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17 - 第11章

淡墨青衫.QD

  他想了想,還是道:「你們帶着手下跟我過去,反正最少也要和少東主一起出門,不會叫你們白跑。」

  「好勒。」楊秋笑嘻嘻的答應着。

  ……

  梁宏等人在第二天午前趕向張府,遠遠的看到張宅門前站着不少人,梁宏跌足道:「壞了,果然出事了。」

  這時張瀚也從店中回來,也是見到門前情形,他不動聲色,只向梁興和楊秋道:「兩位少見了。」

  看到張瀚,兩個喇虎都有點尷尬,梁興先上前一步,躬身道:「少東主,在下樑興,那日得罪了。」

  張瀚打了個哈哈,笑道:「不妨,小事情,我初到店裡,李二櫃對我還不放心,和三櫃一起叫你們試試我,人家是不打不相識,我們也是。」

  和裕升遭遇橫逆,家門口還聚着一堆人,大變在前,張瀚卻是滿臉鎮靜,笑容如常,如是一般的十五六歲的少年,只怕早就嚇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到張瀚的模樣,梁興心中也是慶幸,還好自己沒有因一時之氣,那日不分輕重的和張瀚動手。

  「在下楊秋,」另一個絡腮鬍子也是上前,躬身拱手:「少東主的膽氣過人,那日我們回去後,說起來也是佩服的很。」

  張瀚呵呵一笑,拱手還禮,這個話題卻是沒有再說下去。

  待到得家門前,清軍廳的人看着都是露出一臉笑,慢慢散開,家裡的人一見張瀚就圍上來,常氏也站在門前,兩眼哭的有些紅腫。

  張瀚很沉穩,揮手叫家人們散開,然後帶人進來,閉了門才問道:「娘,怎麼了?」

  常氏神色不安的道:「朱團頭帶着人來,說是奉命向咱們家討要鋪行的使費銀子,門上的應了遲了,他就帶着人衝進來,打傷了好幾個人。」

  「朱團頭?」張瀚道:「是朱國勇吧?」

  「嗯,是他。」

  梁興和楊秋幾個面面相覷,朱國勇就是新平會的團頭,也是梁興以前的老東家,上次堵張瀚還借用了新平會的名頭。

  朱國勇好勇鬥狠,為人暴戾,又是十分貪婪,象是到行頭家勒索這種事,和清軍廳的小吏們肯定是一拍即合,事剛定下來,這人就來吃大戶來了。

  「今天的這事只是開頭。」梁興很篤定的道:「往下去,堵府上出門的人,扔死貓死狗,甚至綁了人去,一樁樁的會慢慢的做,直到府上人心崩潰,被徹底掏空為止。就算清軍廳的人撈足了,朱國勇他沒撈足的話,也是不會放手的。」

  楊秋跟着道:「有新平會帶着頭,還有打行的人也會跟上來,這些人狠着呢,不撈足也不會收手。」

  「兩位說說看,當務之急,是怎麼應對?」

  張瀚面色不變,只看着眼前這兩個喇虎,這兩人是本時代的專業人士,自然還是問他們來的妥當。

  梁興和楊秋對視一眼,半晌過後,梁興才道:「最好的辦法是狠狠打,先來的就先打,人頭打出狗腦子來,叫別家掂量一下這碗飯好不好吃,這骨頭會不會崩了牙,不過,有言在先,用打的就得花銀子,僱傭的打手費用不小,打出事之後,得有本事收拾好首尾,不然的話,人家的報復你未必吃的住,官面上罩不住了,也是個麻煩。」

  說完後兩人一起看着張瀚,張家有錢,但沒有勢力,當家主事的人也太小,涉及到打行之間的鬥爭十分殘酷,大明南方北方均有這種勾當,不少牽連在打行間事的人家都傾家蕩產,倒是那些有勢力的,可以把打行當狗來養,普通人家,還是敬謝不敏,不要沾染的好。

  遼東事起時,廣寧一帶的打行起事,有幾個有「大俠」名號的打行中人嘯聚了十幾萬人,在十三山起事,後金花費了不少力氣才把這些人給平了,可想而知,打行中人的狠辣和本事有多大。

  「打。」

  張瀚言簡意賅,看着梁興和楊秋兩人,臉上十分平靜,眼神中卻有這兩人十分熟悉的感覺。

  打行日後會報復,這不怕,張瀚已經有計劃要在和裕升搞大動作,人手會越來越多,新平堡地方不大,駐軍也多,打行勢力不強,沒有那種幾百上千人的,最多幾十人的小勢力,私鬥不怕,官面的事,他這一次遠行也要解決,若是解決不了舉家都得想辦法跑,還管打行和官府報復做什麼?

  他做了決斷,臉上還是十分平靜,只有眼神的光十分滲人,梁興和楊秋心中都是震動,他們萬沒有想到,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居然有這般的狠辣和果決的一面。

  「要打成怎樣?」

  「朱國勇要死,不能留他性命。」張瀚沉吟道:「旁的人,跟着他的心腹要打成重傷,不能出太多人命。別的人不管,咱們今日就把這事辦妥,改成明早動身起行。」

  打行動人打手,主顧有要求就得辦到,各種死法不同,而且怎麼死也有區別,梁興和楊秋對視一眼,眼中還是有一些遲疑。

  朱國勇畢竟是個會頭,若是打不死他,張家又跨了,他們這些人在新平堡也就混不下去了。

  「我同你們一起去。」張瀚使了個眼色,將這兩個喇虎叫出來,同時將匕首插在自己靴頁子裡,微笑着道:「若你們成不了事,我好自己上。」

  他回過頭,嗓音很平穩地叫道:「娘,我送送這兩個兄弟。」

  「我算服了。」

  楊秋跟着張瀚向外走,梁興做了個手式,叫別的兄弟跟上,楊秋看着梁興道:「咱們和這少東主,究竟誰才是打行的人啊?」

第18章

殺人

  朱國勇大搖大擺的在鬧市走着,傍晚時分,堡中北街和南街均很熱鬧,其中有不少店鋪都得給他交保護費。

  他身前兩人,一左一右的站着,身後也是兩人,這四個保鏢均是他的心腹,到哪裡都是跟着,別的青皮手下有事才會召集,無事叫他們自己設法弄錢,弄到了銀子還得上交他一份,朱國勇則為這些人提供保護,遇到事他這個會頭自然會上。

  他的江湖地位主要來自於清軍廳幫閒的身份,有一個經制吏員常年拿他的供奉,遇事就會保着他,歷來衙門捕人從來不抓他,就算表面要抓,也會提前叫他躲着,風聲過去再回來,這麼多年,從未翻過船。

  今早他帶着人到張家鬧過一番,預計可以在和裕升那邊弄到不少銀子,朱國勇的心情也是十分愉快。

  張瀚壓低暖帽的帽檐,遠遠的跟着。

  梁興和楊秋幾人跟的更遠,他們是熟臉,已經和新平會翻臉成仇,朱國勇一看就認得,必然會提高警惕。

  跟了一陣,張瀚落後一些,梁興和楊秋兩人湊過來,梁興小聲道:「他這防備的太好,在街上找不着機會。」

  張瀚道:「他家裡怎樣?」

  楊秋道:「家裡更難,這幾人都住在他家,還養着幾條大狗,人近了就叫的厲害。」

  張瀚咬了咬牙,說道:「那還是在街上想辦法,要想辦法就在北街這裡殺了他。」

  楊秋撇了撇嘴,說道:「少東主這話說的容易,做起來有些難……」

  梁興也道:「不如叫齊人手,在街上混打一場算了,這樣也警告了別家勢力。」

  「不行。」張瀚道:「我們一走,朱國勇必定報復,我不能放着娘和商號在堡里不管。」

  「那怎辦?」

  「你叫兩人繞道走在他們前頭,兩人一個假裝被偷,高叫抓小偷,另一人將銅錢拋灑,引發混亂,我們看看能不能藉機下手。」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雖然粗陋,但要想在街上製造混亂,倒是簡單而有效。

  楊秋心中佩服,接了銅錢,又帶着一人,開始往前頭繞道。

  張瀚這時從路邊的鐵器鋪里取了一柄鐵錘,籠在袖中,慢慢朝前踱步。

  梁人幾人手中均籠着短刀,散在人群中慢慢向前走着。

  張瀚心中平靜如水,適才決定時他還有些猶豫,到此時已經排除了所有雜念。打架的事他以前常干,這般以殺人為目標的事還是頭一次,難得的是他心中毫不慌亂。

  到了這個時代,就要適應時代,各地的打行均有殺人的事,人命在這年頭並不值錢,特別是明朝的治安水準和偵破水平連宋朝都不如,更不要說和後世比,就算後世幾百年後,殺人案子也有很多破不了的。

  走了半刻鐘功夫,天漸漸黑下來,朱國勇在前頭耀武揚威的走着,不少人都在他和打招呼,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朱國臉一臉傲然,一個千總騎馬路過,帶着幾個家丁護衛,朱國勇這才讓道在一旁,千總瞥了他一眼,也沒有理會,待那千總走後,朱國勇在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又是大搖大擺的向前。

  這時楊秋等人終於趕到前方,看看正好朱國勇將到北街路口,這裡聯接南街,還有一個鼓樓,是堡中最熱鬧的地界,四周空曠,來往人流很密集,楊秋大叫道:「狗日的偷我的錢,打死你。」

  說着就上前揪着另外一人揮拳就打,那人並不說話,將手中備好的小包往半空一扔,叫道:「撿錢了,人人有份。」

  裡頭是張瀚給的一千多金背錢,還有一些散碎銀子,銅錢和銀角子丟在地上滾的滿地都是,人群一下子就是亂起來,這時候正好是各店鋪關門的時間,那些小夥計們看到了立刻來搶,路邊的行人也是,不一會功夫有人撿到好幾十文,歡喜的叫起來,當然不會有人想着歸還給失主,有一些人爭一個銀角子,各不相讓,先是惡語相向,接着就要動手打架。

  更多的人涌過來,將這裡擠的水泄不通,朱國勇也被人流擠在路邊往南街的角落,正對着鼓樓,他看到鼓樓上也有人往下跑,顯然是想去搶錢,他破口叫罵起來。

  四個保鏢有兩人被擠在人群中,正奮力往後走,有人覺得他們是撿了錢想走,便是故意擋着這兩人,一時間擠不出來,另外兩人在朱國勇身後,嘴裡罵罵咧咧的向前。

  這時張瀚和梁興二人搶先發動,梁興一個箭步搶上前,朱國勇見了他立刻便是用手拔腰刀,這時張瀚從他左手邊搶出來,一鐵錘便砸過去,朱國勇街頭鬥毆的經驗十分豐富,百忙之間將腰身一扭,鐵錘沒砸到他胸腹,只砸在他左臂膀上,張瀚用力極猛,只聽到咔嚓一聲,這一錘子卻是將朱國勇的左臂砸斷了。

  這時梁興用短刀猛刺過來,另外幾個喇虎也猛衝出來,一人抱着一個,將朱國勇的兩個護衛從後面抱住,另外的人用匕首猛刺在這兩人的左胸和右腹,幾刀下去,血水就噴濺出來,洇濕了被刺人的衣服,那兩人均是翻白着眼,身體往下出溜着,爛麵條一般軟了下去。

  這幾個喇虎下手都十分有數,刀刺的地方是不要命的要害,只要包紮了及時止血,就不會危及到性命,而且瞬間叫人失去戰鬥力。

  另外一邊梁興卻沒有刺中,朱國勇倉促拔刀出來猛砍過去,梁興只得歪了歪身子,收回手讓在一邊,這時張瀚又猛砸過去,這一下砸在剛剛斷骨處,朱國勇疼的往牆上直撞,只是右手還在揮刀,想回手砍張瀚。

  梁興得了機會,回過身來,一刀砍在朱國勇右手手腕上,刀光閃過,朱國勇的右手連刀一起落地。

  張瀚揮動錘子,往朱國勇的胸口處猛揮,這鐵錘重五六斤,應該是石匠用的重錘,幾錘過後,朱國勇胸口塌陷的厲害,口中和鼻中都在噴血,白眼翻了上來,顯然是不能活了。

  梁興丟了短刀,抽出攮子,在朱國勇脖間猛刺了幾下,鮮血如湧泉一般上涌。

  「走!」

  張瀚丟了錘,那邊已經有人大叫殺人了,人群更加混亂,他拉下暖帽,將臉整個遮住,和梁興幾個趁亂往巷子裡走,猛走了一刻鐘功夫後,天徹底黑下來,四周人家都點了油燈,主婦們在灶間做飯,有幾個孩童借着廚房的微光在門首前玩耍着,看到張瀚等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們。

  張瀚手中滿是鮮血,他蹲在地下,抓起一把泥土,用力擦了擦,乾燥的泥土變成泥團,也將他手中的鮮血給帶了下來。

  「少東主真是了不起。」

  梁興和楊秋會合在一起,兩人站在張瀚面前,臉上寫滿了敬佩。

  「日後這等事你們幫我做。」張瀚微笑着道。

  楊秋拍胸口道:「是,請少東主放心,俺這一百來斤賣給少東主了。」

  梁興道:「今日這事做的順當,朱國勇在會頭裡算厲害的,出了這事,旁人知道該怎樣,最少短期內,不會有人到府上找麻煩了。」

  張瀚輕輕點頭,眼中充滿了深深的疲憊,他輕聲道:「要的就是如此啊。」

  ……

  早晨張瀚如常在家吃早飯,府中上下雖是人心惶惶不安,到底還是能各安其位,沒有出現亂成一鍋粥的局面。

  說起粥,張瀚其實不大吃的慣山西人愛吃的黃燦燦的小米粥,他更愛的是粳米,只是粳米在山西這裡出產少,而且和蒙古人貿易是以各種雜糧和小米,麥子為主,粳米較少,張瀚只能忍着。

  佐餐的照例還是雪裡蕻和醃蘿蔔一類的小菜,張瀚現在才明白,這個時代是沒有反季節蔬菜的,有也極少,十分金貴,大家在夏秋時將各類蔬菜製成泡菜,用來越冬,想吃新鮮的,來年暮春時再說吧。

  老是吃醃菜,張瀚已經感覺很膩味,可一般的百姓家是一壇泡菜吃一冬的,沒有那壇泡菜就沒有了下飯菜,沒口福不說,還缺乏維生素攝入,所以一壇泡菜換匹馬,其實蒙古人也沒吃太大虧。

  吃完早飯,擦嘴的光景,梁宏帶着梁興和楊秋一起趕到了府中。

  因為要出遠門,梁興和楊秋都穿着行裝,帶着包裹行李,兩個喇虎還捆着綁腿,一副精幹利落的樣子。

  看到張瀚,兩個喇虎都是微笑,拱手和張瀚打着招呼,同時他們也在觀察着張瀚的表情。

  看到張瀚正在從容的擦嘴,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時,兩個喇虎的笑容有些凝滯。

  就算是他們,這般殺人之後也要有些適應和調整的過程,而且昨晚殺的還不是普通人,是一個頗有勢力的喇虎頭目。

  說話間張瀚的行李也是準備好了,四個男子一起出門,原本說備車,張瀚執意不要,他學過騎馬,後世更是馬術愛好者,騎馬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套車比騎馬要舒服一些,但也十分有限,這年月的道路很差,兩輪板車沒有減震,空間也小,坐在裡頭十分侷促不說,一天下來,骨頭也要顛簸散了,對張瀚來說,還不如騎馬舒服。

  常氏也是起來送行,事態緊急,關係到家族和商號的生死存亡,常氏雖是心疼兒子奔波之苦,還很可能遭遇白眼,徒勞無功,可無論如何,這樣走一趟總比在家裡坐以待斃來的好。

第19章

一路艱辛

  「單子已經送來了。」

  周逢吉走了過來,面色灰敗,不過相比昨天的精神崩潰還是好的多,他舉着一張單子,說道:「今天譚總甲送來的。」周逢吉將單子遞給張瀚,苦笑道:「加起來全部市價三萬左右,他們按官價給,只開了五千多兩銀子,這一樣咱們就得賠兩萬五,還得準備一萬五賄賂上到參將和清軍廳上下,那五千也鐵定拿不到,算算正好賠的乾乾淨淨還不夠。除了咱們是行頭,其餘各家都是生意很小,榨乾了他們也拿不到一萬,咱們還得有這本事去做這樣的事才行……」

  周逢吉臉上似哭似笑,他已經徹底不抱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