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水 - 第7章
明月璫
「皇上吩咐用了『雪玉清容膏』,不會留疤的,小主請放心。」
亭幽胡亂點點頭,見自己還在西翼,便掙扎着要起身。
旁邊自有伺候的宮女趕緊扶了她道:「皇上讓小主就在這兒休息一宿。」
雖然上了藥,亭幽到底是疼得厲害,也沒再虛假推卻,但她也知道這一留宿又不知背後多少閒話,如今她地位不穩,可出不得風頭,所以一大早就匆匆走了。
亭幽在叢玉軒躺了四、五日,下地走路才能不露出痕跡來,太后那邊是早早報了病的,只這幾日那邊居然沒派人來看慰,連病禮都沒
送,實在有些不近人情。
若換了旁人定然會覺得太后太過冷情,只亭幽細細思來,覺得敬太后能在先帝晚年博得個後位,想來待人接物絕不至於如此低水準。
這日亭幽大好,往綠漪殿去請安。一路遇上三三兩兩來請安的嬪妃,看她的眼神都帶着一絲探索和好奇,並有絲絲說不出道不明的高高在上的愉悅感。
弄得亭幽即使再有自信,也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摸了摸頭上的玉冠。
待亭幽進得綠漪殿,殿內真稱得上華堂滿座,於賢妃同曾惠妃正同敬太后談天,那蘭昭儀在一旁一見亭幽進去,就笑了出來,笑罷還裝模作樣地拿團扇遮了臉,仿佛怕人知道她在笑一般。
芳嬪同那瑜貴人也都拿眼覷了覷亭幽,一見她看過去,又各自趕緊撇頭,仿佛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一般。
亭幽滿肚子疑惑不得解,也只能暫時放下。同敬太后問了安,又於眾妃見了禮。
敬太后沒搭理亭幽,見她問安,不過從鼻子裡噴出個聲音來,像是「哼」,又像是「嗯。」但亭幽顯然是得罪了她似的。
還是於賢妃心好,問了句,「聽聞敬才人近日病了,今兒可大好了?」
於賢妃這話一出,那蘭昭儀又「噗哧」笑出聲,見大家都轉頭看她,她這才「惶惶恐恐」地趕緊拿扇子遮了臉。
「多謝娘娘掛牽,臣妾好多了。」
一時無話,亭幽敬陪着眾妃坐了坐,更是不停有人拿眼瞧她,眼裡多為探奇,但也不乏幸災樂禍。
等眾妃散了,亭幽秉持着多交流少誤會的原則,賴在了最後。
敬太后見眾人都走了,這才拿鼻子「哼」了亭幽一聲。
亭幽乖覺地走上前,「可是亭幽做錯了什麼,惹太后娘娘心煩了?」這話說得委屈,再配上那故作的無辜大眼,霧蒙蒙、水玲瓏,好不惹人憐愛,饒是敬太后也被瞧得愣了愣。
「你啊你,親近皇帝也是好的,可也犯不着……」敬太后長嘆一聲,顯然不欲多說。
作者有話要說:好,上回書說到龍軒帝軒奧惱羞成怒,事後他告到俺這兒,俺這幾個女婿都是人中龍鳳,俺就難免只能和稀泥鳥。
所以,再次特將「時空穿越月票」頒發三張送給龍軒帝,有效期三月。
小劇場(四)
天政帝見龍軒帝得意,難免心下不平,自己也要曬一曬。
天政帝:呵呵,我們家那位我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讓她往西她不敢妄動,但凡我有個頭疼腦熱,她就着急得不得了,急我所急,想我所想。。。。。。
龍軒帝:呵呵,這倒是實話,聽說你想那啥時,你家那位就四處給你搜羅美女,果然是賢惠良德的楷模啊。
天政帝:(看我眼神,刀刀叉叉)我們家兮兮現在從不。。。。。。
龍軒帝:呵呵,昨晚你們家是不是又喊痛啦?
天政帝:(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想打架?
龍軒帝:(早看你不順眼了)打就打。
俺們送什麼安慰獎給小衍衍?
☆、心有千節唯卿解
亭幽踏出綠漪殿的正殿時,弄箏很自覺地就找了個藉口去了西翼。
亭幽回了叢玉軒,不多會兒就見弄箏走了進來,臉上明顯帶着怒色,她見了亭幽,嘴唇一張一合,足足過了小半盞茶功夫才啟了口。
「她們說才人為了狐媚皇上,連下面見了紅都還不自愛,生要纏着皇上。」
亭幽聽了,臉紅得滴血似的,手指抓在引枕上,掐了好大個坑兒,她倒沒猜錯,宮裡確實起了關於自己的謠言,只是這謠言太過惡毒,簡直不像也不該是宮裡貴婦間該流傳的,簡直比市井下三濫做的事兒還下流。
「是從哪兒傳出來的?」亭幽咬牙問。
「常姑姑說先是從蘭昭儀身邊傳出來的。」常姑姑是太后宮裡的人,只是敬太后的身子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又是同皇帝那般不對付,一旦敬太后去了,她們這些人在宮裡只怕日子馬上就要難過,即使亭幽目前也在風雨里飄搖,可能抓住根稻草也是好的。
而亭幽又何嘗不知這些道理,彼此一拍即合,讓她在宮裡也不用當個瞎子聾子。但這謠言實在太過難聽就沒人敢傳給她。
亭幽吸了吸氣,見今日蘭昭儀那模樣,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笑什麼,這般腦瓜子,能想出這樣惡毒的招數隻怕還是高看了她。
可同時亭幽又實在鄙薄這些宮妃,什麼陰謀陽謀不好使,偏偏傳出這樣淫言穢語的話來,還連帶上了定熙帝。
「不知皇上那兒知道不知道,你去跟常姑姑說一說。」亭幽對弄箏道。
這說一說,說什麼,就需要弄箏去體會了,她自然是個伶俐的。
這廂亭幽氣得胃疼,不僅恨那傳流言者,更恨那始作俑者。這哪裡是她上趕着去……可偏偏這流言她辯無可辯。
因着這件事,亭幽自然得儘量少出門,免得給別人添了笑料,氣了自己。
好在定熙帝不負亭幽所望,很快就給西苑那些女人們製造了新的話題。
這個話題亭幽覺得既神秘又爆炸,但顯然宮裡其他的妃嬪的態度就有些微妙了。
這皇帝後宮裡的女人,可以是選秀而來,也可是採選而來,無論妃嬪還是宮女原則上都算皇帝的女人。但,宮外的女人要毫無緣由地接進宮,無名無份地存在,這可不是正常的事情。
偏偏亭幽聽說定熙帝微服私訪一日游後,帶回了個
女子,就住在紫瀚宮附近的連理堂。
連理堂不僅名字取得好,那獨一無二的地理位置也好,可即使是高貴如於賢妃,受寵若曽惠妃也都只能望而生嘆,偏偏一個宮外來的野丫頭無名無份就住了進去。
最最讓人不放心的是,即使是亭幽手裡的太后宮裡的消息靈敏人士,也無法滲透入連理堂一絲一毫,那裡顯然是定熙帝的自留地,容不得他人窺視。
這如何能讓深閨寂寞的亭幽不好奇,心裡跟貓爪似的。偏她去太后宮裡問安,就連平素最張揚的蘭昭儀都仿佛烈陽下的柳葉,蔫巴了。
亭幽旁敲側擊了幾句,這些個嬪妃顯然都沒精神討論連理堂的事兒,反而一副見怪不驚的模樣。
同時,宮裡的氣氛居然高度協調了起來,今日太后宮裡居然湊足了兩桌牌。連亭幽都在受邀之列。
這等氣氛,讓亭幽不得不想,只怕那連理堂的進來的野丫頭該是宮裡女人的天敵,平日不管內鬥得多厲害,這會兒都統一了戰線。
但最最奇怪的是,陰謀陽謀一大堆的女人,居然對連理堂的事充耳不聞,連個試探都沒有。
亭幽的好奇敬太后如何不知,到最後也只有她好心地給了亭幽建議,「連理堂的事兒你最好別上心。」
亭幽顯然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這宮裡許多東西都容不下,尤其是好奇心,那真是能要命的。
日子轉眼就到了十月里,每年這時候便該是回禁宮的時候了,但今年這事兒到現在也沒提,原因大家也明白這是敬太后同定熙帝鬧上了。
因禁宮裡敬太后先時住的慈聖宮三年前走了水,後來敬太后才搬到了現在的慈寧宮。慈寧宮不僅名字不如慈聖宮來得王氣外漏,連規制也低了許多。
敬太后一直想重修慈聖宮,但戶部總是哭窮找各種理由推脫,敬太后打心底認為這是定熙帝與她離心離德,連個寢宮都不願為她重修,這兩月正鬧得厲害。
其實敬太后鬧得也不算沒道理,三年前不修,戶部可以推脫是國庫空虛,可這幾年定熙帝治河有功,近三年更是風調雨順,國富民強,區區五十萬兩修繕銀子,要說拿不出來,還真沒個理兒。
亭幽翻着手裡九月里的邸報,見晉南巡撫王睿卿遷嶺西巡撫,總督蜀中、嶺西、嶺北三省軍務一條,心裡忽然覺得有些觸動。
「抱琴,你將定熙二
年到定熙九年的邸報摘抄翻來我瞧瞧。」這摘抄是亭幽的習慣,但凡邸報里有她當時看不明白的消息或者極重要的消息,她總是愛拿本子摘抄下來,有空就翻一翻,偶爾某一個瞬間就能貫通許多以前不明白的東西來。
這王睿卿的名字亭幽可是極為熟悉的,因為他的經歷實在古怪。他是定熙二年的二甲頭名,天子門生,何其榮耀。偏這等資歷居然沒進翰林,沒點庶吉士,反而外放了知縣。此其怪一。
再看後來王睿卿三年兩遷,很快就從七品知縣提成了四品知府。可再後面便仿佛運氣用盡一般止步於四品知府。從定熙五年至今,一直是四品。表面看只當他不得聖眷,但他這知府從南做到北,從東當到西,幾乎都調了一遍,次次都是天子欽點。此其怪二。
有這兩點已經足夠亭幽記在心上了。今日陡然見他由四品知府越遷從二品巡撫,領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銜,提督三省軍務。這讓所有看到這月邸報的人都該大大吃驚。
亭幽從自己摘抄的邸報看王睿卿的履歷,想着他定熙五年任舒州知府,當時正是越蠻兵叛北上之際,舒州乃是門戶。定熙六年轉任匡西知府,七年轉任齊北知府,定熙九年至川蜀,處處都是不平之地。
當時亭幽就猜測,這是定熙帝對王睿卿的考驗和歷練,想必一旦重用,必然是大鵬展翅,只沒想到定熙帝對他的重用居然如此破格。
蜀中、嶺西、嶺北,亭幽的腦子裡頓時浮起今朝的輿圖,仿佛一個大蘋果被人咬去了一口似的,而蜀中、嶺西、嶺北正是這蘋果缺口之處。
定熙帝從登基開始,這些年便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治河富民,到定熙七年方大顯成效,而出治世之風,成中興之帝,接下來這三年……
亭幽眉毛一挑,再看武官的調動,這三省的參將、指揮使、宣慰使,幾乎都有一個調整,無一不是簡在帝心的幹將。
亭幽的手指在桌子上無意識地劃着那蘋果的缺口,想來定熙帝是要大動干戈了,十年富民強兵,只怕這一日早就在籌劃了。
而戶部哭窮,只怕也是因為這個。
無論是為家為國,亭幽都不能不去勸勸敬太后。她其實也鬧不懂敬太后的想法,母子和,乃天下平,她既沒有武曌之能,又沒有高宗之寵,偏偏行事失了分寸,到最後只怕唯有呂氏之禍。
這日亭幽到綠漪殿,滿心都是怎麼勸敬太后回宮之事,但是
宮裡其他的女人,乃至敬太后卻有其他之事。
這些時日,宮裡的氣氛越發詭異起來,連喜怒不形於色的於賢妃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了,更不提以前受寵如今倍受冷落的惠妃、芳嬪之流。
實在是定熙帝寵幸那連理堂的野丫頭太過了,兩個月來硬是沒臨幸其他妃嬪,如果不是宿在連理堂,便是歇在紫瀚殿。讓亭幽都一度為定熙帝的專一感到害怕。
這宮裡的女人不患皇帝多情,只怕他專情於一人。
敬太后宮裡這一個月也着實熱鬧,平素定熙帝一方的妃嬪這會兒倒是記起敬太后的好來了,殷勤侍奉,處處周到,就盼着這位婆母能說句公道話。
其實定熙帝的床第私事兒關敬太后什麼事兒,按亭幽的意思她就不該管。可她又是一宮太后,如今不管,只怕這些個不省心的「媳婦兒」未來更是與她離心離德了。
「敬才人,今日你代哀家走一趟連理堂,把這碭山貢梨送去,就說是哀家的一片心意。」一旁大宮女清婉的手上已經端來了一盤黃嫩嫩的水靈大梨,賣相十分誘人,可寓意就有點兒寒磣人了。
亭幽恨不得以手撫額,這種討打的事情,為什麼太后總是忘不了她。
「何勞敬才人走這一遭,臣妾正巧要回宮,願為太后走這一遭。」蘭昭儀這個「木秀於林」的人立馬就想搶了差事,要知道到目前為止,宮裡可還沒人見過連理堂那位「貴人」。
近來亭幽才算是探聽明白了。俗話說家花沒有野花香,定熙帝尤其喜愛野花,每年要不摘個兩三朵進來放放,那是過不了年的。
有或者進來個三、五日的,也有十天半月的,一個月以上的幾乎沒有。這些野花,也有最後落到後宮土壤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長歪了惹了帝王厭,後來就再沒人提起過。
這宮裡雖然衣食無憂,富貴至極,但大約是精神壓力太大,每年總要躺着抬出去那麼兩三位,所以亭幽進宮這半年並沒見過當年的野花。
也有一度風流,最後出了宮的,由不得亭幽不為那些野花叫一聲好,這才是明智的選擇。
但苦就苦了宮裡的這些女人,到如今看起來仿佛不過是定熙帝採花間歇里的候補一般,再怎麼得寵,也好不了多少去。先時也有那為難野花的,可恨帝王心,那裡從來沒有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之說,傳聞里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親都是栽在這上頭的,其他
人如今怎麼敢去捋虎鬚。
如今真是人人恨不得自己怎麼就不生在那農家商戶,讓這帝王采了去才好。
蘭昭儀如今這般急迫搶了差使,乃是想着頂着太后懿旨去瞧瞧究竟是什么小妖精,迷得定熙帝七暈八素,久久不來這後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