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后將軍 - 第2章

一度君華

  那蛇黑背綠花,噝噝地吐着信子。左蒼狼幾乎瞬間出手,一下子將蛇遠遠挑開。幾乎狼狽地下了樹,閃身進了宿舍。

  第二天,左蒼狼起床晨練的時候,又遇到那個男孩。他果然沒有搶到饅頭,左蒼狼只是看了一眼就沒再去管。在這裡,同情是一件多麼奢侈的東西。男孩比大家起步晚了兩年,但是「師父們」並沒有打算單獨教他些什麼。他只能跟着大家一起上課。然後在對練的時候被其他孩子欺辱。

  晚上,左蒼狼練完功,剛回到宿舍,就聽見有人敲窗戶。她把頭探出去,窗外竟然站着那個男孩。她問:「什麼事?」

  男孩把一個小布包遞給她,說:「裡面有鳳凰草和青木香,是驅蛇的。」左蒼狼一怔,問:「你送我這個幹嘛?」想了想,又問:「你懂草藥?」

  男孩說:「我家祖上都是大夫,你拿着吧。」左蒼狼將那個簡易的香包握在手裡,鼻端清香隱隱。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不能夠交談,更不能詢問對方的名字。因為一旦說話,就會有交情,就會把對方當作一個活生生的同類。左蒼狼知道這是個錯誤,但她還是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說:「我姓楊,我叫楊漣亭。」

  從此,左蒼狼就多了一個小尾巴,她不得不花時間教他一些武學基礎,並且幫他搶奪一些食物。來這裡兩年多,她有了一個同伴。楊漣亭祖上世代行醫,其父楊錦瑜卻出仕作了官。奈何一朝獲罪,滿門抄斬。慕容炎覺得楊漣亭資質不錯,將他救下,帶來這裡。卻沒有人在意,這少爺從小養尊處優,在這裡的環境裡,要怎麼活下去。

  左蒼狼每天替他搶食,天天教他練武。他倒還算爭氣,一日一日地趕了上來。兩個人很快形影不離。

  這一天,「師父」安排孩子們對練,正好將楊漣亭安排和冷非顏一組。冷非顏可不是個會手下留情的人。她出手快若閃電,楊漣亭哪裡是她的對手,頓時手忙腳亂、步步後退。左蒼狼眼看是不好,挽弓搭箭,一箭射出,冷非顏勃然大怒,手中長劍一揮,擋開箭矢,怒視左蒼狼。左蒼狼平靜地跟她對視,少年們早已習慣了察言觀色,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冷非顏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左蒼狼說:「不過是對練,沒必要非要見血吧?」

  冷非顏還要說話,那邊「師父」吼了一聲:「什麼事?!」

  她看了左蒼狼一眼,沒有再說話。這些人不是他們的爹,也不是他們的娘,沒有人會找他們為自己主持公道。

  等到離開小校場,楊漣亭說:「冷非顏很厲害。」左蒼狼不說話,他只好又接着說:「只怕她不會就這麼算了。」

  左蒼狼這才說了一句:「那是我的事。」她大步往前走,楊漣亭默默地跟在身後,沒有再說話。

  下午,「師父們」把大家帶出來。孤兒營藏在一座荒山里,他們經常在山上教大家布置陷井或者設伏殺人。左蒼狼和楊漣亭一組,正在布置陷井,突然耳後風聲逼近。左蒼狼一低頭,就見冷非顏劍若疾風從她頭頂掠過!

  她就地一滾,拉開距離。然而還沒來得及取下弓箭,冷非顏已經再度猱身而上。兩個人戰成一團,師父們並不打算過問。對他們而言,這裡多了誰或者少了誰,都不是要緊的事。

  左蒼狼被冷非顏劍光纏住,雖然二人入營的時間差不多,但是不論是天賦還是努力,冷非顏無疑都在她之上。冷非顏招招兇悍,不過片刻,左蒼狼右手已經見了血。

  冷非顏似乎也沒料到她能撐這麼久,更加步步緊逼。突然,身後有什麼聲響,冷非顏回頭就是一刀,然而迎面而來的卻是一片粉塵!她冷不防被揚了一臉,心頭大怒,一劍揮出,將身後向她拋沙的楊漣亭刺了個對穿!

  然而這邊,左蒼狼已經脫困,長箭在手,對着她就是一箭。她閉着眼睛,揮劍躲避,然而左蒼狼箭矢力道強勁,三箭一出,最後一箭正中她胸口!冷非顏知道在這裡受傷意味着什麼,當下再不敢胡來,掉頭而去。

  左蒼狼收起弓箭,上前扶起楊漣亭。楊漣亭血流如注,他一手按着傷口,意識還算清醒,輕聲說:「我……我覺得我的傷並不嚴重……」他抬眼看左蒼狼,目帶企求:「只要給我找一點杜鵑葉子,我就能夠先止住血……」

  他在害怕,連聲音都在抖——這樣的環境裡,沒有人會想要一個重傷瀕死的同伴吧?左蒼狼假裝沒看出來,說:「嗯。」

  她找了些杜鵑葉子,楊漣亭將葉子嚼碎,敷在傷口,又撕了布條包好。左蒼狼把他扶起來,他推開她的手,說:「我自己可以。」

  他咬牙硬撐的樣子,倔強而堅強。左蒼狼跟在身後,什麼也沒說。然而第二天,他就發起了高燒。左蒼狼坐在他床前,看見他整個臉燒得通紅,嘴唇乾裂,有時候還說胡話。說胡話也沒什麼新意,就是不停地喊爹、娘、姐姐。

  左蒼狼給他帶了吃的,然而他人事不省,已經沒法咽下任何東西。左蒼狼走出他的宿舍,這樣高燒不退,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死了吧?

  他需要看大夫,再不濟,有點退燒的湯藥也行。但是在這裡……誰又看過大夫?

  左蒼狼往外走,其實完全不必在意,不過是死一個人而已。她站在一根圓形的木頭柱子旁邊,看見上面被蟲蛀出的小孔,想起他顫抖着說「我覺得我的傷並不嚴重。」

  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她抿着唇,下定決心一般走近那排嶄新的宿舍。屋子裡,幾位「師父」正在喝酒。左蒼狼站在桌旁,第一次發現求人真是很難開口。她竭力低頭:「師父,楊漣亭受了傷,一直高燒不退,請……救救他。」

  幾個男人聞言像是覺得自己喝醉了,有人哈哈笑:「你……就這樣求人?求人就得有個求人的姿態,這個也要我教你?」

  左蒼狼雙膝一屈,跪下:「求各位師父,救救楊漣亭。」

  男人大笑,有一雙手輕輕撫上她的肩頭,醉語呢喃:「你這樣闖進我們房間,又擺出一副這麼柔順的姿態……真是……很容易讓人誤會呀。」

  左蒼狼身體僵硬,就感覺那隻手順着領口滑進去。她微微顫抖,想要躲避,卻終於沒有動。那感覺像是一條鼻涕蟲爬過,留下冰涼噁心的粘液。

  一張臉帶着濃重的酒氣靠近她的臉,唇瓣吻過她的耳垂。那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乖乖,這樣就對了。來,再坦誠一點。」

  左蒼狼右手緊緊握住衣角,對於這樣的要求,她並不意外。這些「師父」是什麼樣的人,有多殘忍,她一直就知道。這裡餓死的孩子,就如同餓死的野狗一樣,連埋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片刻之後,她緩緩解開腰帶,露出白色的裡衣。幾個男人鬨笑,有人輕聲說:「還是不要太過了吧?」畢竟是殿下帶來的人,以後說不定要共事。

  左蒼狼唇上血色盡褪,咬着牙一磕到地:「請救救楊漣亭,我……我願意滿足師父們的任何要求。」

  屈辱和憤怒讓她顫抖得像片落葉,無數次想要離開這裡!但是,不……還是不要離開吧,回去看着楊漣亭慢慢地死。以後想起來,我也會恨這時候不能堅持的自己吧?

  眼淚慢慢地盈於眼睫,她讓眼睛慢慢咽回去。一雙手在她背上游離,被冷非顏劃出的傷口暴露在諸人眼中。她閉上眼睛,輕輕咬牙,一切都會過去。我可以忍辱負重,我可以卑躬屈膝。不管他生或死,起碼我已盡力。一滴淚砸落在地上,她覺得厭惡。不是已經決定了嗎?你這樣軟弱,是要哭給誰看?!

  驀的,門被推開,風帶進陽光,吹得酒氣四散。左蒼狼抬起頭,只見門口一個人,他的身軀拔挺,黑衣被淚水虛化,翻卷飛揚如同圓月下魔鬼的影子。

  左蒼狼一怔,只見他手中寒芒一閃,劍過。屋子裡四個人尚不知發生何事,慢慢軟倒。然後鮮血噴濺!是慕容炎!左蒼狼縱身躍起,避開那道劍光,然後飛快地攏起衣裳。

  「主上!」她跪下,膝行幾步到他面前。慕容炎眼中有殺機一現,卻驚訝於她避過那一劍的速度,想了想,沒下手。那隻小手扯着自己的衣角,小手的主人聲音低微、沙啞:「主上,求求你,救救楊漣亭。」

  他低頭俯視她,腳尖勾起她的下巴,低聲問:「求我?你拿什麼求我?」

  她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全部,我的全部!」

  或許是惑於她眼中的認真,慕容炎緩緩說:「好,我接受。」

☆、第

3



相識

  左蒼狼沒有回楊漣亭的宿舍,不知道為什麼,她相信慕容炎。相信他只要應允,便不會失言。

  小校場上,正是授課時候。「師父」們從來不管誰遲到,甚至誰沒有到。他們只要結果,到最後,是誰還活着,成為真正的強者。左蒼狼回到自己的隊列里,一轉頭看見冷非顏,不由愣住。

  冷非顏中的那一箭,力道怎樣,沒有誰會比她更清楚。就算是射一頭鹿也應該倒下了。然而冷非顏沒有。她不知道何時拔掉了箭,胸口衣衫被血染了一片,然而她抿着嘴角,目光鋒利依然。跟她對練的男孩連手都在抖。

  似乎察覺到左蒼狼的目光,她橫眉冷對。二人目光相觸,周圍的少年不由自主退開老遠。然而左蒼狼並沒有跟她動手,這時候是取她性命的最好時機,但是這個人的眼神,有一種令人動容的執着與堅持。

  晚上,左蒼狼搶了些吃的,先去楊漣亭宿舍。裡面已經有大夫為他重新包紮了傷口,正在煎藥。大夫的藥箱就放在一邊,裡面多的是傷藥。左蒼狼隨手撿了幾瓶,那大夫雖然有所察覺,到底也不願跟這些半大孩子計較,沒吭聲。

  左蒼狼出了楊漣亭宿舍,往前行不多遠,就是另一個人的住處——冷非顏。冷非顏的宿舍乾淨簡潔,多餘的草葉灰塵都看不見,好像根本沒有人居住一樣。左蒼狼站在門口,冷非顏目光中敵意清晰可見:「你來幹什麼?」

  左蒼狼沒說話,慢慢地把幾瓶傷藥排放在桌上。冷非顏的目光在藥瓶之上短暫停留,隨後問:「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打開一瓶傷藥聞了聞,冷笑:「施捨嗎?」

  左蒼狼沒理她,轉身出了門。

  等她走得沒影了,冷非顏終於拿起藥瓶,她自己的傷,她自己知道。可是幾瓶藥對自己,真的有用嗎?

  她略略猶豫,最後還是褪下衣衫,清理傷口,重新上藥。痛,藥粉撒在傷口,疼痛鑽心。但是這裡誰不曾受過傷、忍過痛呢?她緊緊抿着唇,目光冷淡,十幾歲的少年,神情是與己無關的漠然。

  她正上着藥,外面突然有輕微的響動。冷非顏收起藥瓶,攏好衣服,果然有人進來,是一位「師父」。冷非顏有一張漂亮的面孔,是那種看過一眼就不能相忘的艷麗。這裡垂涎過她的人不在少數,可是她卻是渾身是刺的仙人掌。這些年這裡誰沒被她扎過手?

  那位「師父」走到她面前,目光停留在她沾血的衣裳上,微微帶笑:「傷得這麼嚴重,怎麼也不來找我們呢?」

  冷非顏右手微握,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這裡的孩子是為二殿下慕容炎培養的,而冷非顏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她被二殿下選中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如果是已經得罪了她,當然還是讓她永遠閉嘴得好。

  那位「師父」慢慢走過來,他身形高大,於是陰影也大:「來,讓我看看傷口。」他的聲音在陰影里顯得森冷,冷非顏說:「不嚴重,我還能握得住劍。」她右手握劍在手,那位「師父」冷笑了一聲,突然拔出腰上軟劍,猛撲過來。

  即使是冷非顏身受重傷,他仍不敢大意,一擊之下,已經用盡全力。冷非顏以劍格檔,奈何胸口傷勢確實不輕,她手中短劍脫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軟劍如毒蛇吐信,疾點而至!

  她翻滾躲避,傷口的血在上衣之間緩緩洇開,像一朵盛開的牡丹。痛,她咬着唇,突然一怔。只見窗外站了一個人,鬼魅一般悄無聲息,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

  是個女孩,一身灰色布衣,長發高高紮成一束馬尾。左蒼狼?

  冷非顏默默地移開目光,這裡每個月都在死人,哪怕是一起長大,卻沒有朋友。誰又能指望誰?自己若是死了,跟其他餓死、病死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她咬着牙,一手握住了面前「師父」的劍,劍鋒切入手掌,她目光帶血,右手張開成爪,用力插進他脖項。「師父」並不意外,這裡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多麼狠辣的人。他用力想要抽出軟劍,突然背後一陣疾風!

  他吃了一驚,還來不及轉頭,突覺頸間一涼。一支竹箭從右至左,穿透了他的脖子。他連轉頭都做不到,喉間一陣響,倒地氣絕。冷非顏喘着氣,看向左蒼狼的目光仍帶着驚疑——她竟然殺死了師父!

  在這裡,任何人不服從師父的命令已經是死罪!誰敢動殺了他們的心思?

  左蒼狼從外面走進來,一彎腰扛起屍體,看了冷非顏一眼,終於開口:「二殿下答應醫治楊漣亭,給他派了大夫。你去他那裡,師父們也許會以為他下令為你們二人治傷,我想不會再有人為難你。」

  冷非顏眯起眼睛,左蒼狼一向是個悶嘴葫蘆,兩個人在孤兒營兩年多也,她一共也沒有說過幾個字。想不到出手卻相當狠辣。冷非顏起身,左蒼狼已經扛着屍體出去。外面就是荒山,山崖陷井多的是。要毀屍滅跡並不困難。

  宿舍里,楊漣亭服了藥,燒也退了下去,只是人還沒醒。冷非顏推了他幾下,見人確實沒反應,也不客氣,徑直在他身邊躺下,卻不敢入睡。在這裡活下來不容易,還是保持點警惕吧。

  左蒼狼回來的時候,楊漣亭還睡着。她把幾塊大餅放在桌上,在他床邊坐下。突然一個黑乎乎的腦袋探過來,左蒼狼剛剛抽刀在手,那腦袋已經擠進來,卻是冷非顏。她把藥瓶遞給左蒼狼:「背上的傷,擦不到,來來幫我上點藥。」

  左蒼狼終於怒了:「那關我屁事!你還真敢蹬鼻子上臉啊!」冷非顏恬不知恥:「人情欠一個是欠,欠兩個也是欠。為什麼不找你?快點快點,就這裡……」

  她解開上衣,左蒼狼看見那少女的肌膚上一道一道縱橫交錯的傷痕。有的已經癒合變淡,只留下深淺不一的印子。她把手擦乾淨,挑了藥,慢慢地塗在傷口上。冷非顏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的楊漣亭:「他怎麼還睡着?」

  左蒼狼沒好氣:「還不是因為你!」冷非顏不說話了,半趴在床上,由着左蒼狼在她背上塗塗抹抹。左蒼狼那支箭,將她整個貫穿,幸好她躲閃靈活,避開要害。那箭十分粗糙,她自己拔剪,傷口留下不少木刺。左蒼狼將她傷口裡的木刺全部挑乾淨,再塗完藥。冷非顏沒再說話,她趴在楊漣亭身邊,竟然睡着了。

  夜色濃稠如墨,偶爾三兩聲蟲鳴。左蒼狼沒有叫醒她。她坐在簡陋的木床尾端,床上兩個人呼吸一輕一重,如同交響。「師父」被殺的事,不知道會不會暴露,屋子裡兩個人幾乎動彈困難,她也不能睡,索性盤腿而坐,閉目養神。須臾間,有風撫過屋頂,沙沙作響。

  第二天,天色剛亮,楊漣亭先坐起來。他一動,左蒼狼就睜開眼睛。楊漣亭目光略帶歉意:「我只是想喝點水。」左蒼狼起身給他倒了一碗水,楊漣亭接在手裡,問:「冷非顏怎麼會在這裡?誰給我治的傷?」左蒼狼不說話,雞叫三遍,外面已經有人起床。冷非顏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醒了,突然說:「喂,我今天不去練功了,早飯你給我也帶點啊。」

  左蒼狼看了一眼楊漣亭,只是略一猶豫,冷非顏就不高興了:「放心吧我不會對他幹什麼的!」楊漣亭往牆邊蹭了蹭,離她遠些,再看她面色也知道她傷勢不輕,於是對左蒼狼略略點頭。

  左蒼狼出門而去,冷非顏復又躺回床上,畢竟少年不記仇,兩個病號躺在同一張床上,難免聊聊天。冷非顏跟楊漣亭說話:「你是怎麼進來的?」

  楊漣亭說:「我祖父是楊玄鶴。」這個名字,左蒼狼是沒聽過,用冷非顏的話說,她就是「山裡的土包子」,沒什麼見識。冷非顏聽見這個名字,卻是瞭然:「神醫楊玄鶴啊?」

  楊漣亭說:「嗯!我爹遭人陷害,以至於楊家滿門抄斬。我因年紀小,被改判官賣為奴。是二殿下把我帶到這裡。」

  冷非顏唔了一聲,不說話了。楊漣亭轉頭問她:「你呢,你怎麼來的這裡?」

  冷非顏說:「水災,我爹娘都死了。我被賣到酒樓,二殿下在那裡吃飯。」楊漣亭說:「酒樓?作夥計?」

  冷非顏微微一笑,說:「殿下救我的時候,廚子正在磨刀。」

  楊漣亭慢慢呆住,睜大眼睛:「他們吃人?」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這大燕國啊,兵荒馬亂這麼些年,人不像人,家不成家。

  一陣沉默,冷非顏問:「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左蒼狼,怎麼進來的?」楊漣亭搖搖頭:「不知道,她從來不說這些。」想了想,復又問:「是誰給我們的傷藥?這些藥用材十分昂貴,連這裡的師父們恐怕也未必用得上。」

  冷非顏聳了聳肩:「二殿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你用腳趾頭想想,也應該知道是左蒼狼求情吧。」楊漣亭沉默,冷非顏湊過來,一臉八卦:「我說你們倆到底什麼關係她這麼向着你?」

  楊漣亭還是不說話,冷非顏想了想,突然一臉嫌棄地說:「難道你們……噫……」楊漣亭氣得,一拳捶在她胸口,冷非顏接住這一拳,笑得不成樣子。

  晚上,左蒼狼帶了吃的。仍然是饅頭、包子。冷非顏就着涼水啃饅頭,半天問:「喂,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左蒼狼沒有說話,冷非顏覺得無趣:「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兩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旁邊楊漣亭也拿了一個包子,他是富家公子,哪怕淪落到此,吃相也還是十分優雅的。聽到冷非顏這話,當即瞪了她一眼:「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這麼說話!」

  冷非顏切了一聲,說:「我一個女孩子,我還應該嬌生慣養、錦衣玉食呢!可是老子現在呢?蹲在這裡啃饅頭喝涼水!!」說完啃幾口,又說:「總有一天,我會學成絕世武功,除強扶弱,接濟天下!」

  楊漣亭不服氣,哼哼了一聲,說:「以你的性格,充其量做個土匪。」冷非顏當即一腳踹過去:「混帳,老子這叫作胸懷大志,你懂不懂!」

  楊漣亭說:「我才不管什麼大志,我只希望為楊家昭雪,將陷害我爹的人繩之於法!我爺爺行醫濟事,我爹爹為人也一向剛直……」話沒說完,冷非顏就接嘴:「得了吧,還剛直,指不定就是惡貫滿盈、罪有應得……」

  楊漣亭眉毛都豎了起來,也不管身上的傷了,一下子翻過身,雙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左蒼狼由着他們鬧,冷非顏很快重新把楊漣亭壓在身下,治得服服貼貼的。「小樣兒,還想上天了你!」她得意洋洋,冷不防抻着傷口,噝了一聲,然後抬起頭問左蒼狼:「你呢,你就沒有什麼鴻圖大志嗎?」

  左蒼狼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卻看向窗外半掩在石榴樹後的天空。

☆、第

4



頭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