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債 - 第7章
一度君華
單晚嬋急得真跺腳,趕緊派人通知族長江隱天。江隱天還是有點將信將疑,但是派人進去一看,臥房裡果然已經空無一人了。
沉碧山莊簡直是大怒啊,江隱天立刻就帶了人手,誓要將這小賊大卸八塊。單晚嬋頗有些心驚肉跳,薄野景行給她倒了一杯酒:「老夫在此,小媳婦怕什麼。來來,喝一杯。」
單晚嬋雖然知道江湖人打打殺殺是常事,但這半夜三更突然有人找上沉碧山莊還是第一次。她勉強喝了一杯酒,臉上已帶酡紅:「不知道太爺爺能不能追到擄走嬸嬸的賊人。」
薄野景行搖頭:「當然追不到。」見單晚嬋抬頭看她,她懶懶一笑,「採花賊嘛,黑燈瞎火,他哪看得清房裡是誰,長相如何。是以去了你那個什麼嬸嬸的院子。這裡大姑娘小媳婦兒這麼多,他必是躲在某處,只等着江隱天帶人去尋。整個山莊都被驚起,大姑娘小媳婦肯定不敢睡。他借着燈光,目標自明確許多。」
單晚嬋不自覺便往他身邊靠了一靠:「你是說賊人還在山莊?」
薄野景行輕笑:「而且正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尋找美人呢。」
單晚嬋起身:「我去找太爺爺。」
薄野景行頗為意外:「你信?」
單晚嬋毫不猶豫:「我當然信。」
薄野景行大笑:「傻丫頭。坐着吧,整個沉碧山莊,還有誰比武林盟主的夫人更惹人心癢的。」
單晚嬋一時懵了:「他會來找我?可他如何認識我?」
薄野景行竟然又倒了一杯酒,跟她略一碰杯,仰頭飲了:「他又不啞,不會找個人問?」
她說得煞有其事,單晚嬋真是怕了:「我去找太爺爺!」
薄野景行握住她的皓腕:「不必,老夫也正好有事想要問問來人。」
片刻之後,一陣淡淡的蘭花香氣隨風而入。單晚嬋只覺頭腦昏沉,慢慢俯在桌上,睡了過去。薄野景行喝完最後一杯酒,門被推開,一個身着月白衫子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腰系玉笛、發綰絲帶,一派風流模樣。
見房中美人端坐,來人還是有些意外:「你不怕我?」
「嗯……」薄野景行認真地想了想,「一般都是他們怕我的。」
來人大笑,聲音是刻意修飾過的清澈:「有意思。在下穿花蝶,姑娘想必就是江盟主的夫人單晚嬋了?久聞夫人美貌,如今一見,實在令在下驚喜。」
薄野景行揮揮手:「廢話少說,快帶老夫離開此地。」
來人一怔,隨即大喜:「想不到夫人如此急切,請請。」
薄野景行收拾了些衣物,然後想想,又去單晚嬋的房間裡把那個枕頭大小的紫玉盒子用布帛包好,交由穿花蝶扛着,很快出了沉碧山莊。
半個時辰之後,沉碧山莊大嘩——有賊人闖進山莊,擄走了盟主的小妾!!
等事情傳到江清流耳朵里時,整個江湖都已經知道了他有一房美艷不可方物的愛妾——而且被採花賊擄走了。
江盟主氣昏了——你們真的確定不是她把採花賊擄走了?!
☆、第九章
穿花蝶牌座騎(補齊)
穿花蝶命苦啊!
他滿心歡喜地帶着「盟主夫人」,本來準備找個地方好好風花雪月一番。誰知道一出沉碧山莊,這位夫人就翻臉了!那真是,一頓毒打啊。而他驚覺這位夫人不但內力深厚,身手更是出神入化。
破廟裡,他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把所有寄宿的乞丐都嚇跑了:「夫人,求饒命啊夫人!」
薄野景行一腳踹過去:「瞎了你的狗眼!」
穿花蝶被踹倒在地,薄野景行又把他拉起來,隨手連點他周身四處大穴:「過隔六個時辰,你便需要老夫為你推宮活血一次。否則血液淤滯,你很快就會經脈爆裂而亡。」
說完這話,她就準備睡覺——趕了半宿的路,雖然都是穿花蝶以輕功帶着跑,她卻累得不想動彈了。但是一看破廟的稻草堆,她又皺了眉。想了想,她索性扒下穿花蝶的外衣,鋪在稻草上,然後倒頭睡了。
穿花蝶第一次被女人扒了外衣,沒想到竟然是作此用途。他自認風流,這時候也忍不住一臉悲傷。等面前這傢伙睡着了,他終於偷偷溜出去。哼,什麼六個時辰爆體而亡,當他是三歲小孩麼?
薄野景行不聞不問,和衣而睡。六個時辰之後,他還沒睡醒,穿花蝶垂頭喪氣地回來了。等到薄野景行醒來的時候,他乖乖地跪在旁邊的稻草上,鵪鶉一樣垂着頭。
薄野景行為他推宮活血,一邊還很不滿:「去打酒,為老夫化胭脂丸兩粒裹腹。這麼笨,還採花賊!」
好在穿花蝶身上還有些銀子,買了壇好酒,用紫玉碗化了兩粒胭脂丸。然後在裡面放了足量的銷魂散!薄野景行眼也不眨地喝了,然後把他懷裡裝迷香毒藥的藥囊給搜走了!
他一邊聞還一邊嘟囔:「下三濫的東西。」
穿花蝶都要哭了:「夫人,確實是下三濫的東西,您就別裝自己懷裡了呀……」
薄野景行還煞有介事:「總比沒有得強。收拾收拾,咱們出發!」
穿花蝶一頭霧水:「出發?去哪?」
一刻鐘之後,穿花蝶被迫去富戶家偷了一躺椅,他不明所以:「夫人,能不能告訴小的,為什麼咱們要偷一把椅子?」採花賊也是有格調的好不好!
不過在薄野景行把椅子牢牢地捆在他背上,然後坐上去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這貨要讓他背着走!!
「夫人……」他是風度翩翩、輕功卓絕的穿花蝶啊!不是山間蠢驢啊!有誰看見他兩眼裡的淚啊喂!薄野景行先試了試牢不牢固,然後滿意地坐上去:「走!」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採花賊穿花蝶就這麼馱着背上的大爺,開始了他漫長而艱辛的旅程。
當他聽說了這位大爺的目的地之後,他整個人都崩潰了:「大爺……不不,夫人!您要去找風影劍魔辛月歌?不要啊大爺!」
風影劍魔辛月歌!雖然三十二年前敗於薄野景行之手,但他真的還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啊!更重要的是,風影劍魔辛月歌,傳說那可是住在驚雲山的!驚雲山離這裡可隔着十萬八千里呢!
「大爺,您真不覺得咱們這一趟路程有點……太遠了麼?」他字句斟酌地問。薄野景行已經閉上雙眼了:「是啊,是遠了點。所以沒有個輕功好點的座騎,老夫還真是不能成行。」
穿花蝶哭喪着臉——老天爺,想我玉樹臨風、丰神俊朗(以下省略一萬字讚美詞)的穿花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難道是昨晚黑燈瞎火,在下走路的方法不對?!
薄野景行騎着穿花蝶,馬不停蹄地趕路。江清流遍托摯友,地毯式搜索自己的……愛、妾。對於這種敢給盟主戴綠帽子、令武林同道一同蒙羞的蠢賊,眾大俠們還是非常惱怒的。
江清流的盟主令一出,現在整個武林都在通輯膽大包天的穿花蝶!
穿花蝶看見無數名門正派發出的追殺令,自己的畫像貼滿大街小巷,真箇兒滿腹血淚。這老賊極其狡猾,且又精通易容之術。他把自己扮成一個病弱書生,又把穿花蝶扮成書童。一路由穿花蝶背着,無數次避開名門正派的眼線。
先前穿花蝶還需要易容,兩三天之後就不需要了——親媽也認不出了。
穿花蝶不是沒有反抗,他在這位大爺的飲食里把砒霜、鶴頂紅、千日歡等等毒藥都下了個遍。這傢伙每次都是一頓老拳,打得他哭爹喊娘。然後第二天還要繼續背着她趕路。
她找了一根藤條,一路趕着穿花蝶,簡直不當人地使喚。連牲口都不如!
風度翩翩的穿花蝶,雖然是採花賊,那也是一個玉樹臨風的採花賊啊!在她手裡沒三日,已經是傷痕累累、皮毛零落、雙目無神、兩腿直哆嗦。
對此,薄野景行不止一次罵他繡花枕頭,這兩天更是直接叫草包了。大爺不好伺候,路上走得慢了,一頓拳打腳踢。化胭脂丸的酒不好,一頓拳打腳踢。衣服洗得不乾淨,一頓拳打腳踢。路人甲長得醜,一頓拳打腳踢。穿花蝶痛不欲生,卻又迫於淫威,不敢反抗。每日裡馱着她用生命趕路。
這天晚上,下了一場小雨。
薄野景行本就是畏寒的,雖然已經是五月中旬,但雨中帶點風露他就有此受不了了。他用手裡藤條敲敲穿花蝶的頭:「住店。」
穿花蝶不敢反抗,只好帶着他去找客棧。這位大爺身嬌肉貴,住店一定要住最好的店。穿花蝶用兩條軟成麵條一樣的腿又馱着她走了兩三里路,到鎮上,找到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這裡夜晚的氣氛似乎格外肅殺,家家戶戶天還沒黑就關門閉戶。穿花蝶累成一條狗,也沒心情理會。等到進入客棧,薄野景行當然還是要了一壺好酒,然後化了兩粒脂丸。
穿花蝶看着隔避桌的羊肉、燒雞咽口水,薄野景行給他叫了一碗素麵——用的還是穿花蝶自己的銀子!
穿花蝶狼吞虎咽地吃着素麵,嘴角還有被揍後留下的烏青。暖乎乎的熱麵湯入到胃裡,他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薄野景行吃完胭脂露,又喝了半壺酒,這才讓店小二安排一間上房,然後回房,換下衣服讓穿花蝶去洗。穿花蝶捧着她的衣服出來,找到客棧里一口井邊,拎了水洗衣服。
薄野景行毛病多,衣服洗完還要薰香,稍微一點不如意,絕對一頓胖揍。他在井邊洗衣服,聽見掌柜跟下面的人議論驚風塢的滅門慘案,也明白這裡的百姓為什麼不到天黑就不敢出門。
不過那關他什麼事,他都快活不下去了!
而當他洗完衣服,晾好之後,他看見了幾個人——江清流!
穿花蝶可不是一般的採花賊,一般的賊能在沉碧山莊偷摸進出嗎?他也是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好不好!說時遲,那時快!他飛撲過去,一把抱住了江清流的腿。如同久旱逢甘霖,如同他鄉遇故知,穿花蝶放聲大哭:「江盟主,救命啊!!」
江清流一低頭眉頭就皺到了一起,一個人,蓬頭垢面地抱着他的腿。他有心避讓,那人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江盟主,在下瞎了狗眼,在下再也不敢了!盟主務必救小人性命啊!」
江清流仔細端詳了此人一陣,只見他臉上多處烏青,衣衫襤褸,雙手被泡得發白,兩腿還直打顫。江清流看了梅應雪和宮自在一眼,二人均表示不認得。
因為在驚風塢的滅門案中發現了牛毛金針,跟殺死蘇七夕的兇器頗有此相似之處。松風山莊的莊主蘇解意也趕了過來。這時候正值四人處理完驚風塢的屍首回到客棧。
此人見四人表情,終於痛哭失聲、追悔莫及:「江盟主,我是穿花蝶啊……求求您把您夫人領回去吧,哇嗚嗚嗚——」
江、梅、宮:「……」
彼時,薄野景行正命小二打熱水到房間,準備洗個熱水澡。她江湖經驗最是豐富,早先見小鎮氛已知有異,這時候便問起:「附近可是發生了什麼兇案?」
小二將熱水倒進木桶里:「客倌外地來的吧?咱這兒有個地兒叫驚風塢,前些日子被人滅了滿門。兩百多口人吶,嘖嘖,慘不忍睹。」薄野景行還沒說話,他緊接着又道,「不過住在咱們店裡客倌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他說得信心滿滿,薄野景行冷哼:「哦?」
見她不信,小二一臉好意地安慰:「武林盟主江清流連同他的三位大俠好友都住在咱們店裡呢!而且呀,客倌您這間房就在他隔壁,整個江湖哪裡找比這更安全的地方呢,您說是吧?」
……
作者有話要說: 薄野老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到底是怎麼闖進去的……
☆、第十章:千萬別讓魔頭帶孩子!
薄野景行放心個屁啊!
但他也沒逃,這個時候穿花蝶還沒上來,這個草包肯定是投敵了!她如今體力非常差,身體簡直是弱不禁風。一個人去驚雲山,路上沒人照顧是萬萬不行的。
而且惹惱了江清流,他真要公開自己的身份,梅應雪、宮自在直接能把他剁成餃子餡。於是他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後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躺到床上把被子一卷,睡了。
江清流跟宮自在、梅應雪、蘇解意三人在客棧大堂靠窗的位置,點好菜,燙了一壺好酒。穿花蝶被粽子似的捆成一坨,卻毫無懼怕之色。反而滿臉脫離苦海的表情。
江清流臉色鐵青,宮自在只以為他不好問,於是向穿花蝶逼問江清流「愛妾」的下落。穿花蝶毫不隱瞞,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一切都說了。
宮自在、梅應雪、蘇解意三人反倒是將信將疑。這穿花蝶一直以來最是奸詐狡猾,又兼之輕功卓絕,武林同道多次圍捕都讓他逃之夭夭了。如今這般自動投案,莫非是有陰謀?
江清流喝完酒,將杯盞往桌上用力一擱,起身上了樓。
薄野景行的房門居然沒鎖!他一把推開,那老賊躺在床上,居然已經睡覺了。江清流面無表情地走到她床前,她笑得一臉憨厚:「江盟主,實在是緣份啊。」
江清流陰森森寺盯着她,她復又搓着手,片刻後一臉嚴肅地道:「其實老夫實在是太思念江盟主了,這才不辭辛勞,晝夜趕來!」
江清流真是暴打她一頓的心思都有了!可是看着她如今這水靈靈的模樣,打吧又確實是有損顏面——商天良的飼養手冊上,怎麼也沒說不聽話該怎麼辦!
他雖然行走江湖多年,但是論損肯定是比不上這老賊的——看她把一個瀟灑風流的穿花蝶給折騰成什麼樣了!
江清流把紫玉盒子裡的胭脂丸全部搜出來,出了房間,薄野景行現在不能進食其他東西,沒有胭脂丸,他不會到處亂跑。江清流在桌前坐下,宮自在等人看他臉色,只看見惱怒。蘇解意只得勸慰了一句:「江大哥還是哄哄小嫂嫂吧,畢竟出了這等事,也不是女人家所願的。多陪着說幾句話,給她壓壓驚也是好的。」
江清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邊穿花蝶已經一臉痛苦地叫道:「你們還是給我壓壓驚吧!!」
蘇解意一時憤怒,又踹了他一腳。
宮自在和梅應雪都看着江清流,江清流略略沉吟,問宮自在:「如果一個人老是不聽話,但是你又不能直接動手打她。應該怎麼教訓她呢?」
宮自在還沒說話,那邊穿花蝶就插嘴:「我知道我知道,江盟主您應該連點她身上幾處大穴,除非每六個時辰就為她推宮活血一次,否則她就會痛不欲生,最後爆體而亡。」
江清流瞪了他一眼,他一臉辛酸:「江盟主,尊夫人就是這麼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