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鐵之城 - 第10章

茂林修竹

  「怎麼協助。」她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情,笑着問道,「反正我凌晨的時候肯定要出門工作的,就算不協助你也很容易被殺人犯盯上吧……不過你保證我不會有危險?我好像剛剛才跟你說過,我特別怕死。」

  雷並沒有迴避米夏的體溫。

  「他很聰明,我們不能跟得太近,不然很容易被他發現。所以,肯定會有風險。」他說。

  「就算這樣,你也還是非要抓住他嗎——其實女人們夜裡已經不出門了,他沒那麼容易繼續作案的。」

  「但他必須得為自己過去所做的付出代價。」

  米夏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了。」她說。在雷的心裡,比起她的恐懼,抓到殺人犯更令他在意。

  這也就是目前,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作者有話要說:呃……確實枝枝蔓蔓的東西太多了,模糊了主線。感覺到亂是作者的錯。

  於是我改掉啦。讓主角多出場吧。

  雖然我更喜歡紅裙子的吉卜賽女郎……T____T

☆、chapter

12

  契約

  梅伊趴在陽台的護欄上。

  聽到門響的時候他克制住了飛撲過去的衝動,只是用金色的大眼睛靜默的望着。米夏推門進來的時候,他輕聲的指責,「你又回來晚了。」

  米夏脫掉鞋子,趿上一雙布拖鞋,然後輕輕對他招了招手。

  梅伊立刻便丟開了矜持,飛快的站起身撲到她的懷裡去,委屈的在她懷裡蹭了蹭。米夏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儘管她不想,但梅伊確實被她養的越來越像一隻害怕寂寞的小狗了。

  米夏揉了揉他的頭髮,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回來的路上遇到朋友,和他聊了一會兒。」

  梅伊在她懷裡沉默了片刻,小心的仰起頭問她,「他比我重要嗎?」

  米夏無奈的戳了戳他的額頭,「這不是一回事。就好像儘管我更喜歡待在家裡教你文法,但我必須得出門工作一樣。有一些交際是必須的。沒有人比你更重要。我已經回答過你很多次了。如果你總是這麼問,我會覺得自己很失敗,忍不住反省我是不是哪裡傷害到你了。」

  「你回家晚了。」梅伊小聲的控訴,「……要是你沒有朋友就好了。」

  反正他就只要米夏就夠了,為什麼她卻要被那麼多人那麼多事分去注意?

  「我聽到了哦。」米夏揉了揉他的頭髮,把他推開。進屋去殺魚,梅伊跟在她身後。她忙的時候他就蹲在一旁看着她。

  米夏說:「人都是得有朋友的。」

  「可是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看到這個世界有多大,只有家人是不夠的。你必須得走出去,跟各種各樣的人接觸。」這麼說的時候米夏就覺得很難過,為自己的貧窮而難過。

  翡冷翠其實有很好的教育系統——美第奇家的族長比這個時代大多數貴族都更目光長遠,他相信高素質的公民是一個城邦興盛的基礎,貴族和僧侶不應該壟斷知識。因此成為翡冷翠的僭主之後,他便仿照着羅馬帝國的城市教育,設立了很多平民學校——儘管古羅馬已經滅亡了六百年,但它的文化理念實際上依舊遠遠領先於這個時代。

  這些學校收的確實是平民子弟,可它們不是免費的,而且名額有限。你必須得好好的周轉,才能為孩子謀得一個位置。

  而米夏連周轉的錢也拿不出來。她就只能自己教他。

  她能教給他知識,並且保證其中大部分都比平民學校教的高明。但學校並不僅僅是傳授知識的地方。他還將在那裡循序漸進的接觸世界,了解「社會」的概念,學會與他人相處,建立最初的人

  脈,並且養成完整的人格。

  而這些恰恰是米夏無法給他。

  如果他只能接觸她一個人,他的交際障礙勢必越來越嚴重。如果除了她他無可依賴,他就只會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這不是米夏想見到的。

  「其實你可以出去玩,」米夏說,這一代的治安還不錯,她不必過度保護,「你不能因為一些人不喜歡你,就拒絕所有的人。你看昨天在陽台下面邀請你的那個小姑娘,她應該很想跟你認識。」

  梅伊並着腿蹲着,垂着他長長的睫毛,「……她穿着很漂亮的衣服,有護衛和女僕。她是個小貴族。」

  米夏想,這孩子也許是自卑了——她其實很多次感覺到他的自卑,因為他有跟別人不一樣的牙齒、指甲和耳朵。他自卑於自己不像個人類,時刻都害怕自己墮落成野獸。當他看到一個漂亮整潔的小姑娘,這種感覺只會更強烈。

  男孩子總是希望自己在女孩子面前看上去帥氣又聰明。

  「也許你並不比她差呢?她有漂亮的衣服,可是你有漂亮的長相。就算她是個貴族又怎麼樣?」米夏安慰他道,「誰說你就不是?也許你是某個神秘國家的王子,你的臥室比她的城堡都大,連地板都是用黃金鋪成。你只是臨時寄居在翡冷翠,總有一天會有七彩寶船從海上開過來接你,給你帶上鑽石的皇冠,簇擁你登上王座——反正也沒人知道你的出身,誰說就一定不會呢?」

  梅伊忐忑的望着米夏,小心的問:「如果我不是呢?」

  米夏差點笑噴出來。

  「那麼就輪到我高興了,」米夏說,「如果你不是別的國家的王子,我就不用眼看着你被他們接走了。」

  梅伊想了想,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他抬起手輕輕按着米夏的額頭,就像教皇為他加冕的國王賜福。他的聲音很輕,金色的眼睛裡卻仿佛有不容誤讀的莊嚴。

  「如果我是一個王,我就將王冠的一半賜予你,准許你安坐在我的身側。我的座下,不會旁人比你更尊貴。我願與你分享我的地位、財富和壽命。」

  被他碰到的地方灼熱的刺痛起來,米夏懷疑他的指甲又長出來了。但她還是忍着笑,認真回答:「您真是個慷慨的王。」遊戲完畢,她輕輕推開梅伊的手指,微笑道,「不過我不要什麼王冠,只要你准許我撬一塊黃金地板拿去賣就可以了。」

  梅伊像是被打擊了,他有些泄氣的說:「好吧,那……那我就把所有的地板賜給你。」

  米夏再也忍不住笑意,她用額頭蹭了蹭他的額頭,說:「好了好了,我的小國王。我要做飯了,

  你去幫我把桌子擺好。」

  但梅伊沒有立刻聽從,他望着米夏,小小的臉上全是心事。

  米夏便問:「怎麼了?」

  梅伊垂下睫毛,小聲說:「你身上有旁的東西……它污染了你的味道,我不喜歡。」

  米夏想,她可真是養了一隻麻煩又敏銳的小型犬啊,明明撿回來的時候驕傲沉默得像一隻純種貓。

  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從口袋裡翻出一隻巴掌長的木頭圓筒。筒子的兩側都堵着,其中一頭是可以□的。這是雷給她的信號彈。米夏拿到的時候就覺得像禮花,而雷演示給她看時說:「拔掉這裡,開口對着天空,或者歹徒。我一定會立刻趕過來救你。」米夏瞬間就覺得安全了不少。

  「裡面裝的是火藥,味道確實不怎麼好聞……」雖然它讓米夏覺得懷念。

  「……是你的朋友送的嗎?」

  「嗯,因為我要凌晨出門。這東西可以保護我。」

  梅伊抿了抿嘴唇,沒有再做聲。

  其實他很想告訴米夏,他每天都跟着她,他有好好的保護她。她不需要靠什麼朋友,也不必接受他的饋贈。

  可是他不想讓米夏知道他能悄無聲息的潛入黑暗,輕鬆切斷人的喉管。她不會喜歡的。

  。

  太陽西沉,金色的餘暉鋪開在亞諾河上。

  流浪的藝術家盤坐在河邊的石頭護圍上彈着魯特琴,紅裙子黑頭髮的吉卜賽女人像烈焰燃燒一般舞蹈。

  吉卜賽人乘坐的大篷車停留在河邊,篷車停留之處便是他們今夜的家。吃飽了之後他們便無所事事,年老的女人回帳篷里擺弄她的水晶球。而年輕的男人們想要和紅裙子的女人跳舞,可是她的舞步太熱烈和妖嬈,綻放在暗夜裡的紅玫瑰,不是誰都能摘取的。男人們紛紛敗下陣來,獨舞的女人轉動她的足尖,光裸的肩頭舒展着,高高仰起她天鵝一樣優美的脖頸,如絲的目光肆意的掃過每個男人的面龐,充滿了挑逗和挑釁的意味。

  每一個被她望見的男人都貪婪沉迷的望着她,他們的眼睛像是要扒光她的衣服。

  女人露出了珍珠一樣潔白的牙齒,她高傲的微笑,最後望向為她彈琴的藝術家。那是個英俊的男人,藍色的眼睛浩瀚深遠,就像夕陽照耀的海面。他回望她的目光溫柔含笑,像是在說,「你確實很美麗,可那又怎麼樣呢?」

  女人感到不甘心。她奔跑到他的面前,就像風吹落了一襲流錦。弗朗明戈舞是男人征服女人的舞,而她為了挑動他的征服欲而跳。她的目光一刻也不離開他的眼

  睛,每一個撩裙,每一次回眸都在肆意展現着女人的美。她欲擒故縱,時而靠近,時而遠離。紅色的裙擺隨着她的動作飛揚,不□出一寸誘人的肌膚,卻涌動了所有的風情和欲望。

  男人只是微笑的彈着琴。他用琴音肆意撥弄着她的身體,卻對她的美麗無動於衷。

  女人的目光變得哀怨,她在舞動中頻繁的回眸。

  男人終於對她勾了勾手指。女人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她瞬間從一隻高傲的孔雀變成了溫順的貓咪,她飛撲到他的腳下,伏在了他的膝蓋上,仰頭望着他。他只用一個動作,便擊敗了她全部的美。

  他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那個吻就像是國王的賞賜,充滿了施捨的意味。女人於是伏在他膝蓋上哭泣起來。

  她為他的薄情而憤恨和哭泣。他跟隨他們從倫巴第來到翡冷翠,路上她曾數次向他示好,可是他從未回應。如今他已經到了他的目的地,馬上便要和他們分別了,可是他依舊吝嗇於一個親吻,不肯和她共渡最後的夜晚。

  他要尋找的人究竟有怎樣的魅力,可以令他推拒近在咫尺的艷遇。

  夕陽沉落,黑暗悄無聲息的降臨的翡冷翠。吉卜賽人早早的點起了篝火,初夏的蚊蟲撲向明亮的火焰,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夜間的歡宴已經開始,吉普賽人圍着篝火彈琴,跳舞、肩摟着肩唱歌,把劣質的啤酒灑得到處都是。流浪藝術家沒有加入他們的狂歡。他正靠在年老的吉普賽女人帳篷邊,用魯特琴的單弦撥出斷斷續續的調子。

  今夜他便要離開,女巫答應了紅裙子的吉卜賽女郎,要為他占卜。他正在等她的結果。

  「我看到了血書的六芒星,烈火燒盡了契約,門自空中開啟。我不知這是吉是凶,是悲是喜。」很長時間之後,女巫用沙啞的聲音毫無感情的說。

  「嗯。」流浪的藝術家回答。他站起身來,唇角帶着懶散的笑容,「這都不要緊。」

  他放下手裡的魯特琴,沒有道別也沒有感謝,像來時一樣自由的離開。

  紅裙子的吉普賽女郎從女巫的帳篷里飛奔出來的時候,他的身形消失在黑暗裡,就像沙子散在了風裡。

  她跪在地上捂着臉哭泣。而女巫長長的嘆息,「忘掉他吧,塞尼雅。那是你不能仰望的靈魂,是來自地獄的使者,他只聽命於座上唯一的王。」

  朱利安諾靠在車廂上,平靜的望着外面流逝的景色。

  馬車沿着亞諾河案飛速的行駛。河的對岸停着吉卜賽人的大篷車。篝火在風裡燃燒,而紅裙子的吉卜賽女郎奔跑

  起來比火焰還要明亮。這充滿了野性的生命力令朱利安諾感到羨慕,他下意識的轉動手上的戒指。那戒指上鑲嵌着鮮紅如血的寶石,寶石里有金色的六芒星隱現。

  朱利安諾從小就體弱多病,他已經習慣了像這樣看着別人歡鬧。

  很多人都說他活不過二十歲,他自己也這麼相信。直到有一天,當他躲開僕人同情的視線和廉價的關愛,在陰暗的地下室陰鬱燥亂的用匕首鑿着陰濕的牆壁泄憤時,一本黑色鑲銀的書落在他的腳邊。他拾起那本書,擦去封面上的塵埃,看到了用人類的指骨拼湊而成的六芒星。

  那是惡魔的饋贈。

  這個被期待成為教士的孩子,接受了惡魔的饋贈。

  可是這又怎麼樣?他曾無數次躺在病床上向神祈禱,可是神甚至不曾准許他像別的孩子那樣在花園裡奔跑。如果魔鬼能讓他享受健康的樂趣,他將毫不猶豫的投向魔鬼的懷抱。

  黎塞留警示他魔鬼的可怕,卻不知道病痛的可怕。讓他失去好不容易才獲得的生命力,他寧可讓魔鬼毀滅翡冷翠——一個你不能享受的世界,哪怕它再美麗也只會加倍令人憎恨,朱利安諾情願與它同歸於盡。

  他不介意他信仰的是神還是惡魔,他只要他活着的每一刻都能恣意的奔跑和呼喊,追逐一切他想追逐的事物。

  他不會容許任何人阻礙他享受這樣的生命。

  馬車不止何時停了下來。朱利安諾向外望了一眼,車子已經駛離了亞諾河,但是德萊尼夫人的庭院還有很遠的路程,它不該在這裡停下。

  「怎麼了,傑夫?」他問道。

  他的車夫沒有回應,風在一瞬間止住,連蟲鳴也消失不見。絕對的寂靜里,他聽到一個低沉帶笑的聲音。

  那聲音仿佛是地獄的回答從地底傳來,每一個字都直擊着他的靈魂,「比雷斯,第十三柱魔神。」他懶散而傲然,「人類,我聽到了你的願望,我准許你實現它。」

  作者有話要說:被各種冒泡嚇到了……謝謝大家^^試讀的人找到了,謝謝大家不怕被騷擾=__=|||

  然後,果然我文下聚集的都是正太控,這呼聲跟雷出場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啊……可憐的雷,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