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遊 - 第10章
月關
妙吉祥歪了歪頭,顯然有點不相信,甚至懷疑李魚是嫌棄她妹妹,故意這麼說。
不過,李魚相信自己既然已經這麼說了,她一定會加以注意。自己也不好再說的更多,便對她點點頭,道:「我出去一趟,等我娘回來,麻煩你告訴她一聲,就說我去會會幾個老朋友,晚點回來!」
妙吉祥甜甜一笑:「嗯!謝謝李大哥,你……真是一個好人!」
這就發好人卡了麼?李魚忍不住笑道:「別介,好人卡莫亂發。我聽着不舒服的。」
「喔……」妙吉祥看着李魚遠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大郎也不能叫,好人也不許說,李大哥還真是個……古怪的好人呢!」
※※※
利州有三處比較大的賭場,其中一處在雲棧坊,距李魚的住處最近,只隔一座坊。雲棧賭坊處於小巷深處,巷弄狹窄,彎曲似羊腸,站在外面,根本感覺不到裡邊會有一個大賭場。
巷口的青石地面已經被磨得鋥亮,由此進去,兩旁有一戶戶的人家,院牆低矮,門戶也不大,但透過一些敞着門戶的人家,可以看到院中的青蘿爬架,絲瓜垂掛,有些人家院子裡還有方桌石椅,雖然略顯擁擠,卻也別具雅致,其面積也不似外邊的門戶顯示的那么小。
李魚走到小巷盡頭,就見兩個吊眉漢子,抱着雙臂,嘴裡叼着草梗兒,正倚着門框拉呱家常。唐代對賭博禁得很嚴,發現賭者,「杖一百」,並沒收家籍「浮財」。如是設賭抽頭漁利者,律定「計贓准盜論」。而如在京城設賭被抓獲處以極刑,民間設賭抓獲則處以充軍。
不過,說是這麼說,民間總有賭坊存在,百姓畏懼報復,未必敢去舉報,再許捕快班頭不良人一些好處,這賭坊依舊開得堂而皇之。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總還是要人看門的。
看到有人來,兩個漢子立即斜眼看來,待看清了李魚的模樣,兩人立即站直了身子。
李魚不是這兒的常客,但他們認識李魚。也知道李魚持一口殺豬刀,於鬧市街頭殺死一位執戟長的事跡。李魚蒙皇帝大赦返回利州的消息,也經由喜極而泣逮着誰同誰興奮訴說的潘大娘子之口,傳遍全城了。
這兩個大漢都是好勇鬥狠之輩,但他們沒殺過人,更遑論殺官了。所以一見李魚,油然便有一種敬畏之意升起。
李魚在門口站住,對他們兩人謙和地笑了笑:「我要進去瞧瞧!」
李魚曾來過這裡,他不賭錢,但他學武,聽說誰有些本事,他都會不遺餘力地去追,拜求人家為師,學習人家的功夫,而他曾經拜過的一位師父,就是這家雲棧賭坊的常客。
兩個看門的大漢默不做聲地往旁邊讓了讓,李魚便從二人中間走了進去。院子裡的看門狗立即汪汪地狂叫起來,李魚也不理會,那狗拴在牆角呢,他徑直穿過院落,推門走了進去。
兩個大漢看着李魚消失在院中的身影,其中一人道:「聽說殺過人的人,殺氣很重的,可是看李家大郎模樣,卻並不兇狠啊。而且比起以前,似乎還要和氣許多。」
另一個大漢道:「那是他殺的少!你看看郭怒,人血沾多了,就是他那副模樣。」
頭一個大漢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抱緊的雙臂又攏緊了些:「你別跟我提他的名字,那個人一身的殺氣,不要說看到他,便是想起來,我都有點瘮得慌!」
李魚推開房門走進去,門後豁然開朗,開居是個長方形的院子。院子裡面,四周圍廊之下,都有賭桌支立,光着膀子的、衣衫不整的摳腳大漢們吆五喝六,擲色子、打骨牌,賭得正歡。
李魚的到來,完全沒有引起賭客們的注意,一雙雙充血的眼珠正緊盯着他們桌上轉動的色子,手裡攥出汗的骨牌,這時候就算走了火他們都懶得管,誰理會又有誰走了進來。
李魚笑了笑,摸了摸懷中母親給他的五文銅錢,漫步走了過去。
第022章
女皇、女僕與賭神
李魚信步而行,這邊瞅瞅,那邊看看,進來之前,他已經借着院中花樹投影的位置記下了大概的時間,此時需要記住的就是哪桌在賭,賭的是什麼,開大還是開小,又或者手裡有副什麼底牌。
李魚信步而行,這邊瞅瞅,那邊看看,進來之前,他已經借着院中花樹投影的位置記下了大概的時間,此時需要記住的就是哪桌在賭,賭的是什麼,開大還是開小,又或者手裡有副什麼底牌。
這需要很強的記憶力,李魚又不能弄個紙筆一邊察看一邊記,本以為自己會記得很吃力,實在不行只記幾局籌碼較多的大牌就行,但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變得出奇的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時空又或者是與土著李魚的記憶融合造成的後遺症。
李魚大喜,他興致勃勃地在賭場裡這兒瞅瞅,那兒看看,牢牢記住所見的賭局。瞧見哪桌籌碼積累的夠多了,他還跟着下注,擲一文錢下去,小試身手。
這個咧着懷、長滿護心毛的魁梧大漢一隻腳踏在板凳兒上,手裡高舉着搖盅大喊:「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啦,買大還是買小,快點!快點!」
「噹啷啷啷……」李魚把一枚大錢丟下去,滾到了寫着大字的地方。護心毛撇着嘴角兒,抬起頭看了李魚一眼。不屑地道:「就下這麼點兒?」
李魚看看大漢面前一大堆的籌碼,笑了笑道:「就一文錢了!」
護心毛不屑地搖了搖頭,將搖盅猛烈地搖了幾搖,眯着眼睛向眾人看了看,嘿嘿一笑,將搖盅重重地往桌上一頓,緩緩打開。
「大!」
李魚興奮地跳了起來,雖然他今天來就是為了觀摩試水,但真還不曾贏過一次,難怪有那麼多人痴迷於賭搏,這一刻的興奮感,確實極其強烈。但旁邊卻是一片嘆息聲,因為大多數人壓了小。
護心毛又是不屑地瞟了李魚一眼,從那一堆銅錢甚至飾物當中撥拉出十文大錢,丟到李魚面前,道:「得意甚麼,本錢那麼少,還想發財麼?」
李魚笑吟吟地將十枚大錢一一撿起,十倍的賺頭,讓他滿心歡喜,也懶得與護心毛計較。李魚將十枚大錢收好,向護心毛微微一笑,傲然道:「等着吧,會有你哭的時候。等我下次再來……」
李魚掃了一眼滿桌沮喪的賭客,淡定地吐出兩個字:「通殺!」
驚訝的、鄙夷的、不屑的、嘲諷的、哈哈大笑的,種種聲音灌進了李魚的耳朵,李魚卻只瀟灑轉身,向外走去,脊背挺得筆直。在他心中,已經不期然地響起了賭神出場時那首Europe—The Final Countdown的旋律,於是,他的身姿也是愈發地挺拔了。
李魚走出門的時候,拴在院中的那隻兇悍的大黃狗沒有再叫,它前腳仆地,腦袋貼在地面上,發出低沉的嗚咽聲,仿佛極為恐懼。
「這條惡犬也被我的風姿所折服了麼?」
李魚的胸膛挺的更高了,他卻沒有注意到,另一邊牆角正有一人一邊繫着寬寬的紅腰帶,一邊懶洋洋地往這邊走,那隻黃狗惶懼的表現其實正是因為這個人的走近。
那人抬眼看到李魚,不由一怔:「小魚兒!這小子不是被送進京師砍頭了麼?」
李魚並未看到此人,直接邁步出了院門,那人抬了抬手,卻並未喚他,略一尋思,便慢悠悠地轉身,邁步進了賭坊。這人正是兩個賭坊看門人提到過的那個人,撈陰行的郭怒!
※※※
李魚回到家裡,潘氏正在堂屋裡,盤坐在李魚的竹床上,給他納着鞋底兒。李魚從長安回來,腳下一雙鞋早就磨爛了,家裡只剩一雙舊鞋,潘氏正忙着給兒子做鞋子。
「兒啊,你回來啦!」
潘氏一見李魚,馬上放下針線活迎上來。
潘氏把兒子按坐在板凳上,打開鍋蓋,熱氣蒸騰而起,飯菜都在鍋里熱着,潘氏為了等兒子,一口都還沒動。
李魚有些不安,道:「娘,我不在家,你就先吃唄,幹嘛要餓着肚子,給我留口飯就是了。」
潘氏笑道:「你不在家,娘一個人吃着也沒意思。」潘氏說着,一碟子醬豬耳朵又端到了李魚的面前。
李魚忍不住笑道:「娘又從都督府里順了東西出來啊,小心被人家逮着。」
潘氏把飯菜端到兒子面前,也在對面坐下,笑道:「倒也不怕的,娘常幫廚房幾位大師傅做些針線活兒,這都是他們偷偷塞給我的。只是明目張胆地拿出府來,總歸不好罷了。再說,武大都督人也挺好的,真要被人抓到,也不會把娘怎麼樣。」
「武大都督……」
李魚端起的碗突然停了一下,有關利州都督武士彠的信息突然湧入腦海。其實這個時代的李魚一直都有利州都督武士彠的情況,但是這份記憶不用時,就像是存放在了倉庫里。
同樣這具身體裡,來自後世的那個靈魂也有關於武士彠的記憶,他的記憶里關於武士彠的信息雖然極少,卻是因為武士彠有一個很有名的女兒,所以才隱約記得起來。
如今聽母親一說,李魚忽然由武士彠想到了他那赫赫有名的女兒,連帶着便也想起了有關武士彠的情況。
這武士彠曾資助李淵起兵,李淵立國後,曾任工部尚書,後轉荊州都督,加封應國公。六年前利州都督李孝常謀反,朝廷平亂後,就把武士彠從荊州調往利州,招輯亡叛,撫循老弱,以穩定地方。
潘氏見兒子捧着飯碗出神,不禁問道:「怎麼了,飯菜不合口味嗎?」
李魚搖了搖頭,問道:「娘,咱們這位武大都督,家裡都有些什麼人吶?」
李魚雖然知道武士彠的一些情況,但是對於武家目前的詳細狀況卻不甚了了啦。但他母親潘氏在都督府做針娘,對此卻了解的很。
潘氏也不知道兒子為何突然對武家的事情這麼關心,便道:「武都督一妻五妾,兩子三女。哦,武都督的正妻原本是相里氏,兩位公子元慶、元爽都是相里氏所生。相里氏病死後,當時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親自為咱們武都督指婚楊氏,武都督和楊氏夫人又生了三個女兒,長女已經有了名字,叫武順。次女年方九歲,還沒正式的閨名,叫華姑,三小姐才三歲,叫秀姑。」
李魚問道:「武順?華姑、秀姑,沒有一個叫媚娘的麼?」
因為繼承了土著李魚的記憶,很多事在他心中顯得自然而然,所以直至此刻,才結合後世的記憶,想到武士彠是武則天的親爹,而武則天此時應該就生活在利州。
中華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啊!而他的娘偏偏就在武家打工,關係如此之近,李魚不禁浮起一絲見一見女皇少女時代的渴望。
第023章
玩把大的
潘氏搖頭道:「沒有啊,你怎麼忽然問起武都督家的事兒來了?」
李魚搖搖頭,埋頭扒起飯來,心中暗想:「武順,應該不是了。華姑和秀姑,誰是武則天啊?為什麼這時候不叫武媚呢?武則天在姐妹行里排第幾啊!他奶奶的,早知今日,我該好好學學歷史才是啊!」
歷史課,他是跟周公一起度過的。至於歷史類書籍也是毫無興趣,他的少年時代,是《海賊王》、《看門狗》、《使命召喚》、《英雄聯盟》陪伴度過的,對此所知着實有限,他能知道武士彠的存在,已是很不容易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李魚沮喪地搖了搖頭,扒了兩口飯,忽地想起一事,連忙抬頭問道:「娘,隔壁妙家,今晚有沒有責罵吉祥姑娘啊?」
潘氏被他問的一愣:「沒聽到罵人,怎麼了?」
李魚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又問道:「那,他們家吃晚飯時,沒人被鍋沿燙了吧?」
潘氏奇道:「沒有吧,一晚上都安生的很,沒聽隔壁鬧出過什麼動靜。兒啊,你怎麼問的這般古怪?」
潘氏不放心的摸了摸李魚的額頭,試探是否着了風寒。李魚搖搖頭,笑嘻嘻地道:「沒甚麼,我就隨便問問!」
李魚滿心歡喜地捧起了飯碗,吉祥姑娘今日的遭遇,果然被他改變了。想想懷裡揣着的十文大錢,明日就將作為本錢,讓他迅速闊成利州首席大富翁,李魚就忍不住嘿嘿地壞笑起來。
到時候開兩家店,一家當小二,一家當掌柜,想炒掌柜就炒掌柜,想炒小二就炒小二,吉祥姑娘那麼可憐,長得又那麼下飯,到時聘到店裡來,給她設計一身女僕裝,再戴兩隻兔耳朵,哈!哈哈……
李魚眉開眼笑,開心地吃起飯來。如果可能,他真想馬上穿越時空,狠狠賺上一筆。只是現在還在上次倒退的時光之內,他是無法再次倒退時光的,只能等到明日黃昏再說。
次日一天,李魚簡直度日如年,整個下午,李魚就坐在院子裡,靜靜地望着天空的太陽極有耐心地往西邊一寸一寸地挪着,惹得隔壁妙齡姑娘悄悄問她娘:「李家大郎是不是傻了,這樣一直看太陽,也不怕把眼睛看傻了。」
李魚一直挨到昨日同一時刻,為了保險又多等了片刻,才把手探進胸口,拈住了那顆宙輪項珠,拇指肚在外罩鏤環的一處尖銳點輕輕一按,讓鮮血滲透進去,幽藍的光頓時在他身上一圈圈地閃爍起來。
余氏娘子手裡的簸箕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吃驚地指着李魚,驚駭地道:「李家大郎,你……你……你身上這是怎麼啦?」
李魚從余氏昨日的接觸中已經知道,時光倒退後,還能記住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也不擔心此刻被她母女發現,他對余氏和嘴巴張得大大的妙齡笑了笑,道:「別擔心,沒事的。很快,我就要發大財了,哈哈……」
時間,又回到了十二個時辰之前,幾隻老母雞正在院子裡悠閒地走來走去,房客余氏吱呀一聲推開房門,挺着大肚子捧着個簸箕走到院子裡。看到房東家的李魚,余氏向他友好地笑了笑,便開始撿拾簸箕中的霉米,隨手丟在地上,幾隻母雞歡快地跑過去啄米。
余氏笑道:「李家小郎君不曾出去麼?」
這尼瑪跟遊戲回檔似的,都玩了幾遍了?
李魚清咳一聲道:「這就要出去了!」說罷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因為李魚中止了和余氏有關她兒子取名妙計的沒營養的談話,他一直走出巷子,還沒見到吉祥姑娘回來。
李魚本想撇下她徑去雲棧賭坊,但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住了,左右時間還來得及,他不想讓吉祥姑娘回到家裡無端地受到責罵和毆打。於是,他便坐在巷口青石上等着,直到一身青裳,面帶隱憂的吉祥姑娘走過來,他才拍拍屁股迎了上去。
不等吉祥姑娘說話,李魚就一臉謎之微笑地開口了:「酒鋪生意不好,被掌柜的辭退了吧?」
李魚儼然是回檔遊戲,和NPC遊戲角色對答似的,與妙吉祥重複了一遍昨天的對話,告訴她如何技巧地告訴繼母被辭退的事實,告訴她小心不要讓她妹妹在鍋沿上燙了手腕,又領了一張好人卡,便向雲棧賭坊走去。
李魚懷裡揣了一隻褡褳,那是準備裝錢用的……
※※※
巷弄狹窄,彎曲似羊腸,兩側一戶戶人家,青蘿爬架,絲瓜垂掛,與李魚之前所見並無二致。賭坊門口,依舊站着兩個吊眉漢子,抱着雙臂,嘴裡叼着草梗兒,倚着門框拉家常。
李魚走到門口,微笑道:「我要賭錢!」
看門大漢往兩旁一讓,李魚便微笑着走了進去。院子裡的大黃狗汪汪地叫了起來,聽在李魚耳中,卻似聽到了喜鵲嘰嘰喳喳的聲音。李魚臉上始終掛着微笑,仿佛賜福天官似的,走過院落,拉開房門,走了進去。
兩個看門大漢訝異地看着李魚消失在房門後,其中一人道:「這……真是殺過一位軍爺的李家大郎?怎麼眉開眼笑的滿臉喜慶,一點兒也不像殺過人的人吶!」
另一個大漢也是滿肚子納罕,尋思了一下才道:「想是他殺了人,卻得到了天子大赦,撿回一條性命,所以如此開心?」
李魚推開房門走進去,門後長方形的院子裡賭客們依然吆五喝六,擲色子、打骨牌,賭得歡實,壓根兒沒有一個注意到李魚的到來。李魚笑了笑,摸了摸懷中十枚大錢,漫步走了過去。
李魚先閒逛了一陣,直到院中花樹投影投射到了他昨日記下的位置,便向他記住的院落右上角一張賭桌走去。那張賭桌子是擲色子賭大小的,昨日這個時間,那一桌開出的是小,而大小的賠率是1比5,如果不出所料的話,他的十文錢將變成50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