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惡 - 第11章

一度君華

  碧珠抿着小嘴兒笑得很有內涵:「還是夫人一心想着咱們王爺。」

  香香臉色微紅,又有點悵然:「我在這晉陽城舉目無親的,除了他又還能想着誰呢?」

  凝翠見她情緒有些低落,怕碧珠再招她傷心,趕緊說:「要不了多久,等夫人懷上娃娃,也可以為我們王爺開枝散葉呢。」

  香香頓時臉就成了大紅布,碧珠笑首起鬨:「就是就是,我看王爺這勁頭,估計也快了。」

  香香被她們羞得不行,只得轉而說:「我想捎封書信回令支,你們能幫我送到驛館一趟麼?」

  凝翠倒是答:「夫人寫好就是,奴婢下午就送到驛站去。」

  香香幾番斟酌,終於寫了封報平安的書信。凝翠也真的馬上就替她送了出去。她在小廚房親自下廚,做了四個菜一個湯,讓碧珠送到右營。

  那時候慕容厲正對着右營的飯菜食難下咽呢,碧珠就帶着食盒過來。慕容厲打開,見飯是甜糯的菠蘿飯,菜很簡單,就是臘肉炒蒜苗、家常燒魚、家常豆腐,外加一碟子蘿蔔絲餅。湯是甜玉米白果排骨湯。

  很簡單的飯菜,就是能燒出不一樣的味道。這種滋味,再昂貴的酒樓也模仿不出來。

  晚上,慕容厲回來,管珏將府上的賬目都報給他。他翻了幾頁看看。巽王府有不少莊園、宅子、良田、草場、馬場,他都是一時興起,置辦了便再也不管。管珏物色了專人打理,這些年倒還經營得不錯。

  慕容厲是不管自己有多少錢的,反正有得吃就吃,有的穿就穿。錢花在哪些地方,他從不關心。

  好在管珏是個得力的,平時府上的事也極少讓他操心。

  他只看了幾頁賬本,便去了香香的院子。只見洗劍閣,香香晾了許多紅李子,如今正在用小銀刀往每個李子身上劃些小口。

  慕容厲很是驚奇:「這是幹什麼?」

  香香額角有晶瑩的汗球,臉上卻掛着笑:「釀酒呀,李子酒。過幾個月就可以喝了。以前我娘喜歡把每季吃不完的果子釀成酒埋起來。我們家一直都要果酒喝。」

  慕容厲皺眉:「不能買?」

  香香頓時收了笑容,我……說錯了什麼嗎?她小心翼翼地說:「也能買的。」

  慕容厲不再說什麼,只是覺得麻煩。喝一口酒而已,這樣大費周章?

  香香放下李子,為他端了一碗水果做的奶羹。用冰稍稍鎮過,慕容厲坐在一邊吃,看她就那麼耐心地,把所有的李子都劃開幾道口子。時間仿佛都慢了下來,香香說:「我覺得院子太空曠了,我能託管珏買些花籽回來種上嗎?」

  慕容厲說:「隨你。讓他移植些菊花過來就是。」現在不正是秋菊爭艷的時候嗎?

  香香輕聲說:「我想自己種一些。其實養花的樂趣,不是看着它們茂密地盛開就能體會的。」

  慕容厲問:「種花不是為了看它開花?」有什麼區別?

  香香微笑:「不止是喜歡它開花,我更喜歡它生長的過程。」

  我只是更願意看到一粒種子從土壤里冒頭,慢慢長開葉片,牽藤或者長高……這樣的過程,這樣的樂趣,慕容厲這種人永遠也體會不到吧?

☆、有孕

  第十四章:有孕

  香香真的在園子裡撒了些花種,慕容厲白日也不怎麼在府里,不大管她。中午若她知道地方,就會派凝翠或者碧珠過去送飯。晚飯慕容厲大多會回來吃。

  香香很用心地準備他的早、晚飯。慕容厲不管多早起床、多晚回家,只要到了她這裡,都有熱乎乎的飯菜。

  若是喝了酒,不管什麼時候,香香都能拿出醒酒的茶湯。他不愛喝茶,但是如果香香端過去,皺着眉頭還是會喝幾口。

  時間久了,就懶得管這女人端給他的是什麼了,反正讓喝就喝唄,她又不會下毒。

  

  香香很開心地收到家書,爹爹郭田寫給她的。稱現在家裡日子好過了,豆腐坊生意好得不得了。家裡實在忙不過來,不僅擴了店面,還請了好幾個幫工。

  弟弟也開始上學堂了,鬧着要學武。縣衙有個教頭主動對郭田說願意教郭陽武功,其他捕頭什麼的也紛紛來說。郭田便也讓他跟着他們一塊兒學武。平時還上學堂。

  官府對郭家豆腐坊特別照顧,連稅俱都免了。平時官老爺們也經常過來吃飯,連駐軍需要的豆腐,也全部從郭家豆腐坊購買。

  信的末尾,郭田感嘆了一句,這也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然後又說,可惜你不在,醬料的味兒,始終是調不到以前了。

  香香看得又高興又有些惆悵,家裡總算是有人照應,如此一來,她也就放心了。

  

  慕容厲過來的時候,就見她拿着信紙又笑又流淚的。也不懂這女人怎麼就這麼多情緒。香香趕緊擱了信紙,將煨好的甲魚湯端出來。

  最近她也一直在適應那些昂貴一點的食材,畢竟老是給王爺做臘肉炒蒜苗之類也不像話。只是燕窩什麼的還在練手,一時也不敢拿出來。

  慕容厲是無所謂,香香端過來他就喝了。就覺得還不錯啊,哪管喝的是什麼,貴還是便宜。

  

  香香讓丫頭在洗劍池旁邊擺了晚飯,慕容厲胃口不錯,邊吃飯邊說:「平度關將士換防,我最近要過去一趟。」

  香香小聲啊了一聲,剛想着父母的事,有點走神。慕容厲也不再重複,仍是吃飯。香香為他把螃蟹剔好,放在小碟子裡:「要去……很久嗎?」

  慕容厲想了一下:「幾個月吧。來回就是一個月的光景。」

  香香輕聲說:「會……有危險嗎?」

  慕容厲說:「什麼危險,又不是打仗。」

  香香便略略放心些,又幫他剝了個螃蟹。

  慕容厲正吃着,管家來請,說是太子慕容慎過來了。他應了一聲,扔了筷子出去。

  香香也沒想到,他那樣說,就是立刻要出門的意思。

  

  慕容厲還真是連夜入宮,第二天一早就出晉陽城,往西北平度關去了。香香還在想着是不是要替他準備些東西,還是從管珏那裡得到消息,稱王爺已經出發了。

  香香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管珏倒是笑着道:「王爺便是這樣的性子,夫人多擔待一些。這還算好,出門能跟您說一聲。以前藍釉夫人在的時候,那才叫……」

  想了想,突然覺得在香香面前提起藍釉不太好,立時打住了話頭。

  香香倒是覺得沒什麼,沖他微微一笑:「我明白的,謝謝管先生。」

  

  話是這樣說,卻多少還是有些不舍的。畢竟整個晉陽城,她只有這麼一個親密的人。慕容厲一走,感覺日子裡突然缺了極重的一塊,時間過得越來越慢。

  香香仍然每天種花、釀酒,做繡工,偶爾居然還會夢見他。十六歲的女孩,竟然模模糊糊地,也懂了思念。她經常給家裡寫信,這一天,管珏突然過來:「香夫人,外面有位兄弟說是您同鄉。受您父親所託,給您捎了些東西過來。」

  香香一聽,立刻問:「人呢?」

  管珏欠身:「在正廳等候。」

  

  香香跟着他過去,他又說:「夫人,雖然是您同鄉,但是畢竟您現在已經嫁入王府。王爺又不在,以後……還是少跟這些人見面吧。」

  香香猶豫了一下,問:「不能見嗎?」

  管珏說:「也不是不能,只是少見一些,對夫人總是好的。讓丫頭下人見一見,也就可以了。」

  香香說:「我就見一下,先生陪同,行嗎?」

  管珏說:「儘量簡短,少言語。他們不懂禮節,哪怕無心之失,落在別人眼裡,終究也是惹人非議。」

  

  及至到了正廳,香香才發現來的是馬敬山。這個……好像是不太好見。

  馬敬山倒是無所謂,他是個豁達的人,郭家退親倒也不妨礙兩家往來。見到香香,他也不行禮,畢竟是草民,哪知什麼朝中禮節。他立時就要過來,叫了聲:「香香妹子!」

  管珏立刻攔住他,說了聲:「馬兄弟,請見過香夫人。」

  馬敬山一怔,片刻明白過來,跪下行禮:「草民馬敬山,見過香夫人。」

  香香一怔,待要過去,看見管珏神色,又只好遙遙道:「馬大哥請起。」

  

  馬敬山笑着道:「你父親托我給你帶了些東西過來,你……你過得好嗎?」

  香香說:「挺好的,倒是勞馬大哥跑一趟。」

  馬敬山說:「我也是正好到晉陽做生意,順道。」

  香香又問了幾句家裡的情況,管珏已經在示意不要多言。她只好起身,讓管珏送客。一番談話,倒是勾起思鄉情緒。又念及如此不比從前,更是惆悵。

  管珏命凝翠和碧珠把她送回洗劍閣,又將馬敬山送來的東西細細撿視了一番,見無異樣,這才送歸香香的院子。

  

  郭田給女兒送了不少首飾,道是以前家裡窮,連陪嫁也沒準備什麼。上次王爺給的珠寶,實在是過於昂貴,留着也惶恐,不如摘些她能用得着的給她。另有一些是她娘和姐姐為她打的,也算是有個念想。

  香香將娘和姐姐為她打的首飾細心收好,心裡念着家,又突然想到慕容厲,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什麼。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到十一月的時候,管珏過來找她:「夫人,您可有書信要帶給王爺嗎?」

  香香驚奇:「可以帶書信過去?」

  管珏微笑:「當然,軍中有信使往來,比一般驛站快得多。而且信件也不會丟失。」

  香香想想:「除了信,還能帶其他的東西嗎?」

  管珏說:「當然,夫人看看哪些需要捎過去的,下午會有下人過來取。」

  

  時間倉促,香香也來不及準備什麼,就將這些天為他做的衣服、腰帶、荷包等打包放好。待要寫一封書信,又不知如何提筆。

  良久只寫了些府中瑣事,問了句是否安好。然後將書信折好,下人果有下人過來取了,交由信使帶回平度關。

  東西倒是到得很快——跟軍函一同到達。

  慕容厲拿了軍函復文,揮手讓參軍把包袱收起來,再沒過問。

  

  香香知道能帶東西過去,難免就費了些心思。先是將鹿肉切片,用精心調製的醬料醃好晾乾,做成鹿肉脯。又曬了些小魚乾。

  待下次再有信使回來,就託了人一併帶過去。家書仍然寫了一封,慕容厲不回,她也不在意。

  

  慕容厲是個不戀家的,從他母妃死後,他就不認為自己有家了。以前藍釉在家,從來不給他寫信——她若想他,自己收掇收掇,揚鞭打馬就到營中來了。趕也趕不走。

  藍釉也不會照顧人,她自己的衣服都是髒了就扔,何況是破了……

  現在他到了軍營,也只是覺得媽的這算是什麼飯,簡直是豬食!但是在沒有人飯的時候,豬食也只有將就着吃了。

  然後他就收到香香托信使帶過來的肉脯、小魚乾。嘗了一個,覺得真是不錯。嗯,幸好還能指着它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