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轉真仙 - 第2章

紫郢



在他心中,對羿家能出舍利子的事情嗤之以鼻,想他活了近百年,走過天下這麼多的地方,除了他師父當年圓寂的時候出過三百多顆五顏六色的舍利子以外,還沒看到過其他舍利子的誕生,便是寺廟裡真正苦修的僧人,死後也只是一把骨灰而已。

這次能來,主要還是看上了羿天的身家,心想到時不管那舍利子是真是假,只要我巧說一番,再略使些手段,定然讓他變成自己的老主顧,正好自己剛剛煉了三柄純金的金剛杵,把先前的積蓄都差不多花光了,這回搭上了羿家,那煉製紫金缽盂的本錢可就有了着落了。

他本是心不在焉地坐在車裡,盤算着一會該用什麼手段才能夠讓對方自願把錢拿出來,冷不防一抬眼,便看到前方別墅區中一片祥和氣氛,其中一棟別墅裡面,更是有九道金光射起,直衝霄漢。

他心裡暗暗吃驚,連忙讓羿天停車。

羿天也嚇了一跳,看他面色凝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趕緊讓司機把車子靠路邊停了,然後陪着淨通法師下來,小心翼翼地問:「老法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淨通法師不答,他法號裡帶有一個「通」字,便是專愛修煉各種神通,此時已得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和神足通五種神通。

那天眼通便是能看通六道眾生,只是他修行不夠,如今只能看到鬼道而已,不過除了能看見各種遊魂鬼魅之外,還可以用來望氣搜靈,先前粗略看得不仔細,這次下車之後,運足天眼往別墅內觀望。

經過這次仔細觀察,淨通法師已經能夠確定,別墅內確實應該存放一件舍利子,雖然不是佛門正宗,但也是用功德、願力修來的。

羿天看淨通法師在那裡面對着自家別墅上空看了許久,臉色變幻不停,忽喜忽怒,不知道是個怎麼情況,等了半晌,才忍不住問道:「法師,你到我家……」

「不必去了!」淨通法師轉過身,滿臉憂慮地說:「你家這別墅有些詭異,陰氣極重,我剛才用天眼看了一下,應該是有鬼魅滋生糾纏。」說着用手朝天上一指,「你看那裡,一團煞氣蓋頂,陰煞垂掛,當是大凶之兆!」

「啊?」羿天當時就被嚇得夠嗆,他本來對這些鬼神之事並不怎麼相信,只是家業越大,顧慮越大,隨着年齡見長,心裡越發的空虛,這些年在生意場上也難免做些虧心齷齪之事,疑心越來越重,連對自己的妻兒也不都不敢放心。

正所謂疑心生暗鬼,等一過五十歲,更是連睡覺都要獨居了,家裡專門有一個祠堂,裡面供奉着祖宗十八代的排位,其餘各路神仙也都花大價錢請回來。東邊供着純金的觀世音菩薩,西邊供着純銀的土地神,翡翠關雲長和琉璃孫悟空並排站立,黃蟒蛇狐眾仙扎堆嘮嗑。

滿滿一屋子的神像,逢年過節都要帶着全家拜祭,上供全用洋酒、龍蝦、甲魚,在北京城最大的酒店定一桌酒菜,也只夠八月中秋上一次供的,遇上春節更是三倍的標準。

羿天自思:自己這小兒子從生下來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生性內向,從不多言多語,也不愛奢靡享受,因為他天生體弱多病,不能上學,只跟家庭教師學了三四年,之後便一直窩在那間別墅里,每日誦經念佛、打坐修道,與人說話也都和和氣氣的……

或許,這裡真有什麼古怪也說不定。

若是平時聽人說這種話,他還不十分相信,但這幾天怪事越來越多,淨通法師又是佛學界公認的德高望重的人物,他便立時信了八九分,雖然家中有那麼多「神仙」保佑,並不十分害怕,但也有些擔憂:「老法師,那鬼厲害麼?可需要破財消災?會不會影響我家的產業運勢?」

淨通法師不回答他的話,就地盤膝坐下,退下左手腕上帶着的一串佛珠,拿在手裡撥動,雙目微閉,右手掐了個法訣立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羿天看老法師推演天機,不敢打擾,嫌地上髒,也不坐下,只得在一邊站了,焦急等待。路上行人看這邊一個和尚坐下念經,旁邊停着一輛高級轎車,又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煩躁地站在一邊,都感覺很是奇怪,紛紛指點議論。

淨通法師這一坐就是整整一個小時,之後睜開眼睛,滿臉凝重地對羿天說:「阿彌陀佛,冤孽呀冤孽!羿施主,老衲剛剛入定出神,以本心慧眼觀看你家宅院,方才看出一些端倪,現在就說與你聽,你可一定要堅持住,莫要悲傷才好。」

他用手朝別墅那邊一指:「實不相瞞,你那小兒子並非善類,乃是一個入了魔的厲鬼,因為看上你的家產,特降生在你家,打算以你家的財產助其修行魔門鬼道,只因為施主向來樂善好施,又做過幾件有大功德的善事,他不能直接迫害,便以退為進,假死一回,表面上是死了,實際上魔魂仍然留在你家,伺機害人!」

「啊?」羿天登時嚇得臉色發白,額頭上也見了冷汗,「老法師,您看看,能不能替我將他趕走?最好乾脆就把他徹底除去吧,需要什麼法器材料,儘管開一個單子,我叫人去買。」

淨通法師點點頭:「我剛才遁出元神,飛入你家宅院以慧眼查看了一番,那廝留下來的根本不是什麼舍利子,而是他修煉多年所結成的一顆鬼丹,無論放在哪裡,都能夠吸收周圍方圓百里內一切生靈的生氣,時間一長,便會使人大批死亡,甚至造成瘟疫。而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死後鬼魂也要受他奴役驅使,一旦成了氣候,讓他做成一方鬼王,修成夜叉,便是我也無能為力了。」

第三回

兒女是債

 「那厲鬼此時已經擁有了許多法力,我這次來沒有帶足降魔收鬼的法器,恐怕擒不住他,他倒是害不了我,只是恐他走脫,再去禍害其他百姓。」淨通法師讓他打開後備箱,取出裡面一個紫銅缽盂,遞給羿天,「這缽盂是我師兄淨空法師所賜,裡面蘊含無上降魔大力,你這就回去把那厲鬼的鬼丹裝在這裡面,厲鬼的氣焰受到佛法壓制,便不能為害作亂了,可保你一夜平安,等明天中午你派車去接我,十二點準時動手。」

羿天被他說得害怕,扯着他他的袖子不鬆手,「老法師,讓我去把那鬼丹放在這裡?那鬼丹不會當時就把我吸死吧?」

「胡說!」淨通法師原本就生得慈眉善目,這一下微做嗔怒,還真有些寶相莊嚴的樣子,「那缽盂是我師兄當初化緣之用,曾用此缽盂化來百億善緣,便是修羅道的大魔頭也休想動這缽盂一下,你只要拿着缽盂在手,那還未成氣候的厲鬼根本動不了你一根毫毛!羿施主,休要再遲疑,快快去吧!」

作為羿氏集團的董事長,羿天向來都是高居人上,身上自帶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性氣質,今天卻被淨通法師一聲怒喝,徹底地失去了氣勢,只是心中怕極,畏畏縮縮地不敢讓淨通法師離開。

淨通法師連掙兩下都沒能走脫,略有些無奈道:「既然這樣,我就再借你一件法寶吧!」說着從袖底取出一根黃金杵,那杵只有三寸來長,手指粗細,通體都用純金打造,表面上密密麻麻刻畫了許多梵文符號,初一看去,並不稀奇,但要仔細看清,便覺頭昏眼花,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頗有分量。

「這杵名叫金剛杵,是我自己煉的法器,一共只有三根,經過我的佛法加持,最能降妖伏魔,你現在沒有法力,拿去當做普通的法器用,也能保證百邪不侵,如果不是怕那厲鬼逃跑,我現在就可以憑藉此杵將他擊殺!」

他十分鄭重地把杵交給羿天:「這三根寶杵本是我準備將來給徒弟護身降魔的寶物,今天就先借給你好了,明天我可是要收回的,你要切記,不可給我弄丟了。」

「一定一定!」羿天見這金剛杵華麗精美,相比之下,那紫銅缽盂就顯得破舊寒酸,不但上面沒有絲毫光澤,就連半個符咒也無,一顆心登時都着落在這寶杵身上,認定這寶物一定能夠保護他不受惡鬼迫害。

送走淨通法師,羿天回到別墅,在保姆小英的帶領之下來到兒子生前的書房,看到黑白照片上面那個清秀柔弱,面帶微笑的少年,羿天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把小英支出去,然後指着相片破口大罵:「你這討債鬼!從一出生就那麼邪門,先剋死了你媽,之後又剋死了你的同胞弟弟,後來一直病病怏怏,簡直就是我們羿家的喪門星!死了還不消停,敢來謀奪我的家產!」

他取出那根金剛小杵,對着畫像一下一下凌空虛打,仿佛面前真有一個看不見得鬼魂,每打一下,便罵一聲:「我讓你來我家鬧鬼!我打死你!打死你!」

他正發泄着,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尖利的孩子哭聲,頓時嚇了一跳,連金剛杵都幾乎掉在地上,轉頭一看,羿飛畫像上的輕紗無風自揚,原本恬靜的笑容也陡然間變得詭異恐怖起來,他直覺渾身的毛髮都在一瞬間立了起來,嗷地一聲,手托缽盂從房中連滾帶爬地跑出來。

站在走廊上,扒着欄杆往下一看,原來是小英的兒子,名叫多多的,今年才八歲,剛才正在睡覺,不知怎麼地,就忽然從夢中驚醒,捂着心口,雙手連抓帶撓,哇哇哭叫,嚷嚷着哥哥被人打傷了,仿佛着了魔障一般,在別墅里四處亂竄。

看着樓下一邊亂跑一邊哭喊的孩子,羿天手腳皆涼,額頭上全是冷汗,他靠着欄杆向樓下喊:「小英!小英!你快點給我上來!」

小英安撫睡驚的兒子,在樓下仰頭應聲:「羿總,什麼事?」

羿天拿過淨通法師給他的那個缽盂:「這個,是我在廟裡高僧那求來的,專門能夠給人超度祈福,使亡靈安息,你把這個給小飛拿去,就把那顆舍利子盛放在這裡,這樣小飛會得到佛法保佑,在陰間也會過得很好。」

「真的?那太好了!」小英快步跑上來,激動地熱淚盈眶,雙手接過缽盂,跑進書房,恭恭敬敬地把舍利子放在裡面,重新在羿飛遺像面前擺好,「小少爺,你看到了嗎?羿總還是很關心你的,擔心你在陰間被小鬼欺負……」

而此時的羿天總算是緩過一口氣來,跑到自家的「祠堂」里,先對着祖先牌位磕了幾個響頭,念叨一番祖宗保佑的話,然後又給關羽和孫悟空的神像上了幾柱香:「關帝爺保佑,孫大聖慈悲,求你們保佑我家宅平安,生意蒸蒸日上。請兩位神佛快點把那厲鬼妖孽除了吧,即使除不了,也要把他鎮住,不讓他再搗亂鬧鬼,只要支撐到明天早上就好。」

說完又喊小英:「去把關帝爺和齊天大聖請到小飛那屋裡,求這兩位神佛把他帶上西天極樂世界!」

小英只當他是為羿飛好,絲毫不加懷疑,依言歡快地把兩尊神像捧到羿飛書房裡面,免不了又是對着遺像嘮叨一番羿總的好。

不知怎的,羿天覺得今天凡事都特別的詭異,諾大的別墅只有他和保姆小英母子三人,平時差不多也是這麼過的,只覺得敞亮豪華,今天卻顯得陰森清冷,他讓小英把每個房間裡的燈都打開,照亮別墅裡面的每一個角落,還是覺得心底發毛,思前想後,他決定今晚出去過夜。

卻說那淨通法師,離開羿天之後並沒有回掛單的寺廟,而是換了身行頭,找了家賓館住進來,他必竟是佛門正統出身,雖然貪慕富貴,但卻不會靠着法力搶奪他人財富,就連住賓館也是花錢買票,不直接穿牆而入。

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淨通法師坐在床上,閉目打坐,雙手掐了個印決,去感應那白日裡借給羿天的紫銅缽盂,很快,他便鎖定了那缽盂,並且用天眼看到缽盂裡面那顆黃澄澄的舍利子時候,忍不住也激動起來。

「起!」淨通法師法印一翻,那缽盂底下便騰起一片祥光,托着它緩緩飛起。

就在那缽盂飛起半尺高,淨通法師準備控制它破空飛走的時候,忽然那缽盂口裡噴出一蓬如水霧般的彩色煙嵐,仿佛噴泉一般,出了缽盂口大約一尺多高,然後向四周揮灑流淌,讓人看了便心思寧靜,透體舒服。

煙嵐左右分開,裡面現出一個金色的少年影像,正是已經死去的羿飛,他四下里看了看,嘀咕着:「竟然有人暗算!」猛然間轉過頭來,正跟淨通法師的天眼目光對上,頓時吃了一驚,隨後把手一揮,淨通法師便覺得霎時間滿眼都是金星,天眼的神通便失去了效用,左右看看,仍然是在賓館的房間內。

「好鬼魅!竟然還有些道行!」淨通法師略平息了一下,然後抖開僧袍,從腰間解下一個灰色布袋,熟練地解開系在袋口繁複解口,然後把手伸進去很快便拿出一個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