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絕新漢朝 - 第11章
戰袍染血
接下來也有幾人先後進來,卻也是一般模樣。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傍晚,陳息的表情也從期待轉變成沮喪,眼裡滿是焦急之色,不時跑到門口張望,他到底少年心性,定不下來。
過了一會,陳息明顯乏了,走進來搖頭道:「這個時候了,今天估計沒法開張了。」
這本就在陳止的意料中,正打算安慰一下陳息,卻被門外的腳步聲將注意力吸引過去。
「來人了?」陳息也反應過來,循聲看去,幾個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止七哥,聽說你開了家店,怎麼也不告訴我等,也好過來給你捧場啊。」為首之人衣着華貴、昂首闊步,「我們今天就要回去了,若不是韻四哥告訴我們,就錯過了。」
這人身後跟着三人,都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四人進來,里里外外的打量着,為首之人又道:「七哥你這營生不順啊,虧是我等來了,正好照顧照顧,代寫書信?嘿!」他強忍住笑,語調怪異的道,「正好,我等回去要給家中匯報姑祖父葬禮上的見聞,不如就由七哥幫兄弟幾個寫幾封書信,你們看如何?」
「那自是極好的。」
「好主意。」
「正是這個理。」
餘下三人紛紛附和。
這四人稱陳止的祖父為姑祖父,為武原縣王家的子弟,代表家族過來弔唁,為首那人名叫王希,這幾天和陳韻相交甚歡,自然看不上陳止,這次上門的原因不言自明,過來捧場是假,藉機侮辱是真。
他們讓陳止給幾人寫書信,調侃、侮辱的味道任誰都聽得出來,陳息年齡不大,卻也不忿,就要上前爭論,卻被陳止拉住了衣袖。
「還是幾位弟弟有心,」陳止笑眯眯的,眼睛彎成月牙,似乎沒聽出話中嘲諷,「只是肆窄本小,要寫書信,還請各位每人先拿五十錢來。」
第18章
上門送錢
「這荒唐少爺的店,果然是一信未成。」
街角,忙碌了一天的崔石正收拾攤子,習慣性的抬頭看了書林齋一眼,正待離開,卻見四個衣着考究的年輕公子走了進去,頓時一愣。
「有人進去了?又是被那豎招吸引的?」崔石停下動作,左思右想,滿心好奇,「我看那四人好像看都沒看招牌,徑直進去的,看打扮都不是一般人,難道是那陳止的狐朋狗友?」
越想,崔石越是好奇,索性也不收拾了,重新坐下,等待結果。
書林齋中,王希等人卻是一臉呆滯,旋即表現出無法理解的樣子。
「五十錢?什麼五十錢?」愣了之後,王希反問,「該不會讓你寫一封信,要五十錢吧?」他滿臉的不可思議,但想想陳止的荒唐之名,又覺得並非不可能,靈堂嗑藥都幹得出來,代寫書信一封五十,也不顯得那麼誇張了,但依舊超出他的想象。
實際上,他們幾人受陳韻之託,過來給陳止難堪,本沒有當成是難事,過來的時候,更沒在門外招牌前停留,進了店肆中看似打量,也是走馬觀花,根本沒往心裡去,對書林齋剛立的規矩更不了解,才會被陳止的一句話說懵了。
陳止則好整以暇的道:「百字以內可以寫一封家書需五十錢,必須自備楮紙,我的情況你們也知道,家徒四壁,這店肆都是借來的,本小利薄,還請見諒。」
「紙都沒有,代寫的哪門子書信?」王希忍不住暴露出對陳止的輕視了,「一封信五十錢,這也太異想天開了,你這字是金子做的?」
「五十錢都拿不出來,也敢來照顧我的生意?」陳止不氣不惱,反而露出憐憫之色,「看來王家是沒落了,你們怎麼說也是家中嫡系,囊中羞澀至此,何等可悲,既然如此,幾位還是請回吧,我也不強人所難。」
「你還敢看不起我們?」王希等人立時惱羞成怒,其中一人上前兩步,就要發難。
「退下!」陳止卻收斂笑容,呵斥一聲,語氣森然,他前世何等身份,關羽、張飛都被喝罵過,何況幾個世家子弟?言語中自有肅殺之氣,瞬間將幾人鎮住,但旋即幾人又恢復過來,更是怒上加怒,有了想動手的跡象。
陳止則面無表情,冷冷的道:「你們過來之前,也聽過我大伯的吩咐了吧,這裡不許鬧事,莫非你等是受了什麼人的挑撥,特地過來挑事的?很好,爾等可以出去問問,我陳止是不是怕事的人,真要鬧事,我奉陪到底,不管是陳家還是王家,我都能陪着你們去鬧!」
這話一說,終於讓王希等人停下動作。
陳止怕事麼?
那是太不怕了!
不管是現在這個陳止,還是過去那個陳止,就沒有怕事的,過去那個陳止不光不怕事,而經常主動找事,否則這荒唐少爺的名頭是怎麼傳出來的?
「好好好!」王希怒極而笑,從懷中取出一塊碎銀,「我還就不信了,我倒要看看,你所謂的書信,值不值這個價!」說完自己先就一愣,但旋即恢復如常,只是眼角微跳。
三十年前,宣武帝劉敏統一了北方,但在這之前北方混亂,貨幣政策多變,加上漢末亂局,民不聊生,如今王朝一統,但通貨膨脹依舊嚴重,朝廷所鑄五銖錢,用料一減再減,如今標準重量已不足三克,幾十上百個加在一起不重不輕,但身為世家公子,誰沒事會帶上一大坨賤錢,自是多用銀兩。
不過,這白銀在民間的流通不多,主要還是鑄成餅或鋌,作為寶藏、儲藏,也只有在世家子弟間會直接流通。
王希的這塊碎銀,近乎等同二百多錢,是他的例錢,一怒之下都給拿了出來,卻也不好收回,只能硬着頭皮給了,表面豪氣,心中滴血。
「嗯,這塊碎銀,夠寫四封百字以內的家書了。」陳止一伸手將銀子接住,送上門的銀子,沒有往外推的道理,何況這幾人本是來挑事的。
「怎樣?還不開始寫?」見陳止收了錢,王希登時冷笑起來,「這信若不能讓我們滿意,也不將你如何,可這家店欺客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縣內外,看你今後如何立足!」他說話的時候咬牙切齒,自是心疼那銀子。
陳止露出淡笑,從袖口取出幾錢,交給陳息,在他耳邊吩咐兩句,後者看了王希等人一眼,然後點點頭,一路小跑出門去了。
「寫不寫?」
見陳止還不動手,王希又不耐煩的催問。
陳止笑道:「稍安勿躁,店無好紙,幾位真金白銀的拿出來,總不能委屈了你們,我已讓舍弟去買幾張好紙。」事實上,他早在陳府備了紙張,吩咐了陳輔帶來,結果後者因這幾天事情太多給忘了,加上那陳府僕從陳覺這兩天越發冷淡,也沒有提醒他,再來就是店鋪冷清,沒有客人,一時沒有發現。
王希等人卻面面相覷,徹底無語了。
你開個代寫書信的店鋪,要什麼沒什麼,還要價這麼高、規矩這麼多,這是做生意的樣子麼?
王希又忍不住問起來:「是不是連筆墨也沒有?」話中滿是嘲諷。
陳止面色如常的回答:「筆墨肯定是有的,不動筆墨不讀書,無論身子何處,肯定要有筆墨的。」
「就你還讀書……」王希搖搖頭,不復多言,覺得犯不着與這破落多言,那三老許志看好陳止的消息,只在陳家後宅流傳,暫時不被外界所知。
另一邊,陳息離開書林齋,左右看了看,想找家賣筆墨的商肆,但天色漸暗,不少店鋪已經打烊、關門了,他正焦急,猛的看到街角的一道身影,眼中一亮,跑了過去。
「這位兄台,有禮了。」
陳息居然跑到了崔石跟前,行禮之後將來意說明,讓後者錯愕不已。
「來我這買紙?這……買紙做什麼?莫非書林齋連紙都沒準備好就開張了?」崔石瞪大眼睛,跟着又想到了什麼,問起來,「你來買紙,這是有客人上門了?難道剛才進去的四人,真是找人代寫書信的?」
「正是,還望兄台施以援手。」陳息焦急,也沒心思解釋。
崔石雖然好奇,卻不好追問,從紙堆中抽出幾張楮紙遞了過去——他雖然大部分用麻紙書寫,可楮皮紙也是備着的。
照市價收了錢,看着陳息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崔石半晌回不過神來。
「真有人花這個冤枉錢?五十錢啊,就寫一封家書?這哪是找人代寫,這是上門送錢啊!不對,興許是那陳止的好友過來捧場的,對,定是這樣,估計只有這麼一次,肯定沒有下次了!」
斷定結果之後,崔石又搖了搖頭。
「這陳止也夠荒唐,我也是代寫書信的,他來我這買紙!哪有這樣做事的!」
想着想着,他哭笑不得,自己和陳止好歹算是競爭對手,這是要發展成供應商的節奏?
再次搖了搖頭,他不再多想,卻還坐在原地,等着看事態發展。
第19章
得聞七哥書法了得
「紙也來了,筆墨也到位了,接下來該寫了吧?總不能連這一步都要讓人代勞吧?」
看着陳息將筆墨擺放整齊,似模似樣的坐在桌前沉心靜氣,似在醞釀意境,王希忍不住就嘲諷起來。
對於陳止的學識水準,他過去聽過不少傳聞,不要說看好,那是根本就看不起,來這裡本意就是要羞辱他,卻被逼着花了銀子,心裡怎能痛快?正等着陳止寫出狗屁不通的文章,然後再大肆奚落,接着拿出去死命的宣揚,讓陳止的名聲更差。
他與三個夥伴眼神交匯,都是心領神會,等着一會找點由頭,狠狠的批判一番。
只是這邊話音落下,陳止卻望了過來,口道:「我只是代寫書信,不是幫寫,書信內容如何,還要你們口述,畢竟家書情感,外人無從得知,還是麻煩幾位,依次過來口述吧。」
這又將眾人噎得不輕,還把王希接下來的話給堵住了——本來他可以讓陳止自己編寫,但陳止說的很明白了,家書感情,外人無從得知,那肯定要親自上陣了,只是……
想到自己花了錢,還要在陳止面前一本正經的口述家書,他們這心裡就好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得很。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容不得幾人退縮,只能在心裡把這事好好記下來,計劃着要怎麼報復,才能找回今天的場子。
想着想着,幾人的目光都落到王希身上,這次是王希帶頭來的,眼下只能他先硬着頭皮上了。
磨磨蹭蹭的來到陳止跟前,不情不願的口述內容,進度緩慢。
介於這根本就是計劃外的事,王希口述的家書,真的只能用一般來形容,辭藻樸素、內容空洞又牽強,聽得其他幾個人連連搖頭,不過等王希說的差不多了,卻見陳止還是坐在那裡沒有動筆,一副聽得煞有介事的模樣,他越發不快起來。
「我都開始口述了,你還不動筆?」王希眉頭緊皺,就要發作。
陳止卻不慌不忙的開口出聲,竟原原本本的將王希剛才口述的內容複述了一遍,一字不差。
有的地方,連王希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畢竟是臨時組織的語言,沒經過深思熟慮,難免有輕忽的地方。
可連最細微的遣詞造句,陳止都完完整整的記下來了,等他將七十多字複述完畢,再看王希,問道:「可有錯漏之處?」
王希等人下意識的搖頭,看向陳止的目光都有了變化。
哪怕他們依舊看輕陳止,認為這是個荒唐、不學無術的人,卻不得不佩服對方的記憶力,僅此一點,就足以揚名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王希張張嘴,想挑點毛病,但根本無處下嘴,只能道,「這最後的一句話,我還要斟酌一下,先將我說的這些寫下來吧。」說完,他給其他人打了個眼色,讓他們準備開始攻訐。
「好。」陳止更不囉嗦,示意陳息給自己研磨,拿筆蘸墨,沉吟片刻,就下筆疾書。
第一次到來的客人,並不是陳止本來意料中的目標,但他也知道這幾個世家子的影響力,他們代表着的是一個涉及眾多的圈子,很值得利用。
「利用好這四個人,起到的作用是很大的,可以縮短積攢名望所需時間,既然如此,這次乾脆就一鳴驚人吧,韜光養晦那一套,也不怎麼適合我。」
理清了思路,有了決定,陳止手上的動作登時快了起來,就見筆尖在紙張遊走,一道道筆畫逐步生成,組合成文字,將王希所言話語拓印上面,一下一下,入木三分,宛如雕刻。
隨着一個個字的成型,王希等人輕蔑的眼神慢慢消散,準備挑刺的念頭也瞬間破碎,四雙逐漸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着那一列列文字,而陳息擔憂的神色也逐漸隱沒,取而代之的是意外與驚喜。
「這……這字……」
王希嘴唇微顫,聲音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樣。
陳止筆下的字,和他給陳遲謄寫、寫門外招牌時又有變化,不再是精巧、飄逸,而是顯得渾厚博大,有一種歷史大氣在其中,蘊含着某種厚重的情懷。
這次,陳止是通過筆畫轉變,着重透露出字中的風雲、神采,針對的就是士族之流多重意境的傾向,令字的格調提升。
書之妙道,神採為上,形質次之。
在當今這個追求氣度、風度的時代,對書法的學習和辨認,屬於個人修養的範疇,那就是必修課的內容,王希等人身為世家子弟,怎麼會看不出陳止這筆下文字的特點。
王希身後一人吞咽一口,低語道:「陳止起筆和收筆的時候,提按轉頓多有變化,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息,似崇山疊嶂中有泉水流淌,當真好字,這個陳止,怎麼還有這麼一手,也難怪會想到代寫書信的主意。」
「豈止啊,這哪是代寫書信啊,分明是特地過來販這一手字的,這字一寫出來,拿回去就能當字帖吧?」又有一人開口,只是他眼力有限,知道陳止寫得一手好字,卻不能確定這字好到什麼程度。
陳息在旁豎起耳朵聽着,本來他擔心自家兄長的字入不了外人之眼,可現在一聽幾人議論,可謂驚喜異常。
「怪了,阿兄何時練了這一手好字?」
儘管奇怪,可他畢竟少年心性,聽旁人稱讚陳止,立刻與有榮焉,何況這幾個人剛才還輕蔑自己長兄,如今迅速轉變,更令陳息感到快慰,只覺陳止果然本領過人。