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惡 - 第29章
一度君華
香香問:「有哪裡癢嗎?」
慕容厲沒有回答,香香低頭去看,見他神遊物外,沉浸在另一段時光里。
香香於是不再說話。
香香不再帶萱萱進聽風苑了,慕容厲經常躺着,她便給他按揉身體,只怕久不運動,對他不好。
章太醫倒是很贊成的,經常給她講要怎麼按壓。香香學得很認真,她做什麼事都很認真。
那雙小手在身上按來揉去,慕容厲覺得很是受用,內心裡不由也覺得,嗯,這樣是挺舒服的。
怪不得人說溫柔鄉英雄冢呢。
周卓、韓續、嚴青本來早有過來看望慕容厲的意思,但是慕容厲這樣的人,是絕不肯躺在床上、衣裳不整地見客的。章太醫怕太折騰,擋了好幾次。
幾個人都疑心慕容厲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眼看都急了,章太醫終於請示慕容厲。慕容厲倒是無所謂,問:「老子被軟禁了?」
章太醫臉色都變了,生怕這煞星誤會,忙道:「不不不,下官就是擔心王爺的身體……」
慕容厲冷哼,對一邊的香香說:「替我更衣。」
香香於是幫他換了衣服,又將頭髮綰成髮髻,用玉簪別好。韓續跟周卓、嚴青直到他更衣完畢,方才入內。
慕容厲被扶起來靠在床頭,將面前幾個人都掃了一遍,看見韓續,不禁瞪了一眼。
韓續被這一瞪,心本來就虛,頓時就低下頭,也不敢看他。慕容厲這才問:「什麼事?」
周卓看了韓續一眼,以前身邊回話的多是韓續。今天他不開口,周卓只好說:「數日不能見到王爺,營中的弟兄,都非常擔心。」
慕容厲倒是理解,他算是慕容博的指爪,如果他有任何意外,慕容博這棵大樹立刻就要塌。
二則,他領兵叛亂,大家到底還是擔心燕王會私下處置他。這樣終日不能見面,外面當然人心惶惶。
慕容厲說:「你們見到了,他們就不應該再有任何憂慮了。」
周卓明白他的意思,忙躬身道:「是。末將自會安撫軍中各部。」
慕容厲嗯了一聲,轉而看韓續。韓續一直低着頭,眼神也沒敢往香香那邊掃一下。慕容厲還算滿意——再敢東張西望,真的要小心你那雙眼睛了。
轉而看見香香也低着頭站在他身邊,不由又怒了——媽的,你們倆倒還很有默契哈!
嗯,要克制,不能暴怒。不然顯得他好像很在乎那個女人似的。
他說:「韓續。」不行,好想弄死這個該死的東西!
韓續說:「末將在。」
慕容厲果然很克制,問:「弟兄們的戰後撫恤如何了?」
韓續道:「全部安排在抗擊西靖一役,以戰亡撫恤。銀子朝廷已經出了,我和周卓親自監督,雲舟派的帳房先生發放。沒有問題。」
慕容厲這才點頭,韓續這個人,做事是不錯。他說:「都滾回去,該戍邊的戍邊,該駐防的駐防,沒事別往老子這跑。我這兒有寶啊?」
周卓等人當然是要回駐地,但是這幾天他一直不見人,大家不放心,是以一直逗留晉陽。
如今得了他的話,倒也確實該回去了。嚴青說:「王爺,如今燕王身體不如從前,我等領兵在外,到底遠水不能救近火。依屬下之見,還是留韓將軍在晉陽城,時常入府探望,以防太子居心叵測。」
韓續臉色都變了!媽的你這是想我死!怪不得外號愣頭青呢!真是人如其名,半點不錯!
嚴青驟然接到他的怒視,不由一怔——我哪錯了?我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
韓續只覺得頭痛欲裂,慕容厲也盯了嚴青一眼,陰森森的。嚴青冷汗都出來了,乞求似地望周卓——兄弟,我到底哪錯了啊?!
周卓沒有回應他,慕容厲再度深吸一口氣。有些人,他不說話的時候就像個啞巴,他一說話你就恨不得把他毒成啞巴。
幸好這時候章太醫進來,輕聲說:「將軍們,王爺身體不適,將軍們還是不要過多打擾了。」
幾個人如蒙大赦,俱都輕吁了一口氣,等到告退的時候,韓續轉身,眼角掃過慕容厲身邊,只看見香香刺繡精美的裙角。
出了聽風苑,周卓問:「你和王爺之間,出了什麼事?」他好像極度不想見到你,這可是稀奇事。
嚴青也正納悶呢,當即就問:「對啊,你平時不是最擅長討王爺歡心的嗎?」
韓續悶頭往前走,不吭聲。周卓追上去,一臉嚴肅:「上次晉陽城下,王爺受那一槍,按他的反應,並不是躲避不過。他為什麼不躲,你自己應該心裡有數!」
韓續羞怒:「夠了!」
周卓大步趕到他身前,擋住他的去路,抬手壓住他的肩膀,問:「我們是兄弟,是不是?」
韓續望着他的眼睛,良久輕嘆了口氣。當然是兄弟,十年袍澤,多少次同生共死。
周卓按住他肩頭的手微微用力:「發生了什麼事?」
韓續說:「沒有什麼事。」沒有什麼事,不過是我鬼迷心竅的虛妄心思,我的、最無恥,也最無望的希冀。
他無力地說:「我回平度關去了。下午就走,周卓,你先在家呆一段時間。周太尉在,燕王不會催你。有消息也可立刻傳報我與嚴青。各自保重吧。」
他轉身欲走,周卓問:「韓續,你是忠於王爺的,對嗎?」
韓續說:「一直,永遠。」
斬釘截鐵。
四個字出口,身後嚴青突然道:「香夫人。」
香香輕聲說:「嚴將軍不必多禮。」
那聲音一如以往的溫柔細膩,韓續沒有回頭,挺直腰身,大步離開。彼時正是十月末,陽光低垂,金色的光屑一半撒灑於梧桐,一半濺落在他身上。
他行過畫橋,煙柳已枯槁。
正是上有傷心之秋草,下有碧水之波瀾。
就算你對夫人有救命之恩,也不能這樣無禮吧?!多大臉!周卓暗罵了一聲,笑着打圓場:「見到夫人也不問候一聲,真是沒禮貌。他下午要回駐地,急着回家面見雙親。禮有不周之處,夫人不要跟我等粗人一般見識。」
香香勉強露了一個笑:「周將軍言重了。」
她轉過身回洗劍閣,目之餘光里,只見那個身影漸行漸遠,慢慢地消失在秋水長天之間。
你是否相信有一天,再深刻的愛戀,也終將敗給時間,成為一場幻覺?
☆、第37章
壽宴
第三十七章:壽宴
晚上,香香哄好了小萱萱,仍舊過來聽風苑,在外面的小床上睡覺。剛剛躺下,就聽見慕容厲說:「進來。」
香香一怔,還以為他要喝水,忙進到裡間:「王爺有事?」說話間就準備倒水。
慕容厲說:「過來。」香香只得走過去,慕容厲說:「到這裡睡。」
香香微怔,說:「可是……」聽風苑不是藍釉的地方嗎?這張床,不是你和他一起睡過的嗎?我……可以睡在這裡嗎?
猶豫了一下,慕容厲不耐煩了:「沒聽懂?」這話很難理解嗎?
香香只好在他身邊躺上,他怒目:「脫衣服啊!」大冷的天,你這樣睡不難受?
香香把袷衣脫了,上得床來。慕容厲覺得這樣好多了,身邊有個人,才顯得不那麼無聊。
香香不太踏實,只怕他又做出什麼讓自己難堪的事來。這時候,他能分得清睡在他身邊的人是誰嗎?
慕容厲說:「你就沒什麼話跟我說?」
香香愣住,以前他們當然也經常同床共枕,但那些日子,慕容厲過來的目的都只有一個——紓解身體需要。然後睡覺。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聽她說點什麼。這時候突然這樣問,香香有些無措,輕聲說:「王爺……要聽什麼?」家長里短的女兒瑣事,他大抵也不會感興趣吧?
慕容厲挑眉,那倒是,他還真是很少聽人閒聊。韓續、周卓他們跟他,除了匯報軍情,嗯,偶爾也一起喝喝酒。很久以前似乎還經常聊起過女人。
但是不論是軍情、國事還是酒、女人,似乎都不太適合跟自己的女人聊。
他擰眉:「你平時跟你爹娘……嗯,還有你那個舊情人,都聊什麼?」
香香臉都紅了,說:「於慶哥哥?我們……聊鄰居家的大白狗,豆腐坊旁邊新開的酒樓、城裡的戲台班子……嗯,對了,還有……」
話沒說完,慕容厲說:「睡覺!」
媽的,吃飽了撐的,無聊加低級!
香香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又不高興了,只得住了嘴。剛閉上眼睛,慕容厲的手就伸過來。隔着衣料,游離摸索。
香香也不滿了,不敢說。只得暗暗想,我們無聊,除了這事,在床上你還幹過啥啊!
難道這事兒在你眼裡,就算很高級啊!
正腹誹呢,慕容厲說:「靠過來。」
香香只得靠過去,慕容厲輕輕含住她的耳垂,舌尖如靈蛇,緩緩逗弄。香香只覺得耳邊一股電流,眼前金光一閃,仿佛連心都在跟着跳躍、顫抖。
她顫慄地握住慕容厲的衣袖,慕容厲沒有更劇烈的動作,只是這麼輕輕地吻她。從耳廓,到耳垂,慢慢地吻過她的臉頰。
香香身子劇烈地顫抖,慕容厲扶着她趴在自己身上。甚至沒有解她的衣裳,只是這樣寸寸親吻。
香香控制不住低吟出聲,慕容厲雙手握着她的腰,支撐她的身體,免得她壓到自己傷口。雙唇頂開她的貝齒。
見她粉面染霞,慢慢目醉神迷,暗哼,韓續那混蛋,想當年就一街頭小混混,有老子技術好?就你把他當寶!
香香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把玩她。他倒也克制着沒亂來,只是這樣一通親吻,直讓她喘不過氣。
慕容厲見她香汗淋漓,也覺得自己平時跟她在一起是不是太直接了?她還這樣青澀。
他並沒有更進一步,就這麼唇齒相接、氣息交染,動作可稱溫柔。
香香不是第一次跟他接吻,卻有一種初吻的感覺。深切的、綿長的溫存。他允許她細細地品嘗他的唇、舌,他的氣息就這樣包裹她,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人的身體也是非常奇怪的,就算你最愛的是蝦,也總有別的不是蝦的食物,可以使你感到愉悅。
香香知道,她的身體可以從慕容厲這裡得到快樂。她並不抗拒,畢竟那是她的丈夫。她這輩子唯一應該跟從的人。
她一直知道。
她身體俯趴着,低頭望下去,可以看見他眼中流轉的光華。慕容厲不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他身上沒有韓續那種文氣。只是猿臂蜂腰、孔武有力,很典型的武人。
因為寡於言笑,面孔線條冷硬,不管什麼時候說話都像在訓人。偶爾一皺眉、一瞪眼,嚇哭小孩簡直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便是這時候,他臉上也沒有絲毫溫柔之意。香香不知道,這是屬於自己和他的溫存,還是他與記憶中藍釉的溫存。
於是她便不抱以希望,免得失望的時候太過傷人。
她不過是平頭百姓家的女兒,沒有良好的出身,沒有什麼後台。她在王府,永遠都長不出自己的根須。
於是只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前行。這府中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慕容厲,失去一切,估計也不過是他一個轉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