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惡 - 第10章

一度君華

  過來之後仗着娘娘的後台,不可一世。慕容厲十二歲就出宮建府,他欺其年幼、又不常着家,自己在府里當家作主。自認為掌握了府里一應人事、賬目,主人要往自己這裡奪權,總也要費一番手腳才是。

  某次慕容厲進門,他立而不跪,只是微微欠身。慕容厲直接一句話,讓人把他拖到中庭,十個軍士持着棍棒,緊打慢打,足足打了一個多時辰,才徹底打死。

  血濺得周圍花花草草都糊了一層紅漿子。

  王后秘密派人看過屍體,連燕王都不敢告訴。

  小丫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就下去了。香香忙上前,先將他的披風脫了,然後才說:「這裡還沒有收拾好,王爺先去廳里吧。」

  慕容厲好歹總算是嗯了一聲,兩個人到小廳里,小廳倒是整理得妥貼,已有下人奉上香茗。慕容厲只喝了一口——他基本不喝茶,營中呆慣了,喝什麼茶。來點酒比什麼都提神。

  香香看出來了,輕聲說:「王爺,我能在院子裡弄個小廚房嗎?」慕容厲轉頭看她——大廚房不能做吃的?

  香香微微一笑,柔聲說:「我……我想這裡有些東西備着……」她紅了臉,堅持說完,「王爺過來,也方便伺候。」

  慕容厲說:「隨你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幹嘛問我?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慕容厲命人把晚飯送到洗劍閣。香香很喜歡洗劍池,雖然沒有名將們洗劍濯虛名的胸襟,卻有浣花滌微塵的女兒心思。

  她讓人把桌案擺在洗劍池邊,秋風微送,又燙了一壺酒。慕容厲以前不太愛在府里吃飯,一個人,沒什麼意思。下仆們只顧順着他的意,也沒人敢多管些什麼。

  現在有人陪着,倒也隨意吃了幾口,興致仍不太高。

  待收了碗筷,香香正準備伺候他梳洗,他說:「你先睡。」

  香香只以為他還有事,答應一聲,自己重新去收拾臥房。慕容厲看見了,說了聲:「叫下人去做。」

  香香啊了一聲,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溫暖的。這裡是自己的家了,當然還是自己親手布置得好。凡事都交給別人做的人,有什麼樂趣?

  慕容厲晚上沒回來,兩個小丫頭被指派來伺候香香。丫頭都小,正是活潑的時候。香香也覺得她們笑鬧着,房間裡便多了幾分生氣。

  小丫頭大的叫凝翠,有點豐滿,性子也沉穩些。小的叫碧珠,略瘦,人也好動多言。

  三個人一邊鋪着床,一邊收拾管珏送來的日用物件。香香問:「王爺出府了?」

  凝翠就說:「沒有,王爺在府里,這時候應該歇在聽風苑了。」

  香香不免有些奇怪:「聽風苑還有別的……侍妾嗎?」

  碧珠嘴跟放鞭炮一樣:「沒有,整個巽王府八年沒有過夫人了,以前倒是有藍釉夫人。她住在聽風苑。藍釉夫人沒了以後,爺在王府,大多時候都住聽風苑。」

  她一口氣說完,也不顧凝翠一直拉扯她的衣袖,給她使眼色。

  香香喔了一聲,她知道藍釉,以前聽韓續說過,後來慕容厲也曾喚起過許多次。人已經沒了八年,而他依然願意歇在她的院子裡。

  香香獨眠房中,丫頭們退下去之後,房間裡只點了一根蠟燭。夜色入窗欞,突然安靜之後,有一種入骨孤獨。

  這是大燕國教晉陽城的夜晚,她在巽王府的第一個夜晚。她的故鄉遠在千里之外,所謂舉目無親,也不過如此了吧?

  她翻了個身,仍抑制不住惆悵。想家,想爹娘,想姐姐弟弟。眼看快要入冬了,爹娘、弟弟的冬衣不知道有沒有準備……

  實在睡不着,睜開眼睛,入目的帷帳像是絲又像是緞,比絲厚重有垂感,又比緞柔韌細滑。

  被子是精緻的絲被,上面繡着仙鶴振翅的圖樣。枕頭是三彩繪魚鳥紋雙獅座枕。鼻端繚繞着極幽暗的香氣。這一切簡直不像是真的。

  像是入了畫,讓人害怕。

  原來王府的夜是這樣安靜,沒有人聲犬吠,連露珠滴落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香香模模糊糊睡了一會兒,外面天已泛起灰白。她爬起來,太早,丫頭們都沒有過來伺候。實在是沒事可做,於是把臥房裡的東西俱都又收撿了一遍。

  她開門出來,洗劍池的水在晨光中變成了另一種色彩。外面白霧蒙蒙,庭院中只有一棵梧桐樹,落葉掃過碎石路,其意瀟瀟。

  她不知道為什麼就嘆了一口氣。

  好在過不多時,管珏已經帶人過來,將右邊的側屋收拾好,做成小廚房。香香在旁邊看着,本想告訴他們應該準備些什麼,誰知道來的人比她想得周到得多。

  到底有錢好辦事,只用了半天時間,小灶已經砌好,煙囪什麼的也都弄得差不多了。當然,暫時還不能用。

  做完這些,香香央管珏買了些布料絲線。本也是繡繡花樣打發時間,然而那些布料卻是她從未見過的。香香看得眼暈,索性先拿了點做荷包、腰帶等小物件練練手。

  香香做得一手好女紅,郭陳氏幾乎從小就教她和郭蓉蓉。她聰明,學得也快,以前在家裡,爹娘、弟弟的衣服,好些都是她親手做的。

  她繡着腰帶,碧珠就打趣:「夫人這是繡給王爺的呀?」

  香香低下眼,略略羞澀地一笑:「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凝翠倒是說:「這腰帶若是綴上白玉,隔以東珠,倒是配王爺的衣裳。」

  香香笑:「嗯,不過……」白玉和珍珠……她哪有?

  凝翠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立刻就笑:「不打緊,缺什麼可以找大管家,從庫里拿就是。」

  香香感激地笑笑,兩個丫頭都看出她是個寬厚的人,在她面前倒是自在許多。

  到下午時候,也許是換了地方不習慣,香香發現自己的月信來了。

  慕容厲晚上過來的時候,她紅着臉,吱吱唔唔地說:「王爺,我……我今晚……怕是不能侍候您……」

  她吞吞吐吐,慕容厲皺眉,問:「原因?」

  香香臉紅得厲害,怕他發火,還是小聲說:「我……月事來了。」

  慕容厲一怔,說了聲:「嗯。」

  轉頭就出了她的屋子,幾天沒過來。

  ☆、第13章

過程

  第十三章:過程

  慕容厲被召進宮裡,這次不是惹了事。

  燕王語重心長:「兒啊,聽說你納了個妾?」

  慕容厲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燕王說:「那你也考慮納個正妃吧。這麼大年紀了,你幾個哥哥孩子都會背《論語》了。」

  慕容厲不言語,燕王又嘆了口氣:「去看看你母妃,她一直念着你。」

  慕容厲這才去到後宮,他生母已逝,燕王所指的母妃,是指將他養大的舒妃。舒妃見到他回來,倒是高興的。急忙就命人將水果、點心俱都取來。仍當他是小時候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慕容厲吃了兩塊點心,大哥慕容博就進來。兄弟倆相遇,頗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思。良久,還是慕容博上前:「老五,回來了?」

  慕容厲當着舒妃的面,還是唔了一聲,算是答應。

  舒妃見兩個兒子都在,欣慰之色溢於言情:「厲兒,聽說你納了個妾?怎麼沒有帶到宮裡讓母妃瞧瞧?」

  慕容厲哼了一聲:「一個女人,有什麼好瞧的?」

  舒妃被他一堵,反正從小也習慣了,不以為意:「母妃盼了這些年,好不容易你終於肯成家,當然還是想看看。」

  慕容厲三兩口把點心咽下去,其實舒妃宮裡的點心做得不好,太甜膩,他想。卻仍說:「母妃要看看,哪天帶過來讓您看看便是了。」

  舒妃點點頭,這王宮上下,也就是舒妃和燕王能跟他有問有答。

  旁邊慕容博說:「父王向你提迎娶正妃的事了?」

  慕容厲根本聽而不聞,懶得理。舒妃說:「你太子哥哥上次也在說,其實傅御史家的女兒不錯……那姑娘上回進宮時,本宮倒是見過一回。人長得好,品性也柔和……」

  慕容厲又咽了一塊點心,覺得自己完成任務了,說:「府中瑣事頗多,改日再來看望母妃。」

  起身就走,慕容博追上去。舒妃看着兩個兒子的背影,只是搖頭。

  如今燕王已上了些年歲,太子慕容慎有王后撐腰,日漸開始理政。身為長子的慕容博處境已經越來越艱難。而自己的另一個兒子手握重兵,又是一個遭人嫉恨的靶子。他偏偏還遲遲不肯成家立業,與兄長也是勢同水火。

  這樣兩個孩子,真像兩塊石頭壓在胸口。

  兩個人走到彰華殿門口,慕容博說:「老五,母妃也是希望你好好成個家,這些年她一直非常關心你……」

  話未完,慕容厲冰冷地說:「我本來有家的。」

  慕容博打住,良久說:「老五,對不起。」

  慕容厲抬腳往前走。道歉不能讓她復生,也不能讓我不痛,道歉沒有用。

  洗劍閣,管珏送來了好些食材。香香看得直咂舌。好些東西她根本沒見過。好在管珏派了兩個幫廚的丫頭過來。

  香香燉了蜜瓜螺肉雞湯,秋天乾燥,正好滋潤一下。慕容厲進來的時候,湯剛剛燉好。香香給他盛了一盅,他喝着倒是正好。

  香香見他喜歡,心下難免也多了兩分喜悅。待湯喝罷,就上了幾道菜。太過名貴的食材,香香也不會做。但是她的豆腐做得尤其拿手。

  她做了個魚香豆腐,自己特別調的酸甜醬料。金黃的豆腐塊、橙色的胡蘿蔔絲,黑色的木耳絲,汁收得極好,上面澆了香濃的醬料。

  慕容厲倒是胃口大開。

  這只是開胃的小菜,他這樣的人,沒有大魚大肉還是不行的。所以主菜是冰糖蹄髈、香酥雞丁、紅燒肉,米飯特地做了金衣五彩炒飯。

  末了再加個爽口的紅豆糕。

  都是些農家常做的家常菜,山珍海味一個不見。慕容厲卻是吃得香,男人火氣旺,十月對他來說仍然算是余暑未過。酸甜口會十分開胃。

  慕容厲是狗舌頭,基本不挑食。但是在這裡也能多吃一碗飯。

  他吃飽了,香香會為他泡一壺檸檬蜜茶,消食去去油膩。

  慕容厲自己都覺得在這裡吃的東西太多了。就算是狗舌頭,他也是願意回到這裡吃飯的。

  晚上,他會有一段時間練武,香香便在門口長廊上坐下來,把燈柱都點亮。給他把水和汗巾都備好,然後把白天沒有繡完的腰帶拿出來,接着繡。

  慕容厲轉過頭,就能看見她身邊暖融融的光。

  有時候他停下來,她便也會望過來。橘紅色的光亮中,她起身幫他倒杯白開水,端過來,順便幫他擦擦汗。慕容厲喝一口就皺眉:「沒有酒?」

  香香聲音軟柔:「喝點水吧,在外面已經喝得不少了。」

  慕容厲莫名地就不想計較。算了,喝水就喝水吧。

  他一般練武一個時辰,丫頭們已經備好熱水。香香服侍他沐浴,他使壞,浴盆里就同她胡來。外面兩個丫頭都等着,香香嚇得臉色都變了。他毫不顧忌,硬是吃飽饜足才胡亂地將兩人都洗洗,把她抱到床上。

  外面凝翠和碧珠俱都低着頭,紅着臉一眼也敢看。慕容厲自己換了衣服,上得榻來,又是一番折騰。香香微蹙着眉頭,卻仍然溫順地迎合他。他的精力似乎無窮無盡,香香一夜死去活來好幾回。

  最後一動不想動,終於也就這麼一覺睡到天亮。

  早上,慕容厲起來的時候香香還睡得熟。床邊的衣架上倒是掛着為他準備好的乾淨衣服。慕容厲自己穿好,出門。

  香香醒來的時候凝翠已經進來看過好幾次。見她起身,忙過來攙扶。香香衣裳俱亂,肌膚上痕跡難以遮掩。凝翠捂着嘴,紅着臉只是笑。

  香香有氣無力地任她扶到浴桶里,先洗了澡,長發也都洗好,長長地鋪晾開來。慕容厲是駱駝胃,餓幾天就吃幾天的份兒回來屯着。

  她躺進熱水裡,又睡了一會兒才問:「爺今兒個回來嗎?」

  碧珠說:「聽大管家說燕王派他到右營操練士兵了,白日裡估計是回不來的。」

  香香點點頭:「中午咱們做點吃的,你給他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