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惡 - 第37章

一度君華

  如今韓續也這樣大的年紀了,老不娶妻。難免夫妻二人就急眼了。

  韓續也不跟他們爭執,直到最後韓老子淡定地問了一句:「兒,你莫不是在軍中染了什麼分桃斷袖之癖吧?」

  他才終於忍不住,出了門,準備找個地方喝酒。

  人沒走多遠,就遇見周卓。周卓是有意前來,也不意外,盯着他的眼睛問:「你就打算這樣賦閒一輩子了?」

  韓續不說話,周卓說:「我問了管珏,他說你半夜三更躲在香夫人的房間裡。是不是真的?」

  韓續低下頭,周卓一大耳括子就過去。韓續沒有躲,嘴角流下一條血線。周卓說:「那是我們嫂子!!」

  韓續終於說:「我知道。」

  周卓一指頭差點戳到他的鼻子:「知道你還鬼迷心竅!」抬手又是一記耳光,「這下子清醒了沒有?!」

  他下手不輕,韓續臉上現出幾道紅印子,旁邊有路人停下來看,周卓怒罵:「看什麼看!沒見過人挨打!要不要老子也揍你一頓讓你嘗嘗滋味啊?!」想當年周太尉家的公子,那也是晉陽城一霸。若不是被慕容厲揍狠了,還真不至於弱了威風。

  路人脖子一縮,趕緊一溜煙跑了。

  周卓說:「走!」

  韓續跟着他,兩個人去了酒樓,找了個雅間。掌柜的不消他們多說,就張羅着上了最好的酒。

  周卓等小二出去了,才說:「有什麼打算?」

  韓續說:「過了年開個武館什麼的,或者做點小本生意。」

  周卓沉默,眼神里慢慢也透出點悲哀。如今軍中分兩派,慕容厲勢大,王后外戚也有少部分兵權。韓續是慕容厲的心腹,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如今慕容厲將他解職,是發話讓朝廷另派差使。他戰功不少,兵曹當然不會直接對他說不再啟用。只好委婉地說等有合適的位置。但是慕容厲不用他,太子不敢用他,這朝中又哪裡還有他的位置?

  周卓真想再給他幾拳,然眼眶卻慢慢地紅了。他說:「就不能給他道個歉嗎?韓續,我們是兄弟啊!」

  韓續抓起酒罈,拍開泥封,直接喝了一口。烈酒有一股逼人的辛辣,嗆得人想要流淚。兄弟,垂涎嫂嫂的兄弟。

  王府那麼大,我若無心,又豈會經過洗劍閣?

  他已經給過機會,我如何道歉?

  周卓說:「韓續,她真的比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情份更重要嗎?這麼多年架鷹打獵、縱酒放歌、出生入死的日子,真的比不過一個女人嗎?」

  韓續埋下頭,周卓扶住他的肩膀:「那個女人……能不能幫你說上兩句話?」

  韓續一怔,猛然抬頭:「不,不可以再因為我的事去找她!」

  周卓說:「那事之後,沒過兩天,王爺就原諒了她。這說明這個女人對他有點份量,如果……」

  韓續說:「不!」語氣堅決。

  周卓可逮着軟肋了,當即說:「你要是不想辦法,我就去跟那個女人說。她那樣的心腸,一定會跟王爺開口。」

  韓續猛然抓住他的衣襟:「周卓!」

  周卓一腳把他踹開,怒罵:「老子現在是太尉周抑的兒子,你他媽一待職武官,竟然敢對老子無禮?」一腳過去,「打死你個不開眼的東西!」

  韓續沒有還手,良久說了一句:「答應我,別去找她。」

  近乎哀求。周卓嘆氣,情愛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可令人忘榮辱、輕生死?

  冉雲舟特地回了一趟晉陽城,請慕容厲、周卓、慕容博在杯莫停酒樓喝酒。管珏、趙武也在陪飲之列。冉雲舟雖並不在朝中任職,但因其下多供軍馬,慕容博還是賞臉的。

  慕容厲當然也到了,只是剛進到雅間,就見韓續也在。韓續這回算是有心了,赤着上身,背着荊棘,見到他,二話不說,往他面前一跪。

  慕容厲怒道:「誰讓這個東西出現在老子面前的?!冉雲舟,你快活日子過夠了是不是?!」

  冉雲舟還沒說話,他已經接着道:「你們要是覺得他是你們的兄弟,趁早各自滾蛋!不要出現在老子面前!」

  話落,轉身抬腳就走!

  幾個人早料到他會發火,但不想竟是真的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不由也有些面面相覷。

  第四十七章:

  慕容厲回到王府,管珏和趙武簡直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其身後。這時候要回來晚了,百分百被當叛徒。

  周卓不久之後也過來了,冉雲舟來得晚點,畢竟慕容博也在,他是主人,總得將康王先送走吧?

  這時候大家聚在書房外,慕容厲根本就沒打算請他們進去,幾個人在外面一齊喝着風。

  香香聽碧珠說了,想了想,做了一碗水果奶羹端過去。管珏先看見她,使了個眼色,意思很明白——王爺正在氣頭上,您還是躲躲吧。

  香香沒躲,擦身而過的時候問:「因為韓續?」除了韓續,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發這樣大的脾氣啊!

  管珏苦笑着點了一下看,再看香香,她面色倒是略略一黯,立刻恢復了正常。

  她端了奶羹準備往裡走,趙武還是覺得這樣不好,輕聲說:「夫人,都是我們惹怒王爺,您先回去吧。」王爺好不容易才哄好,可別又給鬧翻臉了。

  香香沖他和氣地笑笑,說到底,韓續的事也跟她有關。她微微抿唇,連薜錦屏都可以為了她做出那樣大膽的事,她還要袖手旁觀,眼看他跟韓續鬧僵嗎?

  她開門進去,慕容厲一個鎮紙就砸過來:「滾!」

  府里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老子沒讓進來,誰敢進來?

  青銅鎮紙迎面砸過來,香香一怔,若不是身後趙武手疾眼快,一把壓下她的頭,只怕這一下子非頭破血流不可!

  慕容厲也是一怔,立刻又怒目:「你來幹什麼?!」為你家姦夫求情?!賤人!!媽的,差點砸到她!

  香香也是被那鎮紙嚇了一跳,對他眼中的盛怒倒是反應淡了許多。她彎腰把鎮紙撿起來,緩步把奶羹端過去,放在桌上。

  慕容厲盯着她,她輕聲說:「王爺還是疑心我跟韓將軍有苟且之事,對不對?」

  慕容厲一怔,既而大怒——果然是為了這渾蛋而來!他冷笑:「你說話之前最好把每一個字都想想清楚。」

  香香在他腳邊跪下,輕聲說:「我本就是升斗小民,生殺榮辱,都只能由着王爺。王爺疑心我不清白,我就只能不清白。王爺疑心我與誰有染,我便連分辯都是狡辯。左右我能等能盼的,也就是王爺寬宏大量,既往不咎罷了。」

  她眼圈紅了,眼淚慢慢蓄滿:「王爺施以微笑,我便應感恩戴德。每日裡提心弔膽,等着王爺哪天將這些莫須有的事想起來,又把我囚在院子裡,奪我女兒給他人撫養。」

  慕容厲低下頭,見她眼淚一顆一顆,珍珠般滑落在地上。

  咦,他想,怎麼又成老子沒理了?!

  媽的,你哭什麼?!難道老子沒有把那個該死的東西一刀砍死,還不算寬宏大量?!

  他煩躁地踱了兩步,怒吼:「不許哭!!」

  香香雙肩微微抖動,眼淚更加止不住地淌。

  媽的,媽的!!女人的淚是人間無解的毒,龐大狂暴的野獸在她的眼淚中現出原形。

  不知所措。

  ☆、第47章

正經

  第四十七章:正經

  香香眼淚不停,慕容厲怒道:「你倒真敢跟我講道理!你敢說,你對那個該死的東西沒有任何糊塗心思?!」

  香香哭泣着說:「王爺說是有,那奴婢能分辯什麼,便只能是有了!」

  她跪地上,抓着慕容厲的衣角,慕容厲暴走:「混帳東西!」有心一腳踹過去,想起上次輕輕一腳就吐血了,想了想,沒踢。怒道:「你在本王身邊,竟然還敢為姦夫出頭!不知死的東西!」

  香香說:「王爺說奴婢該死,那便是該死了!還請王爺這就打殺了奴婢,免得心中每每生疑!」一味胡攪蠻纏,就是不跟他講道理。慕容厲這人,最是不能講道理。講不過他,他覺得自己理直氣壯。要是講得他無話可說了,他就該惱羞成怒了。

  這時候一聽這話,他滿腔怒火發不出來,氣急敗壞,高聲道:「管珏!你死了?!把人帶走!」

  管珏一聽,就派了兩個侍衛進來。慕容厲氣得:「放肆!!」老子的女人,你竟然敢派兩個侍衛來拖走!!

  管珏簡直是一肚子苦水,慕容厲將香香拖起來,怒道:「滾!」

  香香轉身出了書房,慕容厲瞪了管珏一眼,外面冉雲舟、周卓等人倒是都進來,在他面前一字兒排開。

  慕容厲倒是放過了這事,問了良種馬的品種培育。大家一看他主動轉移話題,趕緊也跟着匯報各自工作,再不敢提韓續的事。

  末了,慕容博過來。慕容厲只得跟在他書房盤桓。兄弟二人有話說,管珏等人當然不便在場,紛紛告退。

  慕容博見他面色鐵青,笑着說:「你這性子,生該就是統兵的。」也只有那群武夫,能受得了這臭脾氣。

  慕容厲甩了他一個冷臉子:「你來有什麼事?」

  慕容博無語:「老五!我是你兄弟,我來找你一定要是有什麼事?我就不能來看看你氣消了沒有?」

  慕容厲問:「你來看我,我氣就消了?」

  慕容博苦笑:「恐怕是不能。」

  慕容厲怒目:「那你來有屁用!」

  慕容博笑:「老五,你真的這樣憎惡韓續?」慕容厲不理會,慕容博問:「你是在意他跟香香愛過,還是只是疑心他跟香香睡過?」

  他難得問出這樣直白的問題,慕容厲一怔,轉而怒視他。慕容博笑笑:「你要實在氣不過,過來給我一拳,然後把這個問題想明白。如果你只是痛恨有人染指你的女人,那麼你就要先弄明白,這個人到底有沒有這麼做。如果你憤怒的只是他們是不是愛過,那你就要想想,怎麼挽回自己女人的心。」

  慕容厲說:「要你管?閒得你!」

  慕容博說:「你是統兵的,你手下若有將才更勝於你,你就要殺掉嗎?老五,跟女人相處,和統兵打戰是不一樣的。男人之間講義氣,可女人是不講理的。」

  慕容厲對這句話還是比較贊同——那女人就是哭,說死了也不講理。

  轉而咬牙切齒,媽的,原來世上還真有比老子更不講道理的物種!

  慕容博說:「跟韓續談一談,你早晚得拔掉這根刺。然後找幾個有老婆的部下,好生聊聊。我家菁菁個性溫良,跟你家那個可不大一樣。香香心思細膩敏感,我估計,大哥也沒啥可教你的。」

  慕容厲不屑,但是等到人都走了,書房安靜了。他竟然真的開始想,到底老子在意的是他們睡過,還是他們愛過?當然是睡過,老子管她有沒有愛過?

  不,好像也不太對。媽的這可比行軍打仗難多了!

  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有了答案——媽的老子的女人,難道不應該終身跟隨老子、依靠老子,對老子千依百順、一心一意啊?!

  所以他們既不能愛過,也不能睡過!!

  嘿,其實挺簡單的嘛,有什麼好糾結的。

  第二天,慕容厲把自己的兩個參軍鄭廣成、陸敬希聚到一處。二人俱已成親多年,畢竟混到這種地位了,年輕有為的終究還是少部分。

  這兩人真要論起來,也算是他的謀士。平時跟他的關係,不同於周卓、韓續等。他們年長,慕容厲總不能把幾個跟自己爹一樣年歲的將領狗一樣呼來喝去。一句話應答不對就拖出去杖責。

  所以這兩個雖然怕他,但平時還是經常為他出謀劃策的。

  慕容厲像問每一次作戰部署一樣,問:「你們平時怎麼跟女人相處?」鄭廣成、陸敬希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慕容厲不耐煩了:「說!」

  鄭廣成小心翼翼地問:「王爺,家裡的還是家外的啊?」您總該不會是請教我們風月技巧吧?這個我們可不如您啊,我們一把年紀,老臉老皮的,早就習慣性坐而論道了。平時講點兵法策略那是沒問題,但您讓我們講這個……

  慕容厲怒道:「家裡家外都行!是和女人就行!」

  鄭廣成和陸敬希立刻正坐危襟,鄭廣成一腔正氣地道:「王爺,我倆可是正經人,平素嚴於律己、不近女色,您這話只怕是問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