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債 - 第8章
一度君華
江清流卻毫不意外:「活該!」
得知穿花蝶的悲慘遭遇,梅、宮、蘇三人卻是鬆了一口氣,不論如何,江清流這頂綠帽子總算是沒戴嚴實。江清流卻一點不輕鬆——這頂是沒戴嚴實,單晚嬋那頂……唉。
第二天早上,薄野景行美美得睡了一覺,起床的時候江清流等人已經吃過早飯,正在中庭練劍。客意居是這裡遠近聞名的客棧,住客並不會很多,環境也清靜。
薄野景行開始還饒有興趣地看了兩眼,隨後他的搖頭了:「兒戲,兒戲。」
宮自在和梅應雪、蘇解意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他是江清流的「愛妾」,也不跟他一般計較。江清流瞪了她一眼,她反瞪回去:「江家的九分劍法,雖然以分劍式分出無窮變化,但依你二人的功底,接他四十八劍到五十劍應該是沒有問題。可按你們這樣的打法,三十六七劍已是極限。」
宮自在倒是有點感興趣:「聽弟妹之言,似乎於劍道頗有造旨。」
薄野景行一臉謙虛:「哪裡哪裡,劍之一道如星海之浩瀚,老夫所知不過其中一二。」就在諸人覺得他謙虛的時候,她突然又正色道,「不過如果以爾等此般劍法便算是劍客的話,老夫倒也稱得上頗有造旨了,呵呵。」
江清流差點沒被她氣昏,宮自在和梅應雪、蘇解意三人一陣互看,一起「呵呵」。
等她走過來,江清流這次是存心折辱了:「叫她小景好了。」
薄野景行雙手往後一背,大大咧咧地道:「老夫江少景。」
宮自在:……
梅應雪:……
蘇解意:……
江清流暴跳如雷:「老賊,你說什麼!!」
這次大家有點相信他真的是江少景了。難道江清流的爺爺還有同胞姐妹?但這長得也太……水靈了一點吧!
薄野景行滿不在乎:「後生晚輩,一點都不知道敬老。你賺大了知道嗎!丟了個鐵斧頭,得了把金斧頭,還不知道珍惜!」
然後江清流就剋扣了她的早飯。
聽說沒有早飯,薄野景行一拍桌子就準備發飆:「江家小……」話未落,他抬眼看向旁邊四個人。梅應雪,爺爺被她廢掉武功,世仇!宮自在,咳咳,世仇!蘇解意,師父至少是被他剁了手,且因他致死,血海深仇!
他很自覺地摸摸鼻子:「現在的年輕人啊,唉。」
宮自在等人被她和江清流的關係搞得一頭霧水,江清流只能一臉痛苦地道:「別問了。」
薄野景行要同行,她體能消耗又非常快,跟着江清流等人走路是不行的。但是驚風塢地勢複雜,好些地方只能步行。江清流考慮了一下,不得不把目光又轉向了穿花蝶。
穿花蝶曾以死抗爭,但在薄野景行揚言一定為他風光大葬的時候他就不敢死了。薄野景行承諾在他死後一定把他的遺體洗洗乾淨,供天下美人圍觀。
穿花蝶無奈,只得背着薄野景行跟江清流等人一道前往驚風塢。他輕功確實非常好,即使江清流幾人騎馬,他也絲毫不落後。
看着這個禍害了無數閨閣女子的傢伙像牲口一樣馱着薄野景行,宮自在等人是萬分唏噓。好在因着江清流的管制,令薄野景行不得隨意毆打他。這才使他的日子勉強能過得下去。
驚風塢這次到來的共有二十餘人,屍體安葬完畢之後,所有致命的死因也全部分析清楚。江清流挨個查看地上的屍形圖,薄野景行站在旁邊。她穿着江清流的衣衫,風一吹就如同即將乘風而去一樣。這些大俠們還是懂得憐香惜玉的,怕她害怕,找了人來陪她。
梅應雪的表妹是素有火鳳凰之稱的夏雪瑤,鬧着要跟表哥行走江湖。梅應雪沒辦法這才帶出來。如今有薄野景行作伴,他可算是解脫了。
夏雪瑤是個美人,可惜從小嬌縱慣了,脾氣實在是不敢恭維。她本是愛慕着江清流的,但江清流已有妻室,是以最近對宮自在挺不錯。宮自在是個逍遙慣了的,嚇得不行,見一次躲一次。梅應雪還在努力遊說,想把自家表妹推銷出去——不然就只有嫁給自己了。
薄野景行也在看那些屍形圖,兩百多具屍體,這裡到處都是這些陰森的圖案。似乎看着這些人形輪廓,還能想到當時的慘烈。
「喂!給我倒杯茶!我渴了!」夏雪瑤一指那邊的茶壺,薄野景行蹲下|身,仔細去看正中央圓柱上的掌印。夏雪瑤走過去就踹了她一腳:「聽見沒有?」
旁邊穿花蝶還是很樂意討好這種等級的美人的,他帶着笑:「在下替小姐倒水。」
夏雪瑤杏眼一瞪:「你什麼東西,誰跟你說話了?喂!你聾了?」
她又踹了薄野景行一腳。
到傍晚,梅應雪回來的時候,就見自己表妹被捆在屋子中央的圓柱上,臉上用毛筆畫了一個大大的丑字,嘴裡還叼着一塊鵝夷皂!
……
夏雪瑤整張臉都哭花了,梅應雪手忙腳亂地把她放下來。她哭得聲嘶力竭,梅應雪又好氣又好笑,叫苦不迭。江清流一把揪住薄野景行:「你瘋了!好歹也幾十近百歲了,你就不會讓着點孩子?!」
薄野景行滿臉不耐煩:「老夫要不是讓着她,早一刀把她剁了。咦,這是什麼?」
江清流等人外出尋找牛芒金針的出處,路遇有人賣兔子,通體雪白。梅應雪覺得女孩應該會喜歡,就買了兩隻,打算薄野景行和夏雪瑤一人一隻。
晚上,大家也沒回店裡,就在驚風塢落腳。
等吃過晚飯,梅應雪總算是把夏雪瑤哄好了。出來時看見薄野景行在洗桃,不由問了一句:「你的兔子呢?」
薄野景行往屋裡一指,頭也沒抬:「烤着呢!」
……
小劇場:盟主的痛苦
梅應雪:「杏兒,你的兔子呢?」
蘇杏兒:「好着呢。」
江清流:「老賊你的兔子呢?」
薄野景行:「還沒好,正烤着呢!」
☆、第十一章:守豬待兔守豬待兔
晚上,江清流和梅應雪等人還在討論金針的事情,薄野景行昏昏欲睡:「你們不覺得被兇手帶偏了嗎?」
幾個人看過去,宮自在等人現在不清楚她的身份,也不好冒然開口。外面謠傳她是江清流的愛妾,但現在看來,明顯不是。還是江清流問了一句:「你有什麼高見啊?」
薄野景行這才指指那邊的圓柱:「柱旁死的人可是驚風塢的主人?」
江清流看了一眼編號,心中也不由一動。宮自在與蘇解意、梅應雪互看了一下,朗聲接上:「正是,不知……」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稱呼薄野景行。如果她真是和江少桑平輩,那可是實打實的前輩了。但是她看上去又實在是太過年輕。
薄野景行也不在乎這個:「這個人實力如何?」
宮自在看了一眼江清流,還是希望他跟薄野景行交流。江清流這才開口:「此人的兵器是流星錘,霸道剛猛。內力應當有我七到八成。」
薄野景行點點頭:「兇手殺他時最為費力,老夫觀其掌力,這個人在江湖中必然不是藉藉無名之輩。」江清流也看了一眼圓柱上的掌力,眉峰微皺:「就憑這一掌?掌印被刀斧破壞得差不多了。」
薄野景行擺手:「兇手花了很多功夫來掩飾自己的武功路數,說明他一定非常不想被人認出。而他一定非常容易被人認出。一個人怕被人知道自己做了壞事,原因不外乎三點,一是怕人尋仇,二是有損名譽聲望,三是可能背後有更不可深究的真相。」
四個人居然很認真地在聽她說話,薄野景行又有些累了:「放棄明面上的線索,往白道大俠、名門正派身上查,說不定會有線索。」
江清流又仔細觀察了一遍圓柱上的痕跡:「不說名門正派,江湖上單是有名的俠客便不計其數,要查找談何容易。」
薄野景行搖頭:「不然,你們私下放出消息,稱已有線索。兇手雖然心思縝密,然難免百密一疏。他心下懷疑,必然前來查看。」
江清流幾人俱是點頭,覺得可行:「只是這消息如何放出去,倒是個問題。若要此人生疑,也不是隨便說說就能令他相信的。」
薄野景行的兔子已經烤得差不多了,她吃不了,這時候撕了塊肉放進嘴裡也只是嘗嘗味:「老夫倒有個主意。」
幾雙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她湊近江清流:「說了能加頓宵夜嗎?」
……=_=
江清流給他用一顆胭脂丸化了水,幾個人在一起,酒自然是好酒。薄野景行心滿意足地舔食着胭脂露,然後一指穿花蝶:「讓他散布!」
穿花蝶被她指得一哆嗦,其他四個人卻是眼睛一亮,此計可行。兇手作案之後,一定格外留意這裡的動靜,如果由穿花蝶散播,可信度倒是有的。
夜裡,江清流因為武功全失,還是不宜獨宿。況且現在穿花蝶也在,如果這老賊又跑了,他難免又要費一番功夫。故而晚上他跟薄野景行一個房間。
房間裡只有張床,江清流如今沒有內力,也不願睡地上。好在薄野老賊在他面前是沒有性別的,他毫不猶豫就上了床。半夜,他突然驚醒,然後發覺自己好像中毒了。
他心中一驚,坐將起來。見薄野景行睡得好好的。青絲覆枕,她呼吸平靜,江清流只覺得臉上微燙,心跳加速,整個人有一種朦朧的暈眩感。竟然有點類似於醉酒的症狀。
空氣中酒香確實是非常濃郁,頭並不昏沉,反倒是有種飄飄若仙的舒適感。他把紗帳勾起,讓酒香散一些出去。再度躺下之後,只覺血脈躁動不安。不一會兒,他竟然有了些不良反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匯集到了小腹,他竟然……硬了。
江清明從小便在家族的鐵血管制下長大,幾乎沒有什麼愛好,更別提不良嗜好。和單晚嬋成親以來,他待她也一直是相敬如賓。多年出門在外,身體幾乎習慣了這樣的聚少離多。幾時有過這種反應?
再一想現在自己身邊睡着薄野景行,是殺死自己爺爺的兇手!江清流自己把自己噁心壞了!
他爬將起來,把窗戶全部打開,讓晚風吹進來。夏風撫面,那種躁動卻有增無減。他在桌前閉目養神直到天亮。
薄野景行睡醒之後,就見他端坐在桌邊的椅子上,一副正坐危襟的模樣。薄野景行睡眼惺忪:「你有病啊,有床不睡,酷愛坐冷板凳。」
江清流根本懶得理她,隨手給她化了兩粒胭脂丸作早飯,推門出了房間。
宮自在等人很快也起床了,大家隨便煮了些乾糧,梅應雪給大家把酒滿上。江清流現在聞見酒香都有陰影了,一口沒動。
幾個人正商量今日的行程,薄野景行從房間走出來。穿花蝶出去散播消息了,他正指使夏雪瑤:「給老夫打盆水來!」
「你!」夏雪瑤氣得滿面通紅,又不敢惹她,只好一跺腳:「表哥!哇——」
梅應雪又哄了半天,終於江清流沉喝:「你沒長手嗎?自己去打!」
薄野景行摸摸鼻子,終於自己去了後院的水井旁打水淨面。
這一天,梅應雪可不敢再讓薄野景行幫忙「照顧」表妹。及至中午,大家確定已無別的線索,正商量是否打道回府。薄野景行正盯着夏雪瑤懷裡的兔子,冷不丁道:「後生小輩,終是心浮氣躁,缺乏耐性。」
江清流斜睨她,她終於正色道:「穿花蝶應該已經放了消息出去,若兇手聞悉,定然前來。你們調查了這麼久,難道真不好奇此人是誰麼?」
江清流跟宮自在一合計,準備再等一天。
及至晚上,突然下人來報:「盟主,七宿劍派掌門百里辭楚已到驚風塢山門之前。」
正跟宮自在等人查看忤作驗屍記錄的江清流等人皆是一怔,隨後互望了一眼。七宿劍派確實是當今的名門正派。百里辭楚的老爹百里天雄更是與少林方丈、武當掌門平起平坐的人物。在武林之中一直德高望重。三十年前,他在武林同道與薄野景行一戰中被薄野景行的刀絲絞斷了三根手指,從此更是人人尊敬。
薄野景行喝着小酒,吃着桃——他現在能吃一點水果,每天都會啃一點:「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就看有沒有人敢攥了。」
江清流與宮自在、梅應雪、蘇解意等數人對望一眼,下定決心般道:「江某既然身為盟主,定不會枉縱窮凶極惡之徒。驚風塢兩百多條人命,定是要有個交待的。應雪,不老城與七宿劍派素來交好,你且迴避。宮兄,令師與百里掌門亦是舊識,你也……」
他話未說完,梅應雪當先反對:「江大哥,在你眼中小弟豈是趨利避禍之人?小弟不走!若此事真與百里辭楚有關,不老城絕不袖手旁觀。」
宮自在也點頭:「你如今功力尚未恢復,愚兄豈能讓你獨自留在這裡。善惡自古便與情義無關。百里辭楚若真涉及此事,宮某亦當遵從天理。家師定能體諒。」
蘇解意已經捏着杯子紅了眼睛:「解意聽哥哥們的。這牛毛金針與殺死恩師的暗器頗為相似,也許能問出師父的死因。」
話說到此,江清流也沒什麼可說的。四個人一齊迎至門外。薄野景行還在盯着夏雪瑤懷裡的兔子,嚇得那兔子篩糠似地抖。夏雪瑤被她盯得也快發抖了,趕緊抱着兔子去追梅應雪。
不一會兒,百里辭楚跟着江清流等人進來。他不過三十如許的年紀,倒也是清華風雅、器宇軒昂:「聽說驚風塢慘案,在下甚為震驚。因剛好路過此地,便趕來看看有沒有能夠幫忙的地方。盟主在此數日,可有發現?」他明面上稱江清流為盟主,實際上沒有多少敬畏之意。
當初武林大會,他比江清流更有望繼任武林盟主。但是最後武藝比試的時候敗給江清流。兩個人雖無過節,卻難免有點芥蒂。江清流畢竟是武林盟主,心下雖然犯疑,面上卻是分毫不露:「兇手異常小心,並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百里辭楚眼中光芒一閃,也不多說,跟着他們一路進了驚風塢。
空氣中還瀰漫着淡淡的血腥氣,薄野景行自顧自喝着酒,百里辭楚看見她,身形微微一滯。隨後若無其事地問:「這位姑娘是……」
江清流面不改色:「叫她小景即可。」
百里辭楚這才略略點頭,隨後也不在乎這幾個人,徑直在主位上坐下來。幾個人說了一陣閒話,江清流等人不願意講真話,百里辭楚也是虛與委蛇,自然是沒有什麼進展。
夜裡,江清流很奇怪地住在了宮自在的房間裡,等到大家都睡着了,薄野景行推門出去。百里辭楚站在院子裡,明月高懸。
「百里掌門。」身後一個聲音柔柔地響起,百里辭楚轉過身,就見一個女人站在身後。月光的清輝灑落一身,她衣袂生輝。百里辭楚一怔:「景姑娘,你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