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迷紅樓 - 第2章

屋外風吹涼

  賈環這一世的娘聽到他哭的傷心,頓時嚇壞了,以為他又哪裡不對勁。

  可是,就算她的孩兒有什麼不對勁,她自忖她一個無知婦人,也不能幫兒子什麼,與其留她一個人在世上受罪,還不如一同去了,也好有個伴兒不是?

  哪怕此刻心裡極為不得勁,賈環也不能繼續軟弱的哭泣下去了,畢竟,這具身體是眼前女人的兒子。

  既然占據了人家兒子的身體,倚之為活,就得有擔當,讓這個母親不要為了他繼續傷心下去。

  至於前世的父母,賈環真的希望,能夠有別的人占據他那具身體,替他孝敬父母……

  「娘,你放心,我已經沒事了,哪都不疼。就是……」

  賈環一臉迷茫的欲言又止道。

  「怎麼了,環哥兒,你哪裡不舒服?等明兒娘再去給你請醫生。娘這次就算是豁出去臉不要,也要讓老爺給你請一個太醫回來。外面的都是庸醫,害的我兒……嗚嗚!」

  婦人說着說着就跑題了,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一張姣好面容的臉看起來都成了狼狽的了。

  不過賈環看着聽着心裡卻暖暖的,不管哪一世,他的親人可能都沒什麼文化水平,但待他的心卻是最真最誠的了。

  賈環笑道:「母親,兒子真的什麼都好好的了,就是,就是腦子裡糊裡糊塗的,什麼都記不得了,只記得你是我娘。」

  「啊!這可怎麼是好?你……你這是得了失魂症了?嗚嗚,都怪那群喪了良心的。我都讓小吉祥去給他們說,不要在府里放鞭,會嚇着你的。他們就是不聽,還笑話我。嗚嗚,我可憐的環兒啊,你這可讓娘怎麼活啊?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嗚嗚!」

  賈環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悲情萬分哭訴不止的母親,笑道:「娘,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失魂了就失魂了,只要記住娘,其他的事娘給我說不就成了嗎?這又不疼又不癢的,值當個甚?你快別哭了。」

  婦人聞言一怔,盯着賈環看了會兒,就破涕笑道:「環哥兒,你變聰明了哩。你說的對,記得娘就好,其他的事娘可以告訴你!

  這樣最好,就記得娘,其他人記得也沒用。他們沒一個有良心,尤其是三丫頭,恨不得托生到太太肚裡,托生在我這個姨娘肚子裡,快把她委屈死了。

  你病了昏迷不醒都三天了,也沒見她這個當姐姐的來瞧瞧你。偷偷攢的私房錢,不給你花,也不孝敬我,全拿給那個混世魔王了。我慪都快慪死了……」

  聽到婦人的話,賈環心裡隱隱有些熟悉感,又隱隱有些不安,這些事,怎麼那麼耳熟,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第二章

賈環?賈環!

  「媽……娘,我那姐姐,她姓甚名誰?」

  賈環看着咬牙發恨的婦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婦人白了賈環一眼,似不滿兒子連姐姐的名字都記不得,然後才想起兒子得了失魂症,心裡一陣酸澀,面色卻柔和下來,道:「你姐姐當然和你一個姓,都姓賈。你叫賈環,是弟弟。她叫賈探春,是姐姐。她在家裡排行……」

  婦人後面的話賈環都沒聽見,因為他耳朵里滿滿都是振聾發聵的轟鳴聲。

  賈探春!賈環!

  賈環!賈探春!!

  額真真賊你個親娘嘞,這是穿紅樓啊!

  上大學時,賈環為了能夠親近女孩子的圈子,就痛下苦功,其中一項,就是熟讀紅樓,偽裝文藝青年。

  可惜,等他強忍着頭昏腦漲熟讀了幾遍紅樓後,猛然間發現,原來這時的女孩兒們都已經不看紅樓了,她們在看流落在荒島上的女人……

  題外話暫不多言,此刻讓賈環感到無比頭疼的是,整部《紅樓夢》,雖然確實是博大精深,可卻是以一個超級自戀的宅男視角描寫出來的。

  為什麼說超級自戀呢?

  在紅樓夢第三回林黛玉進京都入榮國府初會賈寶玉時,甫一見面就提到,賈寶玉面若中秋之月。

  什麼是中秋之月?那妥妥的就是一個圓形的銀色飯盆啊!

  再形象一點,就是湘姐。芒果衛視的湘姐,大家都曉得吧?

  那就是最標準的面若中秋之月。

  也就是說,賈寶玉的臉長的和湘姐一樣,嘖嘖。

  就這樣,他還將自己描繪成「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這自戀也就罷了,賈環可以權當他自娛自樂,反正這也不是一個靠臉就能吃飯的年代。

  問題是,整部紅樓夢,大半故事發生在區區一個大觀園裡。

  至於外面的世界,政治也好經濟也罷,都很少涉及,甚至連朝代都沒交代。

  這就讓賈環無比鬱悶了,難道要困守在大觀園裡等人抄家滅族?

  不過好在,賈環可以肯定的是,紅樓夢中的時代,一定不是清朝。

  因為他的額頭不是禿子,沒有所謂的月亮門,後面也沒有豬尾巴似的金錢鼠辮子。

  「環兒?環兒……」

  婦人小聲的呼喚道,喚醒了沉思中的賈環。

  賈環抬頭看了眼婦人,腦中靈光一閃,鬼使神差的喊了聲:「趙姨娘?」

  婦人聞言,一雙哭的紅腫的鳳目頓時圓睜,素手閃電般探出,無比精準的揪住了賈環的耳朵,然後用力轉動。

  「啊!」

  ……

  「娘啊,我不是說了嘛,我失憶了。剛剛只是回憶起了一點點,沒用腦子想才脫口而出的。」

  揉着紅腫的耳朵,賈環抱怨着解釋道。

  真疼!

  一邊解釋,一邊打量着周遭的環境,他驚奇的發現,這裡似乎還不錯。

  他對富貴這個概念了解的不多,但周圍的家俬擺設,看起來就很高大上的樣子,古香古色的,怎麼看都不像便宜貨。

  「賊眉鼠眼的亂看什麼?也難怪別人都討厭你,你看看寶玉,長的和他娘一樣,也就是齊整一些,可瞧人家那氣派,天生一副貴公子的氣派。再看看你,嘖嘖,雖然長的隨你娘,可眉眼間看着就猥瑣,舉止也粗糙不堪,泥腿子出身一樣,毛毛躁躁的,誰會喜歡?」

  趙姨娘見賈環歪眉斜眼的亂瞅,一點樣子都沒有,再想起平日裡別人笑話他們娘兒倆的話,頓時罵了出來。

  賈環聞言卻沒惱,他正眼打量了番趙姨娘,只覺得這個「便宜娘」長的真是不錯。

  很自然的柳葉細眉,搭上一雙漂亮的杏眼,煙波流轉間媚態天然。

  一張小口若塗脂般,口中貝齒白皙整齊。

  端的一副好顏色。

  不過想想也應該如此,否則的話,她一個出身不顯、地位卑微的妾,「奴幾輩」的,又怎能一連生了探春和賈環倆姐弟呢。

  古人講究「娶妻娶賢,納妾納色」,所以趙姨娘的好相貌也是應該的。

  不過賈環在《紅樓夢》里,可是被描寫的和小丑無二,人憎狗嫌的。

  怎麼趙姨娘卻說長的像她?

  賈環再看了眼趙姨娘,看着她眼中的鄙薄埋怨之意,不讓人喜,忽然醒悟了。

  在紅樓里人憎狗嫌的可不止他賈環一人,趙姨娘才是真正的開山鼻祖。

  是了是了,受歡迎程度和相貌並不一定呈正比。

  賈環回憶起紅樓里對「賈環」的描述,好似真沒描寫他外貌的文字,大概也就是「人物猥瑣,舉止粗糙」。

  再有就是對趙姨娘非常無禮,「他從不把趙姨娘當生母,趙姨娘說他一句,或無意中拿錯一件東西給他,他就扭頭爆筋,瞪着眼,沖她大發脾氣。」

  這樣的人,就算長成潘安,估計也沒什麼人會喜歡。

  「咦,你居然沒跟娘發火?」

  趙姨娘有些驚奇地說道,不過臉上還有一些……戒備色。

  賈環無語道:「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姨娘哼了聲,道:「娘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從小被那黑了心的人給挑唆壞了,整日裡就知道跟娘耍威風。在外面誰都能罵你幾句,沒本事在外面找回面子,就會回來跟娘發脾氣。平日裡說你一句,你就要和我拼命似的,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黑了心肝的兒子,我的命真是好苦啊!嗚嗚……」

  聽着絮絮叨叨個不停,面色悲苦的趙姨娘,賈環有些好笑,但也有些心疼。

  這個女人的命運,可真不是一般的慘。

  小妾出身不說,頭上頂着幾座大山,那一座都得畢恭畢敬的供着。

  誰都能欺負她兩下,連奴才們都看不起她。

  最痛心的是,兒子不孝,女兒更是連認都不想認她。

  最後,等到賈府快完的時候,她也不明不白的悽慘暴死。

  如果賈環轉生的是別人倒也罷了,他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他現在就是賈環,是趙姨娘的親生子,他又怎能眼睜睜的看着趙姨娘落到那麼悲慘的地步?

  「娘,你放心,以前是兒子不懂事,不知孝道是什麼,所以才會忤逆娘。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兒子長大了,再也不會氣你。以後就讓兒子保護你,誰都不能再欺負你。」

  賈環拉着趙姨娘的手,認真地說道。

  趙姨娘聞言,眼睛頓時濕潤了,哽咽道:「真真是菩薩保佑,讓我的環兒不僅沒有變成傻子,還懂得孝道了。雖然年紀還小拎不清,不過我也知足了。嗚嗚……」

  賈環好笑道:「娘,我怎麼拎不清了?」

  趙姨娘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嗔怨道:「你不過一個姨娘養的,也就比小婢養的強那么半點,你怎麼保護娘?老太太、太太再加上那個二丫頭,哪個欺負娘你攔得住?」

  賈環聞言一滯,他記得《紅樓夢》里寫過,本朝最重孝道,在賈府,就連長輩身邊的奴才嬤嬤們晚輩都要敬着,甚至連長輩們的貓啊狗啊花啊草啊的,都不能隨意處置,否則就是不孝。

  賈府中最受寵的賈寶玉都得受這些規矩的桎梏,更何況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賈環?

  賈環嘴硬道:「娘你放心,早晚我都要他們管不得我們。大不了,我們不要他們這份家業,分府出去單過!」

  「呸!」

  趙姨娘啐了一口後,臉上簡直有些花容失色道:「環哥兒,你真真是被燒壞腦子了。這種話怎麼能說的出口?我真是……」

  為了不被趙姨娘誤會成失心瘋,賈環果斷的轉移話題道:「娘,你剛說老太太、太太他們都可以欺負你,那我爹呢?」

  趙姨娘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羞紅,不過臉色卻突然有些高調起來,先嗔怪賈環道:「你得叫老爺!」然後才說道:「得虧老爺有良心,對咱們娘兒倆上些心,不然的話,咱們娘兒倆在這賈府里還不被人給欺負死?」

  賈環聽到這話,立刻有些會意了,笑道:「娘,看來老頭子還挺喜歡你?」

  「呸!」

  趙姨娘又啐了口,才羞怒罵道:「你個小促狹鬼,懂個屁的喜歡!還有,再敢亂叫老爺,仔細你的皮!」

  賈環心裡終於有點踏實了,只要不是破鼓萬人捶就好,他笑呵呵的回應着趙姨娘的嗔怒,一翻身想坐起來,他覺得躺在床上躺的快要餿了。

  然而,他麻杆兒一樣的胳膊只撐了撐床,一股酸澀甚至疼痛感就讓他手臂一軟,倒了下去。

  「哎呀,環兒,你這是要幹什麼?你要嚇死為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