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17 - 第5章
淡墨青衫.QD
這些大事李遇春自是不懂,他要的就是擺脫自家的困境。
「等你那侄兒嚇了少東,叫他不敢再來店裡,主母那邊由你去說,到這般地步和裕升只好叫我們三人頂下來,實話說我手頭無太多銀兩,我是準備將所有莊田都賣了,老周手頭有不少,倒是你要早早想法子才是。」
梁宏眉眼一動,笑道:「我手雖散漫,其實還是攢了些銀子的。」
李遇春點點頭,又道:「我們湊銀子把店面和貨都盤下來,下一步我找我那老叔買糧,好歹有利可圖,再下來我要多跑些地方,自己每年好歹能收一些糧才是真的。」
梁宏就知道李遇春除了找范家之外,也有另外的打算,自己收糧也是條路子,只是要辛苦,而且要對付地方上的惡狼,有些事,不是捧着銀子就能辦好的。
只是這話不必多說,梁宏看重李遇春的就是能搭上范家這一條線,范家可是身家幾百萬的超級巨富,錢多了,地方上養的官就多,勢力就大,搭上范家,日後前途自是大好。
兩人說到此,話頭也差不多了,李遇春也不怎麼吃菜,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梁宏知道他的心思,勸解道:「老李你也不必這樣,咱們雖做的事不妥當,其實倒真沒壞心。少東主太年少,主母是個婦道人家,沒個頂門立戶的人,這生意怎做?就拿你的那些打算來說,和主家一樁樁說清楚就麻煩的很,更何況……」
「老叔。」
梁宏話沒說完,有人推開房門,直接一腳踏了進來。
「梁興來了。」
梁宏眼中波光一閃,指着自己邊上,笑道:「坐下來吃酒說話。」
「酒不敢當,不喝了。」梁興,也就是那個年輕的喇虎,也是這一次行動的頭目,臉上一臉慚愧,站在門口低聲道:「事沒辦好。」
「咋了?」梁宏道:「沒見着人?」
「見着人了,卻不曾將事辦下來。你們那個少東,年輕膽卻大,不是跑江湖的,卻有一股狠勁……」
說到這,李遇春騰一下站起來,驚道:「你們和他動手了?」
「沒有。」梁興趕緊搖頭,說道:「老叔再三交代,絕不能和東主動手,他掏出攮子來要拼命,咱們就沒辦法,只能趕緊走了。我尋思要給老叔交代,這才趕緊奔這邊來。」
「竟然如此?」
「怎麼可能?」
李遇春和梁宏一起驚嘆起來。
他們都算是看着張瀚長大的,這位少東主說是書呆子人人都知道,居然隨身帶着匕首,還敢拼命,連梁興這種喇虎都逼退了,沒點狠勁是斷然不成的。
「這事糟了。」
兩人彼此對視着,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苦澀之意,嚇不住張瀚,沒有由頭繼續擺布下頭的事,周逢吉定然更加不會和他們摻合,三人買下店鋪自己另起山頭的打算,算是徹底黃了!
梁宏心裡一陣慶幸,還好自己來此之前跑去和少東主點過幾句話,想來就算這事不成,少東主面前,還有自己的一點退步餘地。
張瀚沒被幾個喇虎嚇着,回到家裡,卻被自己老娘給嚇着了。
院裡點着不少燈籠,從兩開的門首到正屋廊下,兩邊偏廂,十來盞燈籠次第點起,將院子照的明晃晃亮堂堂的,煞是喜氣。
張瀚看看張春,問道:「咱家什麼時候改規矩了,好好的點這麼多燈做什麼?」
張春也是一臉納悶,說道:「不知道啊,向來沒這樣的,除非是元宵。」
主僕倆都是一臉納悶,張春臉上的害怕神色倒是被掩了下去。
剛剛在巷子裡頭,少東主一副決絕,匕首在手,寒光耀眼。
那幾個喇虎到底沒有動手,連狠話也沒摞,為首的那個邪性青年喇虎還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轉身就走了。
張春就是納悶,這位小爺怎麼現在這麼大膽?
要說張瀚是學過武,不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三腳貓的功夫,一對一也不一定是人家對手,況且是一對四?
張春可沒有把自己也算在那個「一」裡頭,他也就是個填餡的……
可也真怪,那麼一頂,那幾個喇虎就這麼客客氣氣的走了,事後張瀚才笑着解釋:「他們看我年幼,我娘又疼我,這麼一嚇唬,就不曾出事,也不敢輕易叫我出門了,然後,嘿嘿,底下的事就好辦了……可我這麼一頂,他們還能真動手傷了我?事傳出去,以後他們仨怎麼做人?不要說自己做了,沒有哪個東主會要這樣的掌柜,所以必定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和我動手……」
其實這一手,張瀚看來,還是用的蠻準的,原本的張瀚膽小懦弱,常氏畢竟又是婦人,一嚇之後,娘兒倆害怕之餘,幾個掌柜說頂下買賣,只怕常氏是同意的多,反對的少,東主自己撤本錢,外人也不會有什麼閒話可說,這事就成了。
可惜遇着現在的張瀚,別的沒有,這光棍勁頭,還是很足的……
這事在張瀚眼裡只是小事,連記恨的心思也不濃,倒是眼前的情形透着怪異,他有點兒想不明白。
上房裡燈火通明,遠遠有個婆子看到張瀚回來,早早就掀開門帘,張瀚一進屋,感覺一陣熱氣撲在臉上,渾身一陣舒適。
他脫了大毛衣服和外套,內里一身天青色的長袍,十五六的年紀還不曾留須,模樣生的也過的去,熱氣一熏,頗有點唇紅齒白,翩翩俊少年的感覺。
第8章
納妾
常氏坐在正中主位上,笑吟吟看着自己兒子,張瀚眼角一掃,看到屋中還有外人,好幾個婦道人家,老少均有,他也不好細看,上向一步,向常氏笑道:「兒子今日回來有些晚了,卻不知道家裡來了客人。」
常氏笑道:「今日店裡可忙?可有什麼事?」
張瀚安然道:「和往常一樣。」
常氏滿意道:「無事就好。」
自從張瀚每日去店裡,常氏就只在家看看帳本,雖然大局沒有改觀,最少不用她拋頭露面去查看店鋪情形,這一層來說,也是省了不少心。
張瀚的表現也還不錯,每日早出晚歸,天天都在店裡,拿主意做主漲月錢給各人,常氏雖是心疼,也是覺得兒子的主張並沒有錯處……張瀚去了幾天,就知道給下頭人加恩,這一層來說,也是常氏覺得高興和開心的地方。
娘倆說了幾句,常氏指指西首下方坐着的一個婆子,笑道:「這是馬大娘,是咱家裡每常用着的牙婆,你以前只讀書不理雜事,沒見過她。」
張瀚這才知道不是客人,當時的大戶人家,婦道人是等閒不出門的,只會走親戚,或是年節時趕趕廟會,平時有什麼需求,多半是「三姑六婆」上門來服務。
三姑就是尼姑道姑卦姑,提供上門宗教服務,六婆有賣胭脂花粉的牙婆,保媒的媒婆,接生的穩婆,看病的醫婆,分門別類,就是為中產以上的富貴人家而產生的行業。
牙婆主業是賣胭脂花粉,副業卻是買賣人口,從侍女丫鬟到小廝書僮,再到寵妾,歌僮,舞女,分門別類,十分清楚,從這一點來說,牙婆和媒婆的分別就出來了。
張瀚一拱手,笑道:「見過馬大娘。」
馬氏連忙起身還禮,笑道:「哥兒生的可真是俊俏,老身真是少見這般標緻的少年郎君。」
張瀚知道自己相貌就這麼回事,笑一笑,也沒當真。
這馬牙婆十分伶俐快嘴,緊接着就對自己身旁的年輕女子笑道:「金蓮,你看老身沒有哄你罷?這般殷實好人家,這般俊俏小郎君,打着燈籠又哪找去?看他模樣,必是個好脾性的,常奶奶也是善心人,脾氣再好不過的,你就安心在這裡住下,待生下兒女,將來就等着享福吧。」
人都說媒婆的嘴能說出花來,這牙婆也是不遑多讓,只張瀚有些搞不清狀況,兩眼木楞楞的看着那個「金蓮」。
金蓮生的倒也齊楚,兩眼水汪汪的,皮膚白皙,眉毛濃淡適宜,只是臉盤十分之大,配上膚色,恰似一張銀盤,再加上大胸脯,大身段,果然是一個體重嚴重超標的「美人」。
而裙擺之下,卻是一雙三寸小腳,正在搖曳生姿。
張瀚倒吸一口氣,裹小腳確實是漢人的爛風俗,起自南唐,北宋南宋一脈相承,明人也有裹腳的,但數量並不多,小門小戶和農家女兒還是不裹腳的,全面裹腳之風,來自於禮教大防無比興盛的「我大清」。
張家上下就沒有裹腳的,畢竟只是中等門戶,太爺和張瀚的父親都沒有納妾,小腳女人也就無從進門。
「娘,這是怎麼說的?」張瀚感覺不妙,急轉回頭,看向常氏。
常氏卻是笑吟吟的打量着「金蓮」,眼中甚是滿意的感覺。
聽着張瀚問,常氏才把目光依依不捨的收回來,對着張瀚正色道:「以前你還不懂事,這陣子看的出來你已經長大成人,這李金蓮就是為娘托馬大娘替你找來的妾侍。」
「啊?」張瀚感覺自己眼前小金星亂冒,這算是哪一出?不是說不成婚不能先納妾嗎?不是說大戶人家規矩多嗎?張家不是兼商兼讀的大世家嗎?就算是不守這些規矩,也沒有理由弄這麼個貨色給自己當妾侍吧?後世的張瀚好歹是見過看過也吃過的,各種美人都嘗試過,眼前這「美人」,實在無福消受啊。
張瀚驚呼時,分明看到李金蓮的嘴角微微一撇,一副高傲模樣,顯然對張瀚的菜鳥模樣,十分不以為然。
「娘,兒子還沒有娶妻,怎麼就納妾了啊?」
當着這麼多人,張瀚不好坦白自己的審美觀,只得採用迂迴戰術。
「原本也是不好這麼做。」常氏嘆道:「不過你祖父孤身一人到新平堡來,又只你父親一個兒子,你父親又只有你一個,咱家的門戶太單薄,你既然懂事了,早納定個妾侍服侍你也好,早早多生幾個孩兒出來,娘也早點抱孫子。」
提起抱孫子,常氏已經是眉開眼笑,眼神又不自禁的看向李金蓮那邊。
原來按此時的標準,這李金蓮是典型的生養之象,大胸脯大屁股,不僅能生,從面相來看還是宜男之相。
這馬牙婆,這一次果然沒有哄人,也對的起五十兩的中人費。
至於李金蓮這個妾侍,足紋銀三百兩。
一般女子,自不用這個價格,這幾年的年成都不好,山西這邊雖不至於形成逃荒大潮,可人牙子手頭的女孩子最多賣幾十兩,李金蓮之所以貴,是因為是大戶人家丫鬟出身,經過調教,知曉禮數,當然,也驗過正身,還是處子之身,否則常氏是斷然不准她進門的。
常氏拿「三代單傳」這殺手鐧壓過來,張瀚果然無可辯駁,馬牙婆領了銀子,眉開眼笑的走了。
待李金蓮被人帶出去,張瀚才向着常氏抗議道:「娘,這女子太胖,還是小腳,我實在不喜歡,絕不要她。」
「胡說什麼!」常氏此時露出嚴剛一面,斥道:「這事你能當家作主?待娘選個吉日,你納了她進房!」
「……」
張瀚無語,這等事自己卻當不得家,實在萬分氣悶。
今日店裡的事,他也沒有與常氏說,張春當然也早得了警告,不准向任何人提起。
幾個掌柜的些許雜事,張瀚還不曾放在心上,現在他心心念念想的便是怎樣將商號帶上正軌,至於別的,無足輕重,再過一陣子,自有手段來降伏那幾人。
……
翌日天明,張瀚還是絕早起身,抽半個時辰時間鍛煉身體,打了幾套拳,拉了一陣弓,出了通透的一身大汗,換身衣服,仍然步行往北街去。
沿途的人流明顯稠密了很多,下個月小市快要開市,很多臨時跑來貿易的商人漸漸多起來,堡中的客棧和塌房都是人滿貨滿,景像十分興旺。
當時的大明,除了江南和晉北,商業氣息這麼濃郁的地方,也是絕無僅有了。
到了和裕升店門外,正好,夥計們正在「請幌子」。
這事是梁宏在看着,幾個小夥計手腳有些忙亂,梁宏大呼小叫的道:「都給我小心着,掛歪了掛偏了,或是掉了都不吉利,出了事扣你們的月錢。」
張瀚看的一笑,梁宏每日就是這樣,專管這些瑣碎事情,前一陣他剛來時,梁宏心氣不高,店裡的事頗有些散亂,現在僅從眼前這事看來,果然昨天自己沒被嚇住,今日就有所不同了。
梁宏也看到張瀚,略一遲疑,還是笑着迎上來,拱手一禮,笑道:「少東來了。」
「梁掌柜辛苦了,怕是每日天不亮就到店裡。」
「也習慣了。」梁宏頗有得色,三個掌柜他當然是最勤勉的一個,這倒也不假。
梁宏又道:「開小市的日子也快了,咱們店裡現在就指望小市賺錢,不能怠慢馬虎。」
說話間周逢吉也到了,也站在店門前看夥計們掛幌子。
北街的各家店都是一樣,每日早晨開門,掛幌子是最要緊的一件事。
這時李遇春過來,張瀚先向他點點頭,對周逢吉道:「周叔,我昨日和二櫃說好了,叫他下去收糧。天成衛和鎮虜衛加上陽和衛,這三處地方也有不少地,三個衛城和地方上大小糧店好幾百家,咱們的糧不能光從別人手中拿,還是自己設幾個收糧點比較好。」
各家糧店,當然是自己收糧最為合算,光是從大糧商手中拿,等於是乞食於人,市場也是被人所操控。新平堡這裡還是糧食每年賣的最多,一石糧賺頭不是很大,有時甚至賺不到兩錢銀子,但一年賣個幾萬石就是幾千兩的利潤,莫要小看了這幾千兩,張耘老爺子幹了半輩子買賣也就四萬兩身家,這銀子豈是容易賺得的?
李遇春聽了,臉上先是意外,接着又是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來。
梁宏臉色也是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