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旌旗 - 第6章

楚白

  他可以把構成身體的肌肉骨骼重新分解成營養,然後把這些營養濃縮起來,從而減少體積和重量。

  這種絕對跟生物學常識以及質量守恆對着幹的事情,在地球上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但在這個世界卻並非不行。

  只是很麻煩,而且轉化的過程會浪費許多營養而已。

  隋雄並不想這樣浪費,但為了登上陸地、尋找人煙、了解這個世界的詳細情況,他別無選擇。

  巨大的海怪身體一陣顫動,飛快地縮小起來。過了一段時間,它已經從小山一般的巨獸,縮小到不足之前百分之一的程度。

  按照巨鯨記憶裡面的情報,他目前的個頭大概和尋常漁民用的小漁船差不多。

  隋雄倒是有心再縮小一些,然而他此刻的身軀已經縮小到了極致,除去必須的皮肉骨骼結構之外,剩下的部分幾乎完全由高濃縮的營養物質組成,完全沒有了進一步壓縮的餘地。

  「雖然還是有點大,但也只好這樣了……」

  嘆了口氣,這隻依然稱得上海中巨獸的大水母邁開步子,用幾十條觸手支撐着身體,越過泥濘的海灘,登上了陸地。

  泥濘的海灘對於隋雄來說並不算什麼障礙,一條條觸手輕快地划動,他不一會兒就走過了海灘,踏入了海邊的樹林中。

  這裡的樹林頗為古怪,地面也好、草木也罷,全都是灰黑色的,無非黑色深淺不同而已。走在樹林中,更能感覺到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陰森的力量,渾濁而混亂,讓隋雄有些不舒服。

  「怪異的魔力,巨鯨的記憶裡面從不曾經過這樣的地方,看來是陸地上特有的。」隋雄一邊前進,一邊感應着周圍的情況,「奇怪,這樹林裡面的生物怎麼這麼少?明明也算是枝繁葉茂草木叢生,卻連蟲子都沒多少。究竟怎麼回事?」

  他的靈魂之強,連那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巨鯨都望塵莫及,即使沒有刻意加強感應,周圍幾里範圍的風吹草動也都一一瞭然於心。在他的感應中,分明發現這樹林雖然植物繁茂卻缺乏動物和昆蟲,不由得有些詫異。

  在廣袤的自然界中,但凡有植物的地方就該有以植物為食的食草動物,進而有以食草動物為食物的食肉動物,從而形成食物鏈。就算是沒有動物,起碼也該有適應力強大的昆蟲才對。但這樹林裡的情況,卻和他所知道的生物學常識完全相悖,實在怪異得難以形容。

  要知道他來到這世界也已經有了很長的時間,在茫茫大海裡面也走過了許多地方,還通過吞噬靈魂,得到了獨角巨鯨的部分記憶,但無論是他親眼所見還是巨鯨的記憶裡面,都不曾見過這種怪異的現象。

  再加上空氣中瀰漫的同樣連巨鯨都不曾見過的古怪魔力,讓他隱約有了一些不妙的猜想。

  「這鬼地方……莫非是因為魔力混亂而誕生的所謂『禁地』不成?」

  在這個世界上,是有「禁地」存在的。那些地方要麼居住着強大到變態的恐怖怪物,要麼魔力濃厚混亂令人難以忍受,從而成為了絕大多數生靈望而卻步的生命禁區。

  比方說隋雄不久前修煉的寒冰海溝,就是一處「禁地」。

  看這樹林的怪異模樣,的確也有幾分「禁地」的意思,只是隋雄怎麼也沒想到,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奇葩的「禁地」——對植物沒多大影響,但對動物則極為不友好。

  糟糕的是,此刻他所用的肉身,也算是動物的一員。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立刻小心戒備,加強了對周圍的感應,不敢有絲毫放鬆。

  雖然他的本體其實是靈魂,或許並不害怕這「禁地」裡面的危險,但焉知會不會更糟呢?

  小心駛得萬年船!

  就這么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路,結果什麼危險都沒遇到,反而周圍的昆蟲多了起來。隋雄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小心過頭,弄錯了。

  這樹林之所以動物和昆蟲稀少,或許不是有什麼危險,而只是它們不喜歡海邊的環境罷了。

  隋雄錯把馮京當馬涼,卻是鬧了個小笑話。

  好在這裡就他一個人,鬧笑話就鬧笑話,也不會有誰來真的嘲笑他。

  自嘲地笑了笑,隋雄終於放下心來,繼續前進。

  黑色的樹林範圍很大,他從下午登陸上岸,一直走到天黑,也沒有能夠走出樹林。眼看着日落月出,雖然黑夜並不影響隋雄的行動,卻也習慣性地找了塊林間空地,暫且休息。

  晝行夜宿,是他刻意保持的習慣,不為安全,只是為了保留一些「人」的痕跡罷了。

  這段時間以來,隋雄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習慣於怪獸的生活方式,對於昔日作為人的生活方式漸漸淡忘。這讓他有些不安,所以刻意保留了一些人類的作息習慣。不是為了別的,僅僅是為了提醒自己,自己並不真的是只大怪獸,而是一個「人」。

  林中空地草木不生,泥土分外的黑,空氣中那混亂渾濁的魔力更是濃厚了許多。隋雄選擇這裡休息,其實也有幾分試探的意思。

  如果這樹林裡面真的有什麼古怪,那大約就該在這塊空地之類的地方了。

  他在空地邊緣的一棵大樹下停歇,耐心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當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消失在天際之後,樹林裡面異變突生。

  絲絲縷縷的黑氣從地面上冒了出來,猶如霧霾一般,漸漸覆蓋了大地。

  隋雄清楚地看到,那塊空地上冒出的黑氣既濃且厚,已經不是絲絲縷縷,而是一股一股,猶如一個個小型的噴泉一般。

  他警惕起來,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隨着黑氣越來越多,空氣中那渾濁混亂的魔力也漸漸渾厚起來,尤其那塊空地上方,魔力甚至漸漸凝聚到肉眼可見,和黑色的霧氣互相交雜,化為一團團流動的漩渦。

  又過了一會兒,地面緩緩裂開,一個個黑色的骷髏冒了出來。

  「這是什麼?亡靈天災嗎?」隋雄一愣,沒料到竟然會見到這種玄幻的玩意兒,他隨即仔細觀察那些骷髏,卻發現它們並不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危險的感覺,似乎並不強大。

  他等了一會兒,只見地下冒出的骷髏越來越多,漸漸地擠成了一堆,密密麻麻。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似乎只是在發呆似的。

  「這些骷髏……究竟是怎麼回事?」

  隋雄沒有輕舉妄動,繼續耐心等待。

  當骷髏的數量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地下就不再冒出骷髏,反而空中那渾濁混亂的魔力開始漸漸凝聚起來,朝着那些骷髏們聚攏。

  隋雄敏銳地感覺到,雖然速度並不快,可這些魔力正在一點點地被這些骷髏吸收。

  這情況持續了一整夜,直到月亮快要落山,天邊漸漸出現曙光的時候,地面再次裂開,骷髏們全部回到了地下,那濃厚的魔力也連同黑氣一起迅速散去。

  當太陽再次照耀大地的時候,樹林之中已經恢復成了他起初看見的模樣。

  隋雄並沒有離開,而是在這空地旁邊住了下來,等待下一個夜晚。

  第二個晚上,他昨夜見到的情況再次重複。

  當陽光又一次照耀大地,骷髏們再次回到空地下面的時候,隋雄忍不住笑了。

  這情況真是古怪極了,可是,非常有趣啊!

第七章

  隋雄的耐心不錯,或者說,穿越到這個奇怪世界之後,在茫茫滄海上的流浪和在寒冰海溝的修煉,讓他磨練出了很好的耐性。

  所以他在那片奇怪的空地旁邊住了五天,觀察了五天。

  這五天,他幾乎沒有動過,只是在仔細地觀察着。

  通過觀察,他總結出了這片樹林裡面魔力變化的規律——其實很簡單,正午的時候最弱,午夜的時候最強,循環不止。

  除此之外,他還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樹林裡面植物繁茂,動物昆蟲卻不夠多的原因——每到夜晚的時候,濃厚的魔力就會殺死很多動物和昆蟲,它們的殘骸會慢慢滲入大地,或許那些黑色的骷髏其實就是這些殘骸凝聚而成。

  深夜的濃厚魔力,對隋雄並無影響。他的體內早已凝聚了差不多達到極限的寒冰魔力,魔力的濃度高得驚人,甚至於到了身體不斷散佚魔力的地步。這些魔力是他日常產生的,因為無法再凝聚保存,而不得不散發到體外。

  僅僅這些魔力的濃度,就已經堪比夜間充斥於樹林間的魔力濃霧了,也只有那黑色空地上空明顯濃厚許多的黑霧,才會比他散發的魔力更濃厚。

  他還發現一件事,那些黑色的骷髏似乎對一切植物之外的生靈都充滿怨恨,一旦夜裡有昆蟲或者動物靠近,它們就會發狂地一擁而上,拳打腳踢連抓帶咬,非要致它們於死地不可。但它們卻對近在咫尺的隋雄視若無睹,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或許……這是因為他所用的肉身,其實根本就已經「死了」吧……

  接連觀察了幾天,隋雄覺得自己收集到的情報已經不少,終於選擇在一個陽光強烈的正午,挖開了那塊黑色的空地。

  情況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沒挖多深,就看到了許多的深黑色的骸骨。

  不是完整的骷髏,而是各種零碎的骸骨。

  「看來,那些骷髏是夜裡臨時堆搭起來的。」隋雄注視着這些在陽光下漸漸褪色,由深黑慢慢變成淺灰的骸骨,暗暗點頭。

  他沒有動那些骸骨,也沒有將挖出來的地洞埋上,等到了下一個深夜。

  正如他估計的那樣,那天夜裡,雖然樹林中的魔力依然凝聚在林中空地上,但那些褪色的骸骨卻並沒有變成骷髏,只是在簌簌地震動着,震動了一整夜。

  次日,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那些骸骨進一步褪色,到了夜間,它們連簌簌震動的聲音都弱了幾分。

  於是隋雄差不多完全明白了,不再觀察,就此離開。

  他在這黑色的森林裡面獨行,晝行夜宿,一路上不時見到那些會孕育骷髏的黑色空地。

  他也曾試過攻擊那些黑色的骷髏,發現它們很弱,觸手一掃就能將整片空地上的骷髏殺個團滅,甚至連魔法都不用。

  「這是好事。」又一次團滅了一群黑色骷髏之後,隋雄笑着對自己說,「看來這個世界,不算很危險啊。」

  就這麼又走了五六天,他終於見到了期待已久的人煙。

  那是一個小小的村子,建立在一片巨大的空地上。

  這空地明顯是人工砍伐出來的,周圍有許許多多的樹樁。不少樹樁上砍伐的痕跡都還很新,還有一些村民們正在努力砍伐黑森林,開拓生存空間。

  村子不大,一間間小木屋形成一個圓圈,環繞着中央一處明顯高大很多,周圍還有一圈井的石屋,石屋的屋頂上豎着一個奇怪的雕像,一把橫着的短劍和一隻豎着的眼睛組成了十字架的模樣。

  那個奇怪的雕像讓隋雄隱約有些不舒服的感覺,不是危險,而是單純的反感。就像是印度人見到了煎牛排,沙特人見到了豬扒飯,美食家見到了黑暗料理,小動保見到了活蝦生吃……真真可惡,不喜歡啊!

  除去讓他討厭的雕像之外,這村子看起來其實也挺平常的。小村被木籬笆環繞,籬笆又大又高,簡直和牆壁一樣。屋子建得有些簡陋,然後用料很足,一看就知道很結實。只是來來往往的村民們衣着都有些破舊,顯然生活並不富裕。

  整個村子只有一個出口,由一個又高又壯的光頭男人守衛。那男人雖然沒有穿鎧甲,卻扛着一把看起來就很沉重的大斧頭,看起來應該實力不差。他警惕地巡視着周圍,一步都不離開崗位,看得出是個很負責任的人。

  一片片農田環繞着村子,農田裡面種的是一種隋雄認不出的藤蔓,藤蔓上無花無果,只有一片片灰綠色的葉子,仔細觀察,就發現葉子上隱約有一些金色的脈絡,映着陽光,散發着微微的金光。

  農田裡面也有正在勞作的農夫,農夫以女人和小孩為主,他們的工作內容很奇怪,既不鬆土施肥也不除草捉蟲,而是背着或者挎着大大小小的木桶,時不時地將木桶裡面的水用小勺子舀一點點,小心地灑在藤蔓的葉子上。

  那勺子小得可憐,大概要舀個十來勺,才夠一個普通人喝上一口。看得出他們對於木桶裡面的水用得非常珍惜,常常要仔細觀察好一會兒,才給藤蔓澆水。

  這些水的來歷頗為不凡,需要通過特殊的儀式獲得。

  儀式具體是這樣的:大概每過十天左右,在一個傍晚,會有幾位穿着黑色袍子的年幼少女集合在石屋正門前面,圍着一個很大的鍋念咒語。鍋上面有一個木架,一隻活雞倒吊在木架上,一直念咒念到月亮升起,她們就割開那隻倒霉的雞的脖子,讓雞血流到鍋里,和原本的一鍋水混合。接下來繼續念咒,念到月上中天,再把那鍋搬進石屋裡面去。

  隋雄曾經不止一次試圖看看接下來她們要幹什麼,但他的靈魂感應無法侵入那間石屋,就像是被堅韌的獸皮擋住了一般,只好作罷。

  他只知道,第二天,村民們會在月亮升起時候打一桶井水,放在月光下照一夜,在日出之前送到石屋裡面去。不知道經過什麼樣的加工,第三天就可以去石屋領取那種用來澆灌藤蔓的水了。

  隋雄猜測,一定有諸如藥師或者魔法師之類的人物住在石屋裡面,他指揮那些小女孩們為這些井水施法,讓它們具有特殊的力量,以便促進藤蔓的成長。

  當然,也許那位住在石屋裡面不出來的高人其實是位隱居的大廚,他掌握着傳承數千年的廚藝精髓,能夠把一鍋雞血湯燉出妙不可言的滋味,就連藤蔓都會為之感動而奮發生長。

  隋雄覺得,在這個有魔力的世界裡面,一切皆有可能。

  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嘗嘗這雞血湯的味道究竟如何!

  除了用來澆灌藤蔓的特殊水之外,村民們當然也會從井裡打水來日用。隋雄注意到,明明距離村子不遠的地方就有條小河,卻從沒有人去取河水來用,所有人的吃用都是井水。

  或許,這跟樹林裡面無處不在的混亂而渾濁的魔力有關。因為根據他的觀察,越靠近村子,樹林裡面那種混亂渾濁的魔力就會減弱得越多,但那種讓不舒服的氣息卻會越濃。或許正是這種讓他討厭的氣息,讓村民們能夠抵禦黑森林裡面無處不在的混亂魔力侵蝕,避免受到損害。

  但這抵禦效果顯然也是有限制的,每到傍晚時分,無論伐木工還是農夫都急急忙忙地回到村子裡面,鎖好大門。一群拿着錘子或者斧頭的年輕人來到位於大門兩側的小木屋裡面,輪流在守夜。

  而這個時候,村子中央那間石屋裡讓隋雄討厭的氣息就會大大增強,把整個村子籠罩。那些農田中的藤蔓也發出微微的金光,雖然和那氣息截然不同,卻也一樣會排斥黑森林裡面固有的混亂魔力。兩者相輔相成,守護着這個小小的村子。

  隋雄躲在十幾里外的樹林深處,靠着靈魂感應遠遠注視着村子的情況。他發現村民們主要的工作除了伐木和種田之外,就是養雞,但他們並不吃雞,那些雞純粹只是祭品而已。

  他也研究過那些藤蔓,奇怪的是,那些藤蔓明明可以和那讓他討厭的氣息產生呼應,可當他用靈魂感應去接觸這些藤蔓的時候,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排斥力,似乎只是普通的藤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