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執着,一念相思(神仙肉) - 第6章

一度君華

  那河蚌什麼也不聽,見到他方櫃裡有一串骨制的風鈴,覺得好玩,拿出來擺弄。清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許久之後終於容塵子過來了。

  

  清玄大大鬆了一口氣,立刻把燙手山芋丟給了師父,肅首站到門邊。容塵子站在榻前,那河蚌坐在榻上玩骨鈴,不抬頭也不說話。容塵子好聲好氣:「解藥再過兩天就好了。」

  河蚌蒙着眼睛,血倒是被鮫綃止住了,鮫綃半透明,看人就有點模糊。她不哭不鬧,也不回應。容塵子不能真讓她呆在清玄房裡,他厚着臉皮對外宣稱這貨是他雙修的鼎器,這會兒宿在清玄房裡像什麼話?

  傳出去不知道會被人歪曲成什麼樣子。

  

  是以他微微靠近河蚌,嚴肅的臉龐硬擠了三分笑容:「回房吧,眼睛不方便就早點歇着。」

  清玄也聰明,暗道自己在這裡,師父拉不下臉。他躬身道:「弟子突然想起一事,暫離片刻。」

  容塵子自然點頭,那河蚌卻跳起來:「我也要去!!」

  清玄不能拆師父東牆,也不能得罪河蚌,心頭叫苦:「我……我……小道去茅房。」

  那河蚌頓時又開始不講理:「茅房我也要去!!」

  

  清玄看向容塵子求救,容塵子發了狠,他將食指擦過琶琵弦,指腹頓時劃出一串血珠。房中香氣大盛,那河蚌先前還揪着清玄衣角,不一會兒就轉頭望他,猛咽口水。

  容塵子垂首站在榻前,食指上血珠將落未落。河蚌呼吸變得越來越重,手還扯着清玄,腳卻不聽使喚,她奔過去將容塵子的食指含在嘴裡,不住地吮吸。她的唇粉嫩柔軟,那舌尖更舔得他指尖刺癢。容塵子面上微燙,許久摸摸她的頭髮,輕聲問:「回房好不好?」

  那血肉香、真香!河蚌貪婪地吸食他的指尖,越吸越餓,口水都咽了半斤,恨不能將他整個指頭、整隻手、整個人都嚼着吃了,哪裡還答得出話來?只得連連點頭。

  可是應下了她又不走:「眼睛疼,又爬了一下午山,腳也疼了。」

  

  容塵子始終心存愧疚,聞言微微嘆氣:「那你變成河蚌,貧道抱你回去嗎。」

  「嗚嗚,眼睛疼。」河蚌抬手去揉眼睛。容塵子解了她眼上鮫綃,傾身細看了她的瞳孔,再次嘆氣,終於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出了清玄的臥房。

  河蚌這下高興了,雙手攬着他的脖子,在他頸間貪婪地嗅來嗅去,觀中諸弟子大老遠瞧見師父抱着美人過來,哪裡還敢上前,一溜煙地擇路走避。

  

  經過客殿時正遇夫婭,容塵子面上一紅,只衝她微微點頭,徑自去了。倒是那河蚌朝她望了一眼,淺淺一勾唇。隔着鮫紗,夫婭看不清她的目光。

  

  回到臥房,容塵子將她輕輕放在自己床榻上,找了茶壺給她倒了白水,山裡的泉水流向小河,她如今瞳孔有恙,不能入內洗澡,然卻是缺不得水的。

  河蚌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碗水,抬頭直愣愣地看他,是一條餓狗看肉骨頭的眼神。容塵子失笑,摸小狗似的摸摸她的頭:「好了,睡吧。」

  他合衣躺下來,那河蚌只是四處嗅着他,容塵子不理她,闔目養神。她嗅着嗅着就開始舔,輕輕地從他的大拇指開始慢慢舔玩。

  

  那舌尖太柔軟,卻比貓舌頭還靈活,一下一下舔在手心手背、五指之間,容塵子伸右手摸摸她海藻一般的長髮:「睡了嘛。」

  她冷不防撲上去,整個人都趴在容塵子胸口,伸嘴去舔容塵子脖子。容塵子微微一驚,立刻將她扯了下來,加重了語氣:「睡!」

  這河蚌不怕,她有殺手鐧:「那人家眼睛疼嗎!!」

  容塵子深深嘆了口氣:「這事是貧道考慮欠周,原以為在我房裡,她不會亂來才是。」他隔着鮫綃輕觸河蚌的眼睛,「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河蚌往他身邊蹭了蹭,緊緊貼着他厚實的肩膀:「知觀給我報仇!」

  容塵子摸摸她的頭髮,許久才應了一聲:「嗯。」

☆、第八章:來路明兮復不明

  第八章:來路明兮復不明

  次日,觀中一切正常。觀中弟子卯時起床,梳洗後開始練功,不同階段的弟子練功內容也不一樣,有人練腿功,有人扎馬、有人練劍,也有人習拳法。

  及至辰時末開始吃早飯,早飯之後眾人開始統一做早課,有諸道唱經、高功祝言,念功課經,參習新的經文。

  到巳時中,清虛觀開山門,接引四方香客。每日裡除做飯有專門的火工道人以外,掃地、挑水、劈柴、洗衣、澆灌菜園子等雜活都由輩份低的弟子輪流負責,由大師兄清玄全權安排。

  清素人活絡,負責採買的活計,經常跟着容塵子外出,呆在觀里的時間不多。

  

  今日容塵子起床時,那河蚌也跟着醒了過來。容塵子不好當着她的面梳洗,只得去了密室。他順手將替換的衣服搭在榻上,無意間發現金鈎掛起的羅帳內半根靈簽,撿起來看了一眼,是支下下籤,上書:來路明兮復不明。

  簽身居中而折,容塵子料定是那河蚌又胡鬧,搖搖頭將簽放進袖中。

  

  河蚌倒是沒搗亂,安安靜靜地坐在羅漢床上等他整衣完畢。容塵子衣冠整齊地出來,見她乖乖坐在榻上,也便和顏悅色地問詢:「餓了?我讓人送些吃的,時辰還早,你繼續睡。」

  河蚌搖頭:「眼睛疼,吃不下。」

  容塵子搖頭:「又想幹什麼?」

  河蚌笑得嘴角都翹成了豆莢:「我去看你們練功!」

  

  後山的練功場上,容塵子衣冠齊整、儀容莊重、舉止端方,後面跟着個蹦蹦跳跳的河蚌。諸弟子一起向他行跪拜之禮,他點頭,示意清玄安排諸人習練今日的課程。

  清玄對各弟子的情況都很熟悉,很快便將各自的功課都安排了下去。練功場上只剩下九名清字輩的弟子。容塵子親自指點他們劍術,這九個弟子跟他時日最久,雖然功夫還不到家,但底子已經打得十分堅實了。

  容塵子的師父紫心道長以前不愛收徒,一共只收了三個關門弟子,容塵子卻頗有為師之命,大有要將清虛觀發揚光大的意思。

  

  練功場旁邊有許多一人高的鐵鏈樁,是平時弟子練下盤功夫的地方。此刻那隻河蚌坐在兩根木樁之間的鐵鏈上。她坐着也不老實,兩隻小腳甩來甩去,足間鈴聲清脆如鳥鳴。

  那時候天未破曉,視物還有些朦朧,容塵子與清玄練劍,偶爾抬眼一望,見淺淡夜色中,她裙裾逶迤,長發翩躚,宛若九天玄女。

  

  仿佛察覺到容塵子的目光,她轉頭望過來,容塵子鎮定地平移了視線,手中木劍迅速變招,疾刺清玄手腕,順勢一挑,清玄只覺得腕間一痛,手中長劍脫手而去。

  整個招式暢若行雲流水,幾乎毫無破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力道其實不應該那麼重的。若是平常,清玄只會覺得手腕麻,不會覺得痛。

  

  不一會兒,夫婭也來到了練功場,她除了巫術,也擅長用杖。今日穿了一身紅色的短裝,倒也活潑明艷。自從大河蚌中了血瞳術之後,容塵子對她就有些不冷不熱,不過礙着沒有真憑實據,沒有翻臉。

  他是個謹慎的人,此際派了清素下山調查情況,而這個夫婭自然還是留在身邊容易監視,免得再生禍端。

  

  容塵子在和徒弟餵招,夫婭走到大河蚌這邊,河蚌坐在鐵鏈上,比她高出許多,她需要仰頭看她:「你到底是誰?」

  那大河蚌將小腳晃過她頭頂,聽而未聞。夫婭就有些沉不住氣,她也算是巫門一等一的高手,對妖邪之物也多少有些了解,但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你也是為了神仙肉而來,對不對?」她壓低了聲音,是個商量的意思,「既然目的相同,不如合作。」

  河蚌也不知是不屑還是懶得作答,倒是容塵子急步行來。

  「福生無量。」他先同夫婭作了個揖,也算是禮數周全,再和河蚌說話的時候就習慣性地將聲音降了兩個調:「膳堂做了炒米餅,回房去吃吧。」

  

  「炒米餅!格老子的,我要吃炒米餅!!」鐵鏈上的河蚌歡呼一聲,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縫,她在鐵鏈上盪了一下,輕盈若蝴蝶般落在地上,仍舊蹦蹦跳跳就往觀里走。

  容塵子搖搖頭,這才轉身同夫婭交談。夫婭有意刺探這河蚌精的來歷,但容塵子只是轉開話題,絲毫不提。

  

  及至中午之時,河蚌又把一個叫清韻的小道士給打了。弟子奈何不得河蚌,只得跑來找容塵子。容塵子當時正在為一位香客占卦,聞言匆匆趕到膳堂,往河蚌面前一站,也是一臉嚴肅:「又發生何事?!」

  這河蚌還在憤憤不平,一把揪住他的袖角:「知觀!格老子的,這個小道士太不懂事啦!!他發百香果,給別人兩個,只給我一個!!」

  清韻捂着熊貓眼,一臉苦逼:「那是因為天干地支中奇數是陽,偶數是陰,是以發給女善信的就是奇數,取陰陽互補的道理。」

  這河蚌哪管這些,當即拍案:「反正少給就是不行!!」

  清韻還要爭辯,容塵子沉默了半天,終於問:「你打他……就是因為這個?」

  河蚌理直氣壯:「那當然啦,格老子的,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會隨便打人嗎?!容塵子,你評評理,他該不該打?」

  容塵子額間青筋爆起,猛一拍桌就欲發怒。河蚌趕緊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容塵子深吸一口氣,在桌前站了半天,許久他轉身從清玄桌上又拿了兩個百香果給河蚌,又沉默了半天才肯定地點頭:「該打。」

  河蚌接過兩個果子,這才滿意了:「還是知觀講道理。」

  清韻還要再言,容塵伸手制止,低頭看那河蚌啃果子,看了許久才嘆息:「算了。」他搖搖頭,又道了一聲,「算了。」

  像是勸清韻,更像是勸自己。

  ……

  

  諸小道士面無表情的吃飯,清玄若無其事地往碗裡挾了一塊山藥片,料事如神般輕聲道:「我就說師父來也不濟事,如何?」

  以後,清虛觀的諸人就明白了,師父是嚴厲的,但是在這個鼎器面前,即使嚴厲的師父,也是沒有節操的……

  

☆、第九章:不養了,不養了!!

  下午,容塵子的解藥調好了一些,先給河蚌敷眼睛。容塵子五指修長,每一片指甲都修剪得當,他身材高大,且平生無半分苟且,舉止間自有一股浩然正氣。只是這番細緻活做起來就不夠熟稔。

  到最後就連那河蚌都開始有些擔心:「知觀,你可別圖省事兒就想把我戳瞎了!!」

  容塵子乾咳兩聲,也是有些尷尬,隨手將羊脂白玉瓶甩給身邊的大徒弟。清玄只得接過這個苦命的差事。那河蚌在容塵子的大羅漢床上翻來滾去,就是不消停:「知觀,你什麼時候幫我報仇?」

  容塵子盤腿坐在床邊,隨手翻閱一部《黃庭內景經》:「總得待清素查明事實,有憑有據再行發落。若事情確係她所為,貧道絕不輕縱就是了。」

  河蚌不樂意了:「哼!你應下的事又不作數了!莫不是貪圖那夫婭的美色……」

  她話未說完,容塵子起身就走,君子遇女子,有理說不清。孔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河蚌兩樣都占全了!

  

  夜間,容塵子為諸弟子講解《文昌帝君陰騭文》。這河蚌在膳堂的水缸里泡了一下午,最後回到他房裡,天氣太熱,她睡不着,於是趴在容塵子床上,一邊喝着他的茶水、翻着他的經書,最後因為自卑,她把書上所有她看不懂的全部撕掉了。可是這傢伙成日裡不學無術,所以她能看懂的……真真是極少的。

  待夜間天氣涼下來,河蚌好不容易睡着了,容塵子講完經回房了,然迎接他的只有滿屋的小紙團。縱然涵養如他也是悖然大怒。他一把將被子掀開,一拂塵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