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惡 - 第4章

一度君華

  周卓一馬鞭拍過去:「老子的頭就不能選個好點的地方別着?!」

  韓續笑笑:「嚴青,令支縣的豆腐腦不錯,我們去嘗嘗?」

  「嘎?」嚴青一臉茫然。

  說話間,三個人來到了令支縣城北的南巷。

  下了馬,就見郭陳氏正在收攤,見三個人一身戎裝鐵甲,也有些怕。勉強笑着問:「三位軍爺,有事嗎?」

  韓續問:「你們家有個女兒叫香香?」

  郭陳氏頓時心驚肉跳,臉色都變了:「不知小女犯了何事,三位軍爺……」

  韓續一看她表情,心中瞭然,說:「沒事,隨口問問。」

  正值這時候,廚房出來個高大漢子,一邊用抹布擦着手,一邊問:「岳母大人,您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收拾的?」

  郭陳氏顫顫兢兢地說:「沒,沒事了。敬山你先回去吧。」

  那漢子當然正是馬敬山,眼看要關店門了,一些擺在外面的茶缸、桌凳什麼的要搬回去。他就隨便幫把手。韓續看了他一眼,隨口問:「他是誰?」

  郭陳氏暗道不管是誰,許是知道香香成親了也便沒事了。便道:「回軍爺的話,他就是香香的夫婿。」

  韓續點頭,然後反應過來:「什麼?!」

  郭陳氏更是嚇了一大跳,韓續暗道這母女倆還真是像。心頭卻怒了——你還真敢嫁人!

  但是人都嫁了,還能把人殺了,把店燒了?

  算了,還是別告訴王爺了,萬一他真的有那麼點意思,我恐怕要心想事成。

  三個人上馬,周卓也怒了:「這他媽的,才幾天?就嫁人了?!」

  韓續也是心頭不悅,沉聲道:「還能怎的?嫁都嫁了!」

  嚴青愣沒聽懂,周卓不甘心:「早知道當初不如給我算了。」那丫頭粗衣布裙也是個美人啊!那皮膚……不愧是賣豆腐的。

  韓續也不再說話,一起回到住處。

  慕容厲不耐煩州官迎來送往那一套,直接把人都趕走了。這時候已經洗了澡,換了一套便裝。韓續老老實實地陪着他逛了一趟鳥市,海東青倒是多,但極品少。畢竟燕王宮裡啥也不缺。

  慕容厲興味索然地逛了一陣,敗興而歸。韓續跟在後面,知道這沒討得王爺歡心。轉頭令侍候的下人去找州官討海東青,又摸了摸鼻子。

  唉,您還是忘了這茬吧,我的爺。

  第二天一早,慕容厲看完地圖,布置了剿匪路線。下人送了早飯上來,慕容厲只吃了兩口。嚴青看看韓續,韓續一個勁兒向他使眼色——好好吃飯,別說話!

  嚴青外號愣頭青,專業技能哪壺不干拎哪壺。他立刻就福至心靈了:「韓續,昨天你不是說令支縣的豆腐腦不錯?我看王爺早飯也沒吃幾口,不如……」

  韓續心裡呻吟一聲,嚴、青,你的腦袋在脖子呆膩味了嗎!!

  慕容厲看他一眼:「你想吃豆腐腦?」

  嚴青呆住,我、我……我不是聽韓續說的嗎?怎麼這個不能提?慕容厲不笑的時候,怎麼看都嚇人。他慌了:「我、我、我……我其實也不是很想吃……」

  慕容厲卻起身:「帶路。」

  嚴青柔弱無助地看韓續,韓續期期艾艾、扭扭捏捏、拐彎抹角地找了個早點攤:「要不……就這兒?」

  慕容厲盯着他看,他心裡發毛——不要啊,您還非去那兒?

  低着頭,默不作聲地往南巷走。

  郭家豆腐坊,早上正是最忙的時候。一碗豆腐腦又嫩又香,又便宜。不少街坊鄰居都喜歡到這兒吃早飯。

  香香穿了青草色的布裙,腰上繫着白色的圍裙。那系帶將腰身勒得盈盈不堪一握。頭髮梳着極尋常的髮髻,卻在鬢邊用淡黃色的絲帶扎了朵小花,十分隨意,卻襯得整個臉龐都生動起來。

  不時有客人離開,她用抹布擦擦桌子,將新進來的客人讓到座位上。

  嚴青過去叫了四碗豆腐腦,香香用托盤端着送過來。到了桌前,她把四碗豆腐腦放下,抬頭正想要說聲慢用,一下子看見慕容厲的臉。

  砰地一聲,整個托盤剩下的豆腐腦,連同裡面的調料、蒜水等等一起砸地上。

  ☆、第5章

威逼

  第五章:威逼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香香後退兩步,看着那張只在惡夢裡出現的面孔。然後她轉身就跑。店裡當然有後門,她慘白着臉,跟郭陳氏說:「娘,我累了,我先回家歇一會兒。」

  郭陳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說:「去吧,這裡有人照應呢。」

  香香剛出了店門,突然又站住。

  不,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爹、娘和弟弟都在店裡。自己不能走。她咬着牙,又轉身回去。郭陳氏正要問,她已經出了廚房。

  慕容厲那一桌,郭陽正在打掃地上的豆腐腦,一個勁兒給他們道歉。香香渾身都在發抖,兩條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但她還是走過去。等支走了郭陽,她才問小聲道:「巽……巽王爺。」

  慕容厲冷冰冰地盯着她,問:「你跑什麼?」

  香香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咬着唇輕輕說:「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下文,慕容厲慢慢吃掉碗裡的豆腐腦,香香又要哭了。

  周圍的人開始意識到不對,郭田也看見了,過來問:「這位客官,是小女不小心。幾位的豆腐腦我們請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把香香拉到身後,自己把地上收拾乾淨。慕容厲也不說話,就那麼盯着香香看。這女人真是白,皮膚嫩得跟水一樣。

  韓續低着頭,稀哩糊塗一通吃,然後抹抹嘴站起身:「爺,我們走吧?」

  周卓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命了?

  韓續悲苦地搖搖頭,小聲跟慕容厲說:「爺,她已經成親了。」

  慕容厲一怔,即而一拍桌子站起來。韓續簡直是也要跟着香香一起抖,慕容厲一腳把他踹開,拂袖出了店門。

  韓續、嚴青、周卓趕緊跟出去。嚴青覺得自己最無辜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厲突然轉過頭,沉聲問:「誰娶了她?」

  韓續臉上的汗唰地一聲就流下來,迎着慕容厲的眼睛,他第一次答了個最大膽的答案:「不……不知道。」

  慕容厲眼一瞪,他立刻說:「屬下去問!」

  慕容厲說:「問明白,省得殺錯。」

  韓續簡直是要哭,進去了一趟,立刻就出來,長吁了一口氣:「王爺,原來是屬下打聽錯了,她還沒嫁,沒嫁。」

  慕容厲轉頭走了,周卓直拉韓續的袖子:「你瘋了?敢騙王爺!」

  韓續低聲說:「你聽着,王爺看來是真還想要這個女人。我們要照實說,他肯定要殺人。那時候燕王可是會砍我們的腦袋!」

  周卓怒目:「廢話,我也知道。可是如果王爺要人,你還真獻個有夫之婦給他?」

  韓續想了想:「反正我們不說,王爺也不會知道。」

  周卓愣了:「什麼?」

  韓續說:「王爺不就是要那個女人嗎,弄給他算了。他那性子你不知道?他就是覺得這女人居然不肯跟他,覺得不解恨。又要面子不好說。這回到了這裡,說什麼也要弄來再玩玩。他總不會娶她,估計也就是玩個幾天。」

  周卓一想,連連搖頭:「缺不缺德,人家都成親了。」

  韓續怒了:「缺德還是缺腦袋,你自己選!」

  周卓不干:「這事我幹不了,你自己去弄吧。」

  反正我不下地獄,誰愛去誰去。

  旁邊嚴青瞪着眼睛,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人告訴他。

  下午,香香找個空溜出來,在街角遇到正在等她的韓續。韓續開門見山:「王爺過來剿匪,跟他去幾天。」

  香香面色大變,一邊後退一邊搖頭。韓續走近一步,沉着臉道:「我不想威脅你,但是即使你現在不答應,他也會找別人來辦這事兒。不過那時候,來的人可能不像我這樣講理。」

  香香眼淚一串一串地掉,韓續說:「他是燕王的兒子,大燕戰功赫赫的名將。他要是殺人放火,就算燕王知道,你看他會不會拿自己的兒子給你的父母親人抵命!」

  香香臉色慘白,雙唇顫抖,韓續問:「你想清楚,他手起刀落可是眼也不眨的。而且你是他的女人,竟然敢嫁人,本來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他不追究當然沒事,若是追究起來,他不動手也自有官府依法查辦!」

  香香腿一軟,韓續伸手扶住她:「想明白了,到令支驛館來。今天晚上我就要見到人!」

  香香想了很久,失魂落魄地回到店裡,已經沒有多少客人。郭陳氏問:「香香兒,去哪了?」

  香香勉強收了淚,露出一個笑:「娘,巽王爺的人來找我,說是想要我跟着他們……指證上次入城的土匪。」

  郭陳氏大吃一驚:「香香兒,你馬上就要成親了!這……再跟着一群當兵的跑出去,像什麼話?」

  郭田也聽見了,這時候趕緊過來:「香香,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那土匪刀劍無眼,你又不會騎馬,這些當兵的能保護你?別去了,好孩子,咱們就當沒這事兒,也就罷了。」

  香香咬咬唇,笑着說:「爹爹,這些軍爺從伊廬山把我送回來,我指認一下土匪,也是應該的。」

  郭田心急如焚:「香香!敬山那邊……」

  香香忍着淚:「爹,馬大哥那邊……我可以退掉嗎?我不喜歡他。」

  對不起,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回來。郭田握着她的手,心痛難當:「香香,你是不是不願嫁他,所以執意要出城指認土匪?」

  香香低下頭,一顆眼淚滾落:「不,爹爹,我只是不想那些土匪逍遙法外罷了。我……我一定要去。馬大哥那邊……我……」

  郭田嘆氣:「孩子,你這一去……再回來……旁人不怎麼會怎麼看你。」

  香香點頭:「我知道。爹,我一定要去。」

  郭田嘆氣,最後問:「什麼時候走?」

  香香垂着頭:「一會兒就走。」

  郭田生疑:「指認什麼土匪需要大晚上過去?」

  香香說:「過去……還要商量明日的行程。」

  郭田牽着她:「爹和你一起去,好賴問問幾時回來啊!」

  香香要用力地咬緊牙,才能不哭:「不用了爹爹,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然後再不多說,徑自去了驛館。

  韓續倒是真的在等她,見她來了,不由鬆了一口氣。香香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垂着頭,像是恐懼的鵪鶉。

  韓續側開身子:「王爺臥房在樓上,左手邊最裡面的一間。」

  香香兩腿條沉重得像是邁不動,韓續說:「最好顯得心甘情願一點。我敢保證他壞的一面你還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