妹妹,趙妹妹,你怎麼了?別哭,別哭啊!」
趙瑋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到妹妹站在床前,雖然不懂得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妹妹別擔心……哥哥會好起來的……我會保護你……」
趙璟哭得更厲害了,她還想起了現代死去的父母,那個導致了他們車禍的肇事者,直到她穿越前還沒找到,這些害得無辜之人家破人亡的殺人兇手,為什麼還能好端端地活在世界上?而受害者的家人,卻不得不承受着巨大的傷痛送走親人!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張氏那邊被驚動了,廣平王妃忙過來瞧是怎麼回事,秋葉也攙着張氏趕來,進了房間就看見高楨一臉無措地站在那裡,笨拙地安慰着哭個不停的趙璟。
廣平王妃忙上前摟住趙璟輕聲哄着,又瞪兒子:「這是怎麼了?你欺負妹妹了?」
高楨委屈地說:「我沒有,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哭了,剛才過來時還好好的,好象是看到趙瑋就開始哭……」
廣平王妃看着趙瑋一臉病容,以為明白了趙璟大哭的原因,便安慰她說:「沒事,你哥哥只是生病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等他好了,就會象以前那樣白白胖胖,好孩子別擔心了。」
趙璟還在哭,張氏在秋葉攙扶下蹣跚走上前來,坐在孫子的床沿上,伸手輕輕摸着孫女的小臉,嘆了口氣:「傻孩子,你是不是方才聽見我們在說什麼了?」
趙璟停止大哭,抽泣着窩進張氏的懷中:「祖母——」
張氏閉了閉眼,忍下心中巨痛:「不是我們瞞着你,只是不知該怎麼跟你說,你猜到了也好,以後……就只有我們祖孫三人相依為命了。」
趙璟緊緊抓住她的衣襟,重新大哭起來。趙瑋迷迷糊糊的,忍不住跟着紅了眼圈,祖孫三人哭成了一團。
廣平王妃在旁看着,忍不住嘆了口氣,趙家小二房遭此大變,實在是人間慘事。她看向一旁懵懂的兒子,也不忍責備他什麼了。
趙璟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最後哭得累了,竟迷迷糊糊地睡着過去,等她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煙霞坐在床邊做針線,外間隱約可以看到高楨讀書的身影。
她坐起身來,煙霞驚覺,笑着扶住她:「是不是餓了?我給你拿杏仁茶去?」
「謝謝姐姐。」趙璟也覺得腹中有些餓了,便順水推舟,等煙霞端了杏仁茶過來,她連燙都顧不上了,咕嚕咕嚕就喝了下去。煙霞含笑看着她,輕聲道:「可見是餓得狠了,這么小小的人兒,居然瞞着我跑到廂房裡去,你若真想見哥哥,為何不與我說?我雖擔心你會過了病氣,但抱着你在門外瞧他幾眼還是可以的。你自己隨世子爺去了,萬一摔着、磕着了,我還要擔不是呢。」
趙璟想想也對,鄭重向她道歉:「對不起,是我莽撞了。」
她一道歉,煙霞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這可不敢當,我並不是責備你什麼,只是怕你有意外,才多說了兩句。」她收了碗拿下去,又倒了碗茶來:「趙姑娘喝口茶吧,一會兒陪我們世子玩去。」
趙璟喝了茶,任由她幫自己重新梳了頭,整理了衣服,便跳下床跑到高楨書桌邊,對他說:「楨哥哥,方才多謝你了,王妃沒有責怪你吧?」
高楨放下書本,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母妃沒有責怪我,可你到底哭什麼呢?」
趙璟抿了抿唇:「我聽到王妃說,我爹娘死了,所以才哭的。」
高楨吃了一驚,忙道:「原來如此,我竟沒發覺,是我疏忽了,真對不住。」又拉過趙璟的手,非常認真地安慰她:「好妹妹,請你節哀順變。」
趙璟道了謝,又看看門外,便回頭問煙霞:「我想去祖母那兒,可以嗎?」
煙霞蹲下身:「在這裡不好麼?趙老夫人還病着呢。」
「就因為祖母還病着,所以我才要到她身邊去。」趙璟正色道,「我是孫女,應該去照顧祖母。就算我人小,什麼都做不了,至少可以安慰她。」
煙霞驚嘆,高楨輕聲對她說:「母妃罰我在房裡讀書,你帶她去吧。」煙霞忙答應了,抱起趙璟走向了東廂房。
張氏坐臥在床上,正由秋葉服侍着喝下一碗藥。她雖然依舊病容憔悴,但已經不再流淚不止,看起來反而精神了些,見孫女兒過來,有些吃驚:「大姐兒怎麼又過來了?」
煙霞笑道:「趙姑娘說,祖母病了,她身為孫女兒要來照顧祖母,即使年紀小做不了什麼,至少可以安慰安慰老夫人,真真是孝順極了。」
張氏心下感動,把孫女抱過來:「傻孩子,你還這樣小,過來做什麼呢?」嘴裡雖這麼說,心裡卻是高興的,摟着孩子不停輕撫着。
趙璟很認真地對她說:「祖母,父親和母親去世了,我們心裡很難過,但我們還要繼續活下去的。祖母要好好養病,哥哥也要快點好起來,我們不但要為爹和娘報仇,還要活得很好很開心,爹娘在天之靈才會放心。」
張氏訝然,眼圈又紅了:「郡公爺讓你開了竅,也不知是你的幸還是不幸,哪家孩子象你這么小,就知道這些呢?」她低頭拭淚,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也罷,連孩子都懂得的道理,難道我這把歲數了還不明白麼?再傷心也不能傷心一輩子,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我該振作起來啦!」
廣平王與張氏一行人只在柳林鎮上停留了三天時間,汪四平那邊就傳來消息,前往高唐的兩個人回來了,據說已經把那些家生婢僕的屍首安葬妥當,但因為其中一人身體不適,所以比預計的晚一天回來。而另一名船隊的人回來後,發現汪四平將所有死去的侯府下人都裝殮完畢,連運送的船都雇好了,船工們卻還停屍在河邊隨意搭的草棚里,十分不滿。汪四平只得推說認不全船工的長相姓名,只能等待他回來再進行辨認,因此才會有所拖延,又多給了他一筆銀子,他才消了氣,把那些同伴們進行了火葬,然後將骨灰分別裝瓮,標記了姓名,拿個大箱子裝好,才算是妥當了。
船工們客死他鄉,不便運送骸骨返家,只能進行火葬,將骨灰送回去。
汪四平處理所有人的屍首,都是秘密進行的。沉沒的船隻上的人,除去存活的張氏、趙瑋趙璟兄妹和秋葉外,幾乎所有人的屍首都找到了,只有趙璟的乳母珍珠嫂不見蹤影。
廣平王的護衛只在河岸上建南侯船隊曾經停靠過的地方找到一隻繡花鞋,據秋葉辨認,正是珍珠嫂的。張氏推測,她當時被建南侯命人以船槳敲打,沉入水中,興許是隨着水流漂到下游去了,黑夜裡誰也看不清,此時要再尋找,已經不容易。廣平王便打發一名護衛跟本地官府打了聲招呼,讓他們仔細留意,若發現珍珠嫂的遺骸,便好生裝殮了,安置在附近的廟裡,然後打發人送信去奉賢給張氏。她救了趙璟的性命,張氏祖孫都希望能好好安葬她。
廣平王命人另雇了兩條大船,等汪四平所雇的船隻出發後半個時辰,也從柳林鎮啟程,沿運河南下往上海去了。
與此同時,一匹快馬也離開了柳林鎮,將廣平王寫給皇帝的親筆信送往京城。
第20章
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