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仙子歪傳 - 第4章
一度君華
池中,二郞神驚語:「太白星君,還羅嗦什麼,轟她出去先!!」
這回輪到太白星君一臉玩味地圍着我轉了個百八十圈,讓我見識了所謂幻影神功的由來。
「你……梨花仙子?不,你比她矮一點……」我收起笑,面無表情。
「她的皮膚要好一點……」我臉上冒出黑線一條……
「而且身材也要苗條一點……」我用目光凌遲……
「啊,對了,她也不會做這種沒教養的事……」
在我衝過去之前,那白胡老頭兒一晃不見。我知道我追不上,但是真正不追的原因是因為追上了也打不過……
我轉過頭,繼續凌遲池中二郎神,他雙手抱胸,步步後退:「你,你要幹什麼?」
我繼續面無表情,轉身抱起榻上的浴袍,然後走出去,看着門口的侍女:「二郎神大人請眾仙在流花池外稍候片刻,有絕世驚喜。」兩個侍女疑惑地看了下我手中的浴袍,恭身而去。
於是那一天,眾多大仙在流香池外候了兩個時辰後,二郎神大人披着粉紅色的紗幔姍姍而出。眾皆捂嘴,他一手拉過流香:「拜託借我點血。」
流香不解:「這是……」二郎神咬牙切齒:「我要寫一行血書:太白星君害我!!!!」
桃花仙子
十
流香把我往百花宮一扔,元君冷冷的聲音就傳來:「百花仙子目無法紀,傷風敗俗,辱沒同僚,作風不檢……算了,反正已經是罄竹難書了。罰禁足百花宮一月,你等好生看守。如敢反抗,就地正法!」
我坐在斜紋木地板上,用非常無辜加純潔的目光看着流香:「難道我做錯了麼?我真的錯了麼?」流香非常配合地拍了下我的頭「反正你也從來沒做對過。」「……」
傍晚,觀世音依元君之命,每日前來講經論佛荼毒我的耳朵,還美其名曰淨化我的靈魂。我坐在蒲團上,悲慘地看着她掏出一張紙,開始每日一念:「蘿蔔一毛二一斤,白菜三毛錢一斤,青瓜……」
「呃?」我抬頭,正坐危襟的觀世音臉一紅:「啊,不好意思,拿錯了……這是西方極樂食堂的進貨單,跟如來報帳用的……」
「·#¥·!¥%#……」
她繼續在懷裡翻找,我把垂死的目光投向流香,他挑了下眉,示意:除了元君,誰也救不了你!
天哪,地啊,救命啊……
「元君來了。」流香的話未停,我立刻揚起一臉燦爛的笑,然後對着鏡子照了照,自覺已經足夠迷人媚惑了(一度君華:拜託,你那是什麼迷人,純粹是狗腿好不好?風飛飛橫眉怒目「吃俺老風一棒!」空中慘號「啊————」神經與流香對視,同贊:果然老瘋……)
我恭敬地跪在門口,差點吻到元君的腳。「元君大人,您來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飛飛想您,想得真是茶不思,飯不想,夜也不能眠哪……」
話還未完,元君奇道:「哦?有這種事?」我點頭如搗蒜,元君一臉冷然:「流香,既然如此,你吩咐下去,以後百花宮的茶水和飲食俱都免了罷。反正百花仙子思念本君,也吃不下,莫浪費了。喔,對了,晚上反正你也不能眠,《金剛經》每晚抄兩遍!」
我僵住,哇靠,對付舞陽百試百靈的招數,對付元君竟然一點不管用!飛身跳將起來:「元君,你還不如直接抹了我的脖子來得快些!!」元君冷哼一聲:「觀世音負責檢查,少一字禁足一天!」
說完竟轉身欲走,我飛身跳將起來,不想被他衣袂一絆,竟砰的一聲,撲將過去。我閉眼大叫一聲,睜開眼,就貼在他懷裡,兩個人面面相視。
大概三秒鐘,元君非常鎮定地推開我,非常鎮定地轉身就走,然後非常鎮定地撞在大門的門框上,怦的一聲,比剛才我跌的那一下還響……
他的身影消失在宮外,我乾咳兩聲:「流香,那個《金剛經》……」「恭喜你,元君絕對不會記得這個了……」
然後第二天,元君照常過來。巡視一圈,微點頭:「今天表現不錯,難得一天沒闖禍。」我轉頭看流香,一臉讚賞,乖乖,他真的不記得了……
晚上,觀世音尚在羅嗦。流香進來:「風飛飛,花神殿元君傳你。」
我困惑地望着流香:「難道昨天在觀音背上貼蒼蠅特寫被發現了?」流香回瞪:「別廢話!」
花神殿,
元君背對着我,負手而立,對面牆上的遙望水晶里,舞陽依然紅裳逶迤,他高高站在城頭,依然那樣冰肌玉骨,那樣傾天傾地。然而渾身上下卻透着一種深入骨髓的妖冶邪魅。
我後退一步,有些駭然,或者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他會被稱為墜落魔。那,已經是一種完完全全的血腥邪惡。
邊城神界的子民,竟然在自相殘殺。你砍我一刀,我還你一刀,胳膊掉了,換一隻再上,另一隻掉了,互相撕咬……
我一步步退到流香身邊:「這……這是幹什麼?」元君聲音很冷:「神魔交界的邊城,他在屠城。」我只覺得整個肺都石化般,不能呼吸:「為什麼?」
元君終於回身,他凝視着我,一字一頓:「他、在、找、你。」我愣住,喃喃自語:「我在他心中,沒有重要到這種程度吧……」
元君並不理會我,靜靜地道:「你必須回到他身邊去,我會讓流香保護你。」流香走過來,我一手抓住元君的衣角:「為什麼?」
元君沒有回答,流香抓着我的手:「因為目前只有你,可以阻止他殺人!」
我窒了一窒,直到流香帶着我來到邊城的時候,才感到恐懼,天,我居然自己跑回來了!
走得城門的時候,我緊緊抓住流香的胳膊,我不是沒有見過血腥,但是這樣一片……
我盡力強忍,最後仍趴在流香身上,嘔得一蹋糊塗。破碎的屍體,花花綠綠的內臟,噴薄而出的血,空氣中的惡臭,這已經不是邊城,而是一個地獄。
而製造這個地獄的人……
流香也看着這些散碎的屍體,聲音冷凝:「現在你也許不會恨元君了。神魔兩界實力均衡,如果為舞陽一個人發動兩界戰爭,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也是不得已……」
人間地獄
十一、
我踩着這一路血腥見到舞陽,他高高站在城頭,風撩起他艷麗的紅裳,那樣虛無飄渺,那樣風華絕代。
我慢騰騰的幾乎是爬過去,他嗜血的眼眸卻突然透出欣喜的光采,他在風中對我伸出手,仿佛不確認:「飛飛,你回來了嗎?」
我在一片屍山血海中走過去,我並不承認自己是神界的人,但是這樣慘烈的死亡,卻只是因為我,因為我的一時任性……
我把雙手搭上去,我輕輕地說:「是的,我回來了。」心裡,卻慢慢凍結成冰,這雙冰清玉潔的手,染了多少血腥。
那是第一次,我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近,離正邪善惡那麼近,舞陽……
纖細的身體輕輕將我擁在懷裡,他居然在顫抖,而我,在這一刻,俯視着滿城血腥,居然還心生愛憐。
「飛飛,你回來就好了,不許再亂跑了,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片刻之前尚在屠城的墜落魔,此時在我耳邊這樣低喃。流香在城下靜靜地看着我,這一刻,我沒有看出他心之所想……
我乖乖地回到洪荒谷,在此之前我並沒有什麼真正的道德觀或者善惡感。我是一個或者是愚昧的人,觀世音的那些佛禪教化最終也被我餵了哮天犬。可是我珍惜生命,我不能忍受任何生命無辜的消亡,更不能是為我。
舞陽擁我在懷裡,然後靠在榻上,近看才發現他的憔悴,甚至鳳目中的琉璃色澤都失卻了神采,潤澤的唇微微乾涸。
恭喜發財帶着侍女匆匆趕來,各種果品佳肴擺了滿滿一桌。舞陽頻頻往我的碟子裡挾菜,但是我一口沒動……
夜,我推說累了,一個人回房,但是心中熬成了一鍋粥。
我潛出房靜靜坐在桃樹上,不知道是該大笑三聲,還是大哭一場。
「流香,元君又在耍什麼陰謀?」喜兒?
「用不着什麼陰謀,暴虐黑暗,是你主人的本性!」
「你胡說!如果不是元君放話將處死風飛飛,主人又怎麼至於這麼瘋狂!!他根本就是故意想要主人屠城!」我心中一窒,這世界,是怎麼了。
「不管什麼原因,殺人者都沒有什麼對錯可辯!」
「哼,你們這群偽君子,這次帶她回來,恐怕不會是阻止主人殺人吧?流香,楊楓不會讓你們得逞的,只要這個女人對主人有一點點不利,我會馬上殺了她,就算被主人殺了也無所謂!」
「哼,要是這點可行的話,已經輪不到你來作了。」
不遠處的兩個人,不歡而散,我呆在樹上,一臉茫然。也許我不該捲入其中,管他們誰去死!可是,可是從我第一眼見到舞陽的那刻起,就註定要與一些事情交集。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第二天是從樹上滾下來的。還沒爬起來,就看到柳葉匆匆走過來:「主人要見你。」
我走進舞陽的寢宮,入目是觸目驚心的紅。他斜臥在艷紅的榻上,地上玉壺破碎,水晶杯打碎在地上,一地酒味。
我輕輕走過去,他鳳目微睜,琉璃色的珠光流轉,一如我餵他定魂湯時那樣嫵媚銷魂。他伸手用力將我擁入懷裡,低低地喚了聲:「飛飛。」我咬着唇,淚,就那樣毫無原因的落下來。
袖中的一支琉璃釵無力地躺落,即使他萬惡不赦,即使他殺人如麻,可是這一刻,他這樣深情,這樣無助,這樣傾天傾地。
「飛飛,我知道可能這是個錯誤,一個致命的錯誤,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別背叛我飛飛,我不想傷害你,我只想好好寵你……」他在我耳邊喃喃自語,我看見他瑩潤如玉的手掌,一道血痕刺目。
我撫平他斂着的眉:「舞陽,你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我乖乖留在你身邊,你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
微醺的舞陽,精緻的面龐綻開微微的笑容,那是千樹萬樹梨花開也無法篦美的瀲艷,仿佛一種神秘的吸引力將人的靈識深深地吸引進去,沉淪、墜落,心甘情願的永不再醒。
我是一個愚昧者,我分不清善惡,我自私地想,如果他以後不殺人了,那麼也許,也並不一定非要殺他吧?
然後經年之後,當我再回想這段往事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我最終,還是不懂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舞陽醒來時天已近傍晚,他看了看天色,有些陰晴不定。理了衣襟,匆匆出去。
我非常溫柔地送他到門口,非常賢淑地幫他理了理紅裳,他嘆口氣:「什麼事,說吧。」我眼一瞪:「風飛飛就是這麼現實的人麼?」
直視他的目光,片刻,終於軟下來:「我想去趟獵魔人協會,好久沒見到越銀珠了哦。」
舞陽冷笑一聲:「你知不知道我最恨哪裡?要不是因為你,哪裡還會有什麼獵魔人協會!」
我覺得我察言觀色的能力簡直是一日千里:「他們也就小打小鬧的獵點魔獸之類嘛。舞陽大人怎麼和小孩子計較起來了。」
「讓恭喜發財他們陪着你。沒事離流香遠點,高階位冥捕整個冥界不到三百人,能混到這份上的,都不是省油的燈!」
我咯咯笑:「難道能混到墜落魔的燈反倒省油了麼?」舞陽幾乎帶着無奈的撫着我的長髮:「飛飛,你喜歡冥捕,我給你逮個十個八個捆成一捆都沒有問題,但是……」
我推着他:「好啦好啦,我會注意的啦。」
終究還是沒帶恭喜發財。
遇過一片墳地的時候,居然怨氣衝天。流香臉色一凜,飛身而去。
我獨自一個人站在孤墳之間,呃,雖然我非常不情願承認自己怕鬼,但是TNND,這地方還真的是陰森恐怖。
我深一腳淺一腳往裡走,前方,一口空棺,質地還不錯居然。我縮了縮脖子,詐屍了?
遠處,流香跟一個身影交手,我急步過去,他喊一聲:「別過來!」可是已經晚了。那身影回過頭來,我非常沒面子的坐倒在地。它的頭髮和臉粘在一起,臉白如雪,雙目成黑洞,周身散出陣陣腐肉味道。流香身後居然還跪着個青年男子,本有幾分姿色的臉嚇得花容慘澹,雙腿直抖,竟無法起身。
(一度君華:我靠,神經,老子這又不是恐怖片,這怪物哪來的?神經嚅嚅道:「老大,就那麼點出場費……」一度君華:哦呵呵……其實這形象也是蠻經典的,這要往那一站,絕對嚇哭八歲以下的,嚇跑二十八歲左右的,嚇死六十八歲以上的……)
那怪物的枯爪伸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往後縮了縮,完全沒有想到別的,只覺得弄髒了衣服不好。流香的銷魂劍帶起冷徹心肺的寒光。直刺入那怪物體內,那怪物像個破口袋一樣倒在地上,一團雲霧慢慢升起。
一個年青的僕人,帶着嬌美如花的小姐逃亡,懸崖上,面對穿着喜服的新郞,小姐緊握着僕人的手,笑容熱烈而張狂:「還生,我們還在一起吧。」
那僕人與交十指交纏,英俊的臉上滿是堅定神色:「生死不棄。」
有情人相擁墜崖,血,濺在盛開的杜娟上。
小姐出殯,浩大的陣仗。一華發老人擁棺而泣,哽咽不成言。
轉眼間,花開花落,人世百年。肉體腐敗,容顏全非。然歲月變遷,人未變遷,她在等,等一個人來兌現前世的諾言。
我看着那個瑟瑟發抖的男了,突然有莫名的悲涼。我輕扯流香的衣袖「流香,放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